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贾蓉被拉出去的声音,他叫得异常凄厉:“爹!饶了儿吧!儿子再也不敢了!”
我缩在被子里,隐约感觉到两道充满寒意的视线,往帐幔里头射来。
我抓了一缕头发,在嘴里咬着,听得极是仔细,却从不见尤氏出声哪怕一句。
她就像个木头雕成的人,好似发生的事,同她没半点干系,一声也不吭。
不管是贾珍掀开儿媳的帐幔,还是贾珍教训儿子,她都没有任何表示。
啧。
是个聪明女人。
“出去!”就在这时,我听到贾珍的声音响起,冷冷的。
然后,就听到有脚步声退了出去。脚步声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是尤氏。
没有贾珍的脚步声。
我便知道他有话和我说。
下一刻,帐幔被掀开,裹着我的被子也被扯走了。
我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
不着寸缕。
“啊!”我惊呼一声,抱紧了自己。
贾珍坐了下来,将我抱了起来,手指在我身上轻轻移动:“我再不曾料到,那个逆子如此大胆,竟敢动你。”
他看到了我身上重重的痕迹。
我跟贾蓉厮混了不止一回。
他口吻带着寒意,像要杀人一般。
我闭着眼睛,不看他:“你快走吧。这样待在我屋里,像什么样子?”
“那你晚上去找我。”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便把我放下了。
他俯身要亲我,被我一把扯过被子,蒙在身上,隔绝了去。
他没亲到,便隔着被子在我脸上掐了一把,起身走了。
未几,我听到贾蓉同学的惨叫声传来。
特别惨。
我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通体舒坦。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
良久,贾蓉的惨叫声才止了,他被人抬了进来。
我披了衣裳下床,看着浑身是血的贾蓉同学,担忧地看着他:“大爷,你还好吧?”
他痛得说不出话来,紧闭着眼睛:“叫大夫来。”
我便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然后坐在床边,担忧又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也不会给大爷惹下这番祸患。”
他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忽然,他睁开眼睛,赤红的眼睛看着我:“我被老爷打断了腿,你满意了?”
我一怔。
“他如此不念父子之情!”谁知,他却是转了目光,两手握拳,狠狠地捶了下床板。
那小眼神,又恨,又怨。
我心下一定。
“大爷,你这番被打,我心里委实痛得很。”我坐在床边,哀伤地看着他:“但我又有一丝期盼,期盼你能够知耻而勇,从此——”
他猛地看我,赤红的眼睛里带着凶狠:“你想让我违逆父亲?”
我低着头,没说话。
我努力扮演着一个柔弱无依的后宅女子的形象。
“他是我父亲,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贾蓉冷冷地道,“你不过是个女人,有何资格——啊!”
他话没说完,就疼得大叫起来:“放开!你这个贱人!放开我的腿!”
我没有放。不仅不放手,反而在他伤口上按压了起来:“这也是老爷给你的,你喜欢吗?”
我演不下去了。
居然敢骂我贱人。
搁前世,谁敢对我有丝毫不敬?
他被我按着伤处,痛得打滚,却又不敢滚,嘶叫着要打我,却又够不着我。
直到痛昏过去。
我看着他满头大汗的脸,发丝一缕一缕贴在他脸上,好不可怜。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打开帘子,问外面:“大夫快到了吗?”
瑞珠在外面,低头回到:“还没有。”
“到了就让他给大爷瞧瞧腿。”我说道,“我去给夫人请安。”
宝珠跟着我,去给尤氏请安了。
这会子都快晌午了,请的哪门子的安?
但宝珠也不问,乖乖跟在我身后。
“给夫人请安。”进了门,我便对尤氏行了一礼。
屋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尤氏。她见了我,神色淡淡:“你不看着蓉儿,到我这里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这话里头有点软刺。
我打量着她的年纪,并不很大,漂亮又年轻,只是眉宇间有些苦楚。
我便懂了,她未必便是个木头人,而是聪明隐忍。
她男人是那个德行,她出身又不好,除了依从,还能怎样呢?
