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封玲见到简墨惊诧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心中疑惑更重。她曾经在网上看过简墨的视频,但因为姓名不对,虽然觉得那张脸十分相似,却无法确定是同一人。
可惜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简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封玲刚才那一声已经引起不少人侧目,当下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玲姐,我在外面等你。”
封玲恍惚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目送弟弟的这个死党走了出去:不是都说他已经死了吗?遗体都已经下葬了,怎么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使了什么障眼法,下葬的并非他本人不成?话说,简墨死的时候,三儿就失踪了,会不会和他有什么联系?如果简墨那时候真的没有死,而是离开了六街,那么三儿是不是……就是跟他走了?
封玲混沌的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推导出这么一个结论,让她神智一个激灵清醒起来。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身边的男伴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重重捏了她的手一下,警告的眼神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这里不是由着她使性子的场合。封玲心里冷冷一笑,这个时候谁还管你,当下干脆地甩开男伴的手。
“简墨,三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封玲追上来一把搭上简墨的肩膀,把他扳向自己,劈面就问。
没有想到封玲这么快就跟上来,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的简墨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你想什么呢?快说啊,三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封玲抓着他的肩膀急躁地摇起来,“你是要急死我吗?!!”
“玲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好吗?”简墨只得这么说。
这话带着如此明显的掩饰的意思,连简墨自己都觉得隐瞒不过去,封玲自然从这话中听出了他的心虚。她松开了简墨,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封玲不算是高智商的人,但是她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的能力在多年的磨练中已经变得炉火纯青,简墨这种不喜社交的人在她眼里几乎是半透明的。
“你想隐瞒什么?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三儿是不是跟着你,不过是一句话的答案,有什么不能说的?”封玲刚刚喜悦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她黑色的眼珠盯着简墨的脸,“你不肯说话,是不是三儿出了什么事?”
简墨不说话。
封玲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窜了上来。好在四年来弟弟生死无讯的生活好歹让她锻炼出一点承受能力。封玲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强自镇定地说:“他病了吗?还是受伤,残了?”
简墨不敢看她的眼睛。
封玲顿时四肢发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死了?”
简墨鼓起勇气,愧疚无比望着封玲:“玲姐,对不起。”
封玲这次没有说话,她只是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眼神盯着简墨,就好像看见什么非常惊悚的怪物又或者简墨正在从正常人变成丧尸一样,然后她的胸口开始起伏,就好像在积蓄某种情绪,又好像是在缓和某种情绪。明明只是一个弱女子,偏偏让简墨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头颅是很沉重的一样东西,几乎无法抬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封玲缓缓问,声音低沉,好像酝酿着暴风雨。
虽然明知道这里绝对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但是看封玲的状态,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得简单地将那日发生事情描述了一遍:“……我来不及警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了。”
封玲全身发抖,她指着简墨的手指不停的颤抖,双目完全赤红,声音尖利:“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该死的人明明是你,你居然让三儿替你,替你——去死!!!”她握紧的拳头仿佛就是为此刻准备,毫不留情地向简墨脸上挥过来,如雨般落下。
简墨哪里敢躲,只是低头由封玲发泄。
虽然是在灵堂外面,但是毕竟是在李家大宅中,封玲痛打简墨的行径立刻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李家的警卫下一秒就跑了过来,黑着脸厉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然在局长的悼念会上胡闹!”
两个警卫立刻抓住住封玲的胳膊,企图强行将她拖开。但刚刚得知弟弟去世已经失去理智的封玲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抓脚蹬要挣脱:“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害死我弟弟,别想跑!!!”
警卫哪里会听她说什么,只是抽出警棍,打算击晕她了事。
简墨怎么会让对方这么对付封玲,一把伸手抓住警卫的手腕:“住手,我带她出去。”他虽然很久没有打架,但是时常被简要操练出来的身手还算不赖。
警卫对于一个被女人揍得根本不还手的少年居然有伸手就能抓住自己的武力值生出警惕:“你是什么人?”
