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陈夫人无需如此,我……”
“姑娘。”陈夫人打断她的话,紧抓着她的双手,哀求道:“求姑娘原谅妾教女无方。”
双手被陈夫人握得紧紧的,手心忽然感受到异同于发带质感的硬物。梁蕴看了看陈夫人,在其哀求的眼神下将发带连同那异物收入袖中。
“姑娘大量,妾身感激,愿姑娘今生安康,福禄无边。”
“谢夫人……。”
“姑娘,救我。”
一道急速的惊叫声响起。
梁蕴转过头,迎面便是春雨惊慌失措的脸。
未等梁蕴反应过来,春雨已错身躲到她的身后。
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张牙舞爪对着梁蕴直扑过来。嘴里嚷嚷着:“是你害的我!你不得好死。”
梁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躲避,不料背后突然一道力量,猛地一推。失去重心的她踉跄地向前倾,眼看就要跟那疯女子撞上,忍不住惊叫出声。
“闭嘴。”
熟悉的语调响起。梁蕴摸着撞痛了的额头张开眼。
映入眼中的是一抹墨蓝的绸缎,她定了定神,才发现他挡在了身前,刚刚撞上的是他宽厚的背。甚至为了稳住她的身躯不至于跌倒,他的左手往后揽住她半边的身子。
这还是首次这么近的靠近他。
他的衣服上飘来淡淡的墨香,有点儿熟悉的味道,很好闻。梁蕴偷偷地把鼻子靠过去,嗅了嗅。
记起来了,书房里也是这个味道。
“别调皮。”谢堇昭语气温和。
梁蕴一惊,以为被抓包,赶紧站得笔直。
“都站稳了怎么还抓着我?”
谢堇昭转过头来一看,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梁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春雨站在她身后,一手抓着她的衣边,另一只手却紧拉着谢堇昭的衣袖。
“相爷,我好怕。”春雨泪眼汪汪地仰视着谢堇昭。
下一刻,梁蕴秒觉眼前一暗,整个人被谢堇昭圈抱在怀里。头被他的大手紧紧压着,脸部紧贴在他胸膛,还能感受到薄锦上传来微热的体温。
耳边传来周边民众的惊呼声。
梁蕴想要看,却挣扎不可。闷声道:“怎么了?”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不一会儿,谢堇昭放开梁蕴。
梁蕴赶紧看看四周,一切没变,唯独春雨不见了。抬头看谢堇昭,他面色比之前更冷,甚至有些烦躁?
“姑娘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如意和吉祥已走到梁蕴身边,一脸着急。
“没事。”
吉祥轻声说:“姑娘,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到吉临轩用膳去吧。”
“春雨呢?怎么不见人?”梁蕴问。
吉祥面容一滞,随即恢复正常:“春雨有事,先走一步,咱们不用等她了。”
然而梁蕴直觉刚才听到周围的惊呼声必然是跟春雨有关。发生在自己身边,然而却唯独自己不知道,这样的意识就像一只小手在心窝里轻轻地挠动。
梁蕴转头看向如意:“春雨呢?”
“这……”
如意之前就一个外院的丫鬟,自然是不比吉祥经历多,不懂掩饰表情。不敢乱说话的她无助地看了看吉祥,又看了看谢堇昭。
见如意支支吾吾的,梁蕴以为是谢堇昭不让说。伸出手指往谢堇昭的手臂戳了戳,大有不说出实情不罢休的架势,问:“春雨呢?”
谢堇昭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戳的位置默了默,淡淡地吐出四个字:“问林大人。”
“啊?”林徳瑜没想到这个问题最终会丢到自己身上。他虽然知道答案,但大家都知道答案却又避而不答,那么那个答案肯定是不能说的。
思绪在脑中千回百转,手心都冒出了汗,最后拳头一握,答道:“本官……把人带回去调查刚才的事情了。”
“那她何时能回府?”
“这……她……她……”
“林大人调查好了自然就放人,你这样问让他如何作答?”谢堇昭接话,顺道给了林徳瑜一记刀子眼。
梁蕴想想也是,自己问得太过唐突了。心中疑问既解开,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刚刚一惊一乍的,此刻就感觉肚子饿了,于是就在吉祥如意的陪同下离开。
林徳瑜松了一口气,讨好地对谢堇昭说:“相爷,下官回答得不错吧。”
谢堇昭冷哼:“答个问题都不会,要你何用?”
