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尚来不及回答,西门吹雪先开了口。
他道:“内子就不劳江宫主费心了。”
廻光不爱见西门吹雪,她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心月瞅着西门吹雪,笑着问:“内子?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成亲了?”
西门吹雪不动声色:“刚才。”
天心月便道:“喜服呢?合卺酒呢?”
西门吹雪为两人倒了一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天心月,而后淡声道:“不如现在去定。”
天心月捧着酒杯,脸忍不住红了一瞬,她抿了一口果酒,而后道:“好呀,去哪一家?”
她原本只是调侃,没想到西门吹雪真的给了她一家店名。
天心月问:“日子定了吗?”
西门吹雪微微低下头,他对天心月道:“你来定。”
决战前还是决战后,你喜欢的夏日又或者是秋日。
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天心月忍不住更喜欢眼前的人了,她挽住了西门吹雪的脖颈,凑在他的耳边,笑得眉眼弯弯。
“那不如……就今天吧。”
天心月笑着,连声音都似乎笼上了夕阳的蛊惑。
三日后,苏梦枕秘密离京,王小石暂时接手金风细雨楼,京城的风波似乎终于平静了一角。
天心月去西门吹雪说的店铺里看了看喜服,又定制了喜欢的首饰。
七日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
天心月送西门吹雪出了门。
婉如紧张的要命,她对天心月道:“凤姑娘,我们真的不去看吗?”
天心月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了茶:“去什么,今晚的大内怕是乱得很,我们去了也是给先生添乱。”
婉如:“可是、可是,如果,万一——”
天心月看着婉如这样,忍不住笑道:“如果有那个万一,你放心,我一定带着你一起回移花宫。”
婉如都快哭了:“凤姑娘,你可别打趣我了!”
天心月正掩唇笑,她这里竟然又迎来客人。
来人正是孙秀青。
孙秀青对天心月笑道:“凤姑娘,一别无恙?”
天心月笑道:“孙姑娘不去看这场决战吗?”
孙秀青道:“是要去的,本来是想问姑娘是否同去,现下看来不必问了。”
孙秀青感慨:“你对他一贯很有信心,我不如你。”
天心月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解释。孙秀青只当她是自谦,也并未在意。她路过天心月这里,也不过是听陆小凤提了,途径便忍不住好奇。
如今见了天心月,见她一路在峨眉时淡然自在,倒也彻底歇了心思,放下了一切。
面对天心月的坦然,孙秀青自认做不到,她做不到也就没什么再好遗憾的了。
天心月和孙秀青又聊了两句,孙秀青看了看时辰,便告辞了。
天心月一个人在屋内等着。
时光在这一刻慢的熬人。
她并非真的不在意,而是太在意了。她曾经哄骗着西门吹雪,说过他的剑上负着两条人命,先下这话倒成了真的。廻光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多次和她说“回移花宫”。天心月也知道廻光担心她,才次次都笑着说“好”。
如果西门吹雪真的输了,那该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
天心月赏着月下的紫薇,慢慢的品着茶,总归是过不去这个夏天罢了。
天心月见婉如等得实在煎熬,便取了琴,弹琴以打发些时间。鬼使神差的,她又弹了那曲情思。只是曲子倾诉了一半,便忍不住变了调。
天心月重新排了曲,看着天上的月亮,忍不住问:月已攀上了紫薇树稍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她慢悠悠的问着,忽而听见了剑柄与腰上玉石碰撞的声音。
天心月回头。
西门吹雪一袭白衣站在屋前,他神色柔和,仿佛听见了天心月问出的问题。
他微微笑了一笑:“我回来了。”
天心月忽然便推开了琴,她扑了过去,西门吹雪抱住了她。婉如红着脸,她捂着眼,悄悄的跑了。
而天心月等回了她的心上人。
“喜服还有别的东西,我已经通知了店家,让他们都直接送回山庄去。”
“嗯。”
“宾客名单我也已和掌柜商议完了,到时候来往的客商请在京城吃顿便酒,由他负责接待。”
“嗯。”
“山庄里我们就只摆上一桌,只请宫主、花满楼还有陆小凤他们。”
“……”
“先生?”
“……好。”
天心月仰头看着他,抿着嘴角笑。她的眼里似乎有着两道弯弯的月牙,有风吹落院中的紫薇花,花瓣落在了她扬起的眉间,正是人间绝色。
“先生,我们明日便回家去吧。”
西门吹雪凝视着她微微笑了。
剑神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西门和月月的故事就算交代完毕了!!
