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要卖多少?”
“两千…”两千多少好呢?我家里没有钱,要不先把那个宅子卖出去吧,应该值个五百两,那就两千五百两好了,可是我还没说,他突然厉声喝道,“两千两?你怎么不说两万两呢。我最多给你三百两,还不知道你那破箫值不值呢,要是不值的话,还得我自己掏钱补上,你要是不愿意卖的话就赶紧走。”
“大叔,”我还欲求他,他说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报官了。”
看来这支箫也没有那么大的用处吗?我只得拿着它垂头丧气地离开,那大叔在后面又说道,“你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师父就想想办法找到他,一般师父离开时都会给徒弟联系的方式。”
这倒是个提醒。我一边走一边仔细回忆师父离开时的话,时隔几年,我都忘记的差不多了,该怎么找到他呢?
“你说的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等你死了后。”
我好像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难不成我现在自杀?可万一我死了也找不到他该怎么办,这得多亏啊。我怎么就拜了这么个师父呢,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的年龄,不知道他的来历,除了性别,我对他好像一无所知,现在我甚至怀疑他连性别都是蒙我的。做他的徒弟可真是不幸。
可现在我还能怎么办呢?唯一的一支箫也不值钱了。秋沫,我脑中突然蹦出这个名字。
这个人也是住在西街贫民区,我们两家中间还隔着几间房子。说来这人也怪,他可算是我们西街最富有的,私下找人做着一些小生意,虽然挣到了钱,却也不见他搬离这里。我敢说只要这里的人一有钱,第一件事就是脱离西街贫民区,所以我觉得秋沫这人很奇怪,当然还不止因为这一点。
我们这整条西街就冬雪长的好看,我来到燕都的这几年经常和冬雪在一起,他们家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差不多整条西街年轻男子都来过,而且来的不止一次,所以我才能和他们混个脸熟,虽说冬雪生的好,可因着出身不好,却还是入不了大户人家的眼,也来过几个纨绔子弟想要求娶她,连我都看得出他们的虚情假意,冬雪自然也知道,所以在我的帮助下,虽得罪了不少人,但还是可以安稳度日。当所有人都看上冬雪时,有一日那个秋沫竟然向我提亲,虽说那是我生来第一次被人追求,可我却觉得很不爽,便当场被我拒绝了,不说年轻人看上的是冬雪,可年纪略大的宁可看上大娘也不见得会看上我,所以我断定他肯定打着什么坏心眼。
我后来打听了一下,这个秋沫已经年近四十,娶过一妻,可没过多久妻子却得了病,那时他家中还很潦倒,请不起大夫, 妻子拖了一年便去了,听说他也算一个好人,待他妻子极好,即便妻子病重,他也不离不弃,变卖家中所有值钱物件为妻子看病,可能就是因着心地好,便有了后来的际遇,如今成为整条西街的首富。这么些年他从未再想过续弦,可三年前突然向我提了亲,那时我已经变得面黄肌瘦,实在不知道他究竟看上我哪里。
我那时拒绝他后,他又来过几次,我无法,每次见到他都喊他大叔,羞得他再不敢前来。
但愿他不会记恨我,我踏进他家院内,大声喊道,“秋大哥,你在不在家?”
不一会他便走了出来,见是我,面上挂着笑,久久散不去,还友善地同我打招呼,“是小悦来了啊,快进来坐。”
这几年我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他,虽说他已快四十,不过看起来也就三十,估摸着比其他人过得滋润吧,我说道,“秋大哥,我记得你以前向我提过亲。”说到这,我见他脸上红了起来,低下看我的目光,难为情地笑着说道,“那都是我的非分之想,小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说道,“如果我现在答应不知道晚不晚?”
