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策死亡的事因着周从军的刻意隐瞒,廖宗元无从得知。
当天到易家叫上易玲后,二人就开始了轮番在医院照顾易夏起居的生活,接连数日的衣不解带,时间终于挨过了一周。
这日,易玲刚拿热水替女儿擦拭过面颊,便听房门传来响动,以为是廖宗元,她没怎么回头,只嘱咐道:“你先坐,我帮夏夏擦完后就去吃饭。”
“阿姨。”
听到这明显是小年轻的声音,易玲慌忙停手,回头一看,紧张的心瞬时放松下来,“小陆,怎么是你啊?”
近些时日,多是廖宗元和她在忙,虽觉得有愧于对方的好意,可廖宗元总说是因为他夏夏才成了这副模样,若是不让他帮忙,他恐怕良心难安。小陆也来过三两次,只每次都是陪老廖一同前来,再加上呆的时间不算很久,她也就没怎么注意过他。
陆司澈牵牵唇角,“我听廖伯说,医生曾讲易夏今天可能会醒过来,所以想来看看她。”
嘴上这么说,心内想的却是完全不同。
近一周来,他日日都有做梦,梦里的内容与第一日并无什么不同,皆是他于白雾之中,走到有两人对坐的地方,而后听不了几句话,对方就一袖子甩来使他梦醒。
他本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精力早就被小说、公司、论文等一系列事分去,又哪里曾思索过呢?
正想将手中的果篮递上前去,不期然与一双明亮的眸子对视了起来。
“……???醒了?”
第093章
易夏抬手揉了揉眼。
虽说对自己醒来时可能遇到的情况早有准备,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陆司澈居然会在病房里等她。
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见易妈妈走向了自己床边。
“夏夏!”易玲紧张道:“看得见妈妈吗?听得到妈妈的声音吗?”
女儿昏迷近一周的时间,易玲比谁都要担惊受怕。
怕她再也醒不过来,怕她小小年纪落下个什么毛病。
索性老天爷没有那样不明事理, 她的夏夏, 终究还是回来了。
易夏动了动唇, “妈。”
刚发出一道声音, 便觉嗓子涩啦啦的卡着难受, 咽下一口唾沫, 她继续道:“我没事,能看到的,也能听到。”
察觉到女儿嗓音的不便, 易玲点头'哎哎'了几声, “你继续躺着,电壶里面没热水了,妈去给你接点水去。”说着, 三两步就朝门口赶去。
在她离开之后,易夏瞪着大眼盯向陆司澈, 两人目光对视,半响,无一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陆司澈打破了这个沉默, “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易夏微微晃头,“没有。”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想。”
“用不用我把医生叫来再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
陆司澈:“那……”
易夏确实不累、不饿、不难受、不需要找医生。
最主要的是, 不想自己躺在床上,维持着一副惨惨凄凄的模样与人尬聊。
蹙眉看向陆司澈,她轻咳道:“不用一直找话题,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就可以。”
陆司澈也觉得刚刚那样的情景略有尴尬。
听罢这话,寻了个位置坐下后,他出声道:“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梦呢?”
易夏眉心跳了跳,脑中回想起了几幅拼凑起的场景,终于明白了陆司澈的来意。
“没有。”
那对她来说不是梦境,而是与师父交流的一个媒介。
所以,她这么回答也不算是在撒谎。
见易夏神色坦荡,陆司澈并没有怀疑她的答案,只连日而来的梦境让他着实不解,此刻逮着一个可能会给自己解答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的就止住这个话题。
“易夏……易大师……,那我能不能求你给我解个梦?”
易夏其实挺好奇他究竟在困惑什么,再加上离易妈妈回来还有一定时间,两人干瞪着对方也不是个事。
于是她道:“你说说。”
“好。”陆司澈垂下眸子,不打算与她再次对视,“一个礼拜之前,你被电扇所伤,昏迷不醒、呼吸全无。当时情况危急,且距离救护车与校医的到来还有一定时间,为了能使你获得更大生机,我对你展开了一系列急救措施。”
“什么措施?”易夏不解道。
陆司澈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心脏复苏外加人工呼吸。”
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他做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心想着救人性命罢了。
但这两样行动毕竟是一个按压胸口,一个与患者口对口吹气,他又不是专业的医师,冷静下来再仔细回想,总是觉得耳根子有些烧的慌。
易夏愣了愣,“哦,你继续。”
“也是幸运,在施展急救后没多久,你就闷声咳嗽了起来,我与廖伯将你送到医院,回到家后,我就开始做起了这怪异的梦。
第一晚,我越过重重雾霾,好不容易走到有一老一少对坐的凉亭,那老者一袖挥来,便使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此后的每晚,情况都与这场景差不太多,只不过第一晚我还偷听了几句那二人的谈话,在那之后,却刚一走近二人所处范围,整个人就从梦中惊醒了。”
易夏朝上拉了拉被子,使被角能够遮住自己上扬的唇,“你都偷听到了什么?”
