朱琳的话音还没落地,底下不知哪个学生高喊了一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第二遍、第三遍,所有的学生都喊了起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群情激昂的喊声告一段落后,朱琳、嬿婉、云倾等人站成一排,挨个给学生们颁发毕业证书。尽管因为马上要打仗的关系,学期缩短了快一半,她们也不希望让学生们有被糊弄的感觉,还是尽力操持了一场简单但庄重的毕业仪式。
颁发毕业证的一众农工党领导人物个个神情严肃,接受证书的学生们那凛然的表情下藏不住勃勃的生气。
他们都还年轻,无所畏惧,尽管知道前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依然能够义无反顾地大步趟过去。
一切都结束后,朱琳与嬿婉结伴回返,她们神情凝重,谁也没有说话。
早在得知清廷即将要出兵的消息时,姐妹两人就争执了一回。她们都清楚,之前的战斗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才是真正决定农工党到底能不能生存下去的关键一战。清廷是个庞然大物,占据天下十分之九,只论实力对比,只据有贫瘠的云贵两省的农工党是远远比不过的。
针对谁领兵的问题,姐妹两个可以说谁也不让谁。朱琳不愿让妹妹冒这样九死一生的危险,嬿婉和她的心思一模一样。
撒娇不成之后,嬿婉反问朱琳,是不是不相信她的革命决心,朱琳点出她并不是因为自身认同农工党的革命理念才决定投身革命的,她之所以投身革命,完全是出于帮她的忙这一个想法,所以她有义务对她的生命负责。嬿婉再三表示自己愿意为革命理想现身,最终也没能说服朱琳。
之后还是党委会议解决了这个问题,党委一致决定由嬿婉带兵,朱琳坐镇后方,朱琳最终服从了决议。
沉默地走了半个小时,朱琳说:“不要有压力,该怎么打怎么打,牢记十六字方针,打不过就跑,别傻傻的拼命。”
“哎,”嬿婉应着,手插在衣兜里,微笑起来,偏头看她的侧脸,“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牺牲了,你也别太难过,为理想而死嘛,也算舍生取义了。我相信咱们一定会成功的,等咱们胜利了,就把我埋在山上,修一座高高的墓碑,每当有人路过,给我献上一束野花,那野花上有和平的香气……”
她像是在朗诵诗歌一样,抑扬顿挫地念起来,最后笑得前仰后合,念不下去了……
……
康熙五十年开春,皇十四子胤祯授大将军衔,领皇命赴江南主持针对云贵叛党的平叛事宜,南方各省总督悉归十四阿哥帐下听命,受其节制。
就在十四阿哥催逼江南各总督就地征收军粮、抓捕役夫,为攻击云贵做准备时,本应龟缩在云贵的农工党军队悍然主动出击,出两省向清军攻来。
行军途中,来自农工党的一封义正辞严的《告江南父老书》传遍了大江南北。
农工党的军队来势汹汹,水路并进,军中还携带有虎蹲炮、佛朗机炮等军国重器,沿途州县抵挡不住,纷纷溃败,告急的文书雪片似的飞上胤祯的案头。
气急败坏的胤祯急忙调动绿营赶去营救,却被狙击在了长江沿岸一带,几乎是沿着昔日清廷重臣洪承畴设计的对抗南明的五千里防线,农工党的数万军队与数省绿营打得有声有色。
最让清廷难堪的是,占据水军优势的竟然是叛军。早在白莲红花还没起事之前,为筹集革命资金,朱琳就在领着一帮手下干起海上买卖了,这两年间又在不断的改海船为江船,此时倾巢而出,顿时压得清军这边从民间征收的几条小舢板动弹不得。
随着雨季的到来,连日的倾盆大雨使得长江水量猛涨,乘着这个时机,农工党像是不惧风雨一样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到了秋季,长江沿岸已经尽数落入农工党之手,尽管后方沦陷的大片地区还在负隅顽抗,他们同清军之间的交流却被农工党的水上部队给完全掐断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对于清军来说,局面不仅没有任何得到好转,反而变得愈发糟糕起来。沦陷区的民众消息灵通,知道清军大部被阻挡在江北,眼下能管到他们的只剩了朝廷的流官,为了不交今年的税赋,他们合起伙来,绑了官府的老爷,开了城门迎接农工党的干部入城。
而在江北,胤祯所面临的局势一日坏过一日,农工党的船纵横长江,他们随时可以派人深入乡间买粮、宣传,既省了从老巢千里运粮的耗费,又渗透进了广大的农村。
他们本是不准备从北方调多少粮食的,一开始打的就是大军在富庶的江南吃饭的主意,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到了秋粮收割的日子,他就催了官员们赶紧去乡下盯着收粮,甚至嫌小吏们手脚慢,怕他们做手脚,又从军里选了收粮队,去乡间抢粮。
结果是这些行为更把人推向了农工党那边,现在不仅是贫苦的农民欢迎农工党,就连家里有几十亩良田的小地主都叫苦连天,私下里纷纷说与其受这些禽兽不如的清军糟践,不如索性让农工党来分地。
面对乡间潮水一样的浩大声势,胤祯颓然地缩在被困成孤岛的城市,早没了半年多前的意气风发,心里只希望前去偷袭农工党老巢的年羹尧能建功。
第46章 清穿女的混战16
此时的年羹尧内心是崩溃的, 完全没有想到远在江北的十四阿哥竟然把逆转战局最后的希望压在了他身上。
