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办法,但是也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简要犹豫了一会,决定道,“我也得时不时地去各个区域看看。”
然而这篇精心编写的报道并没有如冯文娟的想法很快见报。
原因并不是因为b市报社的大楼被毁了一半。b市晨报是发行历史长达几十年的老媒体,经历过二次纸人战争考验,应急机制是比较完备。即便是在被炸的第二天,b市晨报也没有停刊过。
事实上,对于这片报道的发表与否,总编与晨报东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并非对于这篇报道的真实性怀疑,或者是不认为独游不应该因为受到舆论谴责。”总编据理力争,“可是我们要考虑到这篇报道发出去后造成的后果。独游在对待纸原问题一向是比较中庸温和的,我们各地的记者发回来的消息也说明了这一点。j城的事件相在独游的管辖范围属于小范围的个例。但是这篇报道一旦公之于众,独游必然会面对千夫所指的局面,同时原人对他们的抵抗也会上升到一个顶点。这个时候独游会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改变政策,向曙光血债血偿的对敌主张靠拢呢?”
看着东家不以为然的表情,总编舔舔嘴唇,急切道:“你也知道,曙光最大的竞争者就是独游,独游的方针政策对曙光在其控制区的主张多少是有些牵制的。有独游做对照,曙光目前还不敢完全放开了手脚想如何就如何?但如果这个时候独游也被迫转变了自己的政策,那么不单单是独游自己,曙光也会变。这两个全国最大的纸人运动组织如果变了,就有可能带动其他中小型的纸人组织发生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东家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就应该压下这篇报道,向公众隐瞒真相?”
总编想了想:“我希望能够暂时压下这篇报道,寻找秘密渠道发给独游,让它内部解决j城的问题。独游既然坚持目前这种政策这么久,必然是不愿意看到j城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如果这份报道能够让他们警觉起来,及时肃清内部的毒瘤,比起直接公开这份报道,结果应该会好得多。”
东家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要同这些纸人极端分子做交易?你给他们报道,他们自己内部清理。”
总编急忙分辨:“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东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首先问问你,你如何保证这篇报道能够送到独游的高层手中,是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还是报社其他人有?你如何保证在这个过程中资料不被泄露给第三方;第二,你如何保证独游高层在见到这篇报道后会进行内部整肃?说不定人家觉得j城的行为很是可以理解的呢。另外j城也可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说明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第三,就算一切如你所愿,独游对j城下达了命令,可你怎么去确认j城的独游分子最后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做法呢?谁来监督?你,还是独游?”
“最后,我想你大概是忘记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责和操守了——我们只负责真实的、客观的、准确的报道事实的真相,我们只对事件的本身负责。至于事件报道之后,某个纸人极端组织会怎么样规划他们组织的未来发展道路,那不是我们需要操心,也能够操心的范畴!”
就在冯文娟等得快要不顾安全奔去报社问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这篇细节详实,图片资料丰富的报道终于在b市晨报首页刊登出来了。
消息一经发出,便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二十四小时内,首先传播开来的是网络,其次是电视电台……到了第二天,其他的报社也都给予了相应的报道和评论。
如同b市晨报总编所预料的,所有的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对独游在j城的残忍而没有道理的屠戮行径给予了强烈的谴责。这种情况对独游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几个正在谈判拉锯中的城市,一见到这报道,立刻表示谈判终止:既然独游对待无辜的原人是这种恣意玩弄,随意宰割的态度,那么不如大家心一横,血战到底,家破人亡也好。反正下场都是一样。
造纸管理局对此报道自然是表现出极端愤慨的态度,甚至马上发表声明,将立刻派遣重兵进发j城,“从地狱中将无辜的民众拯救出来。”同时也号召广大原人不要与这些没有毫无原则,毫无下限的纸人极端组织妥协,要坚持抗争到底。
唯一没有对独游发表谴责的,反而是平常喜欢与独游针锋相对的曙光。他们既没有发表支持言论,也没有任何批评。相反,曙光控制之下的数家媒体联合起来,连续十五天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第二次纸人战争结束以来全泛亚各地纸人遭受原人无辜摧残的案例,同样是细节详实,图文并茂,并在每宗案例后补全了当地纸人管理局对此案件的处理情况和后续。
“人谁无辜,人谁无恨。”曙光说,“管不住自己手里的屠刀,那就不要假惺惺地害怕别人也扬起屠刀。如今讲道理已经是一种笑话,就让我们世仇世雪吧。”
第198章 谁是异级站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吃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一大碗浓稠的白粥端给简墨,粥上各放了一些咸菜和青菜,接着又端了一碗给简要。然后她把白细的手指在身后擦了擦,尴尬地一笑,脸上红红的,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手脸也并不粗糙,看得出来至少原本也是小康水准以上家庭出生的孩子,并没有吃过什么苦的样子。
“我家其实之前不是这样,那个时候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有……但现在就只有这些了。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我小气啊!我们附近住的也都是差不多的。”小姑娘自尊心很强的,努力地解释着。
现在在外面简墨明面还是只带了简要一个人,假装堂兄弟两个出门谈生意访友,开始行程不定地在纸人部落各个区域“路过”。
简墨看着瘦瘦地小姑娘,想起自己水准没有任何变化的一日三餐,心里深深地怀疑自己和简墨今天是不是占了人家一家人一天的口粮,手里普普通通的白瓷碗也觉得分外沉重起来。
“现在这里米价怎么样了?”简要比简墨要持稳得多,一碗尽显囊中羞涩的白米粥并没有叫他的微笑有半分凝滞,轻巧地转开话题。
小姑娘见两人没有介意,表情也坦然下来,回忆了一下说:“上次我爸妈买米回来的时候说是五十六一斤,但那也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等到他们这次发工资去买,还不知道会涨到多少?”