陆司澈回想了一下,其后模仿那师徒二人的语气道:
——“师傅,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易夏:……。
她何时变成了那副公鸭嗓,师傅又何时老迈到了连说话都需要断断续续的地步?
脑中搜寻了一遍关于自己曾看过的一些小说怪谈,组织了半响语言,易夏出声道:“梦的种类千差万别,细分可以分为直梦、象梦、因梦、鬼梦、精梦……等十五种之多,粗略判断,你的梦因与因梦、想梦有关,许是被我重伤的场面吓到,所以才会做起了这一类的梦。”
易夏说得头头是道,陆司澈却觉得略有奇怪,“我不是胆子那么小的人。”
言下之意,自己怎么可能会被那样轻易吓到?
易夏摇了摇头,“没有男孩子会承认自己胆小的。”
男孩子……
想强调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男孩子,可那样的举动未免太过幼稚,更有些无理取闹的诡辩之感。
叹出口气,陆司澈从原坐站起,“罢了,随你。”语气中满满的无奈,“只希望今晚上别再做这种奇怪的梦了。”
易夏但笑不语。
她这个媒介既然都已经归位,他就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梦。
只这话是没必要说的。
*
担心女儿渴的受不了,易玲的脚程加快了不少,将病房门推开,正想说'妈妈回来了',四周一扫,不由愣住,“小陆那孩子呢?”
“走了啊。”
事问完了,他自然就要离开。
毕竟两人又没有多少交情。
易玲'哦'了一声,边朝杯子内倒水,边叮嘱道:“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全靠了人家,听老廖说,你当时气都没了,要不是小陆当机立断的给你做起了急救,咱娘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看那小伙不顺眼,但下次遇到时,你对人家态度好点,别再躲躲藏藏了,哈!”
易夏抿了抿唇,“知道了。”
她先前一直以为陆司澈与她姻缘相连,是那所谓劳什子的命定之人,因此才会对他能避则避,避不过也要在碰面后尽快离开他远远的。
但此次与师父会面后询问疑惑,她才知晓自己之前一直是误会了对方。
转运星本就命运不定,所以她才会看不清对方运势,再加上她也同为一颗转运星,两星相撞,接触时自然会产生常理所不能解的反应。
接过易妈妈递来的杯子,易夏询问道:“妈,我睡了几天了?”
“一个礼拜了,正巧,你昏过去的那天是礼拜二,今天还是礼拜二。”
易夏算了一下时间,蹙眉道:“今天已经二十七号了?”
高考年年不变,皆在每年夏季的六月七、八两天,如此算来,她只剩下了十天左右的复习时间……
猜出了女儿在想什么,易玲拉开背包,从内夹层抽出一张纸页,“这是你的准考证,你们学校的高三生已从这周一开始放假,校方说剩余的十来天用来给你们自主复习以及调整状态,所以你不必急着出院,养好身体才是硬道理。”
易夏放下水杯,接过那张准考证看清楚了信息后,点头道:“好的,知道了。”
在医院内住了三天的院,经医生检查确认她等伤口脱痂便能全好后,易夏终于得以出院。重拾书本背复起知识点,每日合理安排学习时间,就在这样规律的生活中,时间一晃到了六月七日。
考点早在三天前母女二人就去踩过,因此到了真正的考试之日,易夏便拒绝了易妈妈要送她到地方的提议,“您还是看着网店,尽快多画点符出来给买家发货为好,我能准时准点摸到地方的。”
“嗨呀,那算什么事,妈妈怕你遇上了道路堵车,耽误你考试时间可怎么办?”