摸小泥鳅摸出大白鲨是什么感觉?年羹尧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眼看两军在长江上对峙良久,随着雨季的到来, 尽管人少,但船更好、水军更精良的农工党逐渐占据上风, 年羹尧和十四阿哥密议后, 决定擒贼先擒王,秘密派遣一支偏军前去偷袭位于云贵的农工党老巢。
年羹尧毛遂自荐,自愿担任这支偏军的指挥官,于决议作出的当晚,就偷偷带着心腹亲兵离开清军大营返回了四川。
十四阿哥感动至极, 特许他全权处理这一次奇袭的全部事宜, 许诺无论他做出了什么决定,要给士兵什么规格的赏赐,事后都会为他在北京那边背书。
得到主帅十四阿哥的许诺后, 年羹尧一时不禁热血沸腾,心中涌起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当时恨不得割下自己的头颅来报答这番知遇之恩。
靠着渲染农工党的凶残无人性和手里的新练起来的军队,他在四川缙绅间的支持率不低, 很多人都表态自己的家族坚决忠于北京朝廷, 绝不与“共产共妻”的农工党泥腿子同流合污。
“共产共妻”是一位江南的书生想出来污蔑农工党的说辞,因为农工党宣扬“团结与劳动”、“不劳动者不得食”, 这位读书人脑洞大开, 觉得一群泥腿子聚在一起造反,男人窝里女人有限, 肯定会发生很多叫人难以启齿的不堪之事,便把自己的脑补当成了真实,对亲友们大肆宣扬起来。
后来年羹尧听到了这个说法,他是个有心人,明知他这种想法不对,还是在背后推波助澜,把这套理论宣传得人尽皆知。
还别说,这个简洁明了的宣传语就像前朝末年“闯王来了不纳粮”的童谣一样,被不辨真伪的民众们迅速接受了。
这种对农工党的广泛敌视当然对满清的统治有利,从“共产共妻”开始,北京朝廷又编造了无数谎言,如革命者革命是为了吃人肉喝人血、与朝廷开战前要用邪法献祭人命等等,力求恐吓住治下的百姓。
明眼人总是少,谎言一轮一轮抡过,别说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连四川的士绅们都要信了。他回四川一提抗击云贵叛党的事,士绅们踊跃出钱出人,不到两个月,连同他的本部,竟然凑齐了七八千壮丁。
今年的赋税本是交过了的,此番借着这个名目,年羹尧示意手下又狠狠在民间征收了一回剿匪钱,收得农民、手艺人和小商人叫苦不迭,小地主肉痛非常,连出血最少的大地主大豪商也颇有微词。
好不容易在出发前征齐了粮草,开拔之初又在沿途所经的乡下村落里抓了些运粮做苦力的役夫,催着军队披荆斩棘的赶路到了云贵边境,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己方如饿虎扑羊一样在敌境肆虐,谁知却撞上了严阵以待的农工党,被迎头痛击。
他不知道,那是农工党最后的精锐了,本就是留在家里以防万一的,三四千生瓜蛋子而已,要不是朱琳亲自出马指挥,都未必有勇气走上战场。
朱琳的山地丛林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在她没能和嬿婉的那一世里,她出生在南方一个蛮荒蒙昧的部落,是当地部落首领之女,为反抗中原王朝的暴政,她带着族人们差不多打了二十年游击,才将镇守南方的藩王府赶出族中的领地,建立起共和国。
那二十年的战争至今还近在眼前,虽说如今面对的清廷远远不是当年那个落后的中原王朝可比,但先进的战争方式反而更加缩小了两军之间的差距。
年羹尧自以为行动隐秘,却不知,早在他动身之初,途经的村民便源源不断的把关于清军的情报送到农工党这边来了,清军什么时候开拔、什么时候经过何处、共有多少人,农工党这边可是一清二楚。
农工党部队与农村老百姓之间的军民鱼水情可不是自己夸口给夸出来的。
收到清军偏师将要攻来的消息后,党中央还被引起了一阵恐慌,保守派思想一度占据主流。但思前想后,朱琳还是决定主动出击。理由和之前主动攻击清军大部一样,那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建国,但道理是一样的,战火在哪里燃起,就会把哪里烧成一片废墟。清廷不心疼这天下,他们农工党可是心疼自己的民众的。
于是就造成了这样一种情况,年羹尧以为自己有偷袭的优势,实际上并没有,可农工党一方也没有占到太大便宜,两方是实打实硬碰硬的交手一招,不分胜负,只碰得自己拳头疼。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甚至在战争的初期,年羹尧一度信心满满的相信自己这方会胜利,尤其是当他确认被己方围困在了山上的部队里有农工党领袖朱琳之后,他得意地对手下心腹宣称:“女人就是不能成事,不靠男人,女人算什么?女人的荣耀永远要依靠男人获得。”
但就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事情就出现了反转,原来朱琳被围竟然是农工党的阴谋,他们以朱琳为诱饵,完成了惊天布局。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年羹尧发现,自己竟然有被农工党反围困的趋势。
他也算果断之人,见势不妙,立即放弃了到嘴的肉,带着部队跑出了即将合拢的包围圈。尽管他的反应已经不能更快,后头的部队还是被狠狠咬住了一截。
就是从那天开始,形势无可逆转地向着农工党倾斜,直到今天,双方的处境实现了调换,换成他年羹尧被围住了。
他赶走了副将们,一个人呆坐帐内,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呢?泱泱大清,富有天下,难道就是剿灭不了这一股小小的叛贼么?
