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朕早就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你们身为朝廷官员,更应该根据实际情况来制定政策,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你们,毕竟想要将这世间之事都弄清楚,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关乎国运的大事,朕还是希望你们仔细考察,从实际出发,看看可行性有多高,而不是盲目的一拍脑袋就决定了。朕问你们,你们可知这世界有多少国家,又离咱们大华有多远,他们的风俗习惯是怎样,与咱们大华政治体制有何不同,隔着这么远就算纳入了大华的版图,咱们又如何去治理,这些你们就没想过吗?”
“这……臣妄议了!”最先提出建议的那人立刻认错。
华始帝嗯一声:“你也是为了大华考虑,以后想妥帖一点儿就可以了,还有事吗?没事儿了就退朝吧。”
大部分的时间华始帝都是很好说话的 ,而且他舍得放权,在他登基后,朝臣们最明显感受到的就是,皇上更加依靠理性的制度治国,朝臣们办起事来一般都是依律而行,这既给了朝臣们安全感,也让他们能更加踏实的办事,而不必像以前一样,心思全在讨好上司上去了。
能者上庸者下,在华始帝登基几年里,已经成了大华朝臣们的共识。
而和以前的皇帝都不怒声色,尽量在朝臣们面前保持神秘感不同的是,周颐平时都是一副笑模样,有时候还能和臣子们开开玩笑,但即便这样,还是没有臣子敢在皇上面前打马虎眼,皇上平日都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但在华始帝治下的臣子们都知道,那只是皇上的表象,若真犯了事,华始帝绝对是手起刀落绝不手软。
对于华始帝,朝臣们真是又敬又怕。
大华自立朝以来,每年都要举行迎外会,哦,这个节日就是各番邦来华的日子,不过因为大华已经将生意做到了全世界,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以磋商商业条款为主,附带举行欢迎国外宾客来访,以示大华作为东道主的热情好客。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番邦派遣使者不远万里来到大华,以前没来过大华的外邦人,都见识过大华那赫赫有名的商队,听说这些商队全都出自一个名为大华的强大国家,听说那里遍地黄金,每个番帮人对于到大华都抱着一种朝圣的心态。
而跟随使者到来的,可能还有很多想要到大华来淘金或是想来单纯见识一番的人,他们乘着大华的大船,扬帆出海,不远万里终于来到了赫赫有名的大华。
船还未进港,首先看到的就是元平府巨大的港口,那停在港口处遮天蔽日的大船远远看去,仿佛没有尽头。
当这些人踏上港口后,才明白了为何会有传言说遥远的大华是天堂。
这里实在太繁华了,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在他们国家只有贵族才能穿上的绫罗绸缎,在大华的接到上却随处可见。
这些番帮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的使者大人后面,全程张着嘴。
“大人,那是什么,怎么这么宽的街道都没人去走?”一位第一次来大华的高个子青年问道。
那使者看了一眼:“那是大华专门规划出来的车道,我们现在走的这叫人行道,反正你只要知道车道只有车子能走就对了。”
“大人,他们的道路为何这么平整,还有为什么这么干净,天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使者大人有些不耐烦,他怎么知道,要知道国王派他到大华来,除了磋商商业条款外,就是想搞清楚大华为什么这么强大,但是他每次重新踏入大华,就感觉到了大华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华的臣子都和他们的皇帝一样,狡猾的要死,想套他们的口风简直难如登天,旧的东西没搞清楚,新的又出来了,回去国王一问,他还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简直让他绝望。
还有国王说最近可能要和邻国打仗,希望从大华这里买一点儿武器,但是又舍不得出钱,殷切叮嘱他在这次迎外会的时候,好好和大华说说,在武器上压压价。
使者在来的路上都在想办法,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他和大华打交道的时间不短,知道大华这个强大的国家,无论是从君主,还是从臣子,那都是能占三分便宜就绝不占两分的主,想从他们手里压价,怕是在做梦呢!
本来他就够烦了,偏生后面的这些跟来想见识华国的贵族少爷们还一个劲问个不停,他只得忍耐道:“现在咱们还要尽快赶去京城下榻,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
迎外会终于召开,华始帝自然是最后一个到来,他着一身黄色龙袍,即便是在夜晚,也仿佛自带灼人的光。
大华的迎外会可不像以前一样,只有周边国家才派遣使者来,现在全世界都被大华的商队踏足了,无论愿意与否,世界其他国家都或主动或被动的与大华联系了起来,一眼看去,下面的使者黑的白的黄的各色,高鼻梁塌鼻梁,黄头发黑头发各人种都有,一开始臣子们还觉得稀奇,现在看多了,也觉得就那么回事了。
使者们的华语说的磕磕巴巴,但无一例外,这些使者对着华始帝都是诚惶诚恐的恭敬。
华始帝笑着接纳了各位使者的问好,有第一次被派遣到华国的使者看着周颐的样子,颇觉不可思议:“大华这么强大的国家,他们的帝王怎么这么年轻,天啊,这看样子是刚成年吧!”
