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许乘月
时间:2018-02-28 14:06:04

  一定要“天神谕者”活生生轰然倒塌,才能使所有人安心。
  天光微亮,床榻上的月佼徐徐睁眼,以左手手背轻抵额间,手背上,一朵金粉朱砂描绘的烈焰木莲近在眼前。
  她轻轻弯起唇角,惺忪的睡眼中有潋滟明光。
  阿娘,阿爹,你们看,我在笑呢。
  我不怕的。
  ****
  外间响起笃笃敲门声,竟与先前打断梦境的剥啄之声一模一样。
  月佼自床榻上缓缓坐起身来,撩起床帐倾身探出头去,见窗畔花几处已无人,便打着呵欠下了榻。
  虽腹中疼痛较昨日已稍有减缓,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日放弃妖女装,穿得厚实些比较稳妥。
  在行李中找寻衣衫时,不急不躁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等一下。”
  月佼绵声应了,赶忙麻利将衣衫换好,又拢了拢微乱的头发,这才揉着眼睛去开门。
  才将门拉开一道缝,就见一身清爽的严怀朗立在门口,月佼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又想将门给关上。
  严怀朗显然眼疾手快,稍稍使力抵住门扉,一个闪身就进了房中。
  “我、我还没洗脸。”月佼背过身去,抬手揪了揪自己头顶的乱发,似是带了些恼意。
  严怀朗淡淡勾唇,温声道:“给你带了吃的,洗好后就进来吃。”
  语毕,从容举步,绕过屏风进内室去了。
  月佼窘然地撇撇嘴,赶紧开始梳洗。
  收拾停当后再进内室,见严怀朗镇定自若地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个三层的食盒。
  月佼低声谢过他,却忍不住垂眸红了脸,笑意微赧:“我要拿个东西,你、你能不能闭上眼?”
  她本想请他回避,可毕竟人家昨夜照顾了她,一大早又给送吃的来,她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好。”严怀朗也没多问,从善如流的闭了眼。
  月佼见状,赶忙做贼似的自行李中找出一条干净的月事带,团起来藏到袖中,“我得出去一下,你、你先自便。”
  ****
  待月佼再回来,严怀朗便将食盒中的早点一一取出,“趁热吃。”
  月佼谢过,感激一笑,与他对桌而坐:“你,昨夜是几时走的?抱歉,我后来睡着了。”
  “不是说,我在这儿你睡不着?”严怀朗好笑地瞥她一眼,“天快亮时才走的。”
  “给你添麻烦了,多谢……”见他神色不豫地瞪过来,月佼急忙收声,从食盒中拿过一块温热的油糕,奋力咬了一口。
  她双颊撑得圆鼓鼓,一对水汪汪的眸子不自在地转来转去,实在很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松鼠。
  严怀朗感觉自己冷凝的面色快要绷不住了,右手虚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你还救过我呢,我谢你了吗?”严怀朗慢条斯理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江湖儿女,不兴这么多虚礼的。”
  “你又不是江湖儿女……”月佼偷笑嘀咕着,接过他递来的杯子。
  严怀朗也不与她计较,满意地看着她认真进食的模样,缓缓开口:“你昨日说你想进学考官?是一时兴起吗?”
  “不是,”月佼将口中的食物吞干净后,才认真回望他,“我跟随祖父读过几年书,祖父一直希望我能走正道。之前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昨日有些明白了,这才慎重决定的。无论最后成与不成,我总该去试试。”
  月佼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待到惊蛰之日,谷中与半江楼接头时,若你还需我帮忙,我一定会来。”
  严怀朗对此不置可否,只垂眸轻晃手中的茶杯:“打算几时动身?”
  虽她并未透露太多,可从她昨日忽然遣散了身边人的举动,昨夜又说过回去“会死”,严怀朗判断,显然是红云谷中有人要对她不利。
  若无必要,他不会再让她冒险接触红云谷的人。
  “再过几日吧,”月佼无端又红了脸,“我这几日也……不方便骑马。”
  “我今日启程回京,”严怀朗仍旧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像是在跟茶杯说话似的,“我有马车。”
  “诶?”月佼的眼儿倏地晶晶亮,惊喜地轻咬下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毕竟我还得靠你一月一次的解药保命呢,”严怀朗唇角轻扬,“还是一起走吧。”
  听他提起这个,月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嗫嚅道:“那个啊,其实我、我骗你的,那是……”
  严怀朗却出声打断了她:“别废话,你只管回答,跟不跟我走?”
