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现象,恐怕不限于花城吧?”在安静得几乎凝固的氛围里,一名学者点燃香烟,猛吸一口,问,“其它城市,是不是也出现过类似情况?”
讲台上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猎食者从热带扩散的亚热带和温带,已有不少城市发现这些植物,南部三省发现五个市已沦陷,一个三线城市在沦陷边缘,另外我们还发现另一种被子植物,魅惑者,”屏幕上的幻灯片变换成一片又一片花田,玫瑰、向日葵、牡丹……它们全都染上一层蒙蒙的血色,外围花瓣红得滴血,内围仅有几条血丝,好像以此来分辨肥料多寡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凡是变异植物都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而魅惑者更厉害,”来自植物园的学者播放一段小视频,依然用一只活羊做实验,那只活羊刚被赶到花田附近,便仿佛被什么蛊惑一般,直直朝里走,走进花田就晕了过去,被刺入枝条,二十分钟后,与猎食者的猎食过程相仿,留下一副骨骸和皮毛。
“另外,我们在植物园内部研究的人士,几乎每天都有学者认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这些植物只是想要存活下去,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就不会有危险。”
“屁话!”当下就有人爆粗口,“我们就是它们的食物,你跟天敌讲道理?开玩笑!”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没错,如果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这些植物会侵占我们全部的生存空间,有些迷失的同事还能反洗脑劝回来,但还有一些同事……”
这就是他们必须补充研究队伍的原因。
“我们提出暂时关闭植物园,但主任与两名副主任被影响颇深,一致认为关闭植物园会产生严重后果,我们退让一步,只要求关闭花田区,经过一番磋商,在纪委书记的说服下最终同意关闭花田,”植物园学者泛泛地带过磋商过程,但其他人可以想到这些轻描淡写下隐藏的激烈政治斗争。
不管是国家还是家族,若是从外头攻来,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的,倒是先从自己内部斗争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萧雨歇想起前世一名长者临终前所说的话,再看看眼前这一幕,方能体会他的意思。
不过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场会议持续两个小时,他们也在餐馆里呆了两个小时,餐盘里的菜早已冷却,倒是服务员没来催过,听完会议内容,杨植肩膀耷拉下来,嘴里嘟囔着,“这是游戏,是任务,这不是真的。”
而楚歌拧紧眉头,半晌才自言自语般问,“你们有没有发现,有变异植物的地方,没有动物存在?”
“猎食者吞食一切活物,”萧雨歇自然地说,“动物也在其中。”
对人类来说,这算一个好消息。
会议室里的学者们陆陆续续离开,他们也准备结账走人,至于那个藏起来的窃听器,萧雨歇用轻功潜入105会议室把它偷回来交给楚歌,也不知道他拿去干什么了。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她满怀倦意地扭转钥匙推开房门,紧接着背后汗毛直竖,她僵在原地,右手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将门合上,在紧闭房门的一刹那,她在夜空里听见一声轻轻的“吱”。
如同一阵风般,她飞快地卷下黑黢黢的楼道,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附近酒店。直到坐在出租车后座,她手臂上鸡皮疙瘩才慢慢平息。
“怎么了?”好友频道收到萧雨歇的连环夺命call,还在往牙刷上挤牙膏的楚歌立马接听声音紧绷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窗台上的植物变异了,”她很明白那种被瞄上的感觉,“我差点被袭击。”
楚歌下意识地往自己家窗台瞄了一眼,没有植物,松了口气,“我马上转告其它队友。”
他一个一个从好友名单里联系大家,除开自动离队的三人和失踪的淘宝店主郭大姐,他已联系不到游客身份的玩家,和游客一起行动的女大学生说他们调查完后各自分头离开,不知道后面是不是出事了。
萧雨歇在酒店开了一间不要任何绿植的房,才有时间考虑自己房间里的动静,袭击她的绝对不是多肉,她很了解这种将水分储藏在茎叶里的植物,变异后它们所能储存的水分更多,不过有毒,需要一个[净化食粮]的零级法术才可以喝,末世前期的车队们在非植物沦陷城市经常带上几盆多肉以防找不到水可以将就一下,这种植物很好养活,就是有一点——其它植物也喜欢它们。
比如说,蒲公英。
想起它,萧雨歇浑身一颤。
她曾在蒲公英手里吃过亏,变异后,它们学会隐蔽,夹在其它植物中如普通植物般不仔细一点都看不见,感知通常都会忽略,但当有活物经过,就会猛然爆出白色的种子,像一把把小伞,碰到皮肉一准儿扎进去,飞快地生根发芽,不消五分钟,就能从血肉里长出一株蒲公英,抽取宿主的所有养分供自己生长,更恐怖的是,它们一爆就是一大片,洋洋洒洒满天飞舞,可以想象当一个人身体里长出一大片蒲公英的画面。
她有一次和车队经过两株蒲公英爆发,躲闪中左手手臂不可避免地扎进两朵,还好她及时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将其连根拔起斩杀,那种根系带起血肉的疼痛,她记忆犹新。
