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次见面时不同的是,老人家如今精神不济,穿的是病号服,插的是呼吸氧罩,俨然一副病至深处的模样。
朝老人额头扫了一眼,易夏心里咯噔一下。
“梁老师,你之前说他时常嚎叫着有虫子爬遍全身之感?”
第149章
“是呀。”梁红敏紧张的点头, “你看出了有什么不对?”
全家的未来都寄托在易夏的身上,她无比恳切的希望对方会给予她肯定回答。
索性, 幸运女神是眷顾她的。
易夏抿了抿唇,“是蛊。”
梁红敏满脸讶然,“蛊?电视上演的那种用以害人的蛊?这怎么可能!”
嫁给丈夫后, 她与这位舅舅接触不少, 对方虽身居高位, 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与别人轻易结仇的性格。
将自己的这番想法说出后, 只见易夏忽然摸了摸鼻子。
“梁老师, 有时候并不是两人结仇才会被害。危及到别人的利益, 戳中到别人的痛点,更甚者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看不顺眼’四个字,都可能会埋下祸患。”
梁红敏讪讪, “是我想的简单了。”
易夏摇头不语。
走近病床旁边,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老人的面貌,见在此过程中对方始终紧盯着荧幕,她抬起手, 在老人面前挥了一挥。
然则这番动作像是打了水漂,老人双目无神, 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神情。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她回头,询问梁老师道。
梁红敏连忙答道:“一两个星期了,医生说许多病人在医院待久了都会有这种情况, 我和爱人有找心里医生帮舅舅辅导,但效果都不太大。”
易夏神色凝重。
确实, 许多患者在生病久后都会陷入个人情续中不愿出来,但这位老先生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他身中蛊毒,又被胃癌折磨身体,在健康情况每况愈下的同时,蛊毒的侵蚀速度会逐日递增,不与人交流,不过是因为对身体的掌控已经无力。
“舅舅有救吗?”梁红敏忐忑问道。
易夏直视向她,“蛊毒有解,胃癌我却是无能为力。”
梁红敏连连点头,“我懂的,我懂的,疾病是不可抗因素,你并非万能,我又怎么会给你施加压力。我和爱人只希望舅舅不要这样痛苦,关于癌症,我们愿意倾尽全力为舅舅医治,科技在发展,多活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到癌症有痊愈的希望,但被这样折腾的话,舅舅的病情不断加重,哪又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话已至这里,易夏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我就帮他驱蛊了。”
梁红敏继续点头,“需要我帮忙吗?还是我在外面等着你?”
这房间乃是特护病房,整间房内只住了康局长一个人。
想了想驱蛊步骤,易夏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劳烦你帮我一下。”
来时没考虑过这种境况,她手中的工具明显不足,说完这话后,又掏出手机拨通一个了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听筒内随即传来一声‘喂’。
易夏唇角不自觉带笑,“你走远了吗?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需要些雄黄和香樟,但这些东西不能在医院购买,想问你有没有走远,没有走远的话,能不能拐去药店帮我捎些东西?”
陆司澈愣怔,朝后视镜扫了一眼仪容,他咽口唾沫道:“好,我马上过去,病房是哪间?”
“肿瘤科五层,五零二室。”
挂掉电话,易夏重新面对向梁老师道:“稍微等等,东西齐了才能开始。”
梁红敏一脸复杂的表情,“你是给刚刚送你过来那小伙子打电话吧?我在楼上看到了,他送你过来后压根就没有走,车一直都停在楼前呢。”
易夏点头,“这我是知道的。”
梁红敏不解,“那你还那样问?这不是直接把献殷勤的机会往他手上递吗?早恋……”
说到这里,她忽然忆起了什么,片刻的功夫,转为了目露讪讪,“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毕业了,不过这小伙子心机挺深,跟我家那口子有的一拼,想当年……”
在梁红敏讲述当年被追过程时。
另一边,被定义为心机男的陆司澈已经抵达药店,等待工作人员抓药的空挡,他随手点开一个信息正不断外崩的群聊界面。
陆司令(爷爷):阿展,你还我乖孙!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陆展,你还我儿子!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臭小子,你把我乖孙骂去哪了?还我澈澈!@一叶知秋。
一叶知秋(陆爸):这次真不是我,您几位饶了我吧,逼婚的人是你们,背锅的却次次是我,孩子大了不由爹管,他跑的没影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绝望的很呐。
陆司令(爷爷):@一叶知秋,都怪你没教好我乖孙,想当年我教育你的时候,你早早就娶上了媳妇,轮到你教育我孙子了,结果阿澈这么些年连个女朋友都没,你真没用,哼!
