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叫司徒坤深思了起来。贤妃却是说得多了,一时又咳嗽起来,却怕冲撞了圣颜,偏过头去。
司徒坤忙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思朕明白了。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总是瞎操心!两个孩子还有朕这个父亲呢!”
贤妃笑着应了,躺回床上,一边告罪不能服侍,也无法陪司徒坤多说话,一边低声谢恩,恭送司徒坤出去。
司徒坤这边一走,司徒岭便从后殿转了出来,小心安置好贤妃,跪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道:“母妃可难受得很?都是孩儿劳累母妃了!”
贤妃摇头,虽面色不好,却也可见笑容是欢快的,心里是喜悦的。
“我就只得了你和岳儿两个,不为你们为谁?只是,沈家姑娘,你当真不想吗?何苦反倒帮着林家小子?”
司徒岭笑起来,“母妃,父皇的脾性您还不知道吗?倘或只一家求娶沈家女也就罢了。偏贵妃开了口,淑妃也来插一脚,父皇心里已很不痛快。这时候,倘或我再有这等想法,那就当真是犯了父皇的忌讳了!
这样也不错。林家是向着我的。林砚还同老九关系好。沈家与林家联姻。沈家便是不帮着我,也不会再帮着别人。这样就已足够。
母妃,上位者该有自己的本事,而非依靠妻族,免得后期再弄出外戚专权来,尾大不掉。再者,古往今来,但凡明君,能让贤才来聚,百官臣服者,靠得都是自己的手段,而非联姻!”
贤妃看着司徒岭好半晌,沉默着不说话,良久,这才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母妃方才同你父皇说的话,是真心的。母妃但求你和岳儿平安一生,什么争不争,都随他去吧!”
说至最后,贤妃眼中竟已泪光闪烁。司徒岭心中一痛,低下头来,“母妃,对不起!”
贤妃轻轻笑出声,偏过脸强行将眼眶中的湿气逼回去,“母妃明白。你胸有沟壑,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母妃不能因为私心而耽误了你。可惜,母妃没有贵妃淑妃之荣宠,娘家也不得势,选不出上进的人才,帮不了你。”
司徒岭笑了,“母妃活着便是帮我!”
贤妃一顿,“好!母妃活着,母妃一定好好活着。母妃还要亲眼见到你和岳儿成亲生子呢!说来你的侧妃进门也有一阵子。我朝皇子大多先纳侧妃,再娶正妃。也不乏许多侧妃先生子的,偏你说要等嫡长。”
“母妃,我是不想到时候再生事端。嫡长为正统。若嫡子未出,先有长子,到时是选嫡,还是选长?母妃以为皇后为何无子?”
最后一句仿似兜头给了贤妃一盆冷水,叫她从头凉到脚。
她是宫里的老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淑妃与她几乎同时入门,奈何姿容艳丽得了司徒坤宠爱,一举生下大皇子。后来皇后也是怀过三次孩子的,都无端端没了。最后一次,竟是伤了根本,再不能孕。
彼时,正是淑妃在王府气焰正盛的时候。她想想便知,淑妃不会容许嫡子来夺了长子的地位。
宫廷争斗只残酷便是如此。
司徒岭苦笑,“母妃当年又是怎么保住的我和九弟?这些母妃不曾说过,但我与九弟在宫里长大,亲眼看着这许多变故,怎会不明白?”
宫里皇子众多,可活下来的才多少?生出来艰难,生出来还想活到成年更艰难。
当年的事,司徒岭并不全都清楚,却也知道贤妃曾进过一次冷宫,老九是在冷宫里出生的。这一身的病也是在冷宫里落下的。
他后来才发现,那是贤妃自污。她娘家不显,唯有靠这种手段来降低自己的威胁,以谋求自己和孩子的生机。
小时候,皇子们一同读书。他自幼聪慧,便事事争强,想博父皇欢心。可不过是那么一次得了父皇几句夸奖,伺候他的嬷嬷便忘了关窗户,第二日他便生了病,来势汹汹。
他好容易闯了过来。病好后,母妃抱着他哭,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告诉他,让他不许比大哥强,不许比二哥强,甚至不许比小他一岁的五弟强。
彼时,他并不太懂。只是母妃哭得伤心,他不敢违背。可后来他懂了。
所以那么多年,他只能藏拙,而老九只能胡闹。
他们靠着这个活了下来。后来,他长大了,看得到父皇态度,也猜得到父皇的想法,便渐渐地不愿意藏拙了。
而老九……彼时他性子已成,只怕连自己也不清楚胡闹是本性,还是装得了。
也是他当初故意惯着他,纵着他,甚至引着他这么做。当时以为这样能保护他。可如今却不知造成他现在这个性子,是好还是不好。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痛恨司徒坤不早早立太子还哄着几个儿子去争的原因。他将儿子置于何地?
