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啥,除了四丫,她一直都是周家最体面的女孩儿,小时候二房的几个女孩儿在她面前就像乞丐,为什么长大了,所有的一切都掉了个个儿!
“六郎考上秀才了,连带着姐姐也嫁了好人家,周二哥和二嫂子有福啊!”二丫身旁的人在讨论。
二丫身子一顿,恍然大悟,对,就是因为三丫有一个得力的兄弟,所以她也癞蛤蟆变成凤凰了。为啥不是她哥哥考上秀才,为啥!
不管二丫心里怎么翻江倒海,迎亲的队伍还是来了,当穆子礼进了下湾村时,只把一些花季女孩儿看的羞红了脸,这长得也太俊了吧……三丫真是好福气,夫家不光有钱,丈夫还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只怕是掉进蜜罐子里了!
二丫见着了穆子礼,只觉一股妒火疯狂的在身体里蔓延,看着自己旁边有些憨傻的丈夫,硬生生把指甲都捏断了。
三丫被搀扶出来拜别了父母,女孩儿出嫁时,要由着娘家兄弟背着上花轿,周颐才十岁,自然背不起三丫,便改背为搀。
将三丫送进花轿的那一刻,周颐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那么蠢,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情迷了眼睛的人,二姐,你用尽心机想要谋来这桩婚事,我已经为你办到了,你也算求仁得仁,也算是我这个弟弟最后为你的一点儿心意,二姐,以后好好过日子吧,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一个和周家无关的人,若有事情,我是不会再对你又一丝一毫看顾的。”
三丫被说的脸色一白,手顿时收紧,六郎从始至终都知道她的心思?
虽然竭力告诉自己以后的日子她一定可以过的很好,但心中却没找没落起来,不断摇晃的花轿仿佛和她的心一样,起起伏伏不能平静。
三丫嫁入了穆家,周颐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他开始安心的跟着韩相如念书,三丫第三日回门的时候,周颐并没有回去。
穆子礼陪着三丫回门,打的就是和周颐亲近的目的,可惜小舅子竟然不在家里,这是不给姐姐姐夫脸啊。
从周家出来,穆子礼望着三丫问:“你与你弟弟的关系不好?”
三丫心里一紧,“怎么会,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我和六郎的关系再好不过了。”
穆子礼听她这么说,对着三丫笑笑,摸着三丫的头:“夫人,你我都成了夫妻,以后自然是一体,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三丫勉强的一笑,心里却鼓跳如雷,嫁进去短短几天,不光穆子礼有意无意的说起六郎,就连公公话里话外提起的也是六郎,她这时才明白,原来穆家肯娶她,真的是看在六郎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辈子都要生活在六郎的阴影下?
周颐自然不知道三丫两口子的心思,三丫为了一己之私,如此算计他,算计爹娘,在他心里,早就将三丫当成了陌生人,在轿门前对三丫说的话,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中了秀才,已经升入了秀才院。
上午上完课以后,远远的周颐就看见了孙竺主,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好久没见面了。周颐隔着老远就给他打招呼,但孙竺主就像没看见一样。
第61章 谈话
“孙竺主……”周颐快走几步赶上他,“你没听见我叫你吗?”周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竺主转过身,低低的应了声:“嗯,没听见。”
周颐见他眼睛通红,面色也灰白,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是昨夜念书太晚了。”孙竺主将头低了下去,脚在地上前后挫了挫。
“竺主,念书有要注意张弛有度,你把自己比的太紧了。”周颐忍不住劝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孙竺主点点头,说完便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周颐眼睛一缩,孙竺主对他的态度明显是有了隔阂,他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孙竺主,回去的路上周颐皱着眉苦思许久后,大致猜出了孙竺主的心思,如果不是他家里有事的话,那就是孙竺主骄傲的自尊受不了自己和他之间巨大的差距了。
孙竺主读书实在太努力,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县试都没过,但周颐却一路拿了县试院试案首,可能这让他有些心里不平衡了吧。
周颐叹口气,同样是寒门子弟,在几个朋友中,交往最轻松的是杨不凡,被当成对手的是郑知,而孙竺主,周颐对他更多的是感同身受。但现在明显孙竺主对他有了隔阂。
罢了,交朋友也要看缘分,他总不可能为了照顾孙竺主的感受就故意不过科举吧。
“周颐,你跑哪儿去了,刚刚那篇文章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追着周颐出来的是郑知,他今年也过了院试,不过是以吊车尾的成绩过的。
但郑知今年才十一岁,这么小就过了院试,已经算是很好了,不过郑知一直想超过周颐,但周颐却拿了院试案首,比他的名次高的多。
这家伙自从回到白鹭书院后,就一直拉着周颐比试,不论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文章书法,只要有一方面超过了周颐,他就比过年还高兴,简直是将周颐当成boss来打了。
周颐无奈的转身:“这篇文章算你写得好行了吧!”