  真是个奇怪的人,都说了是骗他的,他竟半点不生气,也不追究,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月佼偷觑了他的神色,心中暗暗权衡半晌,轻声且坚定地道:“跟。”
  作者有话要说:
  严大人:我有马车,我还有松子,你跟不跟我走?
  月佼:我又不是真的松鼠,不喜欢剥壳,哼唧。
  严大人:……我剥。
 
 
第十三章 (捉虫)
  之前有木蝴蝶及暗中随护的一行人帮着打点,月佼从不觉得自己的行李有多累赘,今日轮到自己亲自动手,她才惊觉自己的行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轻便。
  “我出谷时,真的没有这么多东西的。”
  车夫搬着沉重的箱子走在前头,月佼有些愧疚地垂着脑袋跟在严怀朗身侧,讪讪解释道。
  她在出谷时打的主意就是两三年之内不会回去,但怕做得太明显引人注目,便没敢带太多东西。除了衣衫首饰之外,就只带了当初爹娘悄悄给她的一些银票与祖父留下的那个小锦盒,连她最心爱的话本子们都没带。
  这一年多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无端多出两大箱子行李来?!
  “小事,”严怀朗淡淡勾了唇角,缓声道,“对了,还有一人同行,若你觉得他烦人,不理他便是。”
  月佼点点头,想起他仿佛不喜听别人向他道谢,便急急收了口,只是“嗯”了一声。
  ****
  这辆马车外观看上去并不奢华,可月佼撩开车帘躬身入内后,却忍不住愣了愣。
  宽敞的车厢内,最里处有可容五、六人的坐榻;榻上铺了好几个梅子青色织锦软垫;紧贴着后方车壁处整整齐齐垒了一排精雅的柳编书箧,还有两个似是放置杂物的金漆描花楠木矮柜。
  坐榻正中有一张小桌案,一名着绛紫色窄袖武服的少年正手执卷册端坐在桌案左侧。
  这哪里是马车,根本就是一间会走路的书房吧?
  月佼心中微讶,端出礼貌浅笑,朝那转头看过来的少年轻轻颔首。
  少年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既惊且喜的神色,却在见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严怀朗后背脊一凛,飞快将目光转回手中的卷册上,一副专注凝神的模样。
  月佼正要过去与少年并排而坐,身后的人却状似无意地抬了一下手臂,不轻不重地将她往桌案右侧的方向挡了挡。她诧异地回头,见严怀朗一脸平静,眼中甚至有种“你看我做什么”的淡淡疑惑。
  本也不是大事,月佼便没有深想,老老实实走向桌案右侧,小心翼翼地上了坐榻,在里侧的锦垫上侧身跽坐。
  严怀朗跟过来,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月佼左手边。
  山林间长大的孩子大多如小动物一般,仿佛天生有股子时灵时不灵的机敏。
  自打进了车厢后,月佼就发现严怀朗周身的气势蓦地冷峻沉毅起来,仿佛之前那个温柔和善的严怀朗是另一个人假冒的。
  不过,她的祖父曾教过她,每个人骨子里都有许多种面貌,应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有时甚至不必刻意,自然就会有不同。她料想这名少年约莫是严怀朗的晚辈或下属,所以他在这少年面前就得端着威严。
  于是她也不给人添麻烦,乖乖窝在座上想事情。
  绛紫衣袍的少年专心看着手中卷册,严怀朗也自箧中抽出两本书册来,慢条斯理地翻阅着。
  车厢内极静,角落里的小炉上,铜壶内传出慵懒的咕噜声。
  片刻后,车轮滚滚,终于启程了。
  ****
  难以言说的痛楚让月佼再也沉思不下去了,她微皱了眉头,偷偷抬手按向小腹处。
  抬眼觑见对座的少年还是一副用功的模样,月佼不忍打扰,便歪身凑近自己左侧的严怀朗,小声道,“我能趴在桌上吗?”
