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去信问问他呢?
黛玉并不擅长这等事……
只是说起来,这桩事与和珅实则半分钱的关系也无。却硬要将和珅拉到其中来,这样是否太麻烦他了些?
黛玉想着想着,便微微入了神。
这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头黛玉正想着,雪雁便又捧着一封信进门来了。
“姑娘,来信儿了。”雪雁将那封信放在黛玉的跟前。
黛玉拿起那封信,道:“二姐姐莫怪我多事,我们都不晓得那连家是什么模样,我便忍不住去信问了和侍郎。”
迎春双眼噙泪:“哪里会怪罪妹妹?我心下感激还来不及。只怕也派不上用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迟早是要去孙家的。”
黛玉也不急着分辨,她先取出了信纸来。
只见上头果然细细写了连家的情况。
“如何?”探春催促道。
“连家在京中生意做得不小,也算是一方富户了。他家只有一个独子,及冠之年,早跟随父亲在外做生意了。”说罢,黛玉也不好细看,便塞给了迎春:“我瞧着是好的,你再瞧瞧?”
迎春面上泛红,但也还是接过去慢慢看了起来。
连家独子连正兴,在外头素有义名。
而连家上头,只有连正兴的父母需要供奉,其它的,什么老太太,老太爷一概没有。连家的亲戚虽多,但却都是远亲,平日少来往。
迎春就是再愚笨,也一眼瞧出来这样的人家,少了许多麻烦。
她本就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性子,与人打交道是打不来的。
光是这样瞧一瞧,迎春便已经有些动心了。
她从来不求夫婿会如和侍郎那般出色,她只想能有个平和的生活,不用听谁的闲话,不用瞧谁的冷脸,吃穿不愁便好。
但孙家……
迎春放下那信纸,面上却更难看了。
几个人忙着劝了她一会儿,但收效甚微,迎春苦着脸回去了,仿佛经历这么一遭,她便又成了那个“二木头”。
待人都走了。
黛玉才坐下来,将那信纸叠好,烧了干净。
这会儿李嬷嬷进来了。
她笑道:“姑娘怎么脸色瞧着不大好?”
黛玉近来与她亲近不少,便也不瞒她,将此事说给嬷嬷听了。
李嬷嬷刚想张嘴分析此事,但又突然想起来黛玉说想给和珅写信,却又不好拿这样的事去烦他。
李嬷嬷便收住了心思,道:“姑娘该写信去的,姑娘怕什么?和侍郎待姑娘这样好。巴不得姑娘有事都去找他,事无巨细。”
黛玉也不是头一回听旁人说起和珅如何宠她了,只是回回听了,耳根子都会不自觉的发烫。
黛玉抿了下唇,道:“那便再写封信去吧。”
李嬷嬷点头:“正该如此!姑娘日后行事只管肆意些……”
黛玉点头一笑:“嬷嬷说得好,我记在心头了。”
于是,这信才收了没一会儿,便又有回信送到侍郎府去了。
只是和珅人并不在府中。
到了晚间,回了府,和珅方才看见那封信。
和珅猜想,这样密集地送信来,只怕还是因着迎春的事。
和珅对三春不太喜欢,但也没有什么嫌恶的心思。毕竟原著中,三春也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物。
他心情平静地拆了那信,谁知晓一看,便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还是说到孙绍祖头上去了?
迎春定然心里难过。
黛玉看了,自然也不好受。
和珅想到黛玉蹙眉发愁的模样,便觉得心底跟着一揪。
“刘全!”和珅唤了一声,“你去查查此人。”
“他名孙绍祖,近来应当与荣国府的大老爷有过接触……”
待吩咐完,和珅才又往下看了看。
这才看见写在最后的话。
“拿旁人的事来烦你,你应当不会觉得烦扰罢?”
和珅心中一动。
他很高兴,黛玉晓得什么事都来找他了,至少这是一种对他极其信任的表现。
和珅压了压微翘的嘴角,忙又写了封信。
这次只有一句话。
“乐意之至。”
和珅叫来小厮,命他立刻送往荣国府去。
迎春的事暂且挪后。
这信是定要先回的。
哪怕就写了四个字。
第五十六章
又来信了。
黛玉正抬手倒着茶, 雪雁不由问:“姑娘怎么半点也不心急?”