下面一卷是第三卷,花开两枝,主视角会是廻光。剧情主要是廻光和花满楼还有月总的身世啦!
唉……说起来我写这篇文,其实是为了告诉五年前的自己,西门吹雪不是不能在小幅度的OOC里谈恋爱,只是你当年能力差水平烂,写不来他谈恋爱而已(。
啾啾啾大家!
☆、花开第一
又一年孟春三月, 廻光赶往扬州。
往年这个时节,廻光总是会纵着自己的性子,往江南行。听一听苏州的曲,再见一见扬州的月。去年因着天心月的缘故,她去了一趟杭州,泛波西湖也算别得意趣。但今年她骑着马往扬州, 却不是为了景,也不是为了情。
三月十七,花如令六十大寿,大宴亲朋故友。因江廻光去年也算是和花满楼有了点交情, 她竟然也收到了赴宴的帖子。廻光觉得有趣,她没想到花家竟然敢往绣玉谷移花宫发帖,既然对方发了贴,那么她自然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加上正巧天心月初孕,正是着紧的时候。别说西门吹雪,廻光也不赞同她去赴宴。天心月左右为难,廻光便答应携了她的礼,替她去道上一声贺,也免得她在家中惦记,神思不稳。
廻光因无事可做, 便打算慢慢行去, 甚至未走水路。她二月初二自绣玉谷打马而出,一路轻装简行。这一路来,她心血来潮, 隐瞒了身份,只说自己姓江,竟当真未有一人能认出她是移花宫的大魔头,反倒个个赞她夸她,胆子大一些的甚至直言倾慕于她——这倒是让廻光见到了江湖的另一面,也颇觉有趣。
三月十六日,廻光骑着她的那匹踏雪白马慢悠悠总算是到了扬州,此时的扬州还算不上最美的时候。好在岸边的柳树已抽了芽,院中的桃花也灼灼开了,一眼望去,倒也算是占了七分春色。
她要来的人消息没有知会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往花满楼的百花楼去。廻光选了处离琼花观较近的客栈,放下行李后,便漫步去了这座道观。
道观历经数朝倒是已有些老旧了。廻光站在观前,看了那“敕造”二字一眼,便抬步踏了进去。
因这琼花并不会对百姓开放外观,这观里的香火也是一般。廻光路过已有些掉漆的香火箱,抬手撒了一把钱进去,也不见这观里有小童来接。
她慢悠悠晃去了三清像后的小院,只见一黄一黑两只土狗也不怕人,冲着她便叫了起来。
江廻光瞧着有趣,手里捏了两枚钱,正要让这两条狗收声,忽有一道童捧着盆匆匆从厢房出来,一见廻光便呵斥道:“你这人姑娘怎么回事,竟擅闯御赐琼花观!”
江廻光“哦”了一声,反问:“你这门上贴了禁止入内吗?”
道童道:“道观怎么会不许香客入内?”
江廻光颔首:“这便是了,既然如此,小道长这擅闯一词又从何而来?”
道童说不出去话,他看着江廻光施施然要往院后种着琼花的地方而去,连忙大叫:“大黄,小黑,快拦住她!”
可那两只狗原本还敢对着廻光吠叫,廻光当真一步向前,这两只狗反而哀鸣一声,先退了步。、
廻光轻笑:“这畜生倒有点灵气,养的不错。”
道童差点儿被江廻光的态度气死,他连忙搁下手中盆,匆匆赶去拦在了江廻光身前,义正言辞道:“你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是我观禁地,除了府衙老爷,谁也不能进去的!”
江廻光微微挑了眉:“如果我偏要进去呢?”
道童极了,一回头见院中门是锁的便也松了口气,他得意道:“你进去试试呀?”
廻光扫了道童一眼,足下一点。道童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看,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宫衣的女子。道童连忙向后望去,只见廻光已立在了院墙朱红的瓦上,笑意盈盈的瞧着他。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便进去瞧了。”
道童这下彻底慌了,他连忙叫道:“你真的不能进去,我师父说了!谁也不能进去!”
