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起来还挺长的。”话罢看了小语一眼,又怕小语懒得听她说于是鸽灵又补了一句:“但是过程甚是精彩。”小语掏出剩下的几颗仙桃给她,说:“你且慢慢讲来。”于是鸽灵一手抱着几颗仙桃,一手把一颗仙桃往嘴里送,含糊地讲起了楼年跟昀芩关系更进几百步的催仙泪下的过程。
“这事儿得从十七年前讲起。有一天堂庭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下了很久都没有停,我们都知道是掌门师伯心里不悦的缘故,师父便到镜世殿劝慰掌门师伯。那时候我只身前往一座荒山寻灵草,不料被千年蛇妖咬了一口不慎中毒,更不幸地在挖灵草的时候被十几只上古神兽玄蜂给蛰了。我那时候真的差点就回不了堂庭了。我……”
“据我所知,这世间仅存的玄蜂不出五只啊?”
“对……对啊,没错啊,我被蛇咬了又被三只玄蜂同时给蛰了,差点客死他山。”
“那鸽灵你运气真是差!”小语听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哎呀重点是我中毒了,然后靠着仅存的灵力艰辛地回了堂庭,恰好被要回颠世殿的师父遇到。师父他为了救我不假思索地就把毒引到他身上去了。谁料那玄蜂的毒跟蛇妖的毒一寒一热在师父体内交战,师父差点失了仙身。”小语伸手递给鸽灵一方丝帕,鸽灵却只是抬手豪气地往脸上一抹,又接着说:“幸好后来掌门师伯与冥君商量之后,让师父转世到人间修魄。那时候本来我想跟着去照顾,掌门师伯一颗玲珑心倒是剔透,抢先让师叔随师父转世。”
“听闻昀芩师姐早些年曾下界历了情劫,受了心伤,她可愿意再转世为人去体验人世悲欢?”小语不自觉地往鸽灵边上靠了靠。
“师叔自是犹豫,那时候眼看吉时将至师叔却没了踪影。师父一脸绝望,我怕师父不肯转世,便到处去寻师叔,好在师叔没有躲远。我求师叔看在师父对她的一往情深,给师父一个机会,别让师父放弃转世的机会。师叔心里也是有师父的,最后便跟着转世了。”
“我记得那会儿在京城遇过转世的楼年师兄跟昀芩师姐,他们却不是兄妹。”
“师父转世为皇太子,师叔转世为皇太子贴身侍卫的女儿。因为皇太子体弱,从小便跟着那个侍卫习武健身,与侍卫的女儿青梅竹马。命格中皇太子娶宰相女为太子妃,却独宠侍卫的女儿。结果师父唯师叔不娶,毅然放弃太子身份带着师叔要离开京城。岂料皇后暗中派人截杀侍卫的女儿也就是师叔,想要逼太子回宫。师父拼死护着师叔,最后与师叔一同死于宫外了。”
“那一幕我也亲眼目睹了。”
鸽灵拿起第三个桃子,咬了一口又说道:“师父跟师叔这命格其实很像戏台上经常演的那样,实在老套得很,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番。”嚼了嚼又说:“师父比命格中早逝了十年,又因为没按命格走,归仙界的时候受了五道天雷,回堂庭时虽不至于失了仙身却也受了重伤。而他因为面对权势利益和师叔的选择时毅然选择了师叔、面对生死时选择与师叔一起死而不独活,使得师叔多年来的心结全然解开。所以现在师父跟师叔当真是形影不离,感情甚好。”
“之前也是形影不离的。楼年师兄终于得偿所愿了,真好!”小语抬手帮鸽灵拂去肩上的花瓣,明媚地笑开了,楼年师兄跟昀芩师姐能有此结果,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师父心里终于是真正地痛快了。现如今虞滢师伯入了魔,我还真猜不到掌门师伯最后会跟哪位仙子在一起呢。诶,语师叔你总是伴在掌门师伯身边,你瞧着掌门师伯跟谁走得比较亲近?怎么说汐止仙子也散了仙魄好久了。”鸽灵又敬职地八卦起来了。
小语看着鸽灵一副操心父母的样子,在心里想着鸽灵今年贵庚。鸽灵见她没答,又把问题问了一遍,小语的脸有些微的红了,眼珠子转了转最后看向天空,说:“除去中间这十几年,跟主人走得最近的女仙怕只有我了。”说完她连忙低下头去,把手里咬了几口的仙桃往脸上贴去。
“语师叔,我很认真地在关心掌门师伯啊,你能端正态度吗?我当然知道走得最亲近的女仙是你,我是说除了你之外那些有可能跟掌门师伯配成双的女仙子。”鸽灵并没有注意小语的神色,只专注于啃桃子。
“哦,我再想想。”小语把桃子拿在手上转来转去却也不吃,只盯着桃子看。
“像掌门师伯那样的男仙……呀,掌门师伯!”还未八卦完的鸽灵在看到斐子隐的时候机智地停下了她八卦的话,立马站起来行礼。斐子隐颌首当做回应,目光落在发愣的小语身上,而后走过去伸手拉起小语的手:“该回去了小语。”
小语转过神来的时候忙挣脱开斐子隐的手,略为不自在地对鸽灵说:“鸽灵,那我先回镜世殿了。你帮我向楼年师兄问个好。”
鸽灵显然有些不在状态,应了声好之后只盯着小语又被斐子隐牵着的手看。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上她八卦的目光的只有小语僵硬的背影。
第五十章 虚无邪念
小语被斐子隐一路牵着回镜世殿,路上虽然遇到的门下弟子并不多却也很不自在。一路上斐子隐无论有没有遇到门下弟子皆是一派坦然清冷的样子,而小语却不似斐子隐淡定,有那么几次她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又不舍得,于是她偷偷瞄了斐子隐几眼。偷瞄了斐子隐几眼之后心里倒是跟着淡定了些许,却又觉得主人长得实在很好看,就又忍不住总抬眼去看,却又不敢直盯着他看。
斐子隐察觉到小语的目光,却也没有与她对视,只淡淡道:“尘雨已被安全送回神界一处山中。”
“啊?”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急切地问道:“那里安静吗?”