若有一日他为帝,自会好好培养嫡长子。若为帝者心意坚定,早早断了别人的心思,旁人拿什么去争?
而若能父不疑子,子不疑父,又何来义忠亲王之患?
到底是帝王家的疑心病。
他知道或许人会变,说不定他坐上那个位子也会换了模样。也知道他有些想得太美好,宫里的事,绝非如此简单。
可至少现在,他想要试一试。他不想自己受过的这么多苦楚,自己的儿子再受一遍。
那些年他一路走来的日子,其中辛酸苦楚,点点滴滴,犹在心头。个中滋味,几人能知?
作者有话要说: 司徒岭不是林砚,做不到一夫一妻,他的骨子里还是接受三妻四妾的。但是在这个基础上,其他方面,我想做一些改变。
你可以说是美化。但小说不就是一个基于现实的美化与丑化吗?
而且,我一直觉得,历史上的皇帝大多渣男。但也不乏有深情之人。当然这个深情或许不能用我们现代的标准去看。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也算难得。
我安排这一章的司徒岭的独白,其实私心也是想,苏瑾不能拥有像林哥哥这样的丈夫,但是她可以拥有那个时代背景下相对而言,会有些不一样的丈夫。
司徒岭有这样的经历和过往,也会懂得她的不易。
再加之,我一直把司徒岭塑造成一个有理想,有骄傲的人。
并且他有他的度量。
在这样的经历和背景之下,以他的骄傲,与其选一个强势的妻族,他会选择选一个坚强而有能力的妻子,可以成为他坚强的后盾。甚至能和他一起作战。
其实撇开苏瑾的角度,从林哥哥和三皇子的角度来说。三皇子比林哥哥更需要一个苏瑾这样的妻子。因为如果他外出征战,苏瑾可保王府安稳。倘或日后登基,他也可御驾亲征。
再有,便是日后出了事故,他突然暴毙。苏瑾也有能力扶幼主登位。
而从天下的角度。天下可以没有这个一个林夫人,却得幸有这样一个苏皇后。
从这方面说,成为皇后,更利于苏瑾留下自己的名字。
嗯,好了,就说这么多了。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上。毕竟个人看法不一样,无所谓对错。
苏瑾和沈沅本也是两种不同的人,而她们本身就都是有各自的闪光点。
都是难得的好女孩。
第53章 皇上心思
“是母妃对不起你们!”
贤妃到底没忍住,泪水串珠一般落了下来。司徒岳没心没肺,还有司徒岭护着,尚且好一些。司徒岭这些年的委屈,她哪会不清楚。
司徒岭见此,深恨自己为什么要提此事,手忙脚乱开始安慰。
贤妃也不愿见他自责,笑着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不如说说,你既对沈家姑娘无意,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有坚强之心,果决之才,谋断之能。”
贤妃噗嗤一声笑了,摇头,“你这是选妻子,还是选谋士呢!”
司徒岭却不这么认为,“母妃,儿子处在这个位子上,只能进,不能退。进一步是君临天下,退一步是万丈深渊。我不欲求家世强悍能为助力,却想求自身坚硬可解我后顾之忧,与我携手共进。此等女子,得之我幸!”
贤妃瞧着他,眼珠上下打量了好几圈,试探道:“你这么说,可是心里已有了人了?”
司徒岭一愣,“没有”二字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吞了下去,脑海中突然就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彼时她刚受了大刑被抬入宫中,大周已多少年不曾听得登闻鼓响,老九拉着他去看,谁有这等魄力。却不想竟是个女儿家。
便是有父皇示意作保,她也还是受了一番大罪,浑身是血,大冷的冬天,却是满头大汗,发丝被汗渍浸润,黏糊一团一团,狼狈不堪。
老九唬了一跳,皱眉感叹:“值得吗?”
她似是听见了,略有些艰难的睁开意思眼睛,气若游丝,声如蚊蝇,却可见目光中的坚定。
“虽九死其尤未悔。”
只这么一句,竟叫他莫名心生动荡。
而后,父皇召见,特意将所有皇子都叫了过来。她伤势未愈,却已换了身装扮,重新梳妆,未免样子冲撞了圣上。
那份状纸是带着血的。
她跪在下面,身形摇晃,却定要将腰杆挺得笔直。
诉甄家数大罪状。字字有力,句句钻心。每一条都让五弟坐立难安。
再后来,她养在凤仪殿,去同皇后请安,总能见到她。大多时候清惠姑姑也在。她依偎在清惠姑姑身边,笑容恬静温和,全然瞧不出当初为父母沉冤昭雪而孤掷一注地决绝模样。
司徒岭一时想多了,贤妃更觉讶异,推了他一把,“当真有人了?哪家的姑娘?”
