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宫花之事
却说薛宝钗那边, 她比薛蟠有眼力见多了, 知道京中非富即贵的人家不少, 薛家虽然有钱, 但是却没有足够的本事不被觊觎。
所以她哪怕在贾家也是处处小心的。却不料薛蟠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两兄妹被请到楼上雅间喝茶,一进门, 水澜就笑道:“男装不适合你,姑娘还是去换了衣服再来吧。”这话有些冒昧了, 薛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怒视他,被薛宝钗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她淡淡地道:“既然是喝茶,男装女装,男人女人,不男不女, 都没什么区别。”
水澜挑挑眉:“既然是喝我的茶, 自然按着我的规矩来。”
薛宝钗连脸色都变了, 她抬起眼,眼神近乎锐利, 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 默不作声地随着水澜的婢女去了隔壁换衣。
她换完了衣服,也没有回去。她站在窗边, 推窗往外看,忠顺王府就在附近,这位王爷混迹于市井,也难怪他家养的戏子也热爱出门唱戏了。
那这人是谁, 和王府的戏子有这样好的交情?
也不知道薛蟠和水澜说了什么,薛宝钗和他走出去的时候,这向来没心没肺的大傻子皱着眉,颇有些苦大仇深。薛宝钗方才没有回去就是知道那人必然在哄薛蟠什么,横竖他要做什么傻事她都会拦着的。
她咬了咬嘴唇,问:“哥哥,他同你说什么了?”
薛蟠本来正走神,听见她喊,忙摇了摇头,笑道:“这位是九皇子呢,无非是闲聊了几句,他还叫我同你告罪,哈哈。”
其实不是。
水澜说了,贾元春想要把他妹妹和贾宝玉那废物凑成一对,所以宝钗接下来不可能被选中当公主伴读。
宝钗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很觉得奇怪。
……
林琯玉当晚因为黛玉守着没能翻墙成功,好在王颀也只是开玩笑,之后还是遣人送了信与她说这件事情。
林琯玉道:“这……宝姐姐知道吗?”
那小厮学着王颀的语气,“自己想。她要知道,贾家还住的下去吗?”
林琯玉挥挥手叫他下去,打算去问问薛宝钗。闻琴提醒道:“小姐,你前儿说娘娘赏的这些花你用不着,怎么不送宝姑娘两朵呢?”林琯玉也觉得有道理,从那精致的盒子里取了一朵出来在黛玉头上一比,笑道:“小四带着倒是好看。”
黛玉笑道:“姐姐还是‘小四小四’地唤我,这府上众人却都不知来历呢。”林琯玉眯着眼道:“知不知有什么打紧的,你是我妹妹,又不是他家的人。”
黛玉闻言便笑了。她虽然觉得林琯玉这话不客气,但是心里却很受用。她随手从里头拿了两朵宫花,便道:“我也用不着这些,还是去送了吧。”
林琯玉叫人去各个姊妹处送,黛玉想了想又拦住她,道:“横竖不妨多叫几个人跑一趟,有先有后的,难免失了公正,最后一个收到的还不知要怎么想咱们呢。”
两人正说着话,龄官进门来了,林琯玉便笑道:“这样巧,才说要分这些宫花,你便来了。”
龄官一看里头的数目,便摇摇头道:“我不要。”
林琯玉笑道:“姑娘们一人两枝,如何少了你的。为何不要?”
说罢便拉着她的手,叫丫鬟捡了两枝给她。龄官只好收了,坐下同她们说那省亲别墅里头的风景。那些女孩子们因为要吊嗓子起得早,便趁着没人跑进去玩过一会子。只说是天上的风景跑到了地下,富贵华丽,不见人工。
“我便奇怪了,”龄官道,“娘娘回来省亲,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呢,这样耗费,不愧是天家气派。”
林琯玉听得直笑。龄官其实还是个颇小的小姑娘,到了贾家之后,也没什么人为难她,反倒露出几分天真浪漫来。黛玉请她吃点心,便笑道:“姐姐怎么知道是天家气派的?是不是陛下连锄头都是金子打的?”
林琯玉没忍住笑,推了她一把,道:“小四又促狭了。”
龄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蔷大爷同我说的。”
林琯玉仿佛修剪过而极精致的眉梢微微一挑,“贾蔷?”
龄官忙道:“我在这里头多亏了他看顾,他得闲时也来找我说过话,蔷大爷不是坏人,当初是我误会了。”
虽然不是坏人,却也不是好人啊。
林琯玉看看这姑娘又紧张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很想让她醒醒。她早就看出这世间值得托付的人并不多,连林如海那样的,尚且有这个表妹那个表姐的麻烦,那还是他不想找呢。
就贾蔷那张脸,就差把“我是纨绔”写在额头上了。这个年头除了个别人,很多贵族人家的下人是不能当人看的,家生子也还好些,那些外头买进来的,当真是无根的浮萍,死了也就死了。
前几天王夫人房里刚没的金钏,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更何况龄官的身份,在府上甚至还不如一个金钏。
林琯玉沉默着不多说话,倒是黛玉没有想得她这么多。她微微睁大了眼看龄官,用茶杯挡住嘴笑了笑。龄官道:“二小姐笑什么?”黛玉笑道:“我笑两只呆头鹅。”
龄官问:“哪里有鹅?”
