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许乘月
时间:2018-02-28 14:06:04

  “那,之后的事情都交给你,”月佼扭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我这就回去了。”
 
 
第六十二章 
  静夜中宵,烛影轻摇;数声浅笑低唤, 温软似红尘缱绻, 恍如一瞬星霜换。
  月佼抿唇垂眸,并未回首, 只是望着自身后牵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满心满眼都盛了甜津津的偷笑。
  “做什么?”她红着脸抬头,水眸斜斜望向房梁,明知故问。
  严怀朗举步绕到她身前,笑眸中有湛湛的光:“你这小松鼠精, 还真是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
  他虽笑意和煦,可月佼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别样的危险气息。
  “是、是你说,旁的事我都不必管, 那我自然就该、就该回去了呀。”随着他徐徐的迎面迫近,羞涩伴着莫名的慌乱使月佼连退数步。
  严怀朗淡淡扬眉,目光始终直视着她, 笑音轻缓:“旁的事你尽可交给我;可我,却是交给你了。”
  眼见她已经退至桌案前,后腰险些就要抵上书桌边沿,严怀朗眼疾手快地上前,环臂护住她的腰身。
  她退得太急,没防备严怀朗会伸手来护, 收势不及,竟将他的手背撞向了桌沿的棱上。
  严怀朗吃痛地闷哼一声, 却并未撒手,反倒顺势将她圈进了怀中。
  “很疼吗?”月佼倏地停下后退的脚步,想要去牵起他的手来查探伤势。
  扣住她腰身的那手却收得愈发紧了些。
  待那阵浅浅的钝痛过去,严怀低头盯着她,满面凝肃:“还有个事,我很疑惑。”
  见他忽然神色正经,月佼连忙抬起红脸看向他,“什么事?”
  “在沅城时,你当真将我压在墙上……”
  他话音未落,月佼立刻面红耳赤,抬手就捂了他的嘴,在他怀中羞赧到几乎要跺脚了,“没有!没有压在墙上!是你自己退到那里的!”
  “哦,没有压在墙上,”严怀朗点点头,愉悦偷笑的沉嗓闷闷自她掌心冒出来,“只是偷亲?”
  几日前在监察司的院中无意间听到纪向真与她的对话时,严怀朗心中是颇感惊讶的。
  从前他顾念着这小松鼠精对世情懵懂,便一直小心克制,直到在龙泉山上的林间,他因她突如其来的躲避而慌张,才忍不住跨过了心中给自己设下的小小藩篱,冲动地亲吻了她。
  而在那之前,他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浪过头,将她给惊着。
  可那日听纪向真所言,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竟早在沅城时便趁他神志不清明,先下手为强了!
  早知如此……他想想自己克制到愁肠百结、辗转反侧的那些日夜,真是遗憾到扼腕。
  提起这事,月佼蓦地羞到发急,索性以两指将他的薄唇上下捏住,红脸瞪人,“不是不是不是!明明是你先……”
  要知道,此时的月佼已是“参悟”过“红杏楼主”著作中的文以载“道”,又加之面前这人孜孜不倦的“身教”,自是今非昔比了。
  在沅城时她还不太明白男女之间亲吻的意义,才会稀里糊涂做出那样冒着傻气的古怪举动。此刻回想起当时心中所思,总觉十分丢脸,所以她一点也不想让严怀朗知道这事。
  可托纪向真那大嘴巴的“福”,到底还是被严怀朗给知道了。
  “总之,总之,我那时绝没有想过趁你神识不清就、就轻薄你,真的!”月佼急忙红着脸强调自己的正直。
  严怀朗甚是愉悦地哼笑着收紧了臂弯,几乎将怀中的小姑娘紧紧黏在了自己身上。
  他早早对这小姑娘动了心,先是远远望着,然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这之后多少次小心翼翼的迂回试探,于无声处不着痕迹地极尽诱惑,就想引她入怀。
  他一直克制地耐心守着、等着,竟不知小姑娘早在他一无所知时,便已对他生出了心思。
  这真是叫他又甜蜜又苦涩,又欢喜……又失落啊。
  萤烛微光下,将两道紧紧相贴的身影半映在书房的墙上,如一对交颈鸳鸯的剪纸小像。
  墙上那对影儿就这样紧相偎、慢厮连,其姿态之绮丽暧昧,直叫人面如火烧,心如擂鼓。
  “那,你此刻想想,可好?”严怀朗以额抵上她的眉心,笑音沉沉带哑。
  低语中如有模糊而压抑的浅吟,似恳求,又似渴盼。
  感受到环住自己的怀抱愈发炙热,月佼反过双手弱弱撑在背后的桌沿上,悄悄咽了咽口水,红脸上扬起一丝颤颤的僵笑道:“想、想……什么?”