简墨瞟也没有瞟他一眼,随口回答:“我是李院长的学生,不信可以去核对。”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试图劝说封玲:“玲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封玲毫不留情地“啪”一声打开他的手,射向他目光凶狠宛若要噬人:“少假惺惺!你害死我弟弟,还在这里装好人!你——你不过是一个纸人,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要连累我弟弟,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为什么死得不是你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大惊,顷刻注意力都转到简墨身上。
李君珏才死,他的死几乎不用想肯定与纸人有关系。但此刻除了李家自家的造纸,哪个纸人还敢不识相的跑上门。
警卫们立刻将警惕目标从封玲转向这个少年,刚刚对着他还算柔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冷酷:“你真的是李院长的学生?哪个学校会招纸人学生?你不是在撒谎?”说完根本不等他回答,一招手四周的警卫立刻围了上来,将简墨严严实实包围在其中,防止他有一点不规矩的异动。
简墨看着周围虎背熊腰的层层警卫,心里不由得苦笑,心道幸好今天进来的时候让简要留在李家大宅门口了,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灵堂中的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君珏沉着脸走了出来,看见被围住的少年顿时不悦道,“怎么又是你?你家院长就没有教过你来悼念会不应该大声喧哗吗?”
一个警卫闻言愕然道:“三先生,他真的是四先生的学生吗?这位女士说他是纸人,还害死他弟弟什么的?”
李君珏也有些错愕,随后哼了一声,讽刺道:“老四引得好人!什么垃圾都往里面放!一个来历不明的纸人也敢——”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铭也闻声赶了过来,眉头皱起:“你们把他围起来做什么?让开!”及看见他脸上的伤痕,立刻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他们打你了?!!”
简墨不想横生事端,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私事。”
警卫见到李铭对这少年这样关心,心中发苦:这少年看来真是四先生的学生。难道这女人只是信口胡诌好让自己去对付这少年?当下又见李铭误以为是自己等人打的少年,于是马上解释:“不是我们,是这位女士。”
李铭扫了一眼不认识的封玲,因为不清楚事情始末,便也不好说什么:“你们先离开这里。”
封玲不是蠢人,见到警卫对围护简墨的人这样恭敬,自然明白此人的身份。她虽然只是六街一个靠出卖色相谋生的小人物,却不是天生对大人物奴颜婢膝的性格,尤其事关她亲弟弟的生死事情,抱着自己倒霉也绝度不让简墨好过的心态,故意大声冷笑:“简墨,好手段啊——当年不过是六街一个卖私货的小纸片,今天居然能够和李家这样的大人物交往。真当是丑小鸭一晃变成白天鹅了!”
六街?李君珏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慢慢沉了下来:“简墨?他不是叫谢首的吗?”
“谢首?”封玲大笑道,“居然改名字了?简墨,你害死我弟弟后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用了吗?”
当下立刻对周围的人扬声道,“这个人四年前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追杀,结果自己逃掉了。可怜我弟弟被那些人误认为是他,无辜惨死。他现在却成了大人物的学生,衣冠楚楚,出入豪庭,真是风光无限,可怜我今天才知道我弟弟……已经不在人世了。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叫这么无耻的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完,封玲抱臂盯着简墨,扭曲的面孔上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146章 借刀杀人
六街。纸人。私货。杀人。
每一个词都足够让此刻的简墨成为李家大宅中的焦点。
堂堂京华大学的学生,首家纸源的东家,在丧尸事件中出尽风头的救星,魂笔制造大赛的首名得主……原来居然是如此身份卑微,行迹恶劣,人格低下的人。
所有异样目光都刺了过来,如同一把把锋锐的长矛,想要扎向人群中这个少年,想要看看他那层表皮之下的心是不是黑黢黢的。
然而少年的脊梁甚至比刚刚被女子殴打时还要挺得更直,他表情并没有因为众人各异的目光而产生丝毫变化,相反他的目光正快速在周围的人脸上扫过,收集他们一点一滴的表情变化。
如果当年来六街杀他的人是冲着他——或者说是他爸养的孩子来的,那么绝对和李家脱不了关系,而今天正好是与李家关系密切者云集的日子——那些人或者说他们的幕后主使人必然就在其中。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上,他在低头听周围人复述刚刚发生的事情后,猛然投向自己不敢置信的表情,震惊中带着浓浓的敌意,与周遭人那种惊讶却带着厌恶,无关紧要地幸灾乐祸着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中年人站得位置比较远,所以他几乎没有掩饰脸上的情绪变化,被简墨就这么□□裸的揪住。
两人这么对视了两秒,中年人才觉察到不对,立刻撇脸向里走去。
“院长,那个人是谁?”简墨指着人道,“向灵堂里走的那个人。”
在此之前,李铭对简墨以前的生活调查止步于他被连蔚收留之后的生活。纵然他能够联系到六街那一场清街去,也绝对不会想到李一会让简墨以纸人的身份生活,是以一直没有查到简墨之前的身份,只知道之前简墨是李一带大的。至于他以前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身份过着怎样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看了一眼简墨所指的方向,很快就认出来了:“他叫周勇。你认识他?”
