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又是谁带来的?是贪官!是他们,将皇上苦心孤诣省下来修堤坝的银两贪入囊中,致使堤坝决堤,一夜之间元平府生灵涂炭,我在这里忍不住问一问,天下的贪官们,你们如此做,可对得起皇上的信任,死后下地狱可有颜面面对数以万计,因你们而死的元平府百姓?你们也有爹有娘,有妻有儿 ,为何能硬下心肠去贪这样的银两,贪了这些银两,你们可能夜夜笙歌,锦衣玉食,但大越却多了数以万计的亡魂,你们可有心肝乎???贪官,吾欲生啖其肉!!!”
“贪官,吾欲生啖其肉!!”一个茶馆内,一位书生读了大越时报,气的眼睛发红,拳头在桌上狠狠的捶了一下。
“贪官,吾欲生啖其肉!!!”
“贪官,吾欲生啖其肉……”
京城各个角落都响起了如此愤恨的话语。
周颐的这篇文章通篇白话,言语直白,读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出自状元之手的文章,但却是朴实中带着锋利,极具煽动性,不识字的人听旁人念后,也能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杨知文被罢了一个月的职,便日日静坐于家中,看看书,喝喝茶,丝毫没有急躁之色。
“老爷,您要的大越时报。”管家轻手轻脚的进了杨知文的书房,将今日的大越时报端放在杨知文的面前。
“老爷,这大越时报当真有趣。”管家见杨知文心情似乎不错,便笑着说了一句。
“是啊,当真有趣。”说罢杨知文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
大越时报叠放在桌上,杨知文并不着急去看,轻轻品了品茶,眯着眼沉思:这大越时报虽有趣,但他实在想不到这东西有什么用。周颐费尽周折从皇帝那里讨来一封御笔,再拉几个纨绔子弟,莫非就是闹着玩儿?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忽略了。
杨知文在朝中经营多年,邢景和他比起来也只能算是暴发户,皇帝身边他不敢安插人手,但对于周颐到底是如何给皇帝上眼药的,他实在很想知道,经过千般安排,终于将周颐那日在御书房和皇帝的对答弄了来。
看过那一番对答后,杨知文深深觉得自己老了。
从始至终,他都低估了周颐的战斗力。
而现在,这个让他警铃大作的人却忽然弄出了这样一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越时报,以己度人,他不认为周颐是在闹着玩。
但到底是什么呢,杨知文这几天日日看大越时报,也没看出个什么究竟来。就是一帮纨绔子弟瞎写,博眼球的东西。
这般想着,杨知文放下茶杯,慢慢翻开了今日的大越时报。当看见那硕大的标题时,杨知文的脸罕见的严肃起来。
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一目十行的将文章看完后,杨知文的眼神停留在这篇文章上,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刹那,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就说这满身心眼的小子为何会弄这样一份时报,原来是为了在这次的贪污案中立于不败之地,顺便拍皇上的马屁。
看看这篇文章写的,活脱脱的将周颐自己变成了一个为民请命的义士,而且还不动声色的将皇上抬的无比崇高。
好,好啊,好奸猾的小子。
杨知文回过神来,自以为了解了周颐的意图,他到底受时代的局限性,不知周颐办这份时报图谋的不是一时,而是一世。但就算是现在猜测出来的这一点,也够杨知文惊怒交加了。
本想着在此次贪污案中让周颐栽一个大跟头,可这小子却来了这么一手 ,等于是将这件事情坦诚于天下人面前,若他真在这次贪污案中出了什么事,那些被忽悠的百姓和读书人只怕要闹出事来。
他再能耐,还不敢和整个京城的人作对。
而最让他震怒的是,周颐竟然借着大越时报重塑了皇上的名声,若说这大越朝,有谁最了解崇正帝,那么非杨知文莫属。
崇正皇帝懒政,但又好名,而周颐这一招正搔到了皇帝的痒处。
不行,不能让皇上看到这一份时报,也不能再让这小子将这时报办下去了。
想到这里,杨知文忽地以下站起身,唤管家备轿,他被罢职,但未被禁足。
青色小轿匆匆向着午门行进的同时,崇正帝也刚从龙床上起身。
昨夜在佟妃的宫殿里闹到半夜,崇正帝回到自己的寝殿已是三更,这时打了个哈欠。
小太监们轻手轻脚的伺候皇帝洗漱。
洗漱完之后,崇正帝意兴阑珊的去了御书房,他虽然懒,但还分得清事情的缓急轻重,现在大越朝内忧外患,也容不得他像过去那般再做甩手掌柜了。
等崇正帝坐在御书房看了几封折子后,张公公轻手轻脚的进来:“皇上,周颐周大人从元平府派来的急奏。”
崇正皇帝一顿,他对这个赤诚的少年还是挺有好感的,闻言便说道:“呈上来吧。”
张公公便将周颐写给皇上的密奏呈上。
先是周颐写给皇帝的一封信:“皇上,微臣到达元平府,所见所闻,怵目惊心,微臣大略估计此次堤坝决堤 ,元平府伤亡过十万,微臣涕泣宣誓,定竭尽微臣之所能,将贪污案的主使正法,以报皇上厚爱,以畏元平府十万亡魂。”
“混账……”崇正帝看了,气血上涌,怒骂道。元平府的官员上报说这次伤亡不过过万而已,简直欺上瞒下,这是把他当傻子耍呢!
