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户部两位尚书大人求见,说手上已有证据,要控告陈侍郎勾结山贼劫走灾银。”
谢堇昭脸色一沉,看向陈侍郎。只见他愣在那儿,刚才还在喊冤气愤而红了的脸瞬间成了青灰色。
……
宫中的小道消息向来传得快。各世家已得知谢府多了个姑娘,现在正是各种查探中。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名的梁蕴,此刻正跟徐嬷嬷学着礼仪。
徐嬷嬷暗惊,姑娘的底子很好,各种礼仪动作都很标准,就连宫制礼仪都很熟练。非大家闺秀绝非能习得,然而她却没曾听过哪个世家是姓梁的。
“姑娘,你来相府之前家住何方?”徐嬷嬷试探地问。
“住雾灵山上。”
终年迷雾重重的雾灵山上居然还能住人?徐嬷嬷再问:“姑娘家中家主是何人?”
“我爷爷。”
“能否告知名讳?”
“唔……”梁蕴苦思,好半响才扁着嘴欲哭:“我不知道。”
徐嬷嬷没料到梁蕴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慌了手脚,幸好还是了解她的性子,取来几份糕点把人给哄住了。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
下午时分牙婆子来了,刘氏和徐嬷嬷二人几番筛选,终把梁蕴院里的人给补齐了。
正准备结束之时,一个小丫鬟赶来跪在前方。
“求夫人准许我去伺候姑娘。”
刘氏看了看,发现是自己院中的人,问:“怎么想到要去伺候姑娘了?可是在我院子里受了委屈?”
“夫人待奴婢极好,只是奴婢受了姑娘再造之恩,愿能终身伺候在姑娘身边,求夫人成全。”字句之间,极为诚恳。
刘氏微笑:“怎么样的再造之恩?快说与我听。”
小丫鬟伸出双手,拉起袖子,说道:“幼时贪玩伤了手,蒙夫人怜爱,允许奴婢戴着手套当差。”说着声音有点哽咽“然而烈日炎炎,奴婢手上张痱子痕痒难耐,反复发作甚至起浓。手上疤痕日益增添,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是顾念父母恩情,不敢轻生。”
刘氏幽幽一叹。
“上天怜悯,母亲自姑娘拿取得药膏,如今我双手复原无半点疤痕。此恩此徳,奴婢无以为报,只望能呆着姑娘身边尽一分绵力。”
“上前来让我瞧瞧。”
刘氏握着小丫鬟白嫩的手反复查看,竟真无发现半点疤痕。一直跟随刘氏的郑嬷嬷也惊讶,证实小丫鬟的确是手上有疤的,她亲眼见过。
刘氏询问:“那药膏你可还有?”
“回夫人,姑娘将药膏给了豆芽儿使用,豆芽儿脸上的疤痕已是淡了好些,相信假以时日便会全好。”
不一会儿,崔嬷嬷应召而来。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得密实的玉罐子呈上。
刘氏仔细地嗅了嗅,又取出一点儿抹在手上,半响没得出结果。转眼瞧见徐嬷嬷好奇的眼神,于是说道:“徐嬷嬷在宫中多年见多识广,不知可认识这膏药?”
徐嬷嬷接过,做出与刘氏同样的行为后,眉目间显这惊讶。
“徐嬷嬷可是已知道答案了?”
“回夫人,老身可以断定,这药膏乃是生肌去疤圣物,名叫玉肌膏。”
“居然还有此等好物。”刘氏觉得颇为神奇,笑说:“待会儿我也跟蕴儿讨一些。”
徐嬷嬷此刻却神色不明,嘴唇有点儿抖:“这玉肌膏需上千种药材熬制十多年才能出一小盒。就是太后娘娘那也只有胭脂盒子那般大的量。这……这么一大个罐子……”
“是吗?”刘氏乐了:“我家蕴儿真了不起。”
重点不在这儿好么?徐嬷嬷面容有些扭曲。人家太后都是千省万省地用,你家姑娘却多得赏丫鬟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总说谢夫人不爱理事,现在徐嬷嬷看来这简直就是不懂事。这谢府到底是靠什么支撑的能坐拥高位而不倒?
刘氏可没留意徐嬷嬷什么心思,她笑语盈盈:“既然如此,那你就过去吧。以后你就叫如意,和吉祥刚好成一对儿,好好做事,知道吗?”
