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吞忒难听了,”叶瑾诡异地笑道:“我这人只要能明抢,就绝不会暗偷。这药的来源你占了大功劳,自然要知会你一声,免得哪天你想起来还要回头跟我算账。”
丹珠恨恨地在心里狠骂了一声周扒皮,扭头就走。
秀锦换完衣服从里面出来时,屋里只剩了叶瑾一个人独自品茗。
他的嘴角居然含了一抹愉悦的笑意,秀锦疑惑地张望四下左右,确定没有人之后,才不解地道:“你一个人在这乐什么?……丹珠呢?”
“气走了。”想到她刚被自己差点没七孔冒烟的表情,叶瑾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秀锦刚在里面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很有些无语地望着他,“你怎么还在作弄她?真不怕她以后再也不回头么?”
叶瑾脸上笑意顿消,又恢复了那副巍峨雪山的面孔。
他当然知道自己故意激怒她的行为很幼稚,可是,他宁愿看到她生气发怒的面孔,也不愿意看到她对自己的冷淡无视。
今天是十五,每月的这一天都是叶府的家宴日,刚过酉时,嘉临苑的丫鬟便过来请叶瑾和秀锦去主宅用膳。
叶瑾从屋里出来时,正好撞到打算去后花园散散心的丹珠。
四目相对间,谁也没有给谁好脸色。
叶瑾一贯的冰山莫测脸,丹珠记着他克扣自己药钱的恨,又烦他拘着自己不给出门,连原本那层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等他经过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脸擦身而过,只把一边新来的丫鬟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说这位丹姨娘早就失宠了么?怎么还敢这般无礼,也不怕惹恼了少爷被赶出去。
出了景阳苑大门,秀锦目视前方,压低了音量调侃道:“都被人家嗤之以鼻了,还这么高兴。”
叶瑾抚了抚自己的嘴角,“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秀锦从鼻孔里哼一声,没搭理他。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也懒得再费口舌重复啰嗦。
家宴的氛围还算平和,叶老爷挨个问了三个儿子的近况,说教了几句便开席了。
大少爷的新正室玉氏前几天刚入门,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叶府的家宴,见到秀锦虽为妾室却能跟着上台一起用膳,心里不免对这人抱了些许好奇,一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往那边瞧。
“大少奶奶,我脸上是什么有什么脏东西?”秀锦撞了几次她的视线,索性停下筷子,笑颜若花地望着她问道。
叶府是大户人家,因着叶老爷的严厉,用膳食时素来奉行食不语的规矩,秀锦这一出声,顿时将在座所有人的眼睛都引了过来。
没料到自己无心之举弄了这么大动静,玉氏脸一热,细着声否定了:“没有……”
坐她身边的叶宏央暗示性地咳嗽一声,原本就淡笑的玉氏更心慌了,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面熟,像是从前在见过似的,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吗?那应该是你的错觉吧,秀锦不过是寒门小户出身的乡野女子,大少奶奶您这样的贵家千金,我从前可没机会认识。”秀锦嘴角抿着笑,说话的语调却有些阴阳怪气。
玉氏尴尬一笑,低下头默默地吃东西。
关于这位秀姨娘,她之前也多少听了些传闻,就是因为她,原本坐稳叶府大少奶奶的窦氏才被休回娘家,不然也轮不到她进门。
玉氏忆起她方才望自己的眼神,又想到夫君警告自己没事少接近这个女人的那些话语,原本就胆怯柔弱的她更不安了,连带着夹菜的动作都变生硬了不少。
感觉新嫂子的不自在,叶瑾皱着眉警告扫了一眼秀锦,秀锦无辜地撅噘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不关她的事。
她这幅满不在乎的反应,叶瑾眉蹙得更紧了,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只怕是要出声训人了。
雅多罗坐在叶老夫人旁边,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自然一分不差地都看进了眼里,垂下眼眸中冷光闪烁。
用过晚膳后,叶老爷留了叶瑾去书房谈话,秀锦一个人先回去了。
谈完事出来,叶瑾“正好”碰上了从叶老夫人房中出来的雅多罗。
“叶公子,”往日他总和秀锦形影不离,很难得碰上他落单,她自然要珍惜这个机会,“你这是要回房了么?”
叶瑾望着她,顿了几秒,才低声道:“不。庭院荷花开得正好,打算过去走走。”
雅多罗正寻思着找什么理由留住他,当即莹然笑道:“真巧,我也打算去那边散散心,不如一起吧。”
叶瑾没出声,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去,雅多罗就当他默许了,连忙随后跟上去。
八月份,正是荷花开得最盛的季节,大片大片的荷叶层层交叠,如碧波翻浪般开遍湖中,一眼望过去蔚为壮观。
两人停在栏杆前,共赏着这一片亭亭玉立如少女般的荷花,随从早已识趣地退下,现场只留了他们二人。
“好美啊……”雅多罗闭上眼,深呼着空气中淡淡的荷花香。
叶瑾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有些神不守舍。
雅多罗微微侧头,见他神色复杂,仿佛陷入某场回忆中,不禁柔声问道:“叶公子,你在想什么呢?”
叶瑾眸光微动,隔了好一会,才淡淡地道:“没什么。”
雅多罗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黯然伤惆,心里微微一动,半开玩笑地试探,“总不会,是在想秀锦吧?”
叶瑾神色有片刻的凝滞,雅多罗顿时觉得自己说中了,声音越发柔媚,“我听说,你们最近……似乎处的并不是很好?”