如果一株蒲公英扎在人四肢上长成,那得把手臂或腿斩断才能活,要是运气不好落在胸前背后甚至脖颈脸上,那就只能在对方临死之前给个痛快,这是一种极其阴险的植物,繁殖极快,所以后来人们形成默契,一遇到蒲公英就放火烧掉,烧不掉会通知附近的其它幸存者小心。她不知道那蒲公英是什么时候飘到自己家里来的,但她知道,这种植物成片生长,有一株就会有很多株,公寓已经不安全了。
想到这,萧雨歇顺势给沈然和叶云轻留言,让他们多多小心家里附近的植物,沈然在线,他说自己正带着家人前往帝都。
[帝都是全华国最受重视的地方,如果连帝都也倒了,那整个华国估计都不安全了,]他思来想去,羊城夏季炎热多蚊虫,防一日简单,难的是防一夏,尽管政府出台许多蚊虫清理、清除流浪宠物的政策,但他还是决定离开这个危险的城市。
他父亲早逝,母亲再婚,继父是个小公司老板,平时倒也听过不少小道消息,他知道沈然是个稳重的人,不会无的放矢,觉察出羊城最近的异状,当机立断拖家带口地奔向帝都。
[他说反正在哪个城市住都是一样的,]沈然的声线变得温暖起来,[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真好,]萧雨歇趴在酒店洁白的大床上,不自觉露出浅淡的笑容,[你跟云轻联系过了吗?]
[还没有,]沈然略有些迟疑,[他退出娱乐圈的消息还在微博话题榜上挂着,这时候找他太显眼了。]
[告诉他吧,]萧雨歇肯定地劝道,[他会处理好的。]
在她的信任名单里,叶云轻排在第一位,这倒不是说沈然有什么缺陷,只是,怎么说呢,大概是风格不同,叶云轻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副对信心很足、信我没错的模样,而他的确也将事情处理好了,沈然不同,他习惯将一切摆给你看,讲事实有依据,如果说云轻是总结-分析型,沈然正好反过来,分析-总结,平时觉得两者相差不大,但在危急关头,前者总能给团队更多信心。
和沈然交流过今天发生的事,他沉默半晌,最后提出,[我觉得,你们还是得回到任务的起点,去植物园看个究竟。]
没错,这个任务的确是[探索植物园的异状]。楚歌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第二天,也是任务进行第六天,他提出要去植物园寻找线索。
在那天会议结束后,楚歌入侵了植物园学者的手机,又通过连上无线的手机侵入植物园的wifi,总之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他找上了植物园领导主任的工作电脑。
从这电脑里来看,植物园的专家们分成两批,一批以纪委书记为首,要求关闭植物园,以防游客无辜丧生。另一批以主任为首,坚持不能关闭植物园,否则会有严重后果,而楚歌惊讶地发现,两批学者所持观点,都很有道理。
第22章 危机四伏的植物园8
“饲养热带植物?”咖啡馆包间里,警察身份的玩家不可置信地叫道,“他们脑子有坑吗?”
“这是他们所研究出来的迫不得已的办法,”楚歌调出笔记本电脑里一些复杂的文件,展示给其他人看,“据他们所调查,植物园内的变异植物根系庞大,几乎整个东北方向市中心地下已被它们的根系占据,与外围变异植物连接在一起,成为一损共损的共生关系。”
植物园主任与副主任尝试关闭植物园,结果一天之内城市外围发生数十起失踪案件,他们只好用猪、狗等活物饲养热带植物,但是好像人特别好吃一样,城市外围的植物依然会袭击人类。也就是说,如果关闭植物园,植物园的热带植物吃不饱,城市外围的人行道植物就会吃人,进而疯长。为保证局势稳定,植物园甚至打报告要求上头调一批死刑犯来喂养植物,在外界人眼里,这简直丧心病狂,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火,他们实在找不到有效的铲除方法,但是若想将城市的变异植物全部除掉,就必须先行把人转移,而后大面积放燃烧弹,此外,变异植物的根系也会损毁土地和建筑,这后果无异于一场小型地震,加上现在通讯发达,舆论难以管理,到时候将变异植物的消息泄露给外界,引起群众恐慌,社会动荡,花城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敢担。
开放植物园如养虎为患,他们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不这样做,外城变异植物猖獗发展,就像将毫无防备的市民放在狮子笼里,后果难测。一方是几大街区十几万人,一方是植物园五千人次客流量,花城领导不得不下达照常开放植物园的命令,企图争取时间寻找更好的办法。
目前,他们已派军队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将市中心的藤蔓扫荡完毕,人行道上的树被绳子绑起来,缺少藤蔓这个“猎者”,“食者”无法远距离袭击人类,只要行人不把脑袋凑近人行道树作死就不会死,清理完市中心,他们关闭大大小小的公园,以市中心为中点,慢慢向城市外围清扫,试图在一到两个月内将植物铲除完毕。
“没那么简单,”萧雨歇在心底想,“两个月后寄生物变异,到时候这些植物,可不像现在这样那么容易被消灭了。”
更何况,除了乔木、藤本和被子植物,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种类的变异植物,她上世路过一个看似正常的小城市,照常用动物扔到外围试探过后,整个城市爆出一片洋洋洒洒的灰尘,像被沙漠覆盖了一样,吓得车队不要命地往后逃——那是一个被孢子植物侵占的城市。上一世,类似这样的城市不知道有多少。
“那我们该怎么做?”看到任务进度爬到百分之八十,女大学生怯怯地问,“任务节点还没打开。”
调查植物园异状,按理说他们调查的已经十分清楚,但还差百分之十才能完成,差在哪呢?