他似是料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猛然抬起头,眼神雪亮,语气中尽是欢喜,“小悦姑娘此话当真?”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极度地不情愿,当年看到那么多人追求冬雪时,我十分羡慕,那时还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只是我都二十了,也未见到哪个人瞎了眼地看上我,除了面前的大叔。只是每当看到这张可以做我父亲的脸时,让我喊他一声夫君实在是为难。
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伸手邀请我进屋里坐。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心里经过一番争斗,最后还是觉得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吧,身价甚合我意。我十分为难地开口,“秋大哥,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想要多少你尽管开口,和我就不必这么见外。”
他这一番话让我突然间对他另眼相看,看来他这人也是可以依靠的,最起码对我不吝啬,我毫不客气地说道,“三千两。”
“多少?”他突然露出更加难以置信的表情,脸上所有的笑意瞬间收回,可怜我的笑只能僵在脸上。“你这是想卖了自己啊,可我也没有那个钱来买。”
“我日后会想办法还你的,”我说道,底气有些不足,那么多钱,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小悦,难怪你今日会对我这般热情,只是我年纪大了,恐怕承受不起你这盛情啊。”
“秋大哥,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如果得罪了你,你也别和我一般见识,我今天来是真心考虑过想和你在一起…”
“别别,”他出口打断我,“你还是喊我大叔吧,三千两,你把我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钱。赶紧走吧,别说我没有,如果真有三千两,我早就妻妾成群了。”
“活该你孤身一人,抠死你算了,”我在心里骂道,可面上还得表现出客客气气的样子,“秋大哥,我以后真的会还你的。”
他朝我摆了摆手,转身走进屋内,突然扔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拿去用吧,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我气得一脚将荷包踢远,“谁稀罕你的臭钱,哼。”
我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说,“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三千两,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就你也值三千两。”我讨厌自己的无能,竟然连个人都救不了。
真不知道今日之后我还怎么有脸再去见冬雪,连她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我突然觉得好想哭一哭,分明自己没有那能力,但还是想护着身边所有人,曲悦,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我站在屋外不想进去,不想让悦悦看到她这么没用的娘亲。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还能找谁帮忙呢?这里我认识的都是穷人啊,怎么办好呢?
突然我看到几片雪花落下,呵,下得可真是时候,连你们也同情我了是吗?那为什么不下点雪花银呢?我扶着墙稳住身体,如果救不出冬雪,我明日拼了命也会闹一闹花楼,一定将她带走,可悦悦该怎么办呢?把她留在这里安全吗?曲赭汐会不会念着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照顾一下她呢?
曲赭汐…对了,曲赭汐,他是将军,是个有钱人吧?
可这一去,也开启了我的另一种人生,我常常在想, 倘若人生未相见,愿时光缱绻,流水淡淡。
☆、第二十九章 飞雪初相见
我一边向东街曲府跑去,一边在心里合算着,凭我和曲赭汐的关系,他会借我多少呢?但是怎么都觉得挺别扭,我与他没什么关系吧,唯一的关系就是我冒着危险帮过他几次,而他冒着生命危险救过我几次,这怎么说都是我欠他,万一他反过来向我讨债该怎么办?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不过他身为将军,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可谁规定将军就一定得大度了?
我跑着跑着只觉得双腿沉的慌,我这去找他究竟是福还是祸呢?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现在去找他定然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可是还能发生什么事让我的处境比现在更糟糕呢?还真有,就是曲赭汐向我索取救命钱,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他若想要那便先欠着吧,三千两是欠,三千零一两也是欠。
算了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指不定他会帮我呢,实在不行,我再把自己卖给他,他要是嫌弃,那正合我意。
万一发生什么不愉快怎么办呢?我打不过他,阵法困不住他,嗯…先想好退路再说。有没有既能让他愿意乖乖借我钱又能保住自己的法子呢?我边走边思虑起来。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我脑中,我既然愿意为我在意的人冒险,那么他呢?应该也有在意的人吧。那我就把他爹娘逮起来,到时候再把他手中的剑拿走,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早上他还救过我一命呢,我这样的算计他会不会不太好呢?不想这么多了,反正这也只不过是他顺手做的,就如同四年前我顺手救他一样,我也没向他讨什么报酬啊。
不知不觉间我便已经到了将军府前。将军府果然气派,就前面那两座大狮子看起来都特别雄壮威武。再看那牌匾,怎么是“曲府”?不应该是将军府吗?想起来了,好像本朝有两个将军府,可能是为了区分吧。还有那朱漆大门,在这雪天的映衬下红得透光,感觉像是,像是刚刚被人泼了两盆鲜血。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都什么审美呀,果真是被钱糊了眼睛,辨不清美丑。
我走上前去,被两个小厮拦住,左手边的那人厉声喝道,“哪来的乞丐,去去一边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怎么这些人说话都这么横,好像他们多有身份一样,不过是替别人守大门而已,一个个比主人还要蛮横,总让我有种错觉:他们看守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自己的。
现在我也不好和他们争论什么,毕竟想要进门还是得看他们的脸色,虽然他们没有这个决断权,但是能不能见到那个有决断权利的主还要靠他们。
我对他们友善一笑,“我有事找你们将军,麻烦两位小哥通报一声。”
那两个人噗嗤一笑,其中一个佯装收敛笑容,可我分明看上他那掩不住的笑意,他问道,“不知你和曲将军是什么关系?”