江廻光置若罔闻,她已经见到了那株天下闻名的琼花。琼花开在院中最中央的位置,此时恰好是夕阳时分,城东城西的人家已升起袅袅青烟,只有这处静如桃源。
天心月喜欢琼花,廻光已在移花宫内试了一年,也未能种活一株扬州琼。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便借着这次贺寿的机会顺道瞧一瞧最好的扬州琼花。
廻光心想:若是她实在种不活,便将这株连土带根一起抢回去算了。
廻光踏上青草泥地,慢慢走近这株花。
她正欲抬手瞧个清净,忽听见了道童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廻光的手捏了一枚钱,想着若是这孩子仍是不停休的聒噪,便让他先闭上一会儿嘴。
可门是开了,传来的却不是道童聒噪的叫骂声,而是一句怯生生的——“师、师父,您回来啦。”
观主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他先是颔首示意,接着一眼便看出了道童的紧张。院中尚未清扫,一日的灰尘落下,如今能将道童的脚印看得清清楚。道童的脚印杂乱无章,似是满院乱跑——可观主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从不是个爱动之人。
观里来了别人,一个轻功好到连脚印都留不下,道童自然也拦不住的江湖人。
观主问:“有人来观花?”
道童低下了头:“是,是。徒儿没用,徒儿拦不住。”
观主道:“莫说你,便是为师也拦不住。”他看向后院,“无妨,想来也是爱花之人,这花本就是属于天地,天观得、地观得,鸟儿看的,大黄小黑也看得,没道理她看不得。”
廻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甩袖而出,冷笑道:“好你个老道士,竟拐着弯骂我。”
观主见廻光如一阵风,转眼便从园内至他身前。他眼中有惊讶,却也不曾惊慌。
他向着廻光拱手行了一礼,不轻不重道:“观人观心,客人听见什么,全赖于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和老道说了什么可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廻光盯着这道士,忽然笑了,她说:“老道士不怕死吗?”
观主淡定回答:“当然怕。”
廻光冷嘲:“好没骨气的道士。”
随着观主一并而来的青年听到了这里,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温声开口:“廻光宫主,你明知李道长没有恶意,又何故为难于他。”
廻光看向了花满楼,慢声道:“我这算不上为难,你尚且没见过我为难人的时候。”
李道长却是道:“小老儿活得久,有关廻光宫主的传闻还是知道一些。确实,若是我面前的是移花宫的宫主,区区一句讥讽,却是当不得为难。”
廻光扫了一眼观主,又看向了花满楼:“你听见他说的了。”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他开口道:“那便请宫主看在我的面子上,先移步琼花观暂侯,可行?”
花满楼长身玉立,廻光见他立于夕阳光晕中,竟比金蕊玉瓣的玉琼花还要美些。江廻光顿了一瞬,抬步往观中回,临走前对花满楼道:“第三枝的叶片有些枯黄,不像是缺水,你最好仔细看看。”
花满楼闻言微讶,他也没有去问廻光是如何猜出他此来是为治疗琼花树,只是接受了廻光的提醒,道了谢,便匆匆随着观主去检查琼花的近况了。
廻光在观中无聊,便帮着那院中的道童碎核桃。
道童手里捏着钳子,费半天劲才敲碎了一个。他分着生核桃的桃仁与碎桃壳,廻光在一旁看得不耐,便拉过了他的竹篮子,随手抓了一个握在手心。
道童见状,连忙道:“唉,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凑什么热闹,快换给我,这些是要拿来做药——”
他话未说完,只见廻光将嫩白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拢——
嘎查一声。
廻光重新摊开了手,那生核桃还是原本的样子,可壳上却多了数道裂纹。道童一时忍不住伸出食指捏了捏,那一块的硬壳竟然就被他取下了。
——这人空手就捏碎了核桃!
道童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全,廻光也不嫌弃,反而难得温柔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我帮忙?”
道童看了看钳子,又看了看自己快要磨出泡的手,红着脸、憋着话又默默的将竹篮子推去了廻光面前。廻光轻笑了一声,便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着道童捏核桃,末了她也会取些桃仁吃。
道童这时候哪里还敢说三道四,他一旁忙着分拨核桃,一边见廻光吃完了,还会默默的再递给她些。
一篮子道童本要砸上一晚的核桃,便轻轻松松地在花满楼回来前给碎完了。
花满楼回来的时候,道童已经坐在了廻光的身边,和她吃着一碟碎核桃。廻光见花满楼离开了院子,甚至好心的问了一句:“生核桃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