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看在眼里,心中如此想,却又觉得不得不佩服,因此也暗暗地跟着学了些。
曲夫人虽然只是一个知县夫人,但是从其言谈之中可以看得出来,也还是颇有些见识学识的,比如说起京城的某些景致,呦呦都没有听过,她却说得头头是道引人入胜。如此这般,话题算是打开了,几个人随意聊了聊京城与曲阜的风土人情,谈一谈呦呦她们路上的旅程以及接下来的行程。
就这么随意聊了聊,就到了午时,曲夫人的大儿媳安置好了酒席,来请呦呦和曲夫人入席。到了餐厅,分了大人小孩儿两桌,屏风后头还有女先在弹唱词,琴鼓铮铮,很是高雅。
呦呦心想也算是大排场了,曲夫人请呦呦入座,说:“小地方,都是些特色菜,比不得京城,夫人可不要嫌弃”。
呦呦连忙摆手,“出来游玩就是讲究吃个特色,千篇一律倒没什么意思了。”说完请曲夫人上座。曲夫人却要让呦呦上座,两人谦让着,最后还是让呦呦坐到了主位,她怕谦让太过了让曲夫人以为他们不肯承情,心里又芥蒂。
等都呦呦坐下来了,曲夫人才在她右边的位子坐下,接下来是长女、长媳、次媳,一桌子主客五个人,边吃边聊,呦呦听着曲夫人给她介绍桌上的菜色以及由来典故,一顿饭吃得很是畅快,甚至有些心满意足。
女眷在内院用膳,曲知县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院宴请萧沐仁。菜色都是一样的,酒水不同而已,女眷们喝的果子酒,男人们喝的却是鲁地特产的孔府家酒,度数适中不易上头。
男人们吃饭当然不只是吃饭,佐餐的也不只是酒菜,还有着谈论的政事军史。原本以为就这么吃一顿饭,随便聊聊军政史实就算完事,赶紧带着夫人下人离开去泰山的萧沐仁,后来才发现,自己想的有点简单。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个年轻姑娘从屏风外走了出来。萧沐仁本来正在喝酒,不意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子,他是规矩的君子,立刻放下酒杯低下头避开视线。
曲县令在一旁看见了,十分满意,果然是个君子,然后转头对出现的年轻女子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曲县令唯一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闺名曲媚的庶女。曲县令在见到第一次见到萧沐仁的时候就对此人十分看好,年纪轻轻立过大功,又是皇上钦点的二品总兵,若是能拉上关系……
苦思冥想一阵,金银钱财恐怕对方是看不上的,对方又已经位高权重了,女子……听说萧夫人长得美丽漂亮家世又好,只是性格不大好人不温柔,既然如此,男人哪有不贪恋温柔的,于是就起了将自己的小女儿送给萧沐仁做妾的心思。
这位名为媚儿的庶女原本是不愿意的。她见多了大娘磋磨生母的手段,知道做妾室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父亲说了,对方的嫡妻是个刁蛮霸道的人,若是她能温柔小意奉承,定能得对方的欢心,将来生下一男二女,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于是她又想到父亲近年来越发愿意往生母姨娘的房里来,去正房的次数少了,尤其她姨娘还在一旁敲边鼓,于是就心动了些。此时来到前厅一见萧沐仁,见此人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原本就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思就坚定起来了。
曲媚儿对着桌前微微屈膝,声音清脆又带着些女子的羞赧,“小女曲媚儿,见过父亲、萧公子。”说完就在侍女搬来的凳子上坐了,接过琵琶来,芊芊手指拨动琴弦,随着铮铮鸣鸣的乐声响起的,还有清脆如黄莺的歌喉。
萧沐仁没想到会突然有这样一段插曲,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曲知县,见他不止没有生气居然还颇为满意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知情的,甚至猜想这些怕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萧沐仁忍不住心里恼火,没想到你曲县令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这不是害我呢么,要是让呦呦知道了可就惨了。更何况,我萧沐仁是那种见色起意随随便便的人?这简直是侮辱人!