张公公被皇帝的震怒吓得一跳,以为是周颐的奏报让崇正如此生气,心里后悔不迭,早知就不该接了那小子的好处。
崇正帝继续看下去:“最让微臣难过气愤的是,明明是贪官害人,却让天下人误会皇上,微臣实在气不过,便在大越时报上登了一篇杂文,气愤之言,所滤不周,还望皇上恕罪。”
下面附的便是登在大越时报上的那篇文章。
皇帝一五一十的看完后,见周颐果然为自己正名,心里顿时舒爽无比。
“好,骂的好!”崇正帝笑道。
张公公看着崇正帝又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个买卖还可以做下去。
“不过,这小子写的什么,如此直白,亏朕还把他点为状元。”崇正帝自言自语了一句。
谁知周颐下面就写到:“皇上,微臣知道这篇文章辞藻太过直白,不配皇上将微臣点为状元的厚爱,不过微臣想的是,让天下人都能读懂微臣的文章,让您的恩泽被天下人知晓,故此才如此写道。皇上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了吧……”
看到这里,皇帝失笑,到底还带着几分天真,不然谁敢如此和他说话。
周颐的奏折还没完;“皇上,微臣向您袒露过,微臣自知这次差使并不好办,将贪污案进程披露在大越时报上,也是为了自保,说不定微臣刚刚将文章登在大越时报上,就会有人来找微臣的麻烦了,皇上,您可一定要护着微臣啊。”
“臭小子,什么都敢说……”皇帝笑骂一声。
但难得的,崇正帝并不感到生气,相反他心里还觉得愉悦,周颐为了他的名声绞尽脑汁,让崇正帝心生喜爱,现在他又以十七岁少年的带着天真坦诚的口吻说着让自己护着他,直白的可爱。
身边围绕的尽是九曲十八弯的臣子,突然出现了周颐这样对他不加城府,一颗红心完全向着他的直臣,也就不怪崇正帝会心生偏袒了。
杨知文的轿子匆匆到了午门,一下轿,便见到邢景也刚刚从轿子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进了午门。
第113章 论时机的重要性
皇帝看完了周颐的奏报,虽说元平府死的人多了些,但周颐在大越时报上为他的名声大大的扬了一下,这让崇正皇帝的心情大好,对着张公公是说道:“你去拿一份大越时报来,顺便听听京城的百姓是如何说朕的。”
张公公眼睛一缩,慢慢后退,出了御书房拍了拍胸。心惊的想到:这周颐莫非是妖孽,竟将皇上看了奏报后的反应都猜了个十成十。
张公公在这一刻坚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周颐作对,这样的精于算计,他又不聪明,若是和周颐作对,只怕都不知道到时候是怎么死的。
张公公吸了口气,领了出宫的腰牌,去搜集百姓对崇正皇帝的评价了。
张公公刚出宫门,便见杨知文和邢景联袂而来的身影。
张公公上前弓着身子和两位阁老打了声招呼,未透露丝毫周颐奏报的事情,埋着头出了宫。
“首辅大人,看来咱们这次可是惹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杨知文边走着,边摸了摸胡子,笑着道。
邢景冷哼一声:“黄毛小儿,跳的倒是欢,殊不知跳的越高就摔得越狠罢了!”
杨知文闻言,乐呵呵的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心里却知邢景也不敢忽视周颐,不然不会急匆匆的赶到皇宫。
两人联袂到了御书房外,等了好一会儿,崇正帝才让他们进去。
崇正皇帝端着脸色:“二位阁老不在家中静思,见朕所为何事啊?”
崇正皇帝的声音喜怒不显,而熟知他的杨知文和邢景二人知道这样的崇正帝才是最可怕的。
杨知文的心里一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
邢景比杨知文的性子要急的多,听皇帝问,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开口道:“皇上,近日京城里兴起了一个大越时报,引得京城人热捧。”
“不错,这是朕御批的,怎么,邢阁老有意见?”崇正帝眼睛盯着邢景,声音平静的问。
邢景自然知道这是皇帝御批的,不然他何必费劲巴巴的需要来见皇帝,要不是经过了御封,随便安个什么名头,都能让这大越时报关门大吉。
“皇上 ,周大人少年心性,得到了您的御封,不思如何为君分忧,反而玩物丧志,登的那些都是些什么才子佳人,京里大户人家的私事,弄得京城人家纷纷怨声载道,这成何体统?”