“不行,大丈夫要赢得名正言顺,什么叫算,我们必须找人评一下,看这篇文章谁写的好!”郑知却不想被周颐糊弄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生拉硬扯的就要往秀才院里走去。
“放手啊,再不放手我喊了啊……”一时情急,周颐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话一出口,周颐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咋搞的像遇到了登徒子的大姑娘似的。
郑知先是一顿,然后发出爆笑:“周颐,莫非你是学那祝英台,女扮男装来求学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周颐一脸黑线,这下可让这 家伙捡着笑话听了,“行了行了,你就使劲笑吧,我要去见老师了,他还在等着我呢!”
郑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用手拨了拨眼角的泪珠,打趣的说道:“不知院长是不是也知道他收了一名女弟子?”
“行了,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贫吧。”周颐果断的决定扯呼,不然还指不定被郑知这家伙怎么笑话呢,他已经可以预见明天进书院的时候,郑知已经把这件事情宣扬的满书院都是了。
“真是好运的家伙,连院长都收了你为弟子。”郑知看着周颐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然后得逞的奸笑了两声:“这下让我抓着你的把柄了吧,嘎嘎嘎嘎嘎嘎……”实在太过兴奋,他的笑声劈叉的跟鸭子似的。
周颐走了老远都听见郑知惨烈的笑声,抖了抖,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明天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到了韩相如的宅子里,管家告诉他韩相如还在午睡并未起床,周颐点了点头,熟门熟路的走到了饭厅,“韩叔,今天有白斩鸡啊!”
管家慈和的笑道:“知道周少爷爱吃这道菜,这是老爷特意让厨房给你留的。”
“还是老师对我最好!”
韩相如这里差不多已经成了周颐的第二个家,如果他中午来的早,就会和韩相如一起吃饭,如果来晚了,韩相如会先吃,但总会吩咐厨房留一两道周颐爱吃的菜。
“嗝……”周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喟叹一声,还是老师这里的厨子好,家里王艳的手艺虽然不错,但她因为以前节约惯了,总舍不得放材料,所以吃的时候总会觉得差点味道。
“吃饱了?”周颐正想着睡一觉的时候,韩相如的声音从他头顶传了来。
“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周颐一抬头就看见了韩相如正站在他的身后。
“我早就来了,某人像猪一样吃个不停,已经到了心无外物的地步了,你要是在念书上有这份心劲,我也就不用愁了……”韩相如戏谑的看着他。
周颐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噜噜灌下后才说道:“老师,你好歹是一代大儒,说话怎如此粗俗,这不是有失您的身份么!”
周颐早就习惯了韩相如的言语打击,内心毫无波动的耸了耸肩。
“行了,吃饱了就跟我来书房。”韩相如哼一声,对周颐说道。
“老师,容我歇歇吧,我有点困,先小憩一会儿……”周颐冲着韩相如讨好的拱拱手,谄媚的笑道。
韩相如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自然知道学习要张弛有度,闻言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点了点金贵的下巴:“那就去吧,最好先走几步消消食,免得积食了。”
“谢谢老师,老师你最好了……”周颐喜笑颜开。
韩想如被周颐逗笑:“行了,君子要行之有方,你这老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算怎么回事!”
周颐秒收表情,严肃的点点头,对着韩相如行了一个标准的学子礼,“学生谨遵师尊教诲。”
“行了,我又没说在我这里要这样,收起你这怪莫怪样的做派吧。”韩相如用扇子敲了敲周颐的头。
周颐马上笑嘻嘻说道:“老师,你还是喜欢和我亲近一些吧,嘻嘻嘻嘻嘻……”
韩相如被周颐嘻的脑仁疼,挥了挥手“行啦,别作怪了,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候,半个时辰后到书房来找我!”
周颐响亮的答了一声是,然后一溜烟跑了。
韩相如看着周颐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臭小子。”
韩管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了出来,站在韩相如的背后说道:“老爷,这宅子有了周少爷,都格外热闹呢!”