黛玉抿唇一笑, 也不与雪雁说个中缘由。
她自然不急。
和珅要查那孙家, 自然没这样快。只怕信里又只写两三句话。
黛玉低头抿了口热茶,这才伸出手:“拿来吧。”
雪雁将信递过去,好奇得不行。
这头黛玉拆了信, 展开来一瞧。
得, 这次更好。
四个字呢。
黛玉“噗嗤”笑出声, 将那信纸两三下叠了,忙转身放进了梳妆匣里。
不过好笑归好笑, 黛玉心下还是感动的。
李嬷嬷说得不错,他不仅半点不会觉得麻烦,反而……乐意之至。
黛玉心头松快了不少, 甚至陡然觉得, 迎春这桩事要解决应当也不难。
转眼到了第二日。
黛玉便又收到了信,这次信中与上次一样, 没有半句亲密逾礼的话语,仅有那孙家的信息,方便了黛玉传阅给旁人。
黛玉粗粗看了两眼, 脸色便登时变了。
那孙家原来是个这么货色!
孙家唯有一独子名孙绍祖, 靠着祖上余荫, 倒也算是颇有些家财。此人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未娶妻,家中却已有数房小妾。
纵使如此, 都还常在外流连,今日逗了这个,明日耍了那个。
孙绍祖的父母素来不管儿子行事,只要不捅破天,便在后头善后就是。
于是便将孙绍祖生生养成了凶恶之徒。
而更令黛玉色变的,还是大舅舅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大舅舅原来爱在外头顽,吃酒赌钱,身上财物挥霍一空,便拿了连家送来的礼,取了其中金银,更变卖了一些换了钱财,凑足了五千余两。
却转头不过一月的功夫,便又挥霍一空。
那孙绍祖本就常与大舅舅打交道,孙绍祖晓得他有个女儿后,便一心想娶个侯门女顽顽,于是转手给了大舅舅六千两,让他去还了连家的钱。
待大舅舅拿钱到手后,他方才又假意求娶,不然便要大舅舅将钱吐出来。
按黛玉所想,那孙绍祖敢将主意打到荣国府的头上,便该狠下手段处置了他,好叫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是他惹得的。
但大舅舅不仅没有将此时告知老太太,反而还应下了孙绍祖,真作了打算要将迎春说给他。
那孙绍祖便也投桃报李,又许了大舅舅许多钱财。
大舅舅在荣国府中素来不受老太太喜爱,手中可使的银钱有限。连家那笔钱叫他红了眼,一时竟忘了身份,也忘了迎春……
黛玉合上了信。
心砰砰作跳。
既是和珅送来的,便该是可信的。
但她从前如何也不会想到,荣国府袭了爵的大老爷,竟然会为了这样一笔银钱,便丢了面子里子,什么也顾不上了。
紫鹃瞧她面色不好,还当是犯了病了,忙从小厨房端了碗煨着的汤来。
“姑娘喝些汤再瞧吧。”紫鹃劝道。
黛玉摇摇头,起身便要往外走:“我得去与二姐姐说话。”
紫鹃也不再劝,忙叫雪雁跟了上去。
待至了抱厦厅,黛玉便见着了迎春的丫鬟绣桔。
绣桔面色暗淡,瞧上去像是刚哭过了一回,见了黛玉,她便迎上来,唤了一声:“林姑娘。”眼圈便又红了。
“二姐姐可在?”
“在床上歇着呢。”
“这个时辰怎么会还歇着?”
绣桔抬起手帕捂住唇,仿佛如此便可忍住了哭意,道:“也不知晓是受了哪股寒风,昨天夜里便病倒了,今日还起不来身呢。”
“请大夫了?”
“姑娘说没得去烦扰别人,睡一觉便好了。”
“那如何成?快去告诉二舅母。快去!”
绣桔愣了一瞬,竟从黛玉身上瞧出两分威势来。到底黛玉是主子,绣桔便听了令,忙跑出门去,将此事告知王夫人去了。
雪雁伸手拽了下黛玉,道:“姑娘原本身子就不大好,这样进去,怕过了病气。”
“哪有那样轻易便过了病气?”