司徒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终究没将苏瑾的名字说出来,笑着道:“母妃想哪里去了,我日日为朝事繁忙,哪有时间和机会去接触女子。”
贤妃看着他,见他神色不变,叹了口气,“罢了!我且再看看!”
“劳累母妃!”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宫婢在外头小声提醒:“娘娘,该喝药了。”
司徒岭唤了人进来,亲自服侍贤妃用了药,又等贤妃睡了才出来。转道经过御花园,便见皇后,清惠长公主和苏瑾在闲聊。也不知苏瑾说了什么,清惠长公主和皇后都笑起来。
四人迎面相撞,司徒岭上前见礼,苏瑾也福身行礼。司徒岭低声淡淡道:“郡主免礼!”
皇后看了他一眼,“进宫看贤妃?”
“是!”
皇后点头,“你是个孝顺的,无事多进来陪她说说话。前两日本宫去瞧贤妃妹妹,她还同本宫念叨你和老九的婚事呢。”
司徒岭心头一颤,下意识看了苏瑾一眼,瞬间又压了下来。心念转了转,笑着谢了皇后,又转头同苏瑾道:“今日遇见郡主,倒是想起有一事想请郡主帮忙!”
苏瑾一愣,长公主和皇后也是奇了,“你有什么事还得让阿瑾帮你?”
司徒岭笑道:“母后也知我母妃如今的身子。这些年太医虽一直用着药,却总不见效。今年入春似是更严重了些。儿臣曾听闻明远大师擅医卜星象。可惜他已不在了。然大师却还有一位师妹,法号明/慧。如今在梅花庵挂名。
儿臣想着,明玉郡主的妹妹曾做过明/慧师太的俗家弟子,想来郡主同师太恐也有些情分。但凡有大能者,多有些怪脾气。儿臣想请师太入宫为母妃诊治,却又怕请不动她,便想叫明玉郡主做个中人,帮着说说好话。”
皇后一听便笑了,“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苏瑾言道:“殿下言重了。师太虽深居简出,一心钻研佛法医术,不愿理会红尘俗世,却也是有慈悲之心的。
每月初三晌午,师太会在梅花庵开堂讲道。午后会接受施主们的单独解义。每逢这日,我与妹妹总是会去的。殿下若是有心,也可前往。”
“多谢郡主!”
四人分道,司徒岭舒了口气,世间难得一见此等女子,所以,他不想轻易错过,何不争取一把?他从来都不是还没开始就轻言放弃的人。
他转头,看着苏瑾跟着皇后与长公主身边,却很得体地落后了半步的身影,忽然又看到了她那一身素雅的装扮,头上单只一枚白玉簪。念起她还在孝期,眼底暗了暗,转而又笑起来。
二十七个月,如今已过了七个月,还有二十个月。他等得起。
但愿他愿娶,她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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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司徒坤看着奏折,可心里却一直想着贤妃的话。
沈家之女可为后,但为后者却不能是这般娇滴滴的姑娘家。再有,倘或沈家中意了林砚,他总不能执意要了人过来。更重要的是,以淑妃贵妃之争,他不愿偏了任何一方,如此倒也好。
司徒坤一叹,将奏折丢至一边,唤了戴权进来,“去瞧瞧林砚在做什么,召他入宫。”
“嗻!”
戴权欲要走,又被司徒坤叫了回来,“传令白芷也来一趟。悄悄地来!”
戴权出门便使了小黄门出宫,因林砚一直等候着,速度倒是很快。
司徒坤一见他便笑了,“老九这几日总念叨你惹了朵烂桃花,恨不得赶紧甩了这个麻烦。是怎么回事?”
开门见山就问这个,林砚心道,正好,省了他们之间一顿扯东扯西。
“还不是南安王家的那位县主!皇上是不知道,我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我都没见过她,更没同她说过话,自己都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弄的,真是冤死了我!”
司徒坤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怎么,郡王家的女儿,一个县主给你,你还嫌弃了?”
林砚更急了,一点都不客气,“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啊!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霍县主是什么样子,一言不合就挥鞭子,师妹好歹是沈家的女儿,她都敢动手。这样母老虎,我要是娶回家,那还有好日子过吗?”
司徒坤怔怔看着他,又道:“朕还听说,南安王妃有意择你为婿,曾去贾府问老太太,被你一句不宜早娶给堵了回来?”
“事儿是真的,可不宜早娶这句是学生胡诌的。不敢欺瞒陛下。”
司徒坤一愣,斥道:“大师的批命也是你能随口胡诌的!”
“陛下就别骂了,父亲已训过我一顿了。可我有什么办法,我自打来了京城,总被人拉出来问。不是这家的夫人,就是那家的太太,我要不想个法子堵住她们,怕是人人都想来做媒保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