韩相如笑了笑,“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刁钻!”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才好,这样带的老爷心情都好了许多。”韩管家乐呵呵的说道。
韩相如听管家这么说,立刻收了笑脸:“说的我好像多稀罕那小子似的,没脸没皮的。”然后整整衣衫,去了书房。
韩管家也知道自家老爷口是心非的毛病,闻言呵呵的笑了一声,就再次飘走了。
周颐睡醒之后,就径直去书房找韩相如,他在韩府自在惯了,便也没敲门直接推开走了进去。却没想到潘思勰也在里面。
“你的礼仪呢?我是这么教你的吗?”韩相如黑着脸问周颐。
周颐摸摸鼻子,只好骚眉搭眼的道歉,心里吐槽,这不就是你教的吗,以前敲了门,韩相如又嫌他多事,谁知道潘思勰会在里面。
不过他知道韩韩相如是爱面子,要是让潘老头觉得周颐不知礼就不好了。所以周颐也乐的配合他。
周颐认了错之后,又规规矩矩的给潘思勰行了礼,然后说道:“老师,潘爷爷,既然你们有正事要谈,那我就先出去了。”
韩相如却点了点旁边的椅子,“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听,你以后是要走仕途的,光闭门造车的念书怎么行,现在听听也好。”
周颐深以为然,便安静的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安心的当个柱子。
潘思勰叹一声:“ 去年北方散州,怀沙两省先是旱灾,然后又是水灾,百姓民不聊生,朝廷诸公不思如何赈灾,反倒是为了私利斗个不停,皇上整日只在后宫饮酒作乐,朝廷大事一概把持在杨知文和腌贼冯启华手里,国库里空的能跑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去年就有不下十次的暴动,虽然被朝廷镇压了,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世家将土地吞并在自己手里,而百姓却连立锥之地都无,韩老头儿,再这样下去,我只怕……”潘思勰重重的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周颐却明白,怕什么,怕官逼民反呗,没活路了,自然要扯旗造反。
南苑府城是大越朝最富贵的地方,这里的百姓还算能安居乐业,周颐原以为大越朝其他的地方就算比南苑府城差一些,也差不到哪儿去,可现在听潘思勰这么一说,这踏马的这个王朝明显已经走在末路上了呀。
那他这个科举还考不考,要是考上做了官,别人揭竿起义成功了,那他这个前朝罪臣不是也要被抹脖子?
这可真是欲哭无泪了,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熊,要是真的大越朝各地都发生了暴动,那他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韩相如听了摇摇头:“不至于,潘老头儿,你说的这些哪个朝代没有这样的问题,北方散州,怀沙两省都是位于大越朝极偏远的地区,本就是开朝皇帝打下来的异族之地,那里的人以前本就以放牧为生,向来喜欢斗凶逞狠,民风野蛮,就算有地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想去耕种,所以远没有到你说的那个地步,你看看中原各地,都还算安稳,只要中原稳住了,大越的根基就不会失!”
周颐听了,吁一口气,还好,还好,大越朝还没有作死到亡国的地步,周颐对韩相如的分析还是比较认可的。
土地兼并,是封建王朝一个永恒的主题,农业社会,成也土地,败也土地,朱元璋一个放牛娃被逼上革命的道路,还不是因为地主将土地完全占据了,家里的爹娘兄弟全部饿死,于是奋而揭竿,最终在众多的起义者中脱颖而出,当上了皇帝。
每逢开朝,由于皇帝本身就是革命者,自然是最能体会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往往会制定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政策,可架不住后来人不争气呀,不管是后面的皇帝,还是官员,好日子来了,野心自然也随之而来了,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帝体会不到农民日子的不易,而跟随开朝皇帝起义心腹们往往会被封个什么王,什么公,慢慢的发展,就成了世家。
农业社会最根本的就是土地,最值得投资的也是土地,因为没有其他找钱的门路,那些世家官员有了权利,为了利益自然会将土地紧紧的攥在手中,沟壑难填,土地兼并就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这时候若遇上了一个开明的皇帝,或是大智者的大臣,说不得还能通过改革修修补补将王朝的漏洞堵起来,像张居正改革就硬生生的将风雨飘摇的万历王朝又拉回了巅峰时期。
但这样的改革家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商鞅被车裂而死,张居正死后还被万历刨了坟,甚至连带着家族都死光了。
改革者去了,自然身死道消,他的改革政策也会被既得利益者疯狂的反扑。然后土地兼并继续扩大,一直到了底层人民没有了立锥之地,果腹之粮,于是新一轮的革命又起来了,如此循环往复。
大越朝刚刚历经三朝,远没有达到底层人民揭竿起义的地步,周颐这颗心也就放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