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如白了周颐一眼:“我可忒喜欢你的亲近!要是别人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混账样儿,只怕把老夫的面子都要丢尽了!”
“我就和你说说,旁人怎么会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那就是老师你说出去的,到时候丢你的人也不要怪我!”周颐反驳的理直气壮。
韩相如拿书本敲了敲周颐的脑袋,眼里含着笑说道:“还敢还嘴,明天的课业多一倍。”他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周颐这有趣的性子反倒对了他的胃口,师徒俩个也算是臭味相投。
“走吧,去看看潘老头儿。”韩相如站起来,对周颐说道。
“潘爷爷?”周颐疑惑不已:“他也来广安县了?”
“嗯,前天到的,潘老头儿有个和你同岁的孙女常年体弱,这次他带着那个小孙女到广安县来求医。”
“孙女儿?长得漂亮吗?”周颐摸摸下巴。
韩相如立刻瞪圆了眼睛,在他头上用书重重打了一下:“小小年纪就这么轻浮,谁教你的,立刻把这毛病给我改了!”这次韩相如是真生气了。
完了,周颐心里一个咯噔,这张破嘴哟,在韩相如面前自在惯了,也就带了些前世人的习惯,他纯粹就是顺嘴一问,和他同岁,那就还是个黄毛丫头,他能有什么兴趣?
周颐忙对韩相如讨好的说道:“老师,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以后保准注意。”
韩相如哼了声,其实古代的人对男子这方面放的格外开,十三四岁就娶妻的大有人在,按照古代的标准,周颐这年龄也到了知慕爱的时候了,只是韩相如见不得周颐这轻浮的样子,即便要想,也要放在心里么,说出来算怎么回事。话说小弟子马上要满十一岁了,有适合的女子也可以先物色物色。
周颐要是知道就因为一时的口误,就让韩相如起了给他找媳妇儿的心思,只怕哭都没地方哭去。
可能是想着和老友来往方便些,潘思勰的宅子就在韩府的隔壁,韩相如带着周颐上门的时候,正碰巧潘思勰送大夫出来。
周颐跟着韩相如进了潘府,他恭恭敬敬的向潘思勰行了礼,笑眯眯有礼有节的模样简直和在韩府判若两人。
韩相如在一边看的抽了抽嘴角,要不是这小子自己在他面前暴露,谁又知道他还有那样一副面孔呢!
”大夫找着了?”韩相如出声问潘思勰。
潘思勰点了点头:“马大夫不愧是名医,治了这几日,葭儿的身体已有好转。”
“这就好。”韩相如点点头。
“但愿这次能将葭儿的身子彻底治好,不然她小小的人儿,实在太遭罪了。”潘思勰为疼爱的孙女儿心疼不已,叹道。
“会好的。”要说和潘思勰打嘴仗,那韩相如绝对不带怵的,可是要安慰人,就有点儿超出他的业务能力了,想了一会儿也只得这么干巴巴的说道。
“爷爷,家里来客人了么?”周颐正听着两个老头儿聊家常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宛如夜莺婉啼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出来,听的周颐身子一震,立刻向来人看去。一个约莫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儿由一个丫鬟搀着,弱柳扶风的走了出来。
弯月眉,杏仁眼,樱桃小嘴,瓜子脸,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小小年纪就已有了倾城之姿。
只是每走几步这女孩儿就要捂着帕子咳嗽一声,看来身体确实不大好。潘思勰见了女孩儿忙焦急道:“葭儿,你怎可出来,快回屋里歇息去吧。”
潘葭摇摇头:“我实在在屋子里躺闷了,今天我觉得好了许多,大夫不也说可以适当的走动走动么!”
大夫确实说过可以让潘葭活动活动,让身体活泛一些,不然整日闷在屋子里,就算是好人也要闷坏了。
“那好吧,葭儿,这是你韩爷爷,这是你韩爷爷的弟子周颐。”潘思勰默许了潘葭在外面的请求,便对她介绍周颐师徒两人。
潘葭给韩相如行了礼,叫了声韩爷爷,但对周颐只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不看他了。
周颐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男女大防的时候,不能有过多的接触。
“葭儿,现在天气暖和,你到花园里去转转吧。”
于是潘葭便由丫鬟扶着出了屋子。周颐继续坐着听韩相如和潘思勰说话,只是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朝堂上去了。
别看韩相如没当官,但他真正做到了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和潘思勰说起来头头是道,两人就这么争执了许久,周颐对这些不了解,他们说的那些人物周颐都是两眼一抹黑,于是他可耻的尿遁了:“老师,韩爷爷,我去如个厕。”
韩相如对他煞风景的话翻了个白眼,挥挥手让他快走,周颐松了口气,在潘府里溜达起来,只是走到花园出,却又见到了潘葭。
周颐这才想起潘葭是在小花园里逛的,想到这里男女回避的习俗,便摸了摸鼻子,准备转身就走,这时却突然传来潘葭的声音:“周颐,我听说你是今科南苑府城院试第一名?”