  “我这人是很矜持的,”严怀朗哑声笑着,低头贴上她微颤的甜唇,含糊轻道,“若你实在想要轻薄我,请务必,竭尽全力。”
  ****
  所谓“天不遂人愿”,就在两人痴痴缠缠之际,书房的门叩叩作响。
  冯星野那老顽童在书房外跳着脚低声嚷道,“收敛点收敛点,探监也有个时限的啊!”
  恼得严怀朗生平第一次生出个忤逆非常的念头——
  真想一拳打扁自家外祖父的脸。
  被惊到的月佼羞赧得只想就地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心思各异的两人各自急急平复着暧昧的气息,又整理了略有些凌乱的衣衫后,面红耳赤的月佼仍是手足无措,低着头不敢看人。
  好在那老顽童闹了两句后便离去了。
  月佼凝神侧耳,听着那施施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嗔了严怀朗一眼,小声开始甩锅:“都怪你。”
  严怀朗认命地将这锅接来背好:“嗯,怪我。要不……”
  就不走了吧。
  月佼犹如福至心灵般,竟立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什么,随即慌张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不听不听,有一颗松子精在念经……”
  她绝不能再受他的蛊惑了!
  严怀朗倒也没再强求,只是望着她笑。
  月佼扭头,拒绝看他那魅惑人心的俊朗笑脸,半晌后心虚不已地碎步蹦到门后,将书房门打开一条小小缝隙。
  她红着脸躬身自门缝中偷觑半晌,确认外头已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严怀朗好笑地瞧着她那副做贼似的模样,走过去大剌剌将门打开,“我让府中的马车送你回去。”
  圣谕毕竟还未撤,他终究不方便贸然出门。
  
  “你傻了吗?我可是翻墙偷溜进来的!”月佼讶异地回头瞪着他。
  严怀朗牵起她的手,低声笑道:“若明日你还是很想我,直接从府门进就是了,不必翻墙的。”
  “不是,我是说……”
  “傻姑娘,”严怀朗难得地笑弯了眼,“圣谕只说我不能出去,又没说外头的人不许进来。”
  月佼闻言,顿时红唇呆呆微启,如被点穴定身。
  被、被自己蠢到了。
  ****
  两日之后,高密侯府门口的内城卫戍悄然撤走,但严怀朗仍未复职。
  月佼不知严怀朗是如何向陛下交代的,但听江信之说了内城卫戍撤走的消息后,心下稍感安定。
  她对严怀朗是足够信赖的,既他说过能将事情处理得如她所愿,她自全心信他,绝不会自以为是地去做些没头没脑的莽撞举动,无谓拖他的后腿。
  眼下陛下已经撤了对他的“禁足令”,罗家那头也无太大动静传出,想来他已将“寻找罗霈”这差事向陛下与罗家都做出了令他们信服的交代;而他暂未复职的缘由,多半还是为着那群文官反对出兵海上清缴宁王残部,仍在对他继续弹劾以向陛下施压。
  对此,月佼虽为严怀朗焦心,却也分得清轻重,明白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便也不去胡乱打听个中内情,也没再去高密侯府搅扰严怀朗,只沉下心来,认真在小书院中安分进学。
  九月十五一大早,点卯过后,众人又秩序井然走进小书院的讲堂内,先是三五成群地各自围拢讲了些闲话,待到见时辰差不多,这才各自归位坐好。
  侍书小僮抱了一摞卷宗、图轴匆匆入内,将它们整齐摆放在讲堂案上,前排有人低声笑问小僮今日是哪位大人前来授课。
  小僮回以神秘又骄傲的一笑,回头瞧瞧进门处无人,这才低声道,“你们真走运,严大人难得有空,今日竟亲自来小书院讲学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众人立时议论纷纷。
  当下严怀朗只是被陛下勒令停职,却并未罢官,因此他来小书院替新进员吏们讲学,倒也不违规制。
  只是有些出人意料罢了。
  作为右司的最高官长,严怀朗并没有什么官架子,却也甚少与新近小员吏们有过多接触。
  一则他不喜枯坐案头,许多重大案件都是亲自上阵,时常离京在外;再则他肯给予下属足够的权力去施展才华与抱负,许多事都交由谢笙带领周行山及赵攀去酌情安排,并不会骄横自负地指手画脚。
  新近小员吏们对他少年时的传奇功勋有所耳闻,平日里又无机会与他交流,只见他在人前的神情时常都是淡淡的,虽不倨傲,却也并不多么亲和,便觉他犹如清风明月,只可远观。
  今日一听他要亲自来授课,众人自是喜不自胜,于议论纷纷间翘首以盼。
  在满室期待中,唯独纪向真瑟瑟发抖,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个实心小圆点。
  坐在他后头的江信之见状,疑惑地皱眉踢了踢他的椅子,“你在做什么?”
