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掌门闻知语念琴在邪念手中,内心千百年来的安然终于有些动荡,皆以拿回语念琴为首要目标,斐子隐与各掌门商议之后决定只身前往松果山探查情况。松果山结界百层,斐子隐用了十天的时间才将结界一一打破,期间不曾见过邪念,而只是打破百层结界便耗了三层灵力还失去了五指。
斐子隐自松果山救走了语念琴,而邪念毁琴不成心中自是不痛快,于是他将前魔君连同魔界奉为珍宝的魔剑一同扔进之前囚禁小语的恶泉中,恶泉得魔君千年修为与魔剑张扬剑气,澎湃汹涌出一股邪气恰对邪念的气场,竟成为邪念打坐修炼的圣地。
斐子隐救出小语的第四天,人间黑雨倾盆,植物沾之即枯,楼年与昀芩虽立马赶至人间施法隔绝黑雨,然多半粮食却已遭殃。人间帝王顺应民意请国师于京城最高楼撷星楼设坛祭祀九天,请求歇雨。人间帝后为表诚意,均出席撷星楼上的祭祀大典。
邪念做事只图痛快,而令仙盟首座斐子隐不痛快即是他最为痛快之事,于是当原本只想涂炭生灵的他看到堂庭楼年和昀芩出现在撷星楼附近的时候,邪念毫不犹豫地翻手覆云将撷星楼方圆两百里的生灵毁灭,只余不省人事的人间帝后和动弹不得的楼年昀芩。
黑雨已歇,人间帝后却被擒,楼年和昀芩也在邪念手里。当斐子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平淡无波的眸中杀气瞬间聚拢,堂庭暗夜飞雪,雪花混着梨花簌簌落在尚还虚弱的小语身上。
六界遭此劫难,是天道,小语知道,众仙更是明了。但是造成劫难最直接的原因确是一千四百年前梦迦师姐因为对师父的怨恨而将身体错养了邪念。而她语念琴为何会出现在这世间,为何主人会拜在师父门下成为新一任的仙盟首座,全因堂庭起的因,需要堂庭去吞下这苦果。
她与主人,便是堂庭吞下这苦果的介质。
一切皆是命定,自她成为语念琴的那一刻,而她与主人相爱却在命定之外。
本想将此番领悟说与斐子隐听的,但总有些动荡强迫着人去用另一种方式诉说领悟,例如下界为人的楼年师兄在皇位与昀芩师姐之间选择了后者,例如此刻动弹不得的昀芩师姐目光不曾离开楼年师兄,例如邪念用虞滢师姐婉转动听的声音当着众仙的面要斐子隐娶她而斐子隐只建议成亲地点设在松果山、而小语没有转身像以前一样躲得远远的,只是红着眼紧紧地扯住了斐子隐的衣袖。
除掉邪念,终止六界满目苍夷的现状更重要,小语知道。即使主人不得不与虞滢师姐的身体结婚,小语也不会再次离开主人,主人你可知道?