与他同来的忙嘘一声:“住嘴,你不了解华始帝就不要乱说话,强大的大华都是他一手建立的,要是这话被大华人听到了,你可千万别连累我们伊国。”
问话的也也自知失言,忙闭紧了嘴巴。
但宴会全程他都在悄悄打量着华始帝,始终觉得不可思议。
他注意到华始帝始终都噙着笑,看起来很是可亲,话也不多,多数是由臣子代劳,呃,这位使者看一眼大华那边的官员,那齐齐几排,反正他看着是很有压迫感。
听说大华的臣子都很聪明,因为不会办事的都被他们的帝王制定的制度层层淘汰了,一开始这位新来的使者还没有感觉,但自第二天参加了商业研讨会之后,就明白了为何每次回去,以前的那些使者大人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了。
要说吃亏吧,他们又确切说不出哪里吃亏了,但肯定的是,他们是没有占到大华便宜的,全程都在跟着大华的步骤走。
为期十天的商业磋商会结束,这位新使者也终于可以上街走走了,他走着走着,忽然在一处小贩处看见了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青年。
“爹,爹,我要这个糖葫芦,我要这个。”一个五六岁摸样的小女孩扯着青年的袖子,指着一处卖糖葫芦的说道。
“嗯,不是给你零钱了,想要什么就拿自己的钱去买。”
小女孩皱了皱鼻子,“爹爹小气。”不过还是自己从袖子里万分珍惜的掏出荷包,自个儿去买了四只糖葫芦回来。
等她的两个哥哥摸样的男孩和青年都接了后,小女孩才狡黠一笑:“你们今天借了我的糖葫芦 ,明天就要还我两根,后天就要还三根,这叫利息!我知道爹爹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这位使者越看男子越觉得熟悉,再看一眼他们周围看似散漫,实际将他们保护的密不透风的护卫,使者如遭雷击:“皇……皇上。”
一直等青年男子带着三个孩子走远,这位使者都没有回过神来,天啊,太可怕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大华的皇帝可怕了,连他的孩子那么小都知道怎么做生意了,这……
三
大华十年,被封为郡主的穆晴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前,她特意找到了华始帝:“舅舅,我想回去看看母亲。”
华始帝手一顿,复点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谢谢舅舅。”
华始帝微微一笑:“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朕一开始以为你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而且她年幼的时候最恨你外祖父外祖母重男轻女那一套,只要她回过神来,定会疼爱你,没想到后来反倒变本加厉,是朕不好,应该一早就将你接来京城的。”
穆晴忙跪下:“舅舅千万不要这么说,若不是您,晴儿还不知道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晴儿一直对您都很感激。”
华始帝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起来吧,你与你父母之间的事,朕不予置喙,凭你的本心即可,不要太委屈了自己,记住,你可是朕的外甥女,是大华的郡主!”
“是。”穆晴热泪盈眶。
时隔十年,穆晴再次回到了这个小县城。
当地官员知道郡主要回来探亲,立刻安排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当穆晴坐着轿子来到那个记忆中给了她无限痛苦与绝望的小院时,心里思绪万千。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扎着头巾怀里抱着洗衣盆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了。
“砰。”木盆落地,中年妇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穆晴的手:“你是晴儿对不对,你是晴儿,是不是你舅舅来接我们去京城了,是不是!”
“放手,你弄痛我了。”
中年妇女却置若罔闻,眼里带了狂喜:“晴儿,是不是你舅舅让你接我们去京城了,是不是?”
穆晴想过许多,她想过再见面她的娘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哭着说她错了,会不会心痛小时候太过亏待她,但是……,穆晴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中年妇女见穆晴不说话,立刻怒了,“死丫头,你说话啊,你舅舅现在当了皇帝,你一个人跟着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丢下我和你弟弟,爹不管不问,你还有没有良心,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穆晴眼里的期待一点点淹没,她将手冷静而决绝的从中年妇女手里抽出来,平静道:“你养过我吗,小时候非打即骂,你生了儿子以后,就要将我卖到青楼里去,就凭你的所作所为,你还有何脸面说养过我!”
“谁叫你是女儿身,我和你爹没有什么进项,养你弟弟一个已经够吃力,不把你卖了,拿什么养活你弟弟?”中年妇女瞪着眼睛说道。
穆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又对着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将一个包裹递到中年妇女的手上:“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从此你生我的恩情一刀两断。”穆晴说完,转身就要走。
中年妇女将包裹抱得死紧,但还要追上穆晴,却被穆晴的随从拦住了,中年妇女破口大骂:“死丫头,现在你扒上了你舅舅,连爹娘都不认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养女儿没儿子有用。”
穆晴猛的一个转身:“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现在大华的女儿也可以单独立户,也可以出去干活,女子也可以不依附男子而活,也可以奉养父母。而你,既然你如此重男轻女,为什么小时候还迁怒舅舅,你的所作所为,你自己看着不觉得恶心吗!”
说罢,穆晴径直进了轿子,再也没有回头。
徒留中年妇女在小院门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