简墨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个价格让他颇为震惊。但没等他惊讶完,小姑娘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这个价格虽然跟以前以前比是贵的离谱,但跟我姑姑姑父他们住的b市比还是要便宜很多了。听出说那边米价有时候会超过一百块的,而且还限购。我姑姑本来想让我爸帮忙买些米寄过去。但是现在到处都乱,邮费也是贵得不得了,加上邮费还不如她自己买呢。”
各个地区受控的势力都不同,一批物资想要经过某地,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如果形式紧张,物资被直接扣押也是市场发生的事情——谁乐意看见战略物资流到敌人的地盘上去。所以本身就是粮食产地,或者接近粮食产地的地区一般情况还算好。但是那些本身就不产粮食,周围又有敌对势力的,日子就分外不好过。什么东西一旦紧缺起来,价格自然飞涨。
好在敌对归敌对,只要不是正打着的,也不是什么卡得那么死的。毕竟没有那个区域是什么都不缺的:有粮的可能没有能源,有能源的可能没有金属……即便明面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私底下总归是要互通一下有无。再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几年来黑市上的交易随着战乱倒是越发兴盛了。简墨倒是知道,其中几个倒买倒卖的巨头实际上背后都是纸人部落的人,这些人也都是几年前无邪早年间预备下的。
简墨同简要与小姑娘闲聊几句,对现在世道也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听说再过去两个区的金山是一个叫纸人部落的组织占领着。”小姑娘竟然主动谈到简墨他们要去地方:“那个地方原人和纸人都可以和平相处,不会你欺负我我欺负你,而且不论是政府军还是纸人的军队都不会去骚扰,那边的东西比我们这边还要便宜一些……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惜我家在这里,爸爸妈妈的工作也是,不然真想到那边去。”
简墨问:“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到那边要求的是原人和纸人一视同仁,你可以接受吗?”
小姑娘马上回答:“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在这么乱,自然是哪里安宁去哪里好!更何况只是与纸人和平相处,我们本来就没想挑事啊。再说了,在原占区就一定好吗?如果你没有后台没有能耐,不一样被人欺负——今天,你们不也都看到了吗?那个打算抢我盐的坏蛋,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亲戚在政府军吗?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打跑了他们,我铁定是要吃亏的。”
简墨默然。那个时代都不乏发战争财的家伙,权势大的发大财,权势小的发小财。今天小姑娘在买盐的时候就遇到一队混混,就守在售盐点外面,每个买了盐的人都要在他那里留下两成才能安然离开。不过遇到那些身强体壮态度强硬的市民,混混们也不敢强拿。但像小姑娘这类看起来体弱好欺负的,便绝不放过。可惜这位小姑娘虽然体弱,性格却并不好欺负,发生冲突自然是在所难免。
“现在原占区还剩多少?”