邪念那凤眼轻蔑地扫过小语,说:“老子当日占用虞滢的身体,那蠢丫头唯一的条件竟然只是要我帮她找回她的骄傲。啧啧,骄傲这种不能让人痛快的东西有个鬼用?不过既然老子答应了,倒是要做到的。”她目光转向斐子隐,笑得流霞满面:“想来是你毁了那蠢丫头的骄傲,她都不在了毁了又怎么找得回?不过没关系,我拿你的骄傲换她的骄傲想来她也是接受的。”
“放了人间帝后和楼年师弟、昀芩师妹。”斐子隐无视各掌门愤怒不解的议论,只将扯他衣袖的那只小手轻轻地捏了一下。
“只放了他们?”邪念掌中凝聚灵力。
斐子隐略感不祥:“你还抓了谁?当初令虞滢师姐伤心的是我,与他人无关。你若要为她讨个公道,只管冲我来就是。”
“你以为本法祖不知道你这是要老子转移战地?那松果山荒无人烟倒是不会误伤了你的仙门弟子。不过老子突然想到更有趣的玩法了,回松果山也无妨。”
于是,各派掌门被“请”到松果山观摩斐子隐与邪念成亲的大礼。仙盟首座没有下令,各派掌门也只得暗暗压下心中的愤怒之情冷眼看着美艳的“虞滢”对斐子隐或是口头羞辱或是上下其手。斐子隐目光平静,甚至不曾转过身去看身后的小语,他就那样不言不语地站在邪念身旁。一红一白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皆可入画,小语却只低着头默默地记着斐子隐经过她身侧时传音说过的话。
邪念与斐子隐的婚礼定在他们到得松果山的隔日。婚礼前夕邪念费心费力地强迫斐子隐穿上她手里那件用四百人血染成的红衣,小语趁邪念不注意之际偷溜到关押众仙的洞穴中。一路爬至洞穴前,望着洞口的小语伸出食指指尖往里一点,激动地发现洞穴前竟没有结界!小语第一次觉得轻敌也是一种好品性。
众仙听了斐子隐的命令后,心中算是有了着落,然而斐子隐所说的计划中其他的倒是好说,各掌门倒是随身携带,唯有斐子隐提到的幻露茶让各掌门眉头纠成一团。现如今上得神界的三位上仙有两位均被禁足在松果山,另一位却近乎成了传说,几千年来不见其影踪。
小语听到需要上神界,目光便落在竹山掌门身上。其他仙家自是知道竹山掌门是眼下的希望,然先不说松果山与神界相距甚远,就眼下他们都出不了松果山。众仙陷入沉思,许久之后北单掌门预淋打破了沉默:“各位仙友,吾等此时身处松果山,山中不是有通往魔界的玉石吗?”
北单掌门这一点破,众仙皆叹仙盟首座机智聪慧。既然到得魔界,便能通过神魔之井到得神界!而通往魔界的玉石便在洞穴九百里外,小语再一次感激邪念的轻敌。
回到斐子隐所在之处时,小语在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呜咽起来了。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她心中不可亵玩的主人此刻正半裸着上身被美艳不可方物的“虞滢”骑在身下。
放开他!放开他!心中强烈地嘶吼着,但是她只是用力地扯住自己的衣袖无声地哭着,不能上前去!主人没有反抗所以她也不能乱了主人的计划。于是,小语艰难地转身在洞门外蹲着,颤抖地掐着自己的手,指甲陷入皮肉中亦无法止住颤抖,她咬紧牙根强行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夜还很漫长呢……
而就在她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双往日平静无波的眼正盯着她看,满眼藏不住的心疼。他冷冷地说:“这就是你想到的更有趣的玩法?”
“自然不是,这样都激不起她的嫉妒之心,看来你在她心里也没有老子以为的重要啊。”斐子隐闭上眼说:“我确实不痛快了,你可以收手了。”
“再下去确实……老子也觉得恶心。”邪念红袍一挥小语便晕倒在地,斐子隐伸手将其收回袖中。
邪念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语念琴确实是克老子的神器,但斐子隐你以为凭你现在的修为还能用语念琴收了我?”
“我说了,你若放了该放的人,不再涂炭生灵,我斐子隐随你摆布。痛快有时候是不需要以太多的伤害为代价的。”
“哼,就那件红衣都不肯换上,你以为老子信你?老子不过觉得现在你们还能参加更有趣的游戏。”
邪念在斐子隐洞前设了三层结界之后方才转身到恶泉畔修炼,斐子隐看邪念消失在眼前,抬头望向苍穹,子夜已过,竹山掌门应当到达神魔之井了吧!
第五十二章 松果之战
邪念法祖与仙盟首座成亲的消息自然是传遍了仙魔妖冥人几界,于是成亲当天观礼的队伍中除了仙界各派掌门、楼年、昀芩和魔界各护法之外,还有人界被强行抓过来的帝后以及冥界被“请”过来的偃颂。
斐子隐往观礼的队伍中扫了一眼之后眉间轻蹙略有所思,连人界的帝后都被抓过来观礼,可见邪念有多希望见到自己在六界面前无能为力的样子。可是……
邪念突然在他身后转了个圈倚在他的身前,妖媚地在他耳边问:“可是好奇妖君木溪为何没来?”