周颐无奈的转过身子,点点头:“如果没有同名同姓的话,那就是在下了!”
“哦,你考这么好,那定是很有才了,那你可会作诗?”潘葭用帕子捂着嘴歪着头看周颐。
周颐摇摇头:“这个,是不会的……”
潘葭听了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我以为是什么才子,原来不过是会做些蠢笨庸碌的文章罢了。”
靠!我惹她了吗?周颐在心底第一下冒出的就是这个疑问,但想了想,应该是没有惹到这女孩儿的,那她说话为何如此刻薄,真是可笑,这个潘葭生于言情书网,却看不起科举做文章的?
这姑娘脑子有坑吧!
“不错,在下是蠢笨庸碌之人,自然比不得姑娘高洁无尘,只是在下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
“咳……”潘葭咳了一声,说道:“你问罢。”
“依姑娘而言,凡是做科举文章的都是蠢笨庸碌之辈,那姑娘家中父兄,包括潘老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莫非姑娘也看不起他们?恕在下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没有潘老,你父兄靠科举晋身,姑娘会生在何种的家庭还未可知呢!像你这样得了病,大概也是没有银子治的,就是你口中蠢笨庸碌的文章,让你成了今天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才有闲心在这儿扯什么诗啊词的。”
“你……咳咳咳”潘葭从小体弱多病,家里的兄弟姐妹也都让着她,但多病的身体让她的心却日渐一日的敏感起来,闷在房里的时候,便寄情于诗词话本,在南苑府城也夺了一个才女的名声。
在潘家所有人都知道,潘葭是最心性高洁的,黄白之物都不要拿到她跟前,免得脏了她的眼。
对于读书只为了考科举的人,潘葭也是看不起的,觉得他们都是汲汲营营极度庸俗之辈,真正的大才人都是放浪于山水,寄情于诗词,红袖添香,朝朝暮暮相对。
往日在周家这样的说辞她也不是第一次说,那些兄弟姐妹们虽然没有多加附和,但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这到让潘葭生出她果然对了的感觉来。
可谁知今日对着周颐说了这么一句话,却遭到这小秀才激烈的反驳,一时让潘葭惊住了,心绪翻滚间,便激烈的咳嗽起来。
“好个小秀才,竟惹得我们小姐这般生气,要是气坏了小姐的身子,看你拿什么陪!”潘葭身边的丫鬟也不好惹,马上对周颐喝道。
周颐摸了摸鼻子,心想真是倒霉,莫名其妙的就遇到一个开口怼自己的病怏怏小姑娘,他怼了回去吧,人家又马上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深恨自己腿长,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我看你还是带着你家小姐回屋里去吧。”
潘葭似乎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停咳嗽的时候也在瞪着周颐,把那张娇俏的江南姑娘的气晕破坏了个彻底。
周颐心想,瞪什么瞪,老子一个大男人,还怕了你一个黄毛丫头不成。
“在下告辞了。”敌不动他动,既然这小姑娘不肯走,那他就走好了。
“站住……”潘葭这时出了声,“你必须向我道歉。”她望着周颐说道。
周颐耸了耸肩:“为什么,因为你长得美?还是因为你是潘爷爷的孙女儿?我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所以这个歉我是不会道的。”
“你……”从没有人,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这家伙知道她是潘思勰的孙女儿,还敢这样说,好大的胆子!
“告辞。”周颐无心和潘葭再纠缠下去,拱了拱手,径直走了。
“给我站住……”潘葭的还在喝令周颐。
第57章 三丫出事
周颐权当没有听见潘葭的声音,步子迈的飞快,真是郁闷,好端端的就碰上这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听着韩相如和潘思勰两张老褶脸念经呢!
下午时分,觉得和潘思勰争论了一通心情都舒畅了的韩相如终于舍得告辞了,周颐松了口气,跟着站起来,心想日后这潘宅他是再也不来了,有多远躲多远。
韩相如和周颐处了这些日子,对他的性子已了解的七七八八,见小弟子皱着眉的样子,便知有事,直到走出潘府,韩相如这才问:“你遇到什么事了?”