我和曲赭汐是什么关系呢?生死之交?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未必就有交情。可除了这层关系,我想不到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了,那便退一步,我说道,“我是曲将军的朋友。”朋友,应该不为过。
谁知他们笑容更盛,完全不带掩饰的鄙夷从眼神中*裸地流露出来,难不成他们将军的朋友都很不堪?刚开口的那个人又说道,“你说你是将军的朋友,那么你了解将军吗?”
虽说我和他相处了接近一个月,我对他也算略知一二了吧,比如他虽然冷漠但是待人友善,特别是自己的属下;再比如他虽然不喜言语,可是心细如尘,考虑的比我还要周全...但是我又不确定我看到的这些究竟是不是假象,所以回答的语气并不确定,“还好吧”。
“了解?”那个人轻哼一声,“你若真了解就当知道曲将军此生只有一个朋友。”
此生?这个词是不是太严重了些,曲赭汐现在才二十岁啊,就算他之前没有朋友,但是以后几十年谁又能说的了呢。难道曲赭汐已经时日不多了?不会吧,早上看到他还是活蹦乱跳的,额,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难道他们口中的将军不是我说的这一位?我再次抬头看了看门上挂的匾额,“曲府”两个字遒劲有力,带着一团杀气地站在高处俯视着门前的一切,没有走错。对了,按照官位世袭的原则,他们府中还有一位将军才对,他们说的应该是曲赭汐他老爹。
“我找的是你们小将军”,我解释道。
“你竟敢辱骂曲将军,”这两个人齐齐发飙,吓的我赶紧后退,可实在想不明白我哪句话辱骂到他们将军了。
我站在雪地里,任由大雪飘落在身旁,可是只看到他们眼中的狠戾,没有一丝一毫对弱者的怜悯,我气急,“我找曲赭汐,你们让他出来。”
“将军也是你能见的吗,再敢大声喧哗,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就不客气,我从来到这里就没见你们客气过,我心里愤愤的,说好的我有事就让我来他呢,连个人就见不到,一点诚意都没有,现在还要看两个守门人的脸色,真是气死我了,我也不和他客气,翻脸就翻脸吧,反正也见不到人了,说不定这一闹反而能将人闹出来,“不客气就不客气,我还怕你不成”。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我不动声色地默念两句法诀,然后看着这两人紧紧握着剑走近,我连连后退,心中默数着还差三步,两步,完成。
看着他们被困住动不了,我得意一笑,“怎么突然又和我客气了,继续过来啊”。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他们两个在阵法内使劲撞击,却感觉撞到了一堵墙上,怎么都出不来。
这次该我斜睨着他们,这种感觉真好,难怪他们都喜欢用这种眼神来看别人呢,我得意地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将军现在在哪里?”
“休想让我告诉你”,他们恶狠狠地看着我,感觉像是在看仇人,是在仇视我还是认为我是来寻仇的?
“那我就自己进去找好了”,我也懒得理会他们的想法,反正小角色不会影响大局。
“来人啊,有人擅闯将军府”,身后那两个人又开始不老实,怎么把他们的嘴堵上呢,这个我不会啊。看来只能来一个人困住一个了。
我还没做好准备,突然从房顶上跃下一个黑影,手中握着一把宽刀,从房顶上跃下竟然还这样泰然自若,肯定是个高手,我得在他没有出手时先出手,否则等他一出手我就完了。
“曲姑娘,将军有请”,他突然向我低下头做了一揖,然后起身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可以进去了?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刚刚那两人死活拦着我,这会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就说曲赭汐请我进去,他怎么知道我来了?定是这人骗我,然后再趁我不备将我拿下,幸亏本姑娘聪慧,否则还不让他们得逞了。
虽然并不相信此人,但是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万一他说的话是真的呢,那我到时候得有多窘迫,于是我问道,“你们将军怎么知道我来了?”
“有人禀报”,他说道,神情自然,不像是说假话,不过也不能排除他是一个骗子高手。
“那他们怎么办?”我指了指那两个被我困住的人,如果曲赭汐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但凭姑娘处置”,他连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一副真的要我处置的模样。
啊?这句话着实让我吃惊,这不是说笑吗,他们将军府的人怎么能任我处置呢?我看了看那两个人一副受怕的样子,也知道得罪了我不好吗?算了,还是应该给曲赭汐两分薄面,不然我也不好有求于他,我轻轻念了两句法诀将人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