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普通百姓来说,皇上就像一个符号,是端坐在九天之上遥不可及的一个象征,但现在,他们竟然能亲眼看见皇帝的笔墨,不管对皇帝有没有好感,谁都不能抵抗这样的诱惑。
“朕自登基以来,勤于朝政,未敢一日有怠,朕希望我大越百姓丰衣足食,民生康泰,夜夜诚心祈盼。朕希望君臣一心,共开盛世,但奈何,贪官懒官屡出不绝,元平府一案,朕痛心疾首,那是大越无数子民啊,朕身为君主,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百姓,有何颜面面对先祖。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大越的子民你们比谁都重要,朕在此立誓,以后定狠抓吏
治,对贪官污吏严惩不贷。朕愿与大越亿万子民共开清明盛世!”
“原来皇上将我们看的如此重?”京城的百姓读罢时报后,感动的热泪盈眶。
皇上是谁,那是天底下唯一的君主啊,都说百姓人命如草芥,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何会将他们看在眼里?
原来,都是他们误会了,皇上的一番苦心,他们根本就不了解?
想起以前误会崇正帝,京城的百姓纷纷自觉无颜,同时也对贪官更加痛恨,一切都是贪官,瞒着皇上搜刮民脂民膏。
皇上,他是一个好的君王啊!
“吾皇万岁。”一个人走到街上满面泪痕,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走到街上,对着皇城方向下跪,口里整齐的高呼。
崇正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满京城的百姓朝他现在的方向跪拜,激动的满面潮红。
这就是他以前想要达到的啊,他想要成为盛世明君,被百姓拥戴,但却在中途放弃了。
而现在,他的心头又久违的冒出了热血,没错,他是这天下的君王,他应该为大越的百姓做主,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
就算为了这些跪拜他的百姓,他也不能再荒废朝政了。
崇正帝恍若打了鸡血,脸上带着红晕,站在城墙上哈哈大笑:“朕为君王!!!朕要开前所未有的盛世。”
当天,大越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便被通知以后早朝照旧,不止如此,崇正帝还罕见的开始主动召见内阁大臣,问他们朝政,每日的奏折也坚持批完。
大臣们都被皇帝的这一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但有心人已经联想到了几天前京城百姓狂热跪拜,山呼皇上万岁的情况。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越时报上皇上刊的那篇文章。
短短几行,辞藻简单,言辞朴实,远没有以前那些祭天祭地来的言语华丽,但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句,就把崇正皇帝塑造成了一个勤政爱民,将百姓看的比江山社稷还要重的千古帝王!
杨知文看了那篇文章,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周颐的主意。
他以为,周颐就算能一时得宠,也会很快被崇正皇帝忘却,但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这小子的手段天马行空,看似毫无厘头却往往大有深意。
就像这大越时报,杨知文现在才算是触摸到了周颐的一点儿用心,原来那小子是想用这大越时报将皇上和他紧紧联系起来,而且还找准了皇上的软肋。
好手段,好算计,这个法子,说不定真能让周颐盛宠不衰。
若周颐知道杨知文的想法,恐怕会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太单纯了,大越时报可不单单只有这个作用。
而邢景看了时报后,则将其狠狠的拍在书桌上,大为光火的骂了一句;“奸佞,就会巧言令色,迷惑君主!”