“奴婢谢过夫人。”
第10章
终日被徐嬷嬷限制在房中恶补后宫娘娘们的势力以及各世家的背景,梁蕴已是头昏脑胀。于是造就了一见徐嬷嬷就苦着脸。
“姑娘今日可要出门逛逛?”徐嬷嬷问道。
“可以吗?”梁蕴双目闪亮,可又瞬间黯然“可是我功课还没完成呢。”
徐嬷嬷失笑。
许是住进这相府后,看着夫人那般无状,又见这未来的丞相夫人懵懵懂懂,心下一个着急,便一股脑儿的压着她学习。
然而姑娘这几日笑容不再,身型更是因食欲不好消瘦了几分,她才惊觉自己做得有些过了。
“今日功课不必做了,让吉祥如意跟着你出门去吧,晚膳前回来。”
梁蕴欢呼着拥抱徐嬷嬷:“太好了,嬷嬷我喜欢你。”
如意蹦蹦跳跳地去吩咐备马车,吉祥简单地给梁蕴装扮了一下。当一切准备就绪之际,却见春雨跪在了院门前。
“姑娘,求您行行好,带我一并出门吧。”春雨楚楚可怜地说着:“我想出府置办些物件。”
“你要出府,跟总管申请不就好了。”吉祥锐利地接话。
春雨摇摇头:“有些女儿家的私物要采买,我脸皮薄,不好说出口。”
“府中都有份例的,女儿家用的东西全有。你说不出口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春雨忽然嘤嘤哭了起来:“吉祥姐姐,咱们做奴婢的难处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
“好了好了。”梁蕴忍不住打断了二人。“要跟就跟吧,晚膳就要回来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春雨高兴地道谢,保证道:“奴婢准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
“京中哪儿有好吃的?”
梁蕴坐在马车中,不时挑起窗帘往外瞧,心情很是兴奋。
如意也兴奋地接话:“这个我知道,南大街上有条食街,全是地道小吃。”
“那好,就去南大街。”
两人跃跃欲试地讨论不够几句,就被吉祥打断了。
“姑娘不可以去食街。”
“为什么?”
“那儿的东西不干不净的,等下吃了要闹肚子。咱们先在附近逛逛店铺,午膳要到吉临轩用。”吉祥利落地整理好小桌,沏好茶递给梁蕴。
如意嘟着嘴反驳:“不会呀,我去过几次,都没闹肚子。虽然吉临轩是咱们相府的产业,可是里面的菜品不好吃。”
吉祥瞥了她一眼:“你这皮粗肉厚的能跟姑娘比吗?而且,哪有你这样踩低自己抬高他人的?”
梁蕴低头看看自己略圆的身躯,收起笑容,慢悠悠道:“你说的皮粗肉厚是我吧。”
“不是,奴婢没这意思,姑娘误会了。”吉祥着急地解释:“奴婢嘴笨,奴婢……”
“好了。这次就算了。”梁蕴摆摆手,朝外喊道:“去南大街。”
车夫应声,拐道而去。
梁蕴看着吉祥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眼眨了眨,微微一笑。
嬷嬷教的真有用。
……
说是美食街,但实际摊档不多,大概就十来个。
梁蕴就迫不及待地每个摊档都买了一点。吉祥一口都不愿进食,春雨也表示不吃。梁蕴也不逼她们,与如意两人分食得很是愉快。
吃了半饱,正考虑下个目的地,忽然听见身边的人都在嚷嚷着有热闹看,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往西面走去。
“姑娘,那边定有热闹可看,咱们过去瞧瞧吧。”一路乖巧安静的春雨忽然说道。
梁蕴正要应答,吉祥抢在前劝道:“不可,你看人挤人的,等下出意外就麻烦了。”
“许是哪个新店铺开张吧,我记得这条美食街刚开时也是这般热闹的。”春雨笑说:“再说了,有咱们三个护着姑娘,能出什么意外?”