“我们亲自去一趟植物园,”沉默半晌,楚歌说,“一定还有我们漏掉的线索。”
众人悚然,“去植物园?”
楚歌给大家一天时间准备,其他人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悻悻离开采买装备武器,萧雨歇刚踏出咖啡馆的门,便收到楚歌的好友消息,让她留一会儿。
她借口买咖啡回去咖啡馆,见其他人都离开了,才回到包厢,除了楚歌,警察身份的玩家也在,现在除去三名脱离队伍生死不知的队友,还有她、楚歌、警察、生物学者和女大学生五个人。
“我想调查游客身份玩家的下落,”楚歌言简意赅地说,“郭大姐在热带植物园区失踪,我可以接受,但游客消失得不明不白,跟他一起行动的女大学生安然无恙,我必须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为什么不找植物学着身份玩家,单看他昨天的表现就知道不靠谱。
因为事先核对好各位队员的地址,楚歌带着警察和她直奔游客的住处,游客是来旅游的,他住在酒店里,到酒店后,警察对前台拿出警徽,要求调取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表明,游客在早晨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女大学生说他们各自回家,游客到底是回家途中不翼而飞,还是女大学生在说谎?
警察玩家决定到警局去调取酒店附近的监控,楚歌和他一起去,萧雨歇突然想起上周去热带植物园区时碰到的那位大爷似乎就住在附近,便说想去找他问问,了解一下情况。
穿过两条街,她一路找到大爷的小区住址,拿出记者证向物业保安提供对方的电话号码,他拨打之后无人接听,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位王大爷昨天刚去世,瞧我这记性。”
“啥?”萧雨歇一时没反应过来,“昨天去世了?”
“可不是嘛,”身穿保安服的物业管理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袅袅烟圈,半晌左右瞧了一眼,低声说,“说来奇怪,王大爷的亲人昨天到的时候,大爷的尸体都发臭了,看起来好像死了好几天,可最奇怪的是,前天我还看到他人了。”
萧雨歇打了个寒颤,立刻想起另一个可能。
“你说怪不怪?”物业管理猛抽了口烟,“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事的时候,汗毛的竖起来了,前天我看到大爷的时候,他还朝我打招呼呢,我看他拎着一袋子肉,还笑他平时不是吃素养生吗?结果啊,昨天我去他家送花圈,一眼瞄到那袋子肉就放在那里,你说,要是大爷早死了,他怎么还能出去买肉?我这可不是见鬼了吗?”
“这地方,邪得紧,”物业保安似乎早想跟人谈谈,碰到一个毫无关系的记者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前几天有个常来的小伙子来送快递,身上那臭味,我隔着两三米都闻得到,问他怎么不洗澡,他也不回,就朝我笑笑,两嘴角往上一扯,”保安学着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笑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妈呀,贼恐怖,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忒邪,还有,我这不是下班路过天桥嘛,有个在天桥下算命的老道士,疯了,一见人来抱头就躲,给钱也不要,我们都说,大概是吓疯的。”
“那道士还在吗?”为了装成一个合格的记者,萧雨歇特地随身带上小本小笔,一边听一边往纸上记,听物业回忆一会儿后说,“不在,可能死哪了吧,这道士像是有道行的,平时找他算命的人挺多,疯了之后他特别怕绿色,一个绿色纸盒子都能吓得他尖叫,可惜了,也不知道他算到什么绿色的东西。”
绿色,萧雨歇一怔,植物大多是绿色,他是不是看到植物吃人的样子吓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