“山中只有溪水声,再无其他生物。”斐子隐依旧目不斜视地御着风。
“那就好,尘雨喜欢安静,安静一点好……不过若是有朵什么花在旁边就更好了。”小语认真地想着。
“神族早已凋亡,神界也已荒芜了数万年,不可能有花了。”
小语不再说什么,进了镜世殿依旧时不时抬眼偷看斐子隐,简直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斐子隐开始疑惑了,他本以为小语看他是想了解尘雨的事,可是他把情况都告诉她了,她却还一直偷偷地往自己身上看。
斐子隐被看得有些不淡定了:“小语,你可还有事要说?”
“没有啊。”顾着偷看斐子隐的小语全然不在状态。
“那你……为何老往我身上看?”斐子隐低垂着眼,说话间已经将自己身上扫视了一遍,并无不妥。
被揭穿的小语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了,她抬头对着斐子隐身旁的一株梨树说:“因为……因为好看。”说完她又不自觉地抬手捏了捏耳朵。
斐子隐笑了,不再是一闪而过的笑意,而是毫不掩饰直达眼底的笑。小语有些脸红地跟着傻笑:“嘿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斐子隐抬手抚过小语发间的蝴蝶,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很好了。”
小语的心思都在主人抚过自己发间的手上,全然没听清斐子隐说了什么,她只是小声地唤着“主人。”斐子隐闻言应了一声,看到小语红红的耳根煞是可怜,于是轻轻地说:“进去吧。”
小语趴在窗台边的桌子上看着窗外千年不变簌簌往下落的梨花,脑海中竟猛地闪过令她慌张的一幕。那是千来年前的事了,当时她还只是主人莲池中的一朵莲花,主人折下她之前曾问过:“莲花,你可愿舍身换六界安稳?”
对了,主人赋予她灵力助她修炼成仙是要她助他护六界安稳啊!而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爱上主人还跟主人在一起了!什么守护六界安稳之类的伟大的事她不曾做过,倒还因为心底里对主人的爱慕之情几次三番地想要离家出走。小语倒吸一口气用手狠狠地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她真的不淡定了,她推门离开斐子隐的院落想要找个人诉说这种慌张。然而,偌大的镜世殿只她和斐子隐两个。小语跺跺脚又徘徊了许久,最后躲到了清净峰的梨花斋里。
斐子隐并无暇关注小语的行踪,自邪念再现之后斐子隐除了让各派仙友提高警戒之外,每日都守在玄世镜探寻邪念的下落。天地之间,微若尘埃的迁流皆能落入他的耳中,而邪念的气息却一丝都未能感觉得到。
那一日,是人间的追月节。小语记得易轻曾告诉她追月节赏月要吃月饼,可是她没有月饼可以吃,却也不敢随意走出镜世殿。邪念再现意味着镜世殿外并不安全,所以她除了那一次去颠世殿以外,并没有再离开镜世殿。斐子隐多日来在玄世镜前探寻无果,追月节这天恰好感应到南面一处异动,便与竹山掌门清弥上仙向南寻去。
小语正是在素丝湖畔看到心事重重的楼年。
往常楼年因为昀芩而失意常常是小语陪着他的,但小语不曾见他这般失落过,更加之往常都是小语得知楼年心里不快自己到颠世殿开解他,这日楼年竟自个儿来找她。小语料想,楼年师兄这次是真的心灵受到创伤了。于是她走向他,放柔声音问:“楼年师兄,你怎么了?”
楼年闻言嘴角下撇说:“我惹你昀芩师姐不悦了,想要送礼认错又不知怎么挑选,语师妹你可否陪我下界去给她挑份礼物?”
小语不在意地笑了:“楼年师兄你惹昀芩师姐生气又不是第一次,这次怎的这么紧张?再说了,堂庭灵物何止万千,为何非要下界去寻?”
