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一个前提,这群人便着手调查李青偃的生平,尤其是他夏历5713年之前的生活经历。然而李家人似乎早就想到这一出,竟是早已经编造出一套完整的李青偃生平记录,有真有假,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同时将可能窥探到其生活痕迹一二的地方、资料统统做了手脚。等到他们去调查的时候,只能面对一大堆明显被包装过的,带着宣传和褒扬性质的信息。
不过,这一群人到底还是曾经掌握着整个泛亚大权的人物,有些细枝末节终究还是被他们发掘了出来。东西不多,但是指向很明确:夏历5713年,第一个纸人诞生之前,李青偃最常居住的地方就是李家老宅,而他最后去世的地方也是李家老宅。李家人从一开始对李家老宅的保护就非常重视,从不让外人进入参观。而第一任造纸管理局局长李春和去世前就下了命令,非李家当家人或经其允许,任何人包括李家人不许进出李家老宅。
这个发现让这群人很振奋,认为造纸之术的来历谜题必定就藏李家老宅之中。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能够正大光明进入李家老宅的渠道和能力:首先李家老宅是私人住宅,没有主人家的允许任何人没有理由硬闯;第二,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暗中进行,不能为李家所察觉的,所以通过行政命令施压也是此路不通。
当然,被打压到这个地步,这一群人当然不会还一味执着于正面路线作战。只是如此备受重视的李家老宅必然会有无数能力强大的纸人驻守保护,就算是不顾自身暴露的危险硬闯,他们也根本没有信心成功。
事情走到这一步本来已经再难以前进,不了这个时候竟然峰回路转:伴随着李春和的去世,他的几个儿子为了李家大权开始明争暗斗。这个局面猛然让这群人看到了曙光。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堡都是内部崩溃的,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能利用李家人内部的矛盾,通过支持某个势弱却又有继承可能的李家子弟来打探造纸之术的秘密呢?李家的子弟进入李家老宅的难度总比他们自己进去要小的多吧!
通过李家人自己的手来了断造纸之术,正应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在这个大方向被确定下来后,这一群人便给自己取了一代号——解铃人。
李春和之后接任者是他的长子李德彰。
李德彰在任期间,李家虽然争斗不断,但他终还是平安走到交接的那一天。无需赘述其过程,反正解铃人在李家第三代某个人身的投资是失败了。
到了李家第四代,长子李君瑜强势崛起,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带领李家走上李春和之后的李家最巅峰。这样的人,本身就具名义和能力上的双重优势,当然不会是解铃人选择的扶持对象。
这一次,这一位被李家寄望颇深的第四代当家人,二十四年前在从李家老宅归来的路上,骤然折翼。
再接下来,接任李家当家人的李君珲,四年前,莫名死在了李家大宅的寿宴当夜。
至此,李家血脉最嫡正的第四代仅剩下李君珏,李铭即李君珉两人。
与此同时,李家的第五代也已经长大成人,李君珲之子李微生,李君珏之子之李微言,以及传言中失踪了二十余年后被李家找回的李君瑜之子。
邢建华一个大学教授当然不可能了解到,二十四年前那一场刺杀,到底有多少来自不同角落的黑手参与,但是他在这么多年对纸人的研究中和与这个组织的间接接触中总能察觉到一些:解铃人的目的是李家老宅,而最接近李家老宅的人就是李家当家人。为此,这一群人自然会想方设法为自己的投资对象铲除挡路的人——李君瑜就成了李家第四代中的头号被铲除对象。
李君瑜时代的李家确实是最辉煌的时期,但这也意味着,这个时期李家以外的其他势力受到李家的压制,甚至碾榨是最沉重的。当时当刻,想要李君瑜消失的人,不只解铃人。然有众多附庸于李家而兴旺的群体支持,有数不清的异级纸人保护,要搞死李君瑜却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从外面进攻是不够的,只有内外联手,从目标最不容易防备的一环下手。
想弄死李君瑜,又和李家中某个颇有分量的人保持密切关系的解铃人,无疑嫌疑深重。
邢建华没有证据确认这一点,但却能够隐隐察觉。现在李家第四代还有两个人,他不知道解铃人投资的对象是哪一个。可已经死掉了两个当家人,至少可以证明这一代的解铃人的投资对象已经占取了某种优势,但解铃人现在展示出来的状态却又似乎并未得偿所愿。这或许是因为合作双方出现了裂痕,又或者存在其他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解铃人不会让这种不咸不淡的局面持续太久,他们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而这个时候,简墨出现了。