简墨摇摇头:“他是跟李家什么关系?”
“他在——”
“老四,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李君珏打断他们的话,脸上是说不出的冷意,“还有很多客人在,你的学生是不是要好好管管了。”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简墨方才进去。
有李君珏领头,围观的人慢慢地也散去了,进去悼念的悼念,悼念完的离开。只有李铭,简墨,封玲,以及刚刚跟着其他人一起出来的封玲的男伴——正不安地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有人要杀你是怎么回事?!”李铭立刻问,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中,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他原以为有李一在身边,简墨的生活应该是很安宁的。谁知道竟然还有人谋杀他。
“那些人大概知道我爸当年去过现场,过来灭口吧。至于我,大概就是除根了。他们应该并不能确认我是不是……大抵只是抱着只要是我爸养着的孩子杀了就成了。四年前正好清街,我警惕心很高,躲过去了,但是我的朋友去找我的时候却被误杀了。可只是私货的话警方是不会杀人的,而且还是暗杀,这一点我后来也才想通,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简墨低声道。
车慢慢地行驶在路上,简要板着脸开着车,一言不发。
简墨知道他生气了,却也无法。
“你刚刚问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李铭继续问。
“我本来没打算这个时候就暴露身份……但正好遇见玲姐,也算是错有错招。其他人可能听过玲姐的话后也就听听罢了,但是当年杀我的人如果在这里,一定会知道当年杀错了人,我还活地好好的消息。所以我就重点注意了一下当时在场人的表情——那个周勇的表情,很可疑。”
李铭心里一紧,表情突然非常难看。
“院长,你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那个周勇,是我三哥的心腹。”李铭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起来。
简墨对这个消息倒是没有什么触动:“这么说很可能就是他了。”
李铭神色凝重没有说话,简墨很能理解院长大人此刻的心理:发现很有可能是他三哥杀了大哥,这种心情,就算和其中一个关系再恶劣也还是会觉得难过而不是单纯的愤怒。
“院长,有些事情我提前说好: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李君珏派出去的,我是不会放手的。李家没有养过我,所以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但是封三是我从小长大的朋友。以前我还是纸人身份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所以,他的仇我是一定会报的。”简墨语气平静,并没有做出某种重大决定的激动和铿锵,但正是这样的平静,让李铭感受他话语中的坚定,那种理所当然,连考虑都不需要的确定。
“微宁——”李铭叹了一口气。
“您不必这么看着我,不是我恶意揣测,李局长的死怕是李君珏也难逃关系。”简墨毫无温度的露出一个笑容,“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如果二十年前老爷子肯查下去的话,说不定今天就不用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您不要以为自己能够置身其外。他有本事和胆量弄死两个兄弟,难保下一个不是您自己。”
回唐宋的路上,封玲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直到简要给简墨给脸上和身上涂好的药水,她才开口:“你是李家的人?”
“从血缘上看的话,我算是李家的人。”简墨说,“不过现在和李家也没什么关系了,我那对父亲母亲二十年前就被人弄死了。如果不是我爸救了我,我现在早就投胎重来了。”
“你爸为什么不把你送回李家呢?”封玲冷笑道,“反而让你以纸人的身份在六街受苦。如果你一早回了李家,三儿也不会受你牵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