梁蕴一听便满眼的期待,一锤定音:“走,咱们看看去。”
民众平时的娱乐不多,说是有事情发生,附近的人都想去瞧上一瞧。于是就围个水泄不通,道路一旁都有官兵在拦阻和疏导。
梁蕴娇小,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都没看出个所然。
无奈间看着那路上守着的士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挤了过去,取出一枚玉佩在士兵面前摇了摇。
这个玉佩是谢堇昭的,那日徐嬷嬷给了她后,就一直放在她那了。
“让我过去。”梁蕴俏生生地说道。
士兵没看清玉佩的样式,瞧着这姑娘衣物配饰虽简单,但样样精品;身旁丫鬟身上穿的也不是普通的衣料,不敢擅自决定。
“姑娘请稍后,我去禀报一下。”
不一会儿,士兵引着一名身穿官服的人往这边来。
梁蕴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宗正府府尹。对方也似是认出了自己,脚步走得更为急速了。
“林大人安好。”
林徳瑜眯眼笑道:“夫……不,姑娘居然还记得本官,真是荣幸,荣幸。”
“嗯,大人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若能少见相爷几面就更好了。”后面那句说得极小声。趁梁蕴还没注意到,干笑两声盖过:“姑娘是来寻相爷的吧。下官……不,本官现在带你过去。”
堇昭也在?这下梁蕴更加好奇了,难不成他跟自己一样贪食么?
没有人群的阻碍,走得很是轻松,过了一个拐角便到了目的地。
陈府。
陈府此刻大门敞开,里面不断有哭喊声和咒骂声交集在一起传出来;不少官兵抬着一个个木箱,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
谢堇昭正站在门前不远处。他就那样双手负在身后,腰杆笔直地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
微风轻轻吹过,带动一缕发丝拂过他那俊朗极致的侧脸。
梁蕴看得入了神,久久移不开目光。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感觉缠绕心头。
梁蕴上前唤了一声。谢堇昭回头来看了一眼,便又看向陈府的方向。
见他这般冷淡,梁蕴也不凑上去了,转头问林徳瑜:“林大人,这是在干嘛呢?”
“抄家呀!这……”林徳瑜诧异地看看谢堇昭,又回头看看梁蕴,声量比原来小了点:“不是因为伤了姑娘你,所以相爷才打了人家唯一的儿子现在又来抄家么?”
面对这林徳瑜那副“你作为当事人怎么会不知的”表情,梁蕴表示真的不知。她偷偷瞄了谢堇昭一眼,见其神情淡淡却也并无反驳,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报,找到一箱官银。”
士兵抬着一个箱子出来。
一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元宝看得四周一片哇嚷。
谢堇昭紧紧盯着那箱银子,仿佛要将银子看出花来。林徳瑜见状也跟着使劲瞅着那箱银子。
片刻后,没看出个所然的林徳瑜问:“相爷,这银子有何特别?”
谢堇昭忽然轻笑,眉目比刚才伸展了一些,淡淡地说道:“林大人,这可是官银。”
“我知道啊,这……”林徳瑜猛地一愣。大声喝道:“来人,马上将陈府一干人等压下,一个都不许遗漏。”
语毕,悄悄地向谢堇昭竖了个拇指,小声道:“大人高明。”
谢堇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高明什么,陈侍郎被举报勾结山贼打劫灾银,我奉旨前来监督搜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林徳瑜顿时懵了。
第11章
士兵陆陆续续从陈府中带出人。
不多,总共十来个。不知是早得了消失遣散了奴仆还是本来就人少。
“梁姑娘,可否与妾身谈几句?”
被点名的梁蕴抬目看过去。说话的是一名妇人,杏黄色的锦裙绕着暗线绣花,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略施薄妆,整个人端庄得体。
梁蕴下意识地就看向谢堇昭,见他微微点头,才应了一句好。
“吉祥,搜身。”谢堇昭紧接着说道。
吉祥应话前去,妇人举起双手很是配合。
“姑娘。”春雨凑了过来,在耳边小声说:“陈家此番变故,我与元丽相识,于情于理也该去慰问几句,求姑娘准许。”
梁蕴想,即便二人真如徐嬷嬷所说般爱攀比,但毕竟相识多年,多少也该有些感情,便同意了。
春雨走了过去,妇人那边也缓步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梁蕴才发现,妇人并无他人一般哭丧着脸,而是神情平淡,仿佛此事与她毫不相干一般。
“妾身乃陈侍郎正妻许氏。此番冒昧,请姑娘勿要见怪。”
梁蕴摇了摇头。
“姑娘因我陈家庶女受伤,乃是我管教不严的过错。妾多次前去相府请罪却不得进,也不知姑娘伤势如何,心中实在是难安。”
梁蕴微笑,缓缓作答:“我现在已无大碍,陈夫人不必挂念。”
“现陈家这般田地,妾已身无他物。丽嫔乃是我家老爷亲姐,虽不甚得宠,却也地位稳固。她已替妾备好药材给姑娘养身之用,还望姑娘莫要嫌弃。”说着,陈夫人解下头上一根旧发带交于梁蕴手中“宫中规矩多,还得劳烦姑娘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