这也是吃不到葡萄说不葡萄酸,邢景也想和崇正帝搞好关系,只要君臣相得,被人骂一句媚上又有什么关系,学与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臣子其实与后宫的嫔妃并没有什么区别,妃子以色侍人,而臣子若有才干,则以才侍人,若没有才干,拼的就是心计手段,总之就是全方位的向皇帝展示自己,如求偶的孔雀,谁的屏开的大而美,能抓住皇帝的眼球,得到皇上的青眼,那就对了。
当然,有时候臣子和皇帝也会形成一个互相制约的关系,甚至臣强主弱的关系也不是没有,但那仅限于君王弱小,君权下移的时候。
可看看崇正帝,就算这家伙再懒,但凭着超人的帝王之术,还是将权力紧紧抓在了手中,满朝堂的臣子就宛如管理在他池塘的鱼,谁跃的漂亮,谁就能抢到更多的食。现在看来,是周颐棋高一着了。
周颐成了御书房的常客,崇正帝在召见内阁大臣的时候,也会将周颐叫上,甚至那些个内阁大臣走了之后,崇正帝还会单独把周颐留下来说一会儿话。
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据一些眼线透露,崇正帝和周颐的交谈是非常愉悦的,从御书房隐隐约约传出的笑声就可见一斑。
这一消息又让一群人暗地里恨得牙痒痒,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这周颐,当真是被皇帝放在心上了。
被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周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要趁着这段时间狠狠的刷崇正帝的好感。
因为他知道,崇正帝勤勉朝政是不会持续太久的。一个人懒惰太久了,就算一时打了鸡血,若没有必然的决心,是很难再勤奋起来的。
崇正帝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那天京城百姓齐刷刷的朝拜让他热血涌上头顶,这几天处理朝政罕见的非常利落。
不过迟早会打回原形,周颐便想趁着这段时间尽力让崇正帝习惯召见他,达到即便以后崇正帝又怠政了,也不会忘了他的效果。
东宫里。
太子端坐在上首,看完大越时报后,一脸感慨的对东方明说道:“先生,你说的果然没错,这周颐当真是奇才。看来咱们拉拢他的步伐要加快了,只怕本宫的那几个好弟弟也动了心思。”
东方明站起来仙风道骨的摸摸胡子:“殿下,就让草民先去试探一番吧。”
太子对东方明还是非常信任的,闻言点了点头:“好,先生前去,本宫自然放心。”
果然,过了十几日,崇正帝又慢慢的回了原形,不过让周颐松一口气的是,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崇正皇帝在与妃子滚床单,沉迷艺术创作之余,还是会三不五时的召见他。
周颐说话风趣幽默,一件很小的事情,经由他的嘴说出来,也常常会逗得崇正帝龙心大悦。崇正帝有一次听了周颐讲的世界其他地方的趣闻后,忍不住拍拍周颐的肩膀:“周卿,听你一席话,朕甚是开怀”
“皇上,能为您哪怕分担少许忧愁,也是微臣万千日夜之祈盼。”
“哈哈哈哈,好好好……”崇正帝哈哈大笑。
就这样,在崇正帝的大姨父期过了后,周颐成了朝堂上唯一一个能频繁见到皇帝的人。
不少人在背地里骂周颐佞臣,周颐也只当没听见,现在他得罪了首辅次辅,甚至连太子的人也扳折了,不想方设法的抱紧崇正帝的大腿,难道直愣愣的躺在那儿等死吗?
即便成了所谓的皇帝眼中的红人,但周颐并没有任何轻狂之色,除了三不五时的被皇帝召见外,他还是在翰林院老老实实修他的书,对待同僚也如往常无二。
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悠悠。
又是下衙的时间,周颐出了衙门,绕到南街买了爱吃的糖炒栗子,到了南街与东街的交汇处时候,一个戴着礼帽,穿戴颇有魏晋之风的人站在了他的眼前。
“周大人。”这人给他行了一个礼,姿态说不出的飘逸。
周颐手里还拿着一包糖炒栗子,闻言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
“周大人大破元平府贪污案,在朝堂上名声大扬,天下谁人不识君。在下东方明,见过周大人。”
周颐摆摆手:“过奖了,过奖了,你要吃栗子吗?”说着伸手从纸包里抓出半把,似乎又觉得有点多,神色有些纠结,悄悄觑了一眼东方明,又看似不经意的往包里漏了几颗下去。
东方明看着,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皇帝眼前的大红人,竟然是这么孩子气的人?不过一想也释然了,周颐就算再聪明,毕竟只有十七岁呢,有些少年心性也正常。
这样也好,若是手段了得,心性还成熟的话,他的游说无疑又要难上许多。
东方明悄悄吁了口气,淡笑着问周颐:“周大人,草民很是仰慕大人,元平府将一干贪官连根拔起,实在大快人心,草民略备薄酒,想与大人共饮一杯,不知大人能否赏脸?”
周颐心里叹一口气,还是来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一味的逃避也没有用。
心思电转,周颐面上不显,只点了点头:“东方先生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一篇绮游记让人心驰神往。能与东方先生坐而论道,也是我的荣幸 。”
东方明闻言脸上一喜,叹道:“大越的山水奇景太多,老朽有生之年只怕是难以遍足了,没想到周大人竟然开看过草民的杂记,实在让草民受宠若惊。”
两人相互吹捧个着到了太白楼,席位定在第三层的雅间。
周颐淡笑着看向东方明:“这会不会太破费了?”太白楼的第三层的雅间可不是谁都能定上的,这东方明是明摆着告诉他大有来头呢!
东方明笑着道:“周大人如此人物,能与您共席就已经是不胜荣幸,怎么会破费呢!”