易夏仍旧摇头,“您骑着个小电驴载我,心情必定紧张,我更怕路上遇到个什么万一,您就安安心心在家等着,下午考完我就回来了。”
易玲目露纠结,“要不妈去考点附近租一间房,中午咱……”
“妈!”易夏无奈看她,“考点附近的宾馆,条件好点的肯定早就已经租完,条件不好的住进去岂不遭罪?”
“我中午吃完饭后找个咖啡馆或者凉快的地方呆着,知识点我早已背熟,不用再过多的进行复习,您就别再给我压力啦。”
话已至此,易玲终于不再多言。
被女儿难得的撒娇搞得心痒痒的,检查了一遍面包牛奶的生产日期,她将东西塞入女儿背包,“这个别再拒绝,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好好好。”
从家中离开,易夏坐上电梯下至一层,刚出单元楼,忽然被一白发老妇拦住。
“闺女,这是新湖宫苑十八栋二单元不是?”
第094章
易夏盯着这老妇看了许久, 才缓缓答道:“不是。”
“哦哦。”葛文芳没做他想,只以为自己是问错了地方。“那二单元咋走你知道不?”
她一辈子没上过几天学, 能从老家安然无恙的摸索到S市,全亏了当今社会的交通工具便捷,可到了这繁华又诺大城市之后, 却如同睁眼瞎子一般两眼发黑, 盖因她一字不识, 而这里的条条巷巷、南南北北又着实复杂。
盘缠路费早在一路通行中花光, 凭着那张'自身标注书写'的字条, 她问到了易玲工作的地点, 本以为能要到些钱来,却没想到对方与她争执一番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这两个月来, 葛文芳全靠在一家小餐馆后厨洗碗谋取生路, 老板心好,一个月给她开一千五百块的工资,不仅如此, 还管吃管住,顿顿有鱼有肉, 白米饭尽饱了吃。
可她就是不甘心,她毕竟是来要大钱的啊!
易红可是说了,易玲那娘皮可有钱了, 拿着夫仔用命换来的钱,供她那赔钱货住大房、穿靓衣。若不是这两姐妹当年相继离开村庄, 这十几年又不回去看一眼,她何故背井离乡的跑这么大老远来要钱?
心思寰转了好几道圈,实则时间才刚刚过去了几秒钟。
易夏摇了摇头,“我们这小区大,二单元多的是,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你再问问别人吧。”
说着,就想避身离开。
“哎,哎。”葛文芳一把将易夏拉住,“丫头你这么急干嘛?长辈还没说完话呢,你跑什么跑啊。”
易夏眼眸冷了冷,“今天六月七日,我是高三考生。”
听她这么说,葛文芳这才将手缓缓松开,显然也是知道高考的重要性。
只是在其走了一米远之后,撅嘴嘟囔道:“丫头片子上什么大学啊。”
易夏耳力甚好,再加上对方并没有降低太多声音,因此这一字一句,便未作删减的传入了她的耳畔,唇边扬起了一抹嗤笑,她没有升起想回去与对方理论的想法,只觉得可怜之人果真必有可恨之处。
怪不得面相显示她是老无所依、孤苦终老的结果。
目送那丫头片子离开,葛文芳在这一片儿盘旋了许久。
问一个路过人这里是不是二单元,对方说是;再问另一个,对方说不是;又问第三个,对方说不清楚。
半小时后,得到一好心之人的指点,葛文芳跟着对方重回到了自己初开始找的地方,“闺女,你没骗我吧,这里真是十八栋二单元?可刚刚有人告诉我不是这里啊。”
“我骗你做什么?”好心女人指了指侧楼上标注的数字“那边是十七栋,依次排来,这边就是十八栋,你看看,这儿的门栋上写着二单元呢,你怎么不知道看看楼号门牌号啊。”
葛文芳面色讪讪,“我……我……”
原本觉得难堪,想了一想,忽然骂道:“MMP的,我就看那狐媚丫头不是个好东西,居然骗我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还高考,她那蠢爹果真白瞎了钱,早嫁人还能赚一疙瘩彩礼钱嘞!”
好心女愣愣,明白她在骂谁后,顿时觉得无语。
怪不得这遮衣衫老旧的老妇没人愿意搭理,原来是个脑子拎不清的。
骂人的话张嘴就出,听她的意思,对方还是个高三生?今日就是高考当天,为了赶至考场,考生们大多都急得不行,能停下来告诉她哪里是哪里已然不易,即便没弄清楚情况给错了回答,也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