敢情在相爷眼中,宗正府府尹就是这个用处么?林徳瑜一副苦瓜干似的脸,为何每次倒霉的都是我。
第12章
“堇昭,你手脚挺快的嘛,往殿上跑一趟就给陈元青给搞定了。”张子聪语气轻松,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
“不是我。举报者是户部的两位尚书。当时还呈上了陈元青与山贼的书信作为证据。”谢堇昭将奏章整理好放置一边,在案桌上铺上一张干净的宣纸。
张子聪笑说:“狗急了也会跳墙,这陈元青贪心太过,要了一家嫡女还念着另一家的嫡女,这下好了,人家来个联手,他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谢堇昭轻挑眉头,冷然道:“你这脑袋什么时候能学着聪明些?”
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淡然道:“你来看,这是我们一开始的思路。”
首先,陈元青手里掌握着一个把柄。以这个把柄为要挟,为自己儿子的好色而娶两位尚书的女儿。两位尚书本可随意撤了他侍郎的职位,当他们没有如此做,并且把嫡女嫁过去,可见这把柄的重要性。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两名尚书一同状告其与山贼勾结,手握证据,又在其家中搜出赃款。
那么问题来了。其一,既有心做坏事,即便是有书信来往,也该死早早烧毁才是,为何还能流落他人手中?其二,搜查之时,陈府仅剩下寥寥数人,也就是说陈元青已知道会有如此下场,所以提早遣散了府中人。其三,既然已知下场,若他手中握有把柄,当时在殿上为何不来个鱼死网破?
谢堇昭抬头,目光冷峻:“你有何看法?”
张子聪沉吟片刻,正准备开口。忽然暗处传出一道毫无感情的语调:“相爷,姑娘正往书房的方向走。”
“知道了。”
谢堇昭应后,双手快速将宣纸揉成一团往屋顶丢去,把奏章铺回原来的位置。上方黑影闪过,那纸团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这一举动将张子聪的注意力扭了个弯,陈元青怎么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兄弟的表现。
他眼中浮着笑意:“相爷,外面都在传你一怒为红颜,我本是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那是你引陈元青的手段罢了,可如今发现竟是众人皆醒我独醉。想不到你这冰山也有春心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孤老一辈子的。”
谢堇昭冷哼:“别乱说,她一个小丫头,我能对她春心动?”
“别不承认。这些年来,靠近你的美娇娘非死则伤,唯独她相安无事,你敢不敢给我解释一下?”
现在是满朝都知道谢相府中多了个异性姑娘,朝中大臣纷纷向他打探谢相与这位梁姑娘的关系,他一律如实作答只是恩人暂住家中。
然而别人不信不单止,自己母妃都不相信,狠狠抽了他一通。今个儿听说咱们丞相大人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小丫头,杀了碰到自己的丫鬟,这下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还没等到谢堇昭的回答。
梁蕴门也不敲,大咧咧地推门而进。
谢堇昭看她那身单薄的衣衫,眉头轻皱:“寻常人家的好姑娘可不会在这个时分步出闺房的。”
“是哟是哟,可你谢府就不是寻常人家,所以你家姑娘就算这个时分到处溜达还是好姑娘。”张子聪轻飘飘地将谢堇昭的话作了一通后补解释。
谢堇昭嘴角上扬,没有否认。
梁蕴蹑手蹑脚地走到谢堇昭身边:“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语毕瞅了张子聪几眼。
意思是这里有外人不方便。
张子聪自是领会,挑衅道:“我就不走,怎样?”
“不走就给我闭嘴。”谢堇昭冷语。随后伸出手来,声音温和了些许:“可是陈夫人给你的东西?”
梁蕴眼中闪着亮光,崇拜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谢堇昭微微一笑,有点倨傲:“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此刻谢堇昭在梁蕴心中的形象高大了几分,梁蕴乖巧地点头认同,并把字条交到他手上:“我没给别人看哟。”
正因为陈夫人给得隐蔽,梁蕴下意识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熬着困,等到丫鬟们都睡了,才悄悄地来寻谢堇昭。
谢堇昭轻轻展开,里面只有两句话:
若能保我儿一命,陈家必定厚报。
“他陈家都已被定罪,所有家产充公,还能用什么来厚报?”谢堇昭半靠在椅上,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说了,丽嫔会给的。”梁蕴细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地,满是期待地看着谢堇昭。
谢堇昭以食指轻敲桌面,不屑道:“区区一个丽嫔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期待?你想要什么?”