周颐便也不再废话,进了包间。
像东方明这样不考功名,或者说没有考上功名的人,大抵都会将自己包装成心向乡野,流连山水的闲散人,以显示他们卓卓独立的姿态。
东方明无论是文章还是诗作在仕林中都很有名气,很受读书人追捧。而传言,东方明最厉害的并不是他的学问,而是他的足智多谋。
周颐轻轻荡了荡手里的酒杯,配合着东方明说了天气,说山水,说了山水,说诗词,他也不着急,倒要看看东方明还要扯多久才能说到正题。
周颐不着急,但暗中观察他的东方明,见他始终一副谈兴很浓的模样,却急躁了,他出来可不是真的和周颐来谈什么山水诗词的。
终于,东方明按捺不住了,他试探的问道:“周大人,不知您对这诸位皇子是如何看的?”
来了!
周颐疑惑不已的看着东方明:“诸位皇子自然个个是龙姿凤章,东方先生此话何意?”
东方明身子前倾,小声道;“周大人,您智计无双,自然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草民深觉周大人也该为以后考虑考虑了。”说罢摸了摸胡子。
“良禽嘛 ,我倒是可以自认,不过我不是太明白东方先生的意思,我为什么还要考虑,我不是早已经栖息在圣上的隆恩之下了吗?”
东方明摸胡子的手一顿,被周颐说的一噎,这周颐到底是装傻还是真没有听清楚?
“当然,圣上自然是要忠的,但周大人,之后呢,总有新枝换老木,这老木若枯萎了,您不得还要重新择地而栖吗?”
周颐听了,淡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才说道:“东方先生,不管老木新枝,周某人忠于的都只会是独一无二的主枝,私以为,这才是为人臣的本分。”说罢站起来:“今日的酒不错,不过我以后并不想再和东方先生喝酒了,今日的谈兴已尽,周某告辞。”
周颐走出太白楼,回身看了看三楼,微微摇了摇头,几个皇子之间的浑水他可不想淌进去,吃不着荤反惹一身骚。
东方明的背后是太子,别说张志京之事周颐还不确定是不是太子干的,就算不是,周颐也不会在崇正帝明显精力有余的时候,和任何一个皇子有纠葛。
帝王家可不同于百姓,崇正帝本就多疑,现在他年老,对几个皇子越加防备,任何皇帝都不希望自己看重的臣子和皇子走的过于近。周颐好不容易才取得崇正帝的信任,他又怎么会自毁长城。
周颐并不想攀附什么从龙之功,毕竟选择错了,代价太大,当一个只忠于皇帝的直臣,即便新帝即位,就算一时不能成为心腹,但至少也不会被防备太深,周颐只要这样就够了,以后的都可以慢慢图谋。
周颐还是小看了崇正帝,他并不知道,在他出太白楼没有多久,他和东方明的谈话便被一句不漏的呈到了御前。
崇正帝端着脸看完,冷哼一声:“朕就知道。”几位皇子私下里的动作,崇正帝都知道个大概,不过这也是他有意为之,对皇子们私下拉拢人,斗得火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颐……”崇正帝轻嚼这两个字,带着笑意轻轻地叹一句:“倒是没有辜负朕。”
今日若周颐与东方明的交谈中说错一句话,只怕等着周颐的就是地狱。
他表现的越优秀,崇正皇帝虽喜爱,但也会比旁人有更多的疑虑。
周颐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出了太白楼,已近暮色,街边已摆了许多小吃摊。
周颐饶有兴致的一一看过去,他喜欢这种富有烟火气息的生活。
到了家,大家已经吃过了晚饭,周老二手痒痒,正在大厅里刨一根木块,六丫在绣自己的嫁妆,王艳和六丫坐在一起,时不时和她说些什么。
周颐进了门,见到的便是等着他的家人和温暖的灯光。
周颐心里一暖,在周老二下首坐下:“爹,娘,我准备向李姑娘提亲了。”
周老二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木头,搓了搓手,喜道;“早就该去了,我和你娘都已经等了很久,不过见你每天都很忙,便没说。”
王艳站起来,走到周颐身边,摸了摸他的肩膀:“我儿长大了,现在也要娶亲了……”一脸感叹。
“六郎是儿子,就算娶了亲还不是和我们住在一起,又不像闺女,嫁了就是别人的人了,艳娘,咱们应该高兴啊。”周老二道。
六丫听了,站起来故意打趣道:“爹,难道闺女嫁了人就不是您的孩子了?”
周老二忙摆摆手:“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是一件喜事。”
六丫扑哧一声笑出来。
王艳似乎还是有些不得劲:“我当然知道六郎成亲后还会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我担心的是,李姑娘是将军的闺女,高门贵女的,下嫁到咱们家,六郎以后压服不住怎么办?”如果她受儿媳的气怎么办?
当然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六丫哎呀一声:“娘,你在想什么呢,李姑娘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再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对六郎的情意,六郎和李姑娘以后一定会琴瑟和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