楼年闻言嘴角一僵,眨眼间又柔和了弧度说:“历劫时曾听她说喜欢京城一茗堂的琉璃步摇,所以……”
小语自是答应。
与楼年出了堂庭往北而去,一路上楼年不似以往般同她聊斐子隐,而是皱着一张脸。看着脚下的云层越发地厚最后几乎看不到脚下的光景,小语不确定地问:“楼年师兄,不是要去一茗堂吗?”
楼年不言,小语隐隐觉得不对劲地问:“你不是楼年师兄?”话音一落,身旁的人变成了艳丽的虞滢红衣火瞳。小语还未动作便已被定了身形,她看着虞滢或者说是邪念轻蔑地对着她骂了一句——“蠢!”便失去了知觉。
小语恢复知觉时斐子隐正赶回堂庭,而她自己身在何处小语全然不知。虽未幻回琴形但她却被定在一片黑暗中无法动作。耳畔没有任何声息,眼前一片虚无,小语大声地喊着斐子隐,但是她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声嘶力竭都未能制造半分声响,最终小语疲惫地闭上双眼,却又无法入梦。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虚无中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唯一确定的是——她还清醒着。因为她的头依旧很疼,她还有意识,她还记得主人说过邪念一定会毁了她,要她千万不要离开镜世殿的结界。
可是她没有听话地呆在镜世殿里等他回来。
在虚无中小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事,想起斐子隐要与汐止仙子成亲的时候冷淡的脸容、想起她失去记忆问他尊号的时候他冷淡的神情、想起她要与尘雨离开的时候他说她和尘雨般配、想起她和尘雨在人间见到他时他漠然离开、想起易轻对她的欺骗……
当初不知道主人爱着自己,所以觉得主人那样对她是理所当然的,后来知道主人爱着自己也只是满心的喜悦幸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而今她一遍遍想起却有了些怨念。主人分明是爱着她的,那他为什么能在爱着她的时候不解释地答应与别的仙子成亲?连她要离开也不曾挽留!
他为什么能在爱着她的时候经历了死别再见面还能只当陌路?
他为什么能在爱着她的时候将她拱手让人?
他为什么能在爱着她的时候十几年不见她,见面了还冷漠得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转身离去?
为什么她为救汐止仙子而死,易轻却还要利用她去报仇?当她因为易轻的死而伤心难过时易轻却只是将她送上虚无的复仇之路!
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难过在伤心?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这样对她?
小语唯一能动的嘴紧紧地咬着下唇,她在怨,怨能牵动她情绪的人。
虚无中小语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怨起斐子隐,而后她又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这就是邪念要的结果,她不能遂了邪念的愿。语念琴是世间至纯至善之物,若是有了怨念便会失却净化邪念的能力,小语总是这样提醒自己。
不知道是离开堂庭的第几天或是第几年,小语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斐子隐。当他消瘦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望向她那一瞬间有了光彩的时候,当他向她伸出来的右手五指皆断染满鲜血的时候,当他的嘴微微颤抖唤着她的时候——她还怨什么呢?原本他能爱上她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泽!
“主人!”她唤了他一声,满心的愧疚与心疼。他为了找自己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与精力吧!双眼都布满了血丝了。他为了救自己出来,一定又耗了不少修为吧,五指都……断了。
“主人,我终于能见到你了,终于能听到你的声音了。”小语跌落在地上手脚不麻利地移向斐子隐,斐子隐见状愣了一瞬随即将她抱起:“没事了,没事了小语,安心睡吧!”小语倒在他怀中变回一把琴失去了知觉。
第五十一章 尊者再婚
小语后来才得知,邪念为了毁掉自己这把对他有威胁的琴,竟然用了三千魔兵的脑髓和血液炼化出一股恶泉,而自己被囚在这股恶泉中四十天竟还灵台清明。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小语免不了有些后怕,若是当时自己定力不够,现在怕是不在镜世殿而在邪念的魔殿中助纣为虐了。
斐子隐是在小语被囚一个月后才终于找到邪念的藏身之处。邪念自从在山洞中与斐子隐一战之后便一直藏身于堂庭西北方向的松果山。那松果山的主峰山顶立有一块玉石,竟是通往魔界的暗道。邪念用结界硬是将松果山与外界隔绝,而松果山荒芜了千百年,竟无人知晓那玉石可通往魔界。
斐子隐寻得邪念的踪迹之后便在竹山与各派掌门相商诛灭邪念的方法。邪念是人性邪恶所聚集而成的,若要灭邪念自当需要世间至纯至善的语念琴。众仙皆知语念琴是莲华尊者所有,所以商议诛灭邪念时全是围绕“如何将斐子隐的苦海一念放大效果”这一主要方法。
“语念琴一个月前被邪念所盗,如今正被囚于松果山中。”斐子隐面容平静,目光朝北透过瀑布望向虚无,站于东面的竹山掌门清弥目光恰好落在斐子隐脸上,竟从中觉出点隐忍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