雪雁知晓黛玉的性情,她要做什么时,旁人是绝对劝不住的,便也只好跟了进去。
正如绣桔所言,迎春的确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黛玉进门的时候,便能瞥见迎春那惨白的面孔。
她斜斜倚靠在床头,唇干得都起了皮。头发更是散乱地披着,又仅仅着了里衣,看着单薄许多。
倒也是怪了。
待黛玉走得近了,瞧着迎春的模样,脑子里不知为何也闪过了一个画面,隐约倒像是她靠在那里,面色苍白似的。
“林妹妹怎么来了?”迎春面露愧色,“莫让妹妹过了病气。”
迎春素来如此。
出了事,她头一个想的便是莫要再添麻烦。
“来瞧瞧你。”黛玉犹疑了,她不知晓该不该将那信给迎春瞧。尤其还是在迎春病了的时候。
但黛玉又不想让和珅的一番心血浪费,既是查来了,总该让迎春看一看,拿个主意才好。
“林妹妹有话要与我说?”迎春瞧了瞧黛玉的面色,难得聪颖了一回。
“嗯。”黛玉点了头。
迎春便让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下了,黛玉便将雪雁也驱出去了,随后她才将那信给了迎春。
迎春接过去,小心地展开来。
她知晓定然又是黛玉为她去求了和侍郎,当即心下感动不已。
只是等看清那信上写的什么,迎春的面色便更白了。
半晌,黛玉才听见她颤声道:“昨日回来后,母亲喊我去了,我便去了。父亲同我说,今年年底便要将亲事办了……”
说着,迎春重重喘了口气。
她再如何逆来顺受,如木头似的,却也会在这样的事上感觉到委屈。只是她依旧不敢反抗,也无力去反抗。
于是那口郁气下不去,回来便病了。
“这样快?”黛玉惊道。
不过随即她便明白过来,这是急着将事情定下来,好叫迎春不得反抗呢。
黛玉想了想,这事若是在她的身上,她只怕会气疯,争个死活才肯罢休。
“你莫急,这事总该还有余地的。”
“没有余地了。”迎春摇摇头,眼泪落了下来:“父母之命。父亲既然应下了,那便再无更改的道理。若是有更改那天,方才是我的末路。”
黛玉抿唇不言。
李嬷嬷与她说过许多东西,正巧便提过这样的情况。若是哪家女儿原本许了人,这桩婚事却出了变故。那旁人不会怪罪男方,却会对女方的名声有碍,日后再说亲都会有阻碍。
黛玉越想越忍不住蹙眉。
荣国府的姑娘,侯门之女,却要过成这般模样?
迎春握住了黛玉的手,低声道:“劳烦妹妹为我操心一番,此事妹妹也不要再管了。妹妹是个命好的,能得和侍郎照拂。但这人的好,是有限的,总不该叫妹妹为了我的事,去消磨了和侍郎待妹妹的好。”
黛玉微微一怔。
是,她之前也这样想。
但和珅却特地回了信来,告诉她乐意之至。
黛玉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原来比起旁的姊妹,她如今是真的要好了太多。
若在她初至荣国府时,没有和珅伸出手,她如今还不知晓是什么模样呢。
黛玉忙敛住了思绪,低声与迎春道:“你好生休息。”
说完,黛玉也不再久留,先了自己的院儿,然后又匆匆写了信,让人送去给和珅了。
也许是那再简洁不过的四个字——“乐意之至”,令黛玉心安了不少。于是黛玉再写信时,竟是半点也不觉担忧了。
黛玉在院儿里坐了会儿,又与李嬷嬷说了说话。
没多久,她便听院儿里的婆子说,那临安伯府的姑娘下个月便要迎进门了。
“这样慌忙迎进门,只怕那临安伯府的姑娘也不得咱们府里的看重喜欢。”
“瞧那日她上咱们院儿里那模样,便该晓得这是个不讨喜的……”
“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受气呢。”
几个婆子嘴碎地议论道。
李嬷嬷只轻咳一声,她们便立即住了嘴,还忙站起身来向黛玉躬了躬身。
黛玉转身进了屋子。
倒是真快。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竟总觉得这荣国府瞧着光鲜亮丽,但越往后便越要出事儿似的……
这一日黛玉早早便睡下了。
而她写的信,此时也已经又送到了和珅的手中。
和珅书房中点了灯。
一干公文几乎堆满了桌面。
和珅抬手将公文推到一边去,还是先将那信回了,又交予刘全:“此时天色晚了,不适宜再送去,明日一早送去吧。”
刘全低声应了。
“我让你找的匠人如何了?”
“这有手艺的,都早让那些铺子重金聘去了。昨日去见了几个匠人,还正撞上le人的东家。”刘全讪讪一笑。
“哪家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