梁蕴很快地接话:“丽嫔在皇宫呢!”
虽说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谢堇昭还是立刻就了解了,问:“你想去皇宫?”
“嗯。”梁蕴低叹:“府里无聊得很。”
那红扑扑的圆脸装模装样地叹息,逗得谢堇昭不得已笑出了声。
“那好吧,过两天就让你到皇宫玩玩。现在,马上回房睡觉。”
“好。既然要救,那就都救了吧。”梁蕴甜甜地应了,小手往谢堇昭手里一塞,高兴地回去了。
谢堇昭一翻手,一块小小的芝麻糖躺在了手心。这是要贿赂他么?这么晚了还吃糖,明日该让徐嬷嬷注意一些了。
“看着这糖儿发什么呆呢?”张子聪迅速地将糖抢过放入口中。
“你不喜甜食,我就勉为其……”舔着手指,却忽然发现谢堇昭面色渐变得深沉,心中顿觉不好。
……
宗正府牢狱
“伤怎么样了?可还觉得难受?”陈夫人忍着泪,轻抚着儿子的脸颊。“将来有机会,你可要好好报答谢相。”
“咳咳,娘,你说什么?”陈志忠抬头,愤恨地说道:“若不是他,爹就不会中途回来,咱们家也不会这样。”
陈夫人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你错了。他是咱们家的恩人。”
“恩人?”
“嗯,若非他将你爹引回来,怕是咱们一家子到死都被蒙在鼓里。”陈夫人一字一句,咬咬切齿。“你可知,你入狱,娘亲并不知情?”
陈志忠诧异:“怎会?”
“怎么不会?”陈夫人徐徐说道:“娘收到的消息是你和世子爷产生了口角,所以我也仅是携了些厚礼到亲王府中道歉,并无他想。毕竟你需要假装纨绔,数日不归家也是应当的。”
说道此处,陈夫人拳头紧握:“直至你爹回府,我们才知道,你被关进狱中,他们冒名给府尹去信让秉公办理。打伤皇亲是何种罪名?那是要处死的呀。那时才惊觉,一切都是局。他们就没想过要放过咱们家。”
陈夫人说得激动,手都有些抖颤:“若然你爹没回来,他做完了那趟,路上准会被灭口。然后咱家依旧被举报接着搜查那箱官银,到时你爹称病的谎言就成了铁证。那我们陈家就真是一个不留地死绝了。”
“若我没和世子打起来,也许……”
“你当时为何会那般冲动你可有想过?”
陈夫人略一提点,陈志忠便恍然大悟。那日整日都烦躁不堪,必定是与那悬挂的香包有关联,陈府早已在他人控制之中。
他闭上眼,有些绝望:“相爷与我们并无来往,他会帮我们么?”
“相爷只对内情感兴趣,我们陈家的生死他并不会关心。不过……”陈夫人深深一叹,说道:“看天意吧。”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求的不是谢相,而是梁蕴。
自那日丫鬟回来报春雨与元丽的事情,她就已经留意梁蕴了。能得以入住相府,还能让谢相亲自请来徐嬷嬷来当教习嬷嬷,这人必然是谢相看重之人。
在陈家出事那日,估算着以春雨的个性,必定是要来讽刺元丽一番,而春雨要来,肯定是要使计让梁蕴带她过来。
所以她早准备好了纸条,准备见机行事,只要是有一丝生机她也要试上一试。直到瞧见梁蕴佩戴者谢相从不离身的玉佩后,她就知道,梁蕴便是陈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然相爷不帮,那我们会如何?”陈志忠问。
“现在罪名已定。”陈夫人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安慰:“但你并未牵涉其中,圣上也肯让陈家留一点血脉。儿啊,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不。”
“不。”
一道娇喝声与陈志忠的回答同时响起。
母子二人才发现,一旁的陈元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陈元丽头发凌乱,嘴角还在渗着血。
陈夫人淡淡说道:“元丽,你还伤着,别乱动。”
“你闭嘴。”陈元丽尖叫道:“我什么都不知情,你们做了坏事,为何要我给你们陪葬?为什么?为什么?”
“要闭嘴的是你这个罪魁祸首。”陈夫人喝道。“若不是为了你,你爹会被威胁做下这等事?你这个祸害居然敢说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