简墨向小姑娘告辞,在街上随便走走。身边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一队一队抱着枪支的巡逻队。他们有穿着制服,动作整齐,有的穿着随便,吊儿郎当。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被普通平民有意无意地避开:太平盛世时哪曾有过这样景象,便是再随意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也会觉得气氛压抑紧张,巴不得早点回家。
唯一快活的,只有些年纪还出于懵懂不知事期的孩子们,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三五一群在自家楼下,或大街上嬉喝玩耍,追打喧闹,视那些巡逻队为无物。
“目前大概堪堪五成。”简要压低声音回答说,“现在看来这一半也是岌岌可危。”
简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们今天教训了那几个人,他们会不会追上那小丫头家里去报复。”
“有这个可能。不过你放心,”简要说,“刚刚出门的时候,我示意护卫队留下两个人,至少等到那小姑娘父母回家后再离开。”
“还是你想得周全。”简墨笑了笑,然而下一秒他却笑不出来了:迎面而来的是押着两个年轻女孩的巡逻队。两个女孩非常狼狈,全身都沾满灰尘,脸上也不例外。周围的路人只是微微侧目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厌恶又或者怜悯,然后继续赶路。
两个女孩偶尔挣扎一下,眼睛里充满仇恨和紧张。
简墨正疑惑,便听见路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小声嘀咕:“造孽啊。不给人家一口饭吃,不许人家去别的讨生活。这不是逼得这些小姑娘们去死,就是去做那些没脸皮的事情。”
老婆婆身边扶着她中年妇女一手提着菜篮子,一边一脸傲色地说:“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们是纸人呢?现在粮食我们原人都不够吃,还能给她们吗?现在是战时,这个时候想要跑到别人地盘上,岂不是资敌的行为妈,你也别太心软了,这个打仗都是你死我活的事,能保全自己,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有精力同情别人。”
“我也就是说说。”老婆婆叹了口气,目光在驻足观望的简墨等人身上擦过,满是皱纹的嘴角淡淡一笑,然后和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媳妇的中年妇女慢慢地离开。
简要比简墨的五感更敏锐,简墨听见的,他自然也听见。见到简墨再次皱起眉头,便知道自家少爷说不得又要多管闲事。
果然简墨侧头低声对他道:“如果她们是要去金山的话,那就带上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也把她们先送出去。”
简要点点头。
两人中午在小姑娘家借口没饿,只一起分了一碗白粥,实际上都没有吃饱。于是便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补餐。正用着,简要的手机却响了。
简要听了几句,便简洁地回答道:“你们跟着,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
“怎么了?”简墨问。
“巧了,你想帮的两个人已经有人提前弄走了。”简要笑了笑,“那两个小姑娘好像也不是毫无准备,有人接应着呢。”他瞧了简墨一眼,“出手的人,说不定跟你我想的差不多。”
这很容易联想到,两个区过去就是纸人部落的地盘——这大概是附近可能最适合纸人投奔的地方了,这一点简墨和简要比早上救过的小姑娘更心知肚明。更何况,这种抢人不抢地盘的渗透政策本来就是纸人部落“扩张”的方法之一。
两人对话不到十分钟,外面的街道就传来喧闹声。
路人纷纷跑着躲避过来,不过一会,弥漫的烟尘后便看见一大群人你追我打的景象。
老板对这种景象的应对显得十分娴熟,放进来几个跑到附近的路人之后,便快速放下卷闸门,将门门窗窗都挡了个严实。
跑进来躲避的路人喘过气,将所知的事情大概讲述一遍,果然和简要猜想的差不多。
店内的灯已经点起来,封闭的小店里并不显得阴暗。只是墙壁天花板时不时非正常的抖动将外面状况的激烈得程度呈现无余。
客人们有的表情紧张地担心着,有的司空见惯一样无所谓的继续进餐。大约半个小时后,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又等了一刻,依旧没有动静,老板才在几个性急的客人催促下,将一扇窗户开了一小条缝隙,观察起外面的状况。
“嗯,看样子应该过去——”话音未落,便听见他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周围的客人也尖叫着四散开来。然而距离老板最近的几个人也受到同样的波及,捂着不同的部位,倒在地上呻吟。
简墨只瞥一眼那老板便心跳不已:他捂着眼睛的手指慢慢淌出鲜血,整个脸都变得苍白发紫,面部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如同蛛网一般可怖。其他几人的伤口附近也都呈现出类似的症状。
这模样不像是受了什么物理攻击,倒像是中了什么生化武器一样。
和他想得差不多得大有人在,有数个反应快得都在尖叫:“关上窗户,快关上窗户!”
已经有熟客跑到跑到柜台后面,将那扇窗户的卷闸门放下。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窗户重新被卷闸覆盖上了。
众人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再看向地上翻滚呻吟的几人,都离他们远了几步,面色都十分难看:这玩意会不会传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