“曲知县,既然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我看宴饮就到此处吧。”萧沐仁说完将酒杯倒扣在桌上,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甩着袖子径直出了门。
一直在身后伺候着的小荣子立刻跟上,走出前厅还不忘拉住一个洒扫的小丫头,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银角子,“这位妹妹,帮我去内院通秉一声,跟我家夫人说我们萧爷吃好了要回去了。”小丫头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银子,立刻点头跑进内院去了。
小荣子见她走了,这才赶紧回身追萧沐仁去,别人家里人生地不熟的,爷可别走错了路再落入什么圈套。
呦呦和曲夫人在内宅吃菜喝酒,酒是也是鲁地特色阿胶酒,用阿胶与就相调煎制的,说是对女子最好,补气益血。呦呦喝了也觉得好喝,打算回去买一些让镖局送到京城给谭丽娘和陶陶,自己再带一些到西北去。
正吃着,外头一个洒扫的小丫头突然跑进来了,因为跑得快,没人注意到,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跟前了,小丫头十分机灵,对着唯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重复了刚才给他银子的人的话,就跑出去了,这么大一块银子,得给娘看看去。
小丫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转瞬间就不见了人,留下坐着的人面面相觑。
呦呦呆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的四喜,四喜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今日萧沐仁和呦呦出来,只带了小荣子和四喜两个人,连个中间传话的也没有。
不过,看知县夫人管家十分严厉的样子,那个小丫头看起来不像是敢恶作剧的,之所以说完就跑,八成是害怕。而且,她刚刚隐约地看到小丫头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现在想来怕是赏钱,那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如此想着,呦呦就站起身来对着曲夫人微微屈膝,“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咱们有缘的话日后再见。”
曲夫人不知道前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倒是很喜欢萧夫人,可是此刻也知道不能再留了,只好将人送上小轿。到了大门口,曲知县正赔着一副笑脸小心翼翼地同萧沐仁说话,萧沐仁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连场面话都不愿意说了。
两位夫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心知肯定有事发生,但是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彼此假装和谐地道了别,呦呦上了马车,萧沐仁弃马不骑,也上了马车,等人走坐好了,小荣子这才一挥鞭子,赶着马车回客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真抱歉,晚了这么久。这章本来是放在存稿箱的,可是蠢作者设定错了时间,设定成明年这个时候了【哭】真的很抱歉。
☆、第一四九章
第一四九章
一回到客栈, 呦呦连话都还没来得及问, 萧沐仁就把径自进了屋子自己去生闷气去了。听到不算厉害的关门声,看着还晃动的门帘, 她无奈地摇摇头,让人把把小荣子叫了进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小荣子苦着脸把事情的原委经过一说, 说到曲县令看似吃惊实际默认说不定还是一手安排的这件事, 他就十分地气愤,同呦呦抱怨道:“夫人您说,世界上怎么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家, 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男宾宴上弹琴唱曲儿。咱们爷是正人君子,一见到有陌生女子出来就低了头看也不看,若是别的登徒子,哼!”
话里话外净是为萧沐仁说好话的。
呦呦笑着看他一眼,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若是知县来请罪就说不见,另外收拾收拾, 明天启程。”已经在曲阜这个破地方耽误了六七天了,现在居然还有了这么一出破事, 说烦心倒是也不至于,所谓“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它膈应人。”
等小荣子和四喜都出去了, 呦呦在椅子上做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站起来回了内室。进了内室后也不急着同萧沐仁说话,先自顾自地换掉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套家常衣裙,首饰也摘掉了,然后又对着镜子重新挽了个发髻。
萧沐仁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炕上坐着,脸色阴沉沉的,很明显的不高兴。本来以为呦呦会进来问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安慰安慰自己,结果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进来,等人进来了也没有搭理自己,竟然自己换起了衣服还卸妆梳头发。
萧沐仁沉不住气,偷偷地看了她好几眼,到后来都不打算藏着瞒着了,直勾勾地盯着呦呦,就差没直接说出来“快来安慰我”的话了。
这么明晃晃的目光,呦呦当然无法忽略,等梳好了头发就走过来,在萧沐仁的身边坐下,嘴角带着笑地看他。
萧沐仁心想:居然不生气?还笑?很奇怪啊。
呦呦注视着萧沐仁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双手捧住萧沐仁的脸,惊得他立刻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呦呦要干嘛,正想开口问,呦呦的脸就靠近了,然后“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奖励你的。”
萧沐仁怔怔的,奖励?奖励什么?居然没有生气闹别扭,然后还有奖励?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好?
呦呦看到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了,“发什么呆呢?”
“你,不生气?”萧沐仁觉得还是要再确定一下,千万别是自己多想了。
“生气做什么?”呦呦觉得他今天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要生气?因为曲知县无礼的举动吗?”