简墨如果是李君瑜的儿子,而李君瑜的死又和解铃人息息相关,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有了这一层隔阂,解铃人想要杀简墨,不足为奇。
然而作为一任当家人兼一任造纸管理局局长唯一的儿子,在老爹都死了以后还能从那么多谋杀者的手上生还,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手上,或者是救他的人的手上握有某些重要的东西。众所周知,被谋杀前李君瑜刚刚从李家老宅回来。他是否从李青偃的故居有所收获——可能知道些什么并活到现在的对象,就只有这个神秘的李家长孙了。从这个组织成立的终极目的考虑,解铃人想要拉拢简墨,也并不意外。
可惜,简墨,包括他身边那个形影不离以堂兄自居的简要,并不是那么容易给予他人信任的人。尽管做邻居也有两年时间,邢建华自认为还不能在不引起两人警惕的情况下开口为解铃人说话。同时,在与这位目标越来越多的接触中,他逐渐扭转了一开始先入为主套在简墨身上的印象,这位流落在外的李家长孙并没有一般李家人的高傲跋扈和重重城府后,相反显得简单且谦和。邢建华的心变得很复杂:让解铃人杀掉简墨,他自然不愿意;但是让解铃人认为简墨具备投资价值——这也未必什么好事。
今天简墨难得地主动来拜访他,邢建华很高兴,下意识地就将话题慢慢向某个方向引导。虽然在老王的监视下,他知道可能不能说得很透彻,但是只要能够让这个青年对自己的处境稍微有点警觉,不至于被人轻易谋算了,便算是值得了。
但这个时候,这个青年却告诉他一个消息,他要走了。
这意味着,邢建华这的拉拢就算不是失败,至少也算是中断了。至于后面还有没有机会,还在未知。他不知道简墨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他背后的解铃人才决定搬走,但如果解铃人将这个青年的告辞解读为对他们的拒绝,那么接下来等待这个青年很可能就是毫不留情地追杀。
b市。
周勇念完手中发来的情报,旁边的中年人就发出一声嗤笑:“我就说什么来着,想要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黄毛小子列为投资对象,根本就是开玩笑。”
对于中年人这番嘲弄,周勇内心是认同的。就算李微宁不是李家一手养大的,但是李君瑜毕竟是他的生身父亲。有血仇在前,还妄想拉拢他,岂不是说笑。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一开始瞒着这些事情,等到李微宁和解铃人合作到一定时间后,突然发现了这件事情,那个时候怎么办?
当然周勇不得不承认,他和中年人都是存了私心的。他们投资李家老三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弄死了一个李家老大,又弄死了一个李家老二,眼见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目标,这个时候却让他们突然转变投资对象,这算什么——更不要说,就是为了扶持李家老三,他们才杀了李君瑜,把好好的李家嫡系长孙弄得流落在外二十余年,还跟个纸人一样在贫民窟生活了十六年。这哪里是投资,这根本就是结仇。
“别当我不知道那几个家伙的想法,口上说什么‘现在李君珏这条线上进展缓慢,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达成目标,不如双向投资来的稳妥,更何况现在的李微宁同时具备势弱和继承李家当家权利的两项条件,又是李家第五代中的人。一代一个投资对象,也不是不行。’——敢情当年具体运作李君瑜那件事情的人不是他们,就不担心扶持起李微宁来后反咬他们一口,反正只要向我们身上一推就好了。”中年人冷笑着,“不过是眼红这么多年我们握着的资源,想分一分而已,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现在那个小子自己抽身了,明摆着是往那几个家伙脸上甩了一耳光,我看他们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目光阴沉起来,“不要给他们再找借口的机会,想办法釜底抽薪。”
周勇显然早由此想法,当下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周勇低头继续看情报,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昨天晚上w市西郊化工厂有毒原料泄露……截止到目前,死了35个人,还有一百多人在医院抢救。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操作的价值?”