  她说话时离他耳畔略近,严怀朗僵着脖子往后躲了躲,点点头,耳根蓦地通红。
  正难受的月佼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见他点了头,便将单手横在桌上,额头抵住手臂,闭目忍痛。
  她早有进京求学的打算,这一年里在追踪洞天门的途中,也曾不动声色地打探过京中的一些情形。
  不过那时她怕被人察觉自己的意图,通常只能装作闲聊的样子提上几句,加之她所遇到的那些江湖人大多对官学的事并不关心,因此她所知实在有限。
  本想在路上向严怀朗求教一些事,可她不知同行那名少年的身份,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可把她给憋坏了。
  说起那个少年……
  月佼悄悄抬起头,自手臂上露出半对恹恹无力的乌黑水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她总觉得这少年仿佛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背后蓦地一沉,惊得月佼赶忙坐直了身,扭头一看,是严怀朗展臂越过她后背去书箧中取书册。
  那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的动作,却像是将月佼揽在了臂弯里。
  背后仿佛搁了烧红的烙铁,似有惊人的热气隔了厚厚的冬衣灼得月佼周身滚烫。
  她心中默念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绷直了腰身不敢乱动,只默默瞪着他,期待他赶紧拿完书就坐回去。
  见她原本惨白兮兮的双颊乍添绯色,水汪汪的眸子像受惊又不敢动弹的小动物一般,呆呆瞪着自己,严怀朗瞥开眼,面无表情,动作慢条斯理。
  “有事?”严怀朗眉梢微挑,一脸清冷的坦荡。
  月佼咬唇,摇了摇头,怎么想都觉得他是故意的。毕竟这坐榻足够宽敞,先前他第一次取书时并没有碰到她;可她又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故意碰到自己,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一定是不小心的。
  对座的少年闻声抬头,满眼好奇:“怎么……”
  “看完了?”严怀朗收回手臂坐正,冷嗖嗖一个眼刀朝少年飞了过去。
  少年如老鼠被猫盯上似的,疾如闪电般举高手中的书册,挡住他那冒着寒气的目光,躲在书页后点头如捣蒜:“在看呢,在看呢。”
  “过了午时进邺城,用饭之后我会问你一些问题,若你答不上来,”严怀朗一脸冷峻地对着那少年,“那就恭喜了。”
  那句冷若千年寒冰的“恭喜”不但使那少年瑟瑟发抖,连月佼都觉得后脖颈一凉,忙不迭地又趴回桌上。
  之前她看到的那个温柔又和气的严大人,其实是障眼法吧?
  过了一会儿,月佼忍不住心中好奇,悄悄露出半只眼打量着身侧的严怀朗。
  他今日身着端雅肃正的竹青色细锦袍,此刻又面无表情,衬得眉目冷峻、清贵威严,再不是之前那种温柔随和的模样。
  还是好看的,就是……有点凶。
  月佼偷偷撇了撇嘴。
  严怀朗目不斜视地翻着手中书册,余光却见身侧那个趴在桌上的家伙只露了小半脸,正自以为隐蔽地拿半只滴溜溜乌眸谨慎地打量着自己。
  心知她定是方才被吓到,他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
  果然如严怀朗所说,马车在午时之后驶进邺城。
  此番沾着严大人的光,自不必再费心去寻客栈,一行人直接进了邺城的官驿。
  官驿的舍人领他们去房间各自安置了行李,又领着去用饭。
  严怀朗对那舍人道:“先带他们二人过去。”
  舍人应下。
  严怀朗又对月佼道:“今日在此过夜,用过饭后先歇着,有什么事晚些谈。”
  月佼点点头,忍不住关切道:“你去哪儿?”
  “得去府衙办些事,办完就回来。”
  ****
  待严怀朗走后,那紫衣少年瞬间如被撕掉定身符似的,勾腰驼背地跟在官驿舍人身后与月佼并行,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你胆子真大,”紫衣少年敷衍地对月佼竖了个大拇指,“居然敢过问他的行踪,了不起了不起。”
  月佼诧异地眨眨眼:“不能问的吗?”
  “也不是不能问,”紫衣少年挠了挠头,皱眉看着月佼,“你不觉得他很凶吗?”
  “是有一点,”月佼不解地回视他,“但也……还好。你好像很怕他?”
  严怀朗自出了飞沙镇后一直很严肃,全程冷漠脸,可月佼知道他是个好人。
  这种确信没什么来由,但月佼总觉得,无论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性子,她都会记得,他是那个在飞沙镇的客栈中,温柔耐心为她洗脸、灌暖壶的严怀朗。
  紫衣少年撇了撇嘴:“能不怕嘛?都说他杀人不眨眼的。”
  “诶?”月佼一脸迷茫,“杀人……为什么要眨眼?眼睛一闭,就有被对方反杀的风险了呀。”
  紫衣少年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敬佩地对她抱拳道:“妖女就是妖女,胆识过人。”
  月佼以食指轻轻挠了挠额角,奇怪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按说她以妖女身份行走江湖时,妆容冶艳到她自己都不敢相认,今日素面朝天,该是认不出来才对。
  “你没认出我?”紫衣少年瞪眼指着自己白皙俊秀的俏脸。
  月佼摇摇头,诚实地道:“略眼熟。”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