萧沐仁噎了一下,点头,“他这不是,这不是对你的不尊重,另外对我也是侮辱嘛,我以为,你会生气啊。起码要说几句骂几声吧。”这么平静很反常,甚至还给了奖励。
“曲知县无礼犯了错,我为什么要生气,干嘛要拿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生气多伤身体?”俗话说,生气就是拿别的错误惩罚自己,我才不要做那么傻的事,况且,“你不是已经生气过了?我要是也生气,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萧沐仁眨眨眼,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竟然想不出话来反驳。不过,“咱们”什么的,听着真顺耳。
呦呦见他不说话,就伸手提起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和萧沐仁一人倒了一杯水,都喝完了她才继续往下说下去,“况且,你不是已经‘愤而离席’了嘛!你心里有我才会怕我生气,又不是你的错,要是你当时只低下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的话,我说不定真的会生气哦。”
萧沐仁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谢谢你的理解。”萧沐仁说的是真心话。
“不过呢,”呦呦突然转了个折,“你以后要一直这样才行,官场上那些套路门道我不说你也懂的,喝酒吃饭而已,女色绝对不能沾,不然,哼哼!”呦呦眼神从萧沐仁的脸上一路挪到他的下半身,“最毒妇人心,你懂吧?”
萧沐仁被呦呦这幅假装严厉的神色给逗的哈哈大笑,“我的夫人啊,哪有人要做坏事会提前说出来的?”说完就伸长了手臂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
“我啊。”呦呦靠在萧沐仁的胸前,微微仰起脸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摆楞自己的手指玩,“我这是先给你一个提醒和警示,让你以后小心着点。”
“是是是!”萧沐仁忙不迭地点头,反正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再说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当然十分顺从地答应下来,“请夫人监督,若是我有一星半点的不轨之心,全由您处置。”
呦呦心满意足地点头,然后拍拍萧沐仁的大腿,“老实点。”别以为我没感觉到你下半身的蠢蠢欲动。
萧沐仁委屈,你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我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一点反应没有?如此想着就抬头看了看窗外,啊,天怎么还不快黑啊。
两个人就这么靠着坐着,一个捡起了炕上原本放着的一本书看,另一个则半闭着眼昏昏欲睡。
这头夫妻俩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岁月静好,另外一头县衙内宅里可就不是这样的了。等送走了呦呦和萧沐仁他们,知县夫人立刻拉着知县带着家人回了内宅,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二公子对他爹冷落他娘只知道宠爱小妾这件事已经不满很久了,今日他爹竟然自作主张让庶妹到前院见外男还探亲唱曲儿,简直不知所谓!但是他一个做儿子的,能说什么呢,只能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完之后看向他大哥,他大哥立刻会意,接着说道:“还以为是娘您安排的,没想到……”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完,他们这些小辈们就被赶了出去,然后就听到屋里头叮当咣啷一阵乱响,紧接着就听到他爹闷着声叫“夫人,夫人别打了”,几个路过的老下人将他们赶走不让他们继续听,边赶还边摇头,“老爷这二十多年的日子过的太好了,忘了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了。”
屋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慢慢安静下来,知县夫人坐在椅子上抹了一把散落来的头发,知县老爷站在她面前,下巴和脖子上是三道血痕。
“三天。”知县夫人平息了一下气喘吁吁,指着曲知县说,“三天之内把那个贱人给我嫁出去!娘是个不要脸勾引人夫婿的贱货,生出来的女儿是个贱种!”
曲知县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最后叹气一声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真的戳到夫人的痛处了,媚儿的娘曾经就是夫人的丫头,趁着夫人怀着孩子的时候爬上了知县的床,难怪她会生气。
“亏你想得出来,让自己女儿去给外男弹琴唱曲儿,你要不要脸啊?啊?!”曲夫人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早说过让你多看看那些邸报,你知道那萧总兵和夫人是什么人吗?”
谁不知道啊,不就是抓住了吐蕃三皇子的萧大人嘛。曲知县心里不服,默不作声在心里地反驳。
曲夫人一看知县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说明白,“他夫人,花氏,管当今太皇太后叫姨姥姥!”
这下子曲知县慌了,上前一把抓住了自己夫人的手,颤抖着声音问:“这可怎么办啊夫人?萧夫人会不会给京城里写信罢了我的官啊。”
知县夫人甩开他的手,偏过脸去没说话,她心里也没有底,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对着一个差不多能做自己女儿的人卑躬屈膝做低服小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托了他们的人情抓住了贼匪使得老爷立了功,更因为他们背后的强大背景。
虽然那个花氏看着很通情达理温柔可人,可是这表面上的功夫谁不会做啊,万一背地里是个睚眦必报的呢?事到临头,只能试试看了。这么想着,就喊了自己的贴身嬷嬷过来,“去准备些本地的特产,阿胶、孔府家酒、鲁锦、点心蜜饯什么的,另外把我爹手抄的那本《天星经历》装匣子一起。”
“夫人!”曲知县惊叫到,“那手抄本可是孤本啊,是岳父的遗物,就这么一本!”
“还用你说!”知县夫人立刻瞪眼怼了回去,“要不是你犯蠢,你以为我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