周颐本就没打算在韩相如面前隐藏,将他和潘葭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韩相如听了后,皱眉道,“潘老头儿也算是有心胸的,怎养出这样目中无人的女孩儿来?本来还见着那姑娘模样好,要是治好了病,和你倒也般配,现在看来也是个蠢的,算了吧。”
周颐听韩相如还有这打算,顿时大吃一惊,叫道:“老师,不要啊,你这不是推我入火坑么!”
韩相如敲了一下周颐的脑袋:“谁是火坑,嗯?我看你才是那个火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脸皮的人!”
周颐摸了摸脑袋,不乐意道:“老师,这么多人呢,你也得给我点儿面子,好歹我也是个小秀才么!说我是火坑,要我是火坑,你怎么会收我做弟子,这不也说明您老没有眼光么?明知我是个火坑,您还往里跳!”
“你这是什么鬼比喻,嗯?”韩相如被周颐说的哭笑不得,这小子真是来讨债的!
周颐扶着韩相如讨好的道:“老师,这我还小呢,找媳妇儿的事不急,怎么着也得等考上进士再说!”
“你倒是忒有自信,要是你七老八十还没考上进士,莫非就不成亲了?”韩相如被周颐扶着走进韩府,韩府的管家便看着他们师徒两个沿路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的吵吵嚷嚷。管家看着叹道,每回周少爷一来,这老爷就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老师,你可不能这么诅咒我,我怎么可能七老八十还考不上秀才,要是真这样的话,那就是你这个老师没教好!”
“你这混账东西,看来老夫是对你太宽泛了,连我都敢编排,自个儿没用,到埋怨起我来,还敢不敢说是我没教好了 ,嗯?”韩相如拿着扇子对着周颐的屁股就是一顿揍,只把他打的哭爹喊娘:“不敢了,老师,不敢了……”
韩相如打了十几下才停下,倒把自己累的够呛,坐在上首喝着热茶看着周颐抽着鼻子不看他,笑了笑:“哟,还耍小脾气了,抬起头来!”
“老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以后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打我屁股,让别人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脸面?”都怪鬼子太狡猾,以前韩相如都是放嘴炮,没想到现在竟然直接动手了。
“你要是再改不了那胡咧咧的毛病,我以后还打你。”韩相如冷笑着说道。
周颐耸了耸肩,决定这个问题不再讨论了,韩相如那骨头都快散架了的老梆子身体又有什么力气,他也没舍得下狠力气打,力度也就比挠痒痒重一点儿,“不管怎样,以后找媳妇儿的事得让我自己同意才行,什么锅配什么盖,我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
“年龄不大,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你以为老夫稀罕管你那破事儿呢!你冲你父母嚷去吧,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老夫什么事?”
周颐立刻走上前给韩相如狗腿的捏肩膀,讨好的说道:“老师,您这是哪儿的话呢,您可不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么!”
“混账小子……”韩相如被周颐的话 逗笑了,又留他吃了晚饭,布置了课业后这才安排下人将他送回去。
周颐中了秀才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消逝在下湾村引起的轰动也慢慢回归于平静,这也让他松了口气,整天被人像参观大熊猫一样围着,是个人都要受不住的。
平静的环境也能让他安下心来继续自己的学业,现在他在白鹭书院呆的时间并不久,只上午在书院里呆半天,下午就到韩府跟着韩相如念书,韩相如在教他的时候,从不拘泥于书本,朝野时事,民生经济,琴棋书画,甚至堪舆之术,岐黄之术他都跟着韩相如在学,在周颐看来,韩相如简直就是一个小叮当,你永远不知道他会的东西有多少。
这样有规律而充实的日子过起来是极快的,跟着韩相如最大的收获不是他开阔的视野,广博的学问,而是周颐学到了真正将读书当成了兴趣。
在书海中徜徉,博古通今,彼此印证,自己的思想与古人的思想互相碰撞,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而他又多了许多后世的知识,再看古人的思想,就更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说出的言论有时让韩相如也叹为观止,遇见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师徒两个还会争得面红耳赤,也算是相互监督进步了。
都说八股文束缚人,其实它也就是一种写文章的形式而已,若你自己真正能做到融会贯通,又岂会被一种小小的八股文体而约束住。
但做到这一步的又有多少人呢,很多人念书不求甚解,罩着八股文的框架把自己本就不精通的学识往里套,只念得目光呆滞,形似呆木。
周颐在这样的学习心境下,课业进步的飞快,这也让他的心情大好,转眼这样的日子就过了两个月,秋日气氛渐渐显露了出来。
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周颐走在回家的路上,好心情的哼着歌:“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
呸,这什么跟什么呀,这可不是高兴的时候该唱的歌,现在想想,前世的种种就仿佛一场梦,反而是他现在脚底下踩得这片土地才能给他踏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