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首辅——剪笛
时间:2018-03-13 14:02:19

  他似乎顿了一下,站住了,却是仍然没有说话。
  青辰很快褪去了外袍,露出单薄的棉衣。她扣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一下拉回来,然后搂住了他的身体。
  宋越一怔,喉结微动。那张俊逸的脸庞上光影晃动,仍然深刻,令人沉沦。
  青辰抱着他,在他耳畔轻声道:“这个身体,熟悉吗?老师,你抱过的……”
  宋越闭上了眼,只觉怀中的人纤薄瘦削,柔软得仿佛随时要散开。他不由,微微收紧了怀抱。
  少顷,他又睁开了眼,从床上抓起管家备好的新袍,披到她身后。
  青辰却是摇摇头,推开他,扯掉身后的衣服,“老师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会关心人。不过,穿衣服急什么呢。”
  “……别受凉了。”他终于开口说了话,一双薄唇泛着淡淡的红色。光润玉颜。
  “不会受凉的。”她说着,自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
  依旧是记忆中的触感,骨节纤长、指尖微凉,他第一次教她写字的时候,这只手也是这样的。
  青辰吸了口气,捉住他的手指,让他以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唇,“还有这双唇,熟悉吗,老师?你吻过的。”
  他的眉头轻轻一蹙,凝重地看着她。
  “你吻过的。”她也一瞬不瞬地回望他,“雪亭里,医馆里,马车里,秋千上,床榻上……老师都没有忘吧?”
  屋内静静的。
  青辰只觉得,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心里滴滴,答答。
  宋越慢慢抽回了手,低头看着她,“……叫我进来,就是要说这些?”
  就是这些?
  青辰忽然笑了,揉了揉眉骨,然后抓起新的袍服穿上,系好了衣带,“有点醉了,衣带是真解不开啊。你也看到了……”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却是又道:“你以为我留你,抱你是什么意思啊,想念,回忆?不是。什么也不是,一点也没有那种意思。快两年了,我跟你之间,早就没那种意思了,老师懂的吧,可千万别误会了。”
  “没有误会。”静默片刻,他开了口,“我知道。我也一样。”
  他的声音清冷清冷的,“我也一样”几个字,尤其冰凉彻骨。
  “那就好。”青辰瞬间有些僵硬,随即不太自然地微微一笑,“一样就好。”
  她不是应该早就明白的吗。他让她去云南,又不让她回来,除了是这个原因,还有哪个原因。
  在进来这个屋里前,她心中原本还残存着一个想法,是不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谁对他做了什么,他才忽然变了。如今看来,什么也不是,他疏远她,赶她走,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跟她一样”的——早就没有那种意思了。
  所以,原本想问的一些话,也就不必再问了。
  青辰站了起来,理了理袍子,吸了口气,“我换好了,你换吧。老师应该不用我帮忙吧?学生便先出去了。”
  “自己能走吗?”
  “能啊。如何不能。”她笑笑,勉强走成一条直线,“这一点酒,醉不了人的。先走了啊。”
  “嗯。”
  他淡淡应了声,然后便走到床边,开始脱身上被酒浇湿的衣服。没有回头。
  青辰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没敢看他的背影,出门后就很快就关了上门。
  她没有再回宴厅,只托管家带了句话给赵其然,就径自出了大门。作为今日的主角,这样是有些失礼的,但是胸口真的很堵啊,头也很疼,眼泪也很想往下掉,就顾不上那些了。
  再不走,她可能就要在众人面前露出此生最狼狈的一面了。
  京城的夏天有些闷热。
  无风。
  让人感到窒息。
  