她问得十分小心翼翼,心里却十分地笃定,根据探子的回报,景阳馆几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几乎没有得安宁过。
叶瑾抿着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雅多罗理了理鬓发,嘴角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其实,我也能理解秀锦的心情,谁不渴望夫君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她也只是做了所有女人会做的事罢了。”
叶瑾扯了扯唇,勉强挤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是么?每个女人到了之后,都会变得这般不讲理?”
秀锦心中一喜,眨巴着眼睛故作不解:“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秀锦呢?你这样的人中龙凤,值得更好的。”
叶瑾轻叹了声,“营救你大皇兄时,我不小心中了敌人的诡计掉下山崖,是秀锦救了我。我允诺过她,要一辈子对她负责。”
“是吗……原来你和她之间,竟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些事雅多罗之前早就从探子那得知了,颇为遗憾地说道:“为什么当时不是我在场呢?若是是为了救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雅多罗痴痴望着自己的背影。
正文 243 道听途说
叶瑾刚走远,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陈嬷嬷立即闪出来,讨好地笑道:“恭喜公主,叶公子已经为您敞开心房,离您能达成所愿的时日不远了。”
雅多罗得意地翘起嘴角,不屑地冷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对秀锦已经生了倦意。”
陈嬷嬷适时地献上恭维,“公主金枝玉叶,又是这般的国色天香,岂是秀锦那等乡野村姑能相提并论?只要公主肯赐予叶公子相处的机会,他自然会识得公主的好。”
雅多罗笑得更张扬了,“当然,本公主一定会让他明白,当初他的眼睛究竟有多瞎!”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假山后,丹珠屏着气息地躲在那,等着人都离开了才敢出来。
原本她正好好地在这赏荷景,无意中见到叶瑾和公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来,不想和这些人对上,周边又没有别的遮挡物,只好匆匆忙忙躲去了假山后面,谁想到却让她白白看了这一场戏。
亲眼目睹叶瑾和别的女人交心,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经验,丹珠也没了心情待下去,索性直接打道回兰苑。
出了后花园,路过一处转角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拖入了暗处。
丹珠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回头看到是叶瑾时,一颗心才算落了回去。
“你怎么会在那?”叶瑾先发制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丹珠没好气地反问,“叶府就这么些地方,就许你们去赏荷聊人生,我就不能去了?”
他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你都看到了?”
丹珠没吭声,心里却默默地答,何止是看到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叶瑾脸色有些沉,习惯性地就朝她伸出手,丹珠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即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放心吧,我不会去秀锦那通风报信的。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就想离开这里,叶瑾长手长脚又将她逮回来,声音绷得有些紧,“你真一点不在乎了?”
丹珠扭过头,莫名地看向他,“在乎什么?”
叶瑾抿紧唇,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丹珠也不是傻的,很快领悟了他话中的意思,冷笑着说道:“我还没这么自虐。”
用力挣开他的手离开了。
不知走了多远,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后那道目光,丹珠才渐渐停下脚步,她没有往回看,因为没有必要。
今晚的所见所闻让她有些诧异,没想到叶瑾居然会和雅多罗一起月下赏荷,曾经他对这个人有多么排斥反感她是看在眼里的。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愿意对雅多罗敞开心扉说出了那些话,这实在有些古怪。
难道说,他终于被公主的美貌和攻势打动,打算投降投入美人的怀抱?
思前想后了好片刻,丹珠还是觉得这两个理由不能立足,论美貌,颜玉烟不美么?柳如莲不美么?上官那对姐妹花不美么?也没见叶瑾对那个动了心,他要是真是那种看外貌的人,也不至于选了自己还有秀锦在一起;要说攻势,上官怜儿和张思思之前可是满江湖地追着他的足迹跑,其猛烈程度也丝毫不差于雅多罗,没理由雅多罗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受到叶瑾的青睐。
百思不得其解时,丹珠放弃了深究,管他们怎么三角恋呢,只要叶瑾不要再过来打扰她就好。
丹珠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自从上次的那晚之后,叶瑾后面再没踏进兰苑的门,但让人不解的是,他和秀锦的争吵变多了许多,有好几次,丹珠从兰苑的窗口瞧见他满脸怒容地从景阳馆出来,然后彻夜未归。
和秀锦日益激化的关系相比,叶瑾和雅多罗倒是比以前走进了许多,关于这两人的传言开始有尘嚣日上的趋势。经过上一轮的肃清整顿,府里的下人没敢再公开议论主人的事,但八卦之心人人皆有,更何况悠悠之口又岂是那么轻易堵山上的,丹珠仍是免不了被塞了一耳朵的道听途说——
据说,大大前天有人看到叶瑾和雅多罗在后花园品茗……
据说,大前天雅多罗于叶瑾漫步荷花塘时,不小心将掉了一粒耳坠进湖里,公主当场红了眼睛,因着那是她已故的母妃所留之物,于是素有洁癖的三少爷亲自下水将东西打捞了上来……
据说,昨天他们一起受邀去了进宫赴宴,回来时有说有笑,好不欢快……
今天嘛,今天太早了,暂时还没有这两人的最新绯闻穿出来。
这些层出不穷的八卦新闻一出来,秀锦自然坐不住了,天天在景阳馆里指桑骂槐找人出气,将那些近身服侍的丫鬟们被吓得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在这个档口去劝这位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