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秋叶有些着急地插话,但被春雨撇了一眼,立刻没了声音,低下了头。
梁蕴看了看两人,没有说话。
春雨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好此时车子停了下来,秋叶就立刻下了马。她恭敬地伸手扶着梁蕴下车,接着又扶了春雨。
三人一同走进了京中有名的金铺——金满堂。
掌柜是个胖子,见是丞相府的马车到来,快步走到门外招呼。
“春雨姑娘,好久不见了。”掌柜笑容灿烂。
春雨兰花指绕了绕头发:“是呀,金掌柜可有什么好货色?”
“最近来了套‘桃红影艳’的头面,最适合姑娘春雨姑娘你这样肌肤白嫩的人了。”
掌柜一说完,立刻就有人从柜台中取出一套头面,递到春雨面前。
桃红夺目,瓷身光滑,也算得上是中上品质。
春雨略了一眼:“给这位小姑娘挑挑吧。看她喜欢什么都记账上,陈姑娘可到了?”
“到了到了,在里间呢。”
她下巴微抬,转头来说:“蕴儿,你在这边慢慢挑,我们等会儿就出来。”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领着二人进去了,留下了小二在店面。
小二皮肤黝黑,人也挺上道,沏了杯茶放在柜面上,笑着说:“姑娘,请茶。”
梁蕴道了声谢,浏览起店中的商品来。
此时,店里来了位客人。
她身穿端庄的灰色锦裙,发丝略白,但看上去保养得极好,不显老相。
她一进门就站到梁蕴身边。
“不知姑娘这茶可否先让与我?”
“我立刻给夫人沏一杯。”小二说。
“不用,我就要姑娘这一杯。”老妇人直直地盯着梁蕴。
“嬷嬷请用。”梁蕴往里挪动了几步,偷偷瞄了她几眼,心里揣测着她的用意。
然而老妇人安坐在梁蕴的位置上后,平静地品着茶,一言不发。
见老妇人再没有其他异动。梁蕴心想,也许她是太口渴了等不及吧。
就这样默默地过了一刻多,梁蕴也不再在意了,自顾自地在店中逛了起来。小二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跟老妇人说了几句见对方没答话便溜到了梁蕴的身边。
金满堂果真是满堂的金器,琳罗满目。然而梁蕴心心念念的都是桂花糕,对这些金光闪闪的实在提不起兴趣。
来回看了看,抬头问小二:“里面有什么看的?”
小二答:“店面这些都是普通的货色,好货色都放在里面呢。”
“那我进去看看。”
“不行。”小二张开双手拦在门前:“你是相府新进的丫鬟吧,里间可是主子们进的,我们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进去的。”
梁蕴问:“哦?春雨就是个丫鬟啊,她为什么能进?”
小二故作神秘:“春雨姑娘可是皇后的亲戚。”
“皇后亲戚?”梁蕴惊呼。
“皇后娘娘的亲戚怎么可能是个丫鬟,你这店小二可别诓骗小娃娃。”老妇人也听到了,质疑了一句。
“真的。”小二一脸的肯定:“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春雨姑娘是顾家庶女,和陈侍郎的嫡女是手帕交,与威武将军两情相悦,但因身份问题,只好当个贴身婢女,待将军娶正室后必定纳为贵妾的。”
老妇人听后轻笑:“她自个儿说的?”
“是她说的没错。”小二不服气接着辩道:“但陈姑娘都给她作证了,还能作假?”
老妇人哦了一声便不再回应,继续默默地品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小二见夫人不再询问,得意地提点梁蕴:“你往后可得警醒些,春雨姑娘可不好相处,做事谨慎些。”
“好。”梁蕴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即便小二误会,也懒得纠正他。
见梁蕴乖巧的模样,小二更有优越感了,很是耐心地教导梁蕴如何做事能更得主子心。
就这样一说,时间便过得飞快。
“蕴儿,咱们去丽裳坊逛逛吧。”
春雨带着满足的笑容走来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名少女。只见她身上紫色的轻纱裙流淌着金色的绣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绷着一张脸,似乎心情不多好。
说了是去吃桂花糕她才出的门,这都等了半天了。梁蕴心中有些许不满,答:“不去,不是说了要去吃桂花糕的么?”