一叶知秋(陆爸):女朋友不是有了吗?阿澈自己上次出来澄清了啊。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澄清了有什么用?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乖孙媳的面,不仅如此,就连乖孙也好久没见到了,还我澈澈,@一叶知秋。
看罢群聊记录,陆司澈默。
良久,他按住语音键道:“我已经到S市了,今天晚上回家,女朋友的话……等关系真正确定,我带她来见你们。”
一叶知秋(陆爸):再唬劳资打断你腿。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陆展你试试?看谁先打算谁腿?澈澈今天早点回家,妈给你炖十全大补汤喝。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乖孙,奶奶想你了。
陆司令(爷爷):喜极而泣,我老头子差点喜极而泣。
药品恰在这时被递了出来,付过钱后,陆司澈直接将手机揣入了兜内。
药店距离五院不过三千米的路程,临到病房前,他低头瞄了一眼手表,垂下手的时候,顺带敲响了房门。
易夏拧开门栓,“速度怎么这么快?”
陆司澈紧了紧拳,“我开车,自然要比走路快了点。”
易夏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揭露他的谎言。
迎他进门后,招呼了一声‘坐’,便开始忙碌起驱蛊一事。
她随身备有法器与银针,使银针扎通手腕经脉后,将雄黄燃烧放置在康局长鼻前,静默片刻,又再燃樟脑接替雄黄。
陆司澈立在距易夏不远的位置,看她认真专注的模样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发现一只细长肉虫顺着银针爬出床上老者身体,才清醒了过来,虽心觉震撼,却什么话都没说,以烦给她添乱而惊扰了虫子。
见蛊虫出来,易夏先冲身侧的梁红敏递了个眼神,其后捏起一根银针,扎破只手指引诱蛊虫前行,蛊虫很快就掉至地面,在这时,事先得到过叮嘱的梁红敏举起烧开的水壶,‘哗啦’一声响,滚烫的热水自上而下浇遍蛊虫全身。
“死……死了吗?”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作为安安乐乐过了大半辈子的人,梁红敏还是怕极了这类生物。
易夏望向地面那死得僵僵的蛊虫,“一壶一百度的滚水给它洗了个热水澡,它当然已经死了。”
闻言,梁红敏一把将水壶抛开。
向后退了几步,她面色难看,“居然真的是虫,蛊虫蛊虫,是谁和舅舅过不去想出了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人?!”
心里紧绷的重压之下,人的情绪无疑是激动的。
易夏正想对她进行安抚,便听身后传来了几道压抑咳嗽的声音,“我被人下蛊了。”
用的是肯定句式,显然心中早有计量。
易夏回身,只见床上老人的视线随着她身形而移动,老人的面色虽然衰微,可总算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康思威牵了牵唇,“我就在猜是谁救了我呢,原来又是你这个丫头啊。”
“舅。”梁红敏叫道。
康思威循着声朝她看去,“欸,肚子怎么这么大了,丫头是你找来的吧,我都说了不要管我的病了,你们非不听。”
梁红敏吸溜了一下鼻子,“舅,博彦跟大哥哪能放着您不管呐。”
康思威正想再说些什么,龟裂的唇锋却因缺水滋润而闹起了革命。
接过身侧递过来的水杯,他边喝边摇头道:“早在去年我就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去医院查结果是癌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本来都打算住院了,可是有一次发病却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在那时,我就感觉到了自己情况的不对。”
“不愿去医院的原因并非是害怕现代仪器的治疗,而是因为我的害怕闹起病来那抓耳挠腮的痛,但想治病哪能不刺激病呢?所以我就时时希望这病能不被你们知道,可没想到,你们却在我家里装起了监控。”
易夏低下了头。
这主意还是她出的,但她当时只以为对方是在抗拒医院,抗拒治疗。
一杯水很快见底,康思威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只能听你们的话来了医院,在那时我就知道我能清醒的时候不多了,果不其然,一次化疗过后,我就没了意识,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梁红敏忽然打断他的话,“舅,等等,您说您第一次化疗后就没意识了?”