斐子隐目不斜视、抿着唇保持沉默,只用余光扫了眼身前红得仿佛往地上一拂就能拂出一片火海的衣袖。邪念得不到斐子隐的回答倒也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有些愉悦地说:“小小的妖界竟然因为堂庭曾经小小的恩情便与本法祖作对,还自以为多么地铮铮铁骨,当真是不自量力,这么蠢的小妖精留着也真是占地方。”
“你把妖界给灭了?”低下头看了眼在自己身前红得血腥的邪念,斐子隐问出的话依旧波澜不惊,但是他袖中的语念琴微不可闻地轻颤了一下。
“待会儿我就把人间的帝后和你那可爱的师弟师妹一同放了,不过你最好不要犯蠢地想要离开松果山。”邪念用着曾令仙界众男仙爱慕不已的虞滢的身体更为紧密地贴着斐子隐的胸膛,在斐子隐耳畔轻柔地答非所问。她说完后还抬起纤纤玉手往斐子隐的胸膛抹了一把,立即听到观礼队伍中议论纷纷,邪念心中甚是痛快。
邪念到底是六界污秽的念头所聚集而成,并不通晓成亲的仪式该是怎样,于是她所谓的成亲不过是在各界观礼者面前与斐子隐共穿红衣共饮一壶酒,然后便宣布她与斐子隐结为夫妇。
邪念刚将“结为夫妇”四个字说完,还未听到任何观礼团的祝福,斐子隐便低低地说:“放了他们。”
邪念倒是守信用地将人间帝后扔回了人界,也把楼年跟昀芩放了。但是,刚解了楼年和昀芩身上的咒术,邪念便轻启朱唇:“押进来吧!”话音一落,成亲的殿堂里顿时便多了约莫五万个孩童。这些孩童的手脚皆被固定在红线上面动弹不得,仔细看还能看到绑着红绳的地方被拔去一层皮,那红绳嵌入血肉里在骨头上结结实实地绕了几圈。若是再仔细闻一闻,还会发现那些绳子上的红色其实是由孩童的鲜血染就的。
邪念悠悠地伸出右手,一脸满意地说:“松果山的风冷了些,本法祖就借了些皮制了只手套,弹性倒是很不错。”
观礼队伍里魔界的护法均面无表情,而仙界各派掌门皆目露凶光。冥界偃颂气沉丹田道:“这些孩童上一世皆是有德之人,这一世注定要多福长寿的,我奉劝邪念法祖还是不要违背天道!”偃颂这话邪念自然是不爱听,于是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一掌将偃颂遣出了松果山。
“你还想如何?”
好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邪念笑得艳丽至极:“你斐子隐是仙盟首座,是金光闪闪的莲华尊者,老子只是好奇如果你入魔界以我为尊会是如何。”
“休想!”斐子隐不动声色地往五万孩童所在的方向迈了一步。
“或是,你我在众仙面前把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也完成了,老子便考虑暂时放了他们。”邪念说完伸出那只套着人皮手套的右手解下了斐子隐红色的外衣,看到斐子隐眼中总算有了些情绪并且是不好的情绪,心里又痛快了几分。她当着众仙愣神的当头故作媚态地说:“原本该是夫君你为我宽衣解带伺候我才是啊。”
“我选前者。”斐子隐幻出白色的外衣,扯下邪念无骨的玉手。
“那就在我面前跪下,尊我一声法祖,发誓终身不得出魔界。”邪念转身登上主座,垂着眼看脚下一身白衣的斐子隐。
不过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生性极其不讨人喜欢,虞滢果真是愚蠢至极!