想他年羹尧,出身宦门,家族早在前朝便历出高官,父兄皆仕途平坦,他少年高中,一贯恃才傲物,得皇上悉心栽培,三十岁的巡抚啊!古往今来能有几个?
他想起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外放时的雄心壮志,得知云贵叛乱时的满腔忠义激愤,初到四川时的日夜苦思殚精竭虑……再对比眼下的局面,不禁想昂首问天:
难道他年羹尧,自诩豪杰,最终却只能落得个自刎殉职的下场吗?
不!他绝不会落到那般境地!
他蓦地大叫一声:“来人!”
帐外脚步声随之响起,很快进来一个作士兵打扮的人,低声请示道:“二爷?”
他虽与其他人一样作士兵打扮,真正的身份却是年家的家奴,家里祖上三代都是年家的奴才,一贯对主家忠心耿耿,是年羹尧极信得过的人。
年羹尧放在腿边的左手在阴影里紧紧地握成拳头,他盯着桌面,沉声道:“你立即去回复农工党,说我答应他们的提议了,愿意反正。但我有一个要求,一应有关事宜,让我妹妹来和我谈。”
这也算他耍的一个小心机,既然反正是要折腰忍辱,与其让这份功劳便宜了别人,不如让自己人从中得好处。
他精神一振,看着家仆奉命而去的背影,尽管隔着一层帐幕,实际上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放松。
接受堂堂一省总督、一方封疆大吏的反水,这份功劳,已经足够让妹妹爬到可以保护家人的高位了吧?
……
年羹尧的这个要求可是难坏了农工党,众人听了年家仆人的传话,齐齐哑然。年嬿婉还在长江沿岸领兵与清军主力作殊死之搏呢,哪有可能回来谈这件事?
众人挠头不已,最后是朱琳想了辙,一面使出拖字诀稳住年羹尧部,一面飞速派人告知了嬿婉,请她自行做出选择。
嬿婉收到讯息后,很是纠结了一阵,战争形势瞬息万变,别看眼下是他们这一方占据了优势,大意之下,被人翻盘的可能性也不是说就没有。
她毕竟是个利落人,只纠结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决定要回去。不仅是因为年羹尧是她哥哥,更因为他是四川总督,如果能劝得他反正过来,效果当不亚于当初城头上飞炮打死云贵总督的那一役。
何况,年羹尧对四川的掌控力不错,若他果真有反正之心,肯出力做事,那么四川也就唾手可得,胜利的天平就将真真正正向他们倾斜而来,这对他们的意义实在太过重大了,值得为此冒一次险!
做出决定后,她立刻让警卫兵叫来了一团团长李绍南,嘱咐道:“四川有变,中央急召我回去,在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上下所有事宜都由你做主,有信心没有?”
李绍南是南方军校的学生,接受党的号召提前毕业,报名进入部队里做了一名基层指挥官,因为出色的军事才能,自开战以来受到火速提拔,一路做到了团长。
他不爱说话,只是立刻肃立,而后轻轻点头,毫不犹豫的反应展现出了内心钢铁般坚定的意志。
见状,嬿婉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声:“都交给你了。”
李绍南感受到了这简单的话语里所蕴含的重逾千斤的份量,他不由站得更加笔直,应道:“是!”
嬿婉不再多话,拿起桌上的帽子端正仔细地戴在头上,转身走了。
第47章 清穿女的混战17
下马换船的折腾了一路, 这天傍晚,嬿婉终于赶到了朱琳部队暂时驻扎的地方。
朱琳正在例行巡营, 闻讯过来迎接她,迎面先笑道:“辛苦了, 你们的辉煌战果, 我们在后方都知道了。”
“大家都辛苦嘛,事先也不知道清军竟然还能分出一支偏军打过来,是我们侦查不力的过错。”嬿婉上前抱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