  “你不会懂我的痛。”纪向真飞快地回头瞪他一眼,又缩回去继续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作为在场“唯二”受过严怀朗指点的人,纪向真实在很怕严怀朗今日将自己拎出来做靶子。
  抖了片刻,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月佼,原以为可以得到同病相怜的一个回视,却见那小妖女深思恍惚地红着脸瞪着桌面。
  太诡异了,看不懂。
  ****
  今日严怀朗心情像是不错,虽面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却不若平素那般漠然。
  他主要剖析了《大缙律》中一些与右司职权范围相关的法条,又以之前的“洞天门”贩奴案做了范例,虽并不如周行山那般声情并茂,倒也详尽实用。
  接着又从“洞天门”贩奴案开始,向众人道出右司之后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平定江湖势力。
  此事其实早有苗头,小员吏们并未大惊小怪,但神色中也隐有由于与迷茫。
  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右司平定江湖势力的所有行动,并非只针对所谓“邪魔歪道”,对名门正派也在以相对温和的手段行招安之实,似乎是最终目的是将整个“江湖”一并消弭于无形。
  对此,小员吏们有赞同者,也有异议者,只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表露出来。
  之后,严怀朗按小书院授课惯例,让众人自行提问,由他来答疑解惑。
  
  苏忆彤率先起身发问:“言官御史们常言右司行事煞气重,时常不留余地,近乎以暴制暴,实乃大恶。下官茫然,请严大人指点。”
  这个问题其实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却没人有如苏忆彤这般的勇气来做着出头鸟。
  与左司同属监察司的右司职能为何,坊间之人多是云山雾罩,而朝中文官对右司“行事手段过于凶狠”多有诟病,这也是严怀朗自领右司丞后律被弹劾的根源。
  众人纷纷屏息,齐齐望着严怀朗。
  严怀朗不咸不淡地环顾四下,并无丝毫愠色。
  “左司职能为何?”
  苏忆彤答道:“尚书省名下监察左司,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
  言官御史监督百官,纠举、弹劾不法官吏,左司又监督御史不当,如此相互牵制,方能各有敬畏。
  “那么,右司呢?”严怀朗又看向云照。
  云照掷地有声地应道:“除暴安良,以武,维护法度威严。”
  不同于左司的明正堂皇,右司便如那监察司内随处可见的神兽獬豸,以獠牙镇妖邪,以犄角辨曲直忠奸。
  原本以为自己今日逃过一劫的纪向真还没来得及庆幸,便被严怀朗点了名,“何谓‘侠士’?”
  头皮发麻的纪向真在满座同情的目光中缓缓起身,站了个笔直,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应道:“除暴安良,以武……犯禁。”
  这就是陛下欲以右司为利剑,将整个江湖势力不分正邪一并消弭的根源。
  江湖名门“除暴安良”的所谓侠义之举,往往也游离在法度之外。
  而秩序,攸关同熙一朝的兴衰存亡。
  “良善若无力自保,便只能任人鱼肉;而律法,正是为了维护良善与秩序。可律法本身,是无力维护自己的。右司之所以存在,虽不为开万世之太平,却是为守护律法之初心。”
  严怀朗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身姿修挺,气度英华,“言官弹劾,市井误解,甚至,后世史书上或许都不会给我们一个褒扬的名头……”
  可,职责所在,以恶护至善,虽千夫所指,吾往矣。
  ****
  月佼与所有人一样,怔怔望着讲堂之的严怀朗。
  他只是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如任何一个寻常武官那般挺拔肃立,可月佼深信,此刻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
  他身上,有光。
  坦荡昭昭,无惧无畏。
  仿佛只要跟在他身后,便永远不会走错路。
  月佼忽然忍不住抿紧了唇,一对眼儿笑成了弯月。
  这是她的心上人呢。
  讲堂上的严怀朗蓦地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将头扭向一边,避开了她的直视。
  他在心中暗道自己大意,竟忘了事先提醒这小姑娘,不要在今日这众目睽睽的场合下,对他笑得那样好看。
  实在是很容易……将严大人的一身正气,击个粉碎。
  满座正在按要求书写策论的众人中有人无意间抬起头,却惊见严大人正心事重重地蹙眉,顿时无不惴惴彷徨,以为他在考虑什么凶险之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