斐子隐上前一步,撩起外袍屈膝,而膝盖未落地面却又笔直地站了起来。邪念来不及开口,她的周身刹那间便开满了天山上才有的雪莲,雪莲的花瓣透明,每一瓣上放映着世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大爱与小爱的幻境层层重叠犹如结界围着邪念转个不停。
幻境中有苍黎子只身进入昆仑天牢受刑的画面,有斐子隐默默跟在小语身后的画面,有人间一个少年割肉熬羹给盲眼母亲进食的画面,有……
邪念头疼欲裂,掌风四下没有目标地击出,松果山唯一的殿堂半座化为废墟。在邪念神智不清之际,昆仑山掌门趁机立于其东面,不断地念着咒法催动法术,北单与长右两派掌门分别立于南北两面,将自身修为分别渡给昆仑山掌门和立于西面正抚琴的斐子隐。
斐子隐的苦海一念练到了第九层《沧海云烟》,放眼仙界确实无敌,然而凭斐子隐与昆仑、北单、长右几派之力目前是无法与邪念抗衡的。杻阳掌门和槐江掌门护送竹山掌门到神界寻幻露茶至今未归,斐子隐心中微微一叹,剑指划过手腕将银紫色的血液滴到语念琴上。
斐子隐的血是灵药,用血浸着语念琴的琴弦应当可以让小语多支撑一阵。他们都在赌,输赢的关键在于竹山掌门能否在他们灵力耗尽之前赶来。
幻露茶取自神界无□□第四重天,是由神界最后一株幻露树上最靠近阳光的一片叶子泡于神界的溪水中得来的,集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故而可化天地间最污秽的东西。邪念大致以为六界中唯有语念琴可化污秽的念想,众仙也大致不曾想起幻露茶。
斐子隐原本也没想到,直至他送尘雨回仙界归来那天,小语说若是有朵什么花在尘雨旁边就更好了。那时候斐子隐没有细想,只是在小语被囚的那些日子他常常想起小语,想起她说过的话。而就在某一次不经意间他恍然发现,神界其实还有最后一株树!
由于竹山掌门他们还未赶回来,昆仑派掌门苦苦支撑眼角已经开始渗出血珠,语念琴也已断了三根琴弦,邪念虽然头疼但功力上还是压了斐子隐几人一截。就在斐子隐划下第十七道伤口的时候,自邪念头顶罩下一层白光,斐子隐众仙抬头一看——只见杻阳、槐江两派掌门将自身修为均渡给了竹山掌门,竹山掌门将手中幻露茶朝邪念正中央倾下并用灵力压进邪念颅中。
《沧海云烟》第三十遍到达□□,手指下琴弦中翩翩飞出若有似无的蝴蝶纷纷钻进邪念的眉间,松果山半座殿堂琴音绕梁,红光与白光交织映在废墟上。中指收势,一声低沉入心的琴音伴着天雷劈下的尖音砸进众仙及邪念的耳中,而后白光立即充斥视野,待到邪念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夹杂着血肉被撕裂的声音、琴弦尽断的声音传入众仙耳中的时候,视野中的白光消失了,天地间纷纷下起了雪,将废墟下孩童的尸骨一点一点地覆盖。
斐子隐看着被雪覆盖只剩半张脸的三万多名无辜丧生的孩童,再看向伤势惨重的各派掌门,最后低头看向掌中毫无生机的莲花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竭尽全力,却还是没能从邪念手中抢回这三万多条性命,终究还是无力地让他们死于非命。
他自诩有能力护六界周全,可如今妖界被灭、仙界各派了无生机……
他将剩下的修为都注入到语念琴中,却还是没能换来再见她一面的机会。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现人形,是她抱着自己无助地撕心裂肺地哭泣。
“小语,你可愿意同我一同轮回弥补过失?”斐子隐用拇指轻轻划过萎蔫的花瓣,就如同轻抚小语明媚的脸。
你应当是愿意的吧!
“诸位仙友,邪念出世我堂庭逃不了干系,他带着虞滢的怨恨拿六界生灵泄愤皆是子隐一手造成。子隐自知罪孽深重,不应再承仙盟首座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