“我有两件事拜托夫人。”我低下头道。
尤氏便道:“你说。”
“等我走后,请夫人多多照料我爹和我兄弟。”我说着,就掏袖子,“这里是我的一点体己,夫人不要给我爹和我兄弟,只在他们危难之极,补贴几分罢了。”
尤氏大惊,她按住我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夫人,我是没活路的。”我惨笑起来,“大爷不过跟我睡一张床,就被他打成那样。如今大爷腿断了,再没人护着我,我还能落得什么下场?不如一条白绫去了,也算干净。”
她本来看着我的神情,带着两分掩不住的憎恨。
听到这里,脸上便露出几分动容。
“你不要这样。”她按着我的手,不让我往外掏东西,“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左不过老爷、我和蓉儿罢了。家丑不外扬,咱们烂在肚子里,不会有人知道的。你且忍一时,老爷就图个新鲜,等他丢开手,你和蓉儿就好好过日子。”
她未必就是可怜我的性命。
无非是怕我出了事,贾珍迁怒她罢了。
但聪明人是可以做盟友的。
我便一头埋她怀里,哭了起来:“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方才大爷怪我,累得他被打了腿,他恨上了我,我的日子还怎么过?”
听着我哭,尤氏的眼眶也湿了。
暗地里,我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演技提高了很多哟~
“我的儿啊,你也是可怜。”尤氏抱着我,不时感慨,但就是不说什么有用的话。
但我来这里,可不是听她几句虚伪安抚的。
“我还是死了罢!”我说着,就推开她,往柱子上撞。
尤氏被我吓得脸色都变了,忙抱住我:“不可!万万不可!”
就朝外面喊,叫宝珠也进来,拦住我。
“儿啊,你若是死了,你爹和你兄弟可怎么办?”尤氏开始吓唬我,“老爷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听了,便不挣扎了,抹着泪回去了。
一路上,故意让许多下人都瞧见了。想来贾珍会知道的我来过,并且哭着走的。他必会问尤氏,而尤氏自己心里憋着气,定会劝他老实几日。
我也不要多,只几日便可,先把九阴真经练回来。
对付贾珍不难,难得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宁国府少奶奶的身份,锦衣玉食,奴婢簇拥,我还是很享受的。
回到院子里,正巧碰上大夫出来。
“大爷的伤如何?”我便问道。
大夫答道:“两条腿的骨头断了,需得静养百日。”
我不禁有些动容。
这真的是亲爹吗?
送走大夫,我进去看贾蓉。
他已然醒了,此刻躺在床头,脸已经擦过,头发也梳开了,很是体面。
见我进来,他冷冷地看过来。忽然抓起枕头,就朝我砸过来:“我被你害了!”
他算是明白过来,从昨晚我叫人请他回来,到几番软语引诱,便是为了这一刻。
“贱人,你挑拨我们父子!”他丢了枕头还不够,把床头的花瓶也抓起来朝我扔。
我俱是躲过。
等他把手头能够到的东西都丢尽,便笑吟吟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他见我走近,身体瑟缩了下,眼中露出恐惧。
刚才我压他伤处,使他痛晕过去,他记忆犹新。
“大爷这话说得,我很是委屈。”我低下头,掀开被子,看着他被绑得粗了好几圈的腿,“是我逼你睡我的吗?是我逼老爷打你的吗?你心里怨恨老爷,怎么变成我挑拨了?”
我是想叫贾珍离我远点,但我没打算自己动手。
第74章
因为我一旦动手, 怕是刹不住车, 要了贾珍的性命。
宁国府本来就没几个主子, 贾蓉又是个年轻没本事的, 若贾珍死了, 谁来扛风挡雨?
隔壁的荣国府又靠不住, 只怕要被人欺凌了。
我还想过几年宁国府少奶奶的体面日子呢。
贾蓉的眼睛红红的, 瞪着我,咬牙切齿, 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确是行了挑拨之事,但他偏偏无可指责。
是他自己动了色心, 跟我睡了。
贾珍打断他的腿,也不是我让的。
他恨贾珍,说到底,是贾珍辱了他老婆,不给他体面。
他自己知耻, 才心中生恨。
“老爷叫我晚上去找他呢。”我勾起一缕乌发,绕着手指头把玩, “你说我去是不去呢?”