皇帝看着邢景,见他板着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心下厌烦,周颐当初提出办这份大越时报之前就说过了要如何提高那个什么所谓的关注度,这些崇正帝事先就通过周颐知晓了,现在邢景再说这些当然不能对崇正帝造成影响。
“哦,那依邢阁老所言,该当如何?”
“皇上,未免周侍读仗着您的御笔为所欲为,臣建议皇上收回御笔,废黜这大越时报。”邢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诚恳的对皇帝说道。
崇正皇帝听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反而将目光看向了杨知文:“杨阁老,你呢,难道也是一样的意见?”
杨知文忙跪下,“臣并没有什么意见,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崇正帝盯着杨知文。
杨知文顿了一下才说道:“臣只是担心,周侍读借着这篇文章肆意扩大自己的名声,到时候天下百姓知周颐,而不知皇上啊。”
若周颐在这里,定要对杨知文伸大拇指,啧啧,瞧瞧,瞧瞧,同样都是上眼药的,杨知文就不知道比邢景高明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崇正皇帝最好名,便直接从崇正皇帝的软肋下口,当初邢景扳倒杨知文用的就是这一招,现在倒被他拿来活学活用了。
若是崇正皇帝没有看过周颐的奏报,说不定还真的会心生猜疑,人都是容易先入为主的,周颐抢先将一切坦诚在崇正皇帝面前,崇正皇帝心里已经认定了周颐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再加上周颐奏报中的最后一句话,崇正皇帝便对杨邢二人生了嫌隙。
两个好好的宰辅大臣,不思如何处理朝政,为百姓谋福祉,反而联手去陷害一个才入官场的后辈,这心性何等下乘。
不过即便如此,崇正皇帝心里还是有了一些疑心,他倒不是疑心周颐的用心,而是觉得可能周颐在不自知的地方确实夺了他的风头。
就在这时,张公公的悄悄站在了御书房门口。
崇正皇帝见到他,才想到他派张公公出去调查的事,便唤了张公公进来,让张公公走近,“如何了?”
张公公见崇正帝并不想让两位阁老知晓,便悄声凑近皇帝道:“奴婢出去打探了一番,京城里很多人都对元平府堤坝贪污的官员很是愤恨,赞扬周大人是好官,不过,百姓们还是称赞您的最多,都说您是明君,心系百姓,又有识人之明,才能用周大人这样的好官当钦差……”
“哈哈哈哈……”崇正帝一听便笑了,他原先还不认同周颐说的这大越时报的效果,现在看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而且杨知文说的天下人只知周颐不知皇帝的话语完全是危言耸听 ,小人之心!!!
杨知文和邢景正伏在地上,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皇帝如此龙心大悦。
不过趁着皇帝心情好,他们的话才更好说。
崇正皇帝挥了挥手让张公公下去,张公公便埋着头弓着身子悄不溜声的走了。
崇正皇帝现在心情好,再说杨知文和邢景好歹也是一朝阁老,便想着给他们一些面子,便带着笑意道:“起来吧。”
杨知文和邢景二人起来,见崇正皇帝笑,于是就会错了意,邢景还是先开口:“皇上,周侍读在大越时报上登的那些蛊惑人心的文章,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臣恳请皇上撤了御笔。”
杨知文这时候也没了疑虑,恭声道:“臣附议,周侍读将朝政之事公然喧扬在大越时报上,民间沸沸扬扬,致使朝廷再无威严,如此下去,但凡是人,皆能对朝政指手画脚,是在有失大统。”
崇正皇帝的脸色便从盛满笑意眼见的变成布满乌云。
“好,好,这就是朕选的阁老,你们不思为君分忧,倒是忙着为一个后辈搅尽心思的穿小鞋,好啊,真是好的很!!!”崇正皇帝豁然站起来,将手里的奏折砰的一声扔在地上。
“平日里你们勾心斗角,朕就当没看见算了,没想到,现在已经到了但凡是出个能人新人你们就要打压的地步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不就是看周颐没有为你们所用,便心生怨怼吗!!你们看看,这朝堂已经被你们祸害的成什么样了,元平府贪污案,没有一人敢出来接手,你们身为首辅次辅,还有何脸面?不但如此,你们还联手将周颐推进这桩谁都不想接手的案子中,怎么样,是不是想趁着这次周颐查案,一举将他拿下?啊!!”
杨知文和邢景噗通一声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汗很快就打湿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