“你这小丫鬟的脾气挺大的嘛。”尖锐的声音响起。
梁蕴看了过去。对方一个甩头,冷哼一声,她头上的金钗摇晃得叮叮作响,很是耀眼。
“我说春雨妹妹呀,你就是性子好,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能太纵容下人。你看,一个小丫头都敢跟你使性子,这如何要得?要是我呀,我定让她尝尝板子。”
春雨看了身穿浅蓝色棉布裙梁蕴,深知定是这衣着让陈姑娘误会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
“让姐姐来替你教一下吧,你以后当了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这些你都得好好学学。”
春雨听到姨娘二字,脸色顿时不好。再说了,她仗着梁蕴年纪小不懂事,偷懒耍滑是一回事,但要打梁蕴板子,她真没这个胆。
她硬着头皮说道“蕴儿年纪小,我回去慢慢教导她就行。”
“不行,你那软脾气,迟早让人给欺到头上来。”陈元丽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指着梁蕴说“你,过来给我行礼。”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梁蕴想也没想就回道:“为何要给你行礼?”
“呵,你这个贱婢还敢顶嘴?”陈元丽一拍桌子“你主子以后是姨娘,姨娘是什么?说到底还是个奴婢,头上有正式主母压着呢,我现在好好教你规矩,免得你将来拖累你主子。给我好好行礼,行大礼,要是礼行得不好我让你好受。”
她身旁的婢女立刻摩拳擦掌,似乎在暗示要是不从的话就要动手了。
“怎能给你行大礼?”梁蕴脸上写着不解。
她双手交握置于身后,微微抬头,娓娓说道:“敬君,敬臣,敬长辈,皆可行大礼。你非君上,亦无品阶,又不年长。最多也是给你见个平礼,而你也得回我礼。但我与你并不相识,就连平礼也使不上。”
“说得好。”老妇人一直在旁观看,此刻面露笑容,眼中闪着精光。
陈元丽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会懂这么多,字字句句的她反驳不得,一下子恼羞成怒:“哪儿来的老太婆,多管闲事。”
“老身今个儿还真得管上一管了。”老妇人走到梁蕴身后。
“管?”陈元丽扯着嗓子:“也得你管得着才行。我爹乃是户部侍郎陈元青,站我身边的这位春雨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亲戚,现在更是威武将军心尖上的人。我们二人管教奴婢,那容得你这外人多事?来人。”
陈元丽一个眼色,身旁的侍女立刻领命上前对着梁蕴就是一脚。老妇人反应很快,利落地挡到梁蕴身前,正准备擒住对方的脚。然而意外出现了,梁蕴慢了半拍的反应刚好就撞在这时间差上。
“嬷嬷小心。”梁蕴一个错身挡在老妇人身前,被一脚踢中腰部。
第7章
一声低呼紧接着一声惨叫。
婢女抱着脚坐在地上,额上满布因疼痛而冒出的汗珠。原来老妇人在婢女收脚的一瞬间握住了她的脚裸,利落的扭了下去。
“你这老不死的,居然敢动手!掌柜的,马上报宗正府,我要让她尝尝牢狱的味道。”陈元丽尖声叫着。
“闭嘴。”
老妇人一手扶着梁蕴,一手顺了顺衣摆,傲然道:“老身自今朝太后选秀女时跟随进宫,担任宫令女官十数年;亦曾得皇后赏识,担任其教习嬷嬷一年,如今蒙圣上恩典得以出宫养老,但品阶不撤。老身在宫中数十年,还真是唯独这牢狱的味道没尝过。”
听完了这番话后,在场之人除了梁蕴外,无一不惨白了脸色。
老妇人凌厉的目光扫过二人:“现老身受谢丞相信任,担当谢府姑娘教习嬷嬷一职。你们居然敢当着我面伤了我主子,使得老身有愧于相爷,待你陈府上门哀求之时,老身必定好好回报。还有你这个皇后的亲戚?”她冷哼一声:“自求多福吧。”
春雨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双眼空洞,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啪!”
陈元丽猛地甩了春雨一巴掌,怒吼:“你存心害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
“嬷嬷,我不能跟你走,我又不认识你。”
梁蕴不肯上马车,老妇人失笑,走了这么一小段路才意识到这问题?
她取出玉佩:“这是丞相大人的玉佩,姑娘可曾眼熟?姑娘再看,这马车上的标志可是相府的标志?”
梁蕴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老身姓徐,是姑娘的教习嬷嬷。姑娘赶紧上马车随我回相府看伤,耽搁不得的。”
再次确认了玉佩和标志,梁蕴才安心上了车。
在车中给梁蕴隔着衣服简单检查了一下,徐嬷嬷突然问道:“姑娘刚才为何要挡在老身身前?”