黛玉便用帕子甩到她那儿,笑道:“这儿便有一只了。”林琯玉这才回过神来,她原来一回打趣了两个。她又好气又好笑,扬手作势要捏她的脸,黛玉一偏身子就躲开了,被林琯玉追得满屋子的跑。偏这时候有人撞进来,见里头女孩子闹成一团,“哎呦”一声,黛玉躲在她身后,笑嘻嘻地道:“宝姐姐,你还缺不缺妹妹?”
薛宝钗一手拉开一个,笑道:“好妹妹,你们可都比我小呢,若是两个,我就要了。”两人让她坐下了,林琯玉笑道:“正好娘娘赏了宫花下来,你在,我便不叫人送去了。”
薛宝钗笑了笑,道:“我本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家里头这么多姊妹,一个个送过去,总有先后,难免得罪人,还不如自己留着呢。”
林琯玉想到了什么,眼里泛起笑意,道:“你自然不爱这些。咱们都一样。”不爱红装爱武装。
薛宝钗笑了笑,还是显得忧心忡忡。林琯玉问她:“水澜难为你了?”
薛宝钗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有些惊讶。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自己推断出来的话说了,“九殿下和忠顺王一系似乎不大对付,偏那天忠顺王府上的戏……”她看见身边的龄官,道:“蒋玉涵也在,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联系。只是我哥哥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我恐怕他被人哄了。可这番无论如何他都不肯说到底听见了什么,我很担心他。”
黛玉挑了她最喜欢的一枝宫花,给她戴上了,只是笑道:“你哥哥不肯告诉你的,除非是荒唐的事,不然就是怕你担忧了。且再看看就是了。”宝钗道:“也只能这样了。”
她却不知道,薛蟠那天听了水澜的一番挑拨离间,越想越是气愤,不过得了水澜告诫的他不打算立刻就去捅破,而是瞧瞧地带人在外头瞧房子。
然而薛家在京中并没有什么根基,京中全是达官贵人,正出售的好的大宅子并不多,不是太荒芜,就是薛蟠瞧不上,一时半会儿却没能找到称心的。偏这天又有中人来说,打听到一位侍郎大人正要迁官离京,家中的宅子预备着出售。薛蟠便自己去看了。
那宅子确实是好,虽有些简陋,但是仔细整修过也不失为一个好住处。薛蟠三两句谈好了价格,便和中人出来。偏这时候看见了贾政的轿子。
之间那轿子在巷子里头停下了,贾政步入一家酒楼之中。
薛蟠气哼哼地想:“我还听说他怎样清廉,他老婆那样不要脸骗我们薛家的钱,他又能好到哪里去。指不定在里头见什么粉头儿呢。”
到底还是意难平,叫身边小厮去打听了贾政要见什么人。
贾政亲自给贾雨村夹菜,道:“惭愧惭愧,近来家中繁忙,竟是招待不周,先生既然是妹夫荐来之人,想必也是才干之辈,险些被我生生地埋没了去。”
贾雨村虽然心中不满他将自己晾了几日,听他说家中繁忙,却是心中一动,朗声笑道:“贵府贵妃娘娘要省亲,自然繁忙,我一介布衣,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哪里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
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又是打探贾家贵妃省亲之事,又是点明了自己至今还没有谋到个官职,甚至还隐约地自夸了一下,表明自己对这官职看得没有那么重要。
那贾政闻言颇有些愧疚,双方你来我往的再客套一句,他才说起了正事,道:“原是那应天府知府空缺了,只是我想这先生高才,未必瞧得上。”这当然是客套话。
随随便便就许一个知府出去,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办到的。
贾雨村自然是感恩戴德。贾政忙道不必,又说王子腾也出了力的。
两人说着话,可谓是宾主尽欢,贾雨村这时才放心让外头的几个水灵的女孩子进门来伺候。这里虽然是正经的酒楼,但是美色在侧,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很多的。
薛蟠身边的小厮在扬州的时候换过一茬,现在的这个并不知道他家大爷在扬州的时候干出的混账事。但是他是薛宝钗挑给薛蟠的小厮,兢兢业业地听完了回去报给薛蟠。
薛蟠一头问号。
当初把他赶出扬州的就是林如海手下的人,和他狼狈为奸的贾雨村自然也不可能讨得了好,这会儿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林如海荐来给贾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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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没脸没皮
就在林琯玉进宫一趟之后, 陆陆续续地接到了好几家的姑娘发的帖子, 自然也有黛玉在其中。她心中奇怪, 黛玉道:“要说咱们方来时下帖子也罢, 怎么这会儿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了。不妨去问问二嫂嫂。”林琯玉笑道:“她那样忙,问姐妹们也是一样的。”
黛玉道:“只怕她们不曾接到帖子, 我们去问反而疑心。”林琯玉怔了怔,半晌才摇头笑道:“还是你细心些, 没你我在他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去。”
林黛玉被她摸了一把脑袋, 莞尔,又道:“在家里,闷都要闷死了,快些去问罢。”林琯玉奇道:“你不去?”