他眼底猛地迸出恨意来, 明亮得如烛火一般, 敢碰上来的飞蛾都要丧命。
渐渐的, 那恨意又消弭了,他疑惑地看着我:“你怎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谁?是哪里来的恶鬼?快还我可卿!”
我“哧”的一声笑出来, 歪着头看他:“你跟我说过几回话?你怎知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愣住。
自打他娶秦可卿回来, 就没腻歪过几回, 便被贾珍给占了。
他实不知秦可卿的内心所思所想,被我一晃,就心虚了。
“你还没答我呢,晚上我去不去找老爷?”我俯下了身,拿着一截发梢去扫他的脸。
他脸上红红的,攥住我的手腕,咬牙道:“不许去!”
“为什么不去?”我掩口笑。
他晶亮的眸子盯着我:“你若去了,我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往后,你再不许被他碰!不,我再不许他碰你!”
我听得满意,便偎着他道:“那我听大爷的。”
到了晚上,我果真哪儿也不去。
贾珍也没使小动作。
想来,是尤氏跟他说了,叫他收敛几分,不然他以后就只能抱着儿媳妇的遗像哭了。
次日,我仍照旧给尤氏请安。
尤氏本就不是个为难人的,见我一手拢着袖子,像要从里面掏东西似的,就对我格外亲和。
还对我说:“咱们府里的梅花开得好,去请西府的来赏花。你与我一同去吧,多走动走动,散散心。”
我一听,便动了心:“好。”
便和尤氏一起,到荣国府去了。
这红楼梦我不太熟,只瞥过几眼电视剧,书是没读过的。
但也常常听人讨论,隐约有个印象,大约是一群小姐都是才情满腹的,一群公子好色又混账,一群老爷恶事干尽还虚伪之极。
哦,还有公子小姐们身边的丫鬟,也很是体面多情。
我印象最深的是林妹妹、宝姐姐、凤姐儿、石头蛋。
“咱们只请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吗?请不请小姐们?”我便问尤氏。
我有点想瞧瞧贾府的小姐们。
这红楼里面,一干女孩子们都是干净可爱的,全书的美好都在她们身上了。
看一看,也开开眼界。
尤氏道:“天色好,老太太多半会带着她那一群孙子孙女们一起的。”说着,她看了我一眼,面带怜悯,“你年纪轻,正该和这些年轻人走动走动。成日闷在府里,早晚郁气积在心里。”
年纪轻?
对,我年纪轻着呢。
连二十岁都不到(*^__^*)
“那我往西府来,找凤丫头她们说话,不会不好吧?”我低声问道。
尤氏笑了一声:“你也叫凤丫头?你比她矮一辈,该叫婶子的。但两府关系极近,你们年岁又差不多,也不讲究这些个。”
“嗯。”我低了头。
尤氏却大奇:“你从前也是玲珑剔透的,如今怎么腼腆起来了?”
我便露出哀戚的目光:“夫人……”
“好,好,我知道了。”她连忙拉住我的手,不再问了。
我松了口气。
我虽然披着个年轻的壳子,但心里毕竟老了,叫我跟年轻人一般插科打诨讨好人,我做不出来。
况且,前世多是旁人讨好我,叫我反过来做这些事,我做不到。
好在有个现成的借口,我乐得清闲。
打定主意,少说话,多瞧热闹。
到了西府,尤氏便到贾母跟前,热络起来了。
我站在一旁,微微笑着,扮那锯了嘴的葫芦。
贾母问起,尤氏便给我打幌子:“蓉儿被他老子打了,卧床养伤呢。可卿心疼,才抹了泪出来。”说完,又作势打我:“在老太太跟前,你且用点儿心,别只念着你男人,也说几句话,哄老太太高兴呢?”
“快别,咱们一家人,不必如此。”贾母拦住她,又问她贾蓉被打的事。
尤氏便是一通半真半假的抱怨:“哪里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夫妻两口子起晚了,没赶上请安,他便大怒,把蓉儿打了一顿。”
贾母大怒:“这个混账东西,多大点事,怎么这样打孩子?”
旁边,我听到一声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