第150章
康思威不知道侄媳妇为什么这么问。
不过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 他于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对啊。”
听罢他的回答, 梁红敏面色越发难看。
舅舅住院已有一个多月,既然第一次化疗过后就失了意识,那在此期间与他们对话相处的人是谁?
总之不是舅舅本人就对了。
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只见屋中众人一阵无言, 良久, 还是易夏打破了这份沉默。
“梁老师, 负责照顾老先生的护工在哪里?”
梁红敏回神, “因为知道你要来, 所以我给护工放了一下午的假,但她家离医院挺近的,你要是想见她, 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易夏点头。
护工是在病人生病时离他们最近的人, 只有询问护工,才可能知道用蛊控制着康局长身体的那位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说是家离得挺近。
实际等护工到达病房时,时间已经距离挂断电话的时刻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在此期间, 康思威将自己近段时间内的感受全然说出,而他之所以在梁红敏说出蛊虫时发出肯定的叹句, 并非是因为看到那被烫死的蛊虫,而是因为自己的情况着实不像简单的胃癌并发症。
用一句老话说明——谁对自己的身体还没个谱呢!
护工名叫安美华,性别女, 年五十五岁。
一推开房门,见室内多出这么多陌生面孔, 安美华略有些紧张。
视线那卧躺在床上的老人,见对方胸前起伏不定,她稍稍松了口气,这才空下精力去注意那立在一边的雇主。
“小梁,你找我是?”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安美华憨厚的点了点头,“行,好好,你问吧。”
听闻这话,梁红敏歪头看向易夏,“夏夏。”
得到梁老师的示意,易夏仔细瞧了瞧来人的面貌,半响,她出声询问道:“你在照顾康先生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安美华飞速摇头,“没有,先生沉默寡言,我一般就伺候伺候他洗漱伙食,顺便负责打扫病房卫生,没事做了的话,我们俩一块呆在病房里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先生连外面都懒得去,没什么反常举动啊。”
易夏没有对她的话进行质疑,只接着问道:“康先生这段时间都见过些什么人?”
安美华思考了一会,“见的人可多了,康家的亲戚不少,这段日子以来经常有人来探望先生,还有先生之前的那些手下什么的,也有好多提着水果篮子来探病慰问,而先生虽说不怎么常出去,但偶尔来了兴致在转两圈的时候,也遇到过好些个人。”
易夏随着她的话而点头,待其话音落毕,却又问道:“你最近有见过康先生拿笔的时候吗?”
先前那两个简单的问题使得安美华彻底放松了自己。
因而,听到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的答道:“见过几次,先生经常提笔写东西。”
易夏笑了笑,“他所写的东西放在哪里?”
安美华怔了怔,“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平常很忙的,一看他在写东西,我就自己去做活了,我又不会啥的红袖添香,待在房子里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尴尬?”
易夏会看相,更会看一个人所言是不是在说谎,刚刚的四个问题中,有两个问题对方都说了假话。
分属首尾,也算是有点意思了。
见对面不语,安美华以为自己糊弄过了关,朝梁红敏看去,她蹙眉道:“小梁,还有事吗?没事我就……”
正说着话,却被那刚刚冲自己质问的丫头打断了思路。
“我想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你说。”
她倒想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能不能问出花来。
易夏走到她的近前,“我想问问你需要收多少钱,才可以违背执业道德,不将患者的反常告知他们家属?”
安美华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你……”
“抱歉,我可能表达错误。我想问问那靠你供养的儿子还需要多少钱,才能够让你安下心来当一个本本分分的陪床护工?”
安美华嘴唇嗫嚅,却好半响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