她道:“这是给你的帖子,我去做什么?”
林琯玉便将那帖子翻过来看, 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一张上头只有自己的名字而没有黛玉名字的, 何况京中的小姐们也不该簇新至此, 只请一个像什么话了。
黛玉往椅子上一坐,兀自吃了口茶, 笑道:“我觉得二嫂嫂拿来的茶极好。”
林琯玉扬眉, 伸手在她额头摸了一把,她就像一只被推搡了的小猫般往后一仰, 林琯玉笑道:“偏你爱打哑谜,我怎么不知道哪家的小姐只请了我了?”黛玉道:“张张帖子上头都把你写在前头,只是在最后提到要最好带着我去。可见醉翁之意不在我。”
林琯玉回过神来,笑道:“你不叫我去问姐姐妹妹们, 怕她们多心,我瞧着多心的是你。”黛玉眼皮子也不抬,冷笑道:“我不曾多心。只惦记着你不念着我的,全天下不就那一个。”
林琯玉皱眉道:“谁?”
黛玉瞧她一眼,淡笑道:“你的王姐姐。”
说罢一扭身,叫自己丫鬟扶着走出去了。徒留林琯玉在后头哭笑不得。她亲自去问了王熙凤这些帖子打何处来,王熙凤一听便笑道:“这些都是素日和咱们家走动不怎么多的人家,怎么想到请你和黛玉的?”
林琯玉道:“我也奇怪呢。”她想到黛玉说的话,却不曾说出口,只是试探道:“这些人可与哪户人家都交好的?我想这兴许有联系未必。”
王熙凤施施然地道:“岂不是么,和贾家没关系,倒是同我王家往来甚密,向来是阿颀跟着二殿下,他们跟着阿颀。”
林琯玉忽地道:“和二殿下一起的,不还有九殿下么?”王熙凤怔了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地提起九皇子,便道:“那位沉寂许久,打从断了腿后便不怎么在外头走动了,只是传闻说性子极为暴戾,我也不曾见过他。你往日无事,还是不要提他的好,没的惹祸上身。”
王熙凤按辈分乃是穆贵妃的堂妹,连她都这样说,可见水澜的名声是真的不好。
林琯玉想到当初那个小男孩,只觉得心头闷闷的。
她问完了话,正要告辞,贾琏便从外头进来了。他脸上的神色实在太不好看,兀自坐下,狠狠地灌了一口冷茶。凤姐只是恼他在还有外人的时候给自己甩脸子看,她素来是个极爱面子的,忍不住嘲笑道:“好好儿的怎么这么赶,琯妹妹在呢,你这当哥哥的成什么样子了?”
贾琏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一个杯子砸到她脚边,冷笑道:“我这哥哥自然不成样子,这贾家哪里还有我立足的地方?”
凤姐长这么大,虽说父母都去得早,但是有王子腾和钱氏看顾,当初和贾琏也是互相看对了眼才嫁到贾家来的,至今也不曾受过什么气,这一遭下来,脸色都变了。她冷笑道:“好你个二老爷,自己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只拿老婆出气。真真是顶天立地,经天纬地之才!”
林琯玉站在原地,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平儿恰进门来了,小声同她道:“姑娘且先出去罢。”林琯玉悄声道:“我瞧着没个人在,他们是要打起来了。”
平儿见她一个姑娘家,居然有这样妥帖的心思,心中赞她一句,便笑道:“有我呢。”话虽这么说,其实她心中此番也有些打鼓,贾琏向来唯王熙凤的话是从,罕见的发怒,也不知为了什么。
那头夫妻两个吵得愈发厉害了,贾琏被凤姐几句话说得下不来台,忽地瞧见手边摆着的那碗冷茶,端起来就要泼凤姐,却不料茶碗边沿有些水渍,拿着滑手无比,一时竟然脱手而出,直直地冲着王熙凤砸过去了。
平儿一见就要上前去推开王熙凤,比她还快的却是林琯玉,她只瞧见眼前寒光一闪,竟然是在千钧一发之间有一柄轻薄的软剑伸过来,稳妥地接住了那茶碗,寒光堪堪停留在王熙凤鼻尖处。那软剑瞧着极柔软,被个茶杯压弯了一半,瞧着歪歪扭扭的,危险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