“先看看吧。”
第173章 编号150605
看着又一人被白色的床单蒙上脑袋,推入太平间。虽然看不到白布下面的尸体,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那僵直的躯体,因为中毒而变得扭曲的面孔和颜色不正常的皮肤。他们死的时候不知道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是毫无知觉地就停止了呼吸,还是已经意识到死神的到来却只能一点点的窒息?一联想到这里,默默站在走廊的红色长发女郎的面色不禁变得更加苍白。
“江合光还没有出面吗?”她问,眉眼间的疲惫如同重重叠叠的乌云,沉重难驱。
“那个缩头乌龟啊,他只派了一个秘书出来,不情不愿地付了医药费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一个略年轻的女郎咬牙愤恨地说,“谭兴已经带人去他的别墅那里堵他了,他要是还不肯出面承担责任,就烧了他的房子。”
红色长发女郎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开,相反神情显得更暗淡:“谭兴太冲动了。那种高档住宅区别说不是他能够随意进去的,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够见得到江合光。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早已经躲到其他的地方去了。他未必只有这一处住宅。”
年轻的女郎顿了一下,想想果然很有可能,立时跳了起来:“那怎么办?玲姐,难道就这么看他逍遥法外。”
这个时候走廊又传来骨碌碌的轮子不灵活的转动声,从事发到现在,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声音。但被叫做玲姐的红发女郎还是不得不抬头望去,果然又是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年轻女郎本来红红的眼眶立时又漫出眼泪来:“怎么又——这医院的医生真是太没用了!”她的声音因为心中的愤恨和不甘而变得高昂起来,立刻招来周围人的侧目。
玲姐见几个医务人员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振奋了一下精神,抱了抱年轻的女郎肩膀安抚道:“他们也尽力了。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玲姐——”
玲姐轻轻摸摸她的头发:“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够处理的。我已经向上面报告事情,相信很快组织很快就会想办法。”
w市某别墅区。
夏尔正在花园刨土,他尝试着将刚刚买回来的一棵小树苗种进去。黑发的青年靠着月季花藤旁的秋千架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造父难得的园艺展示,对于他越来越频繁地偷递来要求帮忙的示意视而不见,相反还把视线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等到夏尔终于清洗完手上的泥土,又换下了园艺装,重新出现在花园:“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大劲!”
路西法嘴角微微挑起:“看热闹。”
“热闹?”
“大门那里有一群人在闹腾,口口声声喊着‘江合光,你滚出来’。”
夏尔目光微动:“噢?是为西郊工厂的事情?原来江合光和我住一个小区啊。”虽然没有明言,可是那语气满满地是“这种暴发户居然也能成为他的邻居,真是丢人。’的意思。
路西法没接话,表情不变,继续看热闹。
“保安不会让他们进去吧。”对于自己的新造纸如此冷淡的态度,夏尔似乎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地一边走回别墅,一边漫不经心地下命令,“他们也挺不容易的,你要不去帮点小忙?”
夏尔不知道别墅外到底聚集了多少人,不然他大概会稍微考虑考虑再这个指令。路西法知道有多少人,却故意忽略了这个重要的细节,轻描淡写了场面。
当然这点小事不需要他亲自出手,所以他连翅膀都没有放出来,只是向某个方向使了一个眼神,一道不起眼的黑色流光便飞了过去。
谭兴站在一群虎背熊腰手持电棍的保安面前,有些绝望:医院的病床上还有一百多号工友在等着他。江合光让人留下的支票只能暂时支撑二三日而已,但后续治疗费用之庞大,绝对不是工人个人承担的起的,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失去劳动能力的状况了。更让人不安的是,虽然工厂明确属于高危行业,但是江合光为了省钱并没有为工人购买任何保险,也就是说,这场事故发生后,不论是死者还是伤者,都没有任何保障。
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要让江合光承诺继续治疗这些工人,并保证给予失去劳动能力的工人一定的生活补贴。但是,谭兴内心其实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他知道江合光这个人把金钱看得恨不得比命还重要,今天就算是闹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够有什么进展。不过,他握了握拳头,在此之前,他先要尽最大的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见了他内心的控诉,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卷来,拦在他们面前的保安被吹得东倒西歪,保安队长身上的门禁卡居然被直接吹掉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意外的巨变让本来有些激动的工人们都愣了一愣,随后如同取得了胜利一样欢呼起来。谭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此时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他快步上前一把捞起钥匙,招呼着同伴:“走,我们去找江合光。”
如同玲姐猜测的,江合光其实并不在别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别墅没有人。相反,江合光还特地留下了两位异级保镖在这里看家护院,保护他的财产不受到损失。
“江先生不在家。”一位异级站在大门口,表情淡漠地拒绝他们入内。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赶快叫他出来,今天他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江合光以为这样逃避我们就可以躲过去吗?他真是痴心妄想,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人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他竟然可以无动于衷,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你们离不离开和我无关,我只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如果你不想离开,尽可以在这里呆下去。”异级倒是没有被工人激动地话语激怒,显示出良好的专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