“嗯,我肉厚,不怕痛。”
看梁蕴软绵的声音有点抖,明明在按压下已痛出了泪花,还在强撑着微笑。徐嬷嬷一瞬间感到一道暖意袭向心田。
如若当年没有进宫,她如今也该是儿孙满堂了吧。
徐嬷嬷爱怜地抚摸梁蕴的脸蛋,不经意地抹去那泪花,温柔地说:“姑娘可得靠好别乱动,那婢女有些架式,也不知会否得内伤,回府让相爷递牌子到宫中请个医女来看看。”
“好。”梁蕴也不反对,的确是痛得厉害。可当时那情况,根本容不得她多想,下意识地就行动了。
“哎,差点忘记了,相爷还在聚福楼里候着呢。”徐嬷嬷叫停了车夫,递过去几串铜钱:“小哥,赶紧找个人去聚福楼给相爷送个信。就说姑娘受了伤,不能去吃桂花糕了,让相爷赶紧回来。”
桂花糕!!
“不可以,小哥,咱们现在去聚福楼。”
“不行,咱们得回相府看伤。”
“我没事了,嬷嬷你看,我现在老虎都能打死几只。”
“是么?”
“哎呀,哎呀,好痛。”
徐嬷嬷板着脸,往梁蕴的伤处轻轻戳了几下。
梁蕴含泪抱怨:“呜呜,嬷嬷,我不喜欢你。”
“嬷嬷不用你喜欢。”
……
张御医来时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梁蕴好心地让徐嬷嬷上了杯茶:“老爷爷先饮杯茶歇一歇吧。年纪这般大了,怎地走得这般匆忙。”
“唉,还不是相爷……”张御医忽然一顿,干咳两声没再说下去。
梁蕴睁着大眼:“堇昭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御医顺顺胡子,“来,赶紧治疗。”
经过张御医和医女的仔细诊治,确实是伤到了内腑,而且也受了惊。不过问题不大,按时吃药静养即可。
张御医给徐嬷嬷详细地交代了注意事项才离去。
到了晚上,梁蕴也如同张御医所说的那般发了热。
只觉人昏昏沉沉地,头上滚烫得很,身子却如掉进了冷水当中。反反复复地睡了醒,醒了睡,全身无力,十分难受。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额上覆上一只冰凉的手,触感细腻,不轻不重的驱走了一些热气。
梁蕴舒服地低吟一声,沉沉睡去。
翌日。
梁蕴醒来,愣坐在床上,伸手轻抚自己的额,似是昨夜那触感犹存。
是堇昭么?
心中冒出丝丝喜意,便想要确定真相。
“姑娘起了?”
“起了。”
徐嬷嬷领着人提了澡桶进来,边吩咐人往桶里灌水边说道:“老爷和夫人清早就回来了,听说你生病了担心得很,我向她讨了吉祥过来伺候你,赶紧洗洗然后过去吧。”
梳洗了一番,顿觉精神了不少,在吉祥的搀扶下出门。
房门一开,梁蕴就吓了一跳。
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的人,全是陌生的脸孔。
春雨一间梁蕴出来就带着泪目上前,欣喜道:“姑娘,你身子大好实在太好了。大伙儿都在这里跪了一晚上为姑娘祈祷呢。真是上天保佑。”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呢。”吉祥凉凉地插了一句。
“吉祥姐姐说笑了。”
春雨干笑几声,继续说道:“那个陈姑娘实在是太可恶了。不但伤了你,那日混乱之中我为了护着姑娘也被她打伤了。”
春雨侧着头,让梁蕴看她的左脸。
“肿了。”梁蕴如实地将看到的陈述了出来。
“是呢。”春雨抹泪:“可即便如此,姑娘你受了伤,夫人还是会怪罪于我的,待会儿……”
“姑娘。”
房内传出徐嬷嬷中气十足的喊声,硬生生打断了春雨的话。
“相爷说了,今个儿要和老爷夫人一同在大厅用早膳,你要是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没得吃了。”
“啊!那可不行。吉祥,咱们走快点。”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梁蕴瞬间满脑子都是美味的早点,金黄的蛋角儿、松软的花卷儿、香浓的肉末馅饼……
难受了一晚上,身心都渴望补充元气,此刻就只想着赶紧到大厅,就连春雨楚楚可怜地拉她衣袖也被她无意识地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