  遵旨休息了两天,青辰就回朝了。
  作为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她有很多事情要忙。光是认识部里的各人、熟悉政务文献,掌握全国的税赋钱粮情况,核对各省账簿等等,就得花很多功夫。
  而她最先想要做的,是把袁松等人著的《袁氏农书》刊印下发各省,以供各省借鉴经验,提高粮食亩产。
  总之,新的环境,新的职位,她又得适应一段时间,有很多事要忙。
  忙,就顾不上想其他的事。
  她觉得挺好。
  虽然有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这日,青辰底下的人抱来些公文,说是内阁才票拟的文书,要他们户部执行。青辰看了一眼,其中一份正是要他们尽快指导各省提高亩产的。票拟上的字,是宋越的字。
  “沈大人不愧是宋阁老的学生,大人跟阁老想到一块儿去了。”
  青辰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
  青辰这手下是个明白人,这半个月来与她合作也很愉快,又道:“有了内阁票拟,下面执行起来,也就没人敢怠慢了。大人推行此策,势必会更顺利。”
  言辞里面颇有几分羡慕之意。
  青辰是新上任的官员,虽说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但到底年纪轻,也算不上有什么背景。这满朝上下皇亲国戚不少,不乏目中无人之人,碰到像青辰这样的新人,有人难免会有懈怠或是故意违抗试探的想法。
  这样就会影响政策的施行,会耽误今年的第二季稻子播种。
  但如果有内阁的票拟支持,那就另当别论了。
  青辰不置可否,只道:“你先下去吧。我这还要先看一会儿账册。”
  “是,大人。”
  京城的夏天很热。
  青辰袍子里的棉衣已经换成了薄纱,但仍是热得很。窗外的树上,知了一直鸣个不停,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她的手边得搁着一块帕子,用来擦汗的,否则手上的汗滴下来,难免要打湿账册。
  不过幸好,她用的是玉笔,笔杆握着凉凉的,多少能够舒缓一些。
  这笔是当初宋越送她的。还记得他当初嘱咐她,只能用此笔写字,没想到,这一写就是两年多。用了两年多,她也早已习惯了这支笔,玉制的笔杆别人握来觉得沉,她却觉得正好。
  那会到怀柔看堤的时候,它差点丢了,后来又被徐斯临下河找回来了,就是笔杆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划痕。
  思绪有些飘散,青辰抱怨了一下这热天和知了,继续埋头于账册。
  这时,却是有两人进了堂里来。
  她抬头一看,是户部尚书和……宋越。
  “沈大人。”户部尚书道,“方才我在跟宋阁老说山东省夏粮食欠收的事,阁老想看看山东的账册,你将账册先交予阁老吧。”
  青辰在看的,就是山东省的账册。
  山东去年欠收,是因为去年闹了几次灾,今年夏粮却是又报欠,她有些疑问所以正在查阅。没想到宋越也关心这个……
  “是。”青辰应罢,随即将面前摊开的账册合上,双手递到宋越面前,“阁老。”
  宋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扫了一眼她摆在桌面上的笔记,“你也在看?”
  “是。”
  “看出什么了?”
  户部尚书见师生二人似有互相探讨的意思,便道:“我还有些事,二位大人不妨慢慢说吧。阁老,我便先去了。”
  “嗯。”
  屋里只剩下两人。
  青辰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山东今年夏粮又报欠,却又没什么大灾。下官才开始看,还没看出什么问题。阁老见谅。”
  宋越点了点头,随手翻了一下手中的册子,然后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了青辰笔架上的玉笔。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的心忽地猛跳了一下,“用这笔习惯了,其他的拎起来都觉得有些轻,字写不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您别误会。”
  “旧了……”他薄唇微掀,“我让人再拿一支给你。”
  “不必了!”青辰很快道,“只是没在意故而没换而已。今日得老师提醒,学生记得了,会换了的。我自己可以买。”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张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转过身欲走。
  到了门口,他又停下来,“这种笔,知道去哪儿买吗?”
  青辰看着他的背影,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不过我不打算用这种笔了。只到集市上挑一支贵的就是。”
  “……嗯。”
  他淡淡应了声,去了。
  青辰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坐回椅子上。
  看着那支玉笔,她只觉得鼻头好像微微有些发酸。
  不忍心舍弃的东西,偏偏要自己说出舍弃的话,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青辰回京快一个月了,京城今年的夏天也慢慢进入了尾声。
  这一日逢休沐,她在府里陪着老爹纳凉,下人来报,有客人来了。
  到了正堂见到来人,青辰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
  徐斯临。
  徐斯临穿了身长袍,两年不见,那张年轻的脸依然俊逸,眉眼间的桀骜不羁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成熟。
  他见了青辰就笑,一双牙齿白白的,“你回朝前,我正好到山东出外派,昨天才回来。好久不见。”
  青辰点点头,“好久不见。”
  他歪着头,眯着眼看她,笑意晏晏,“可有想我?”
 
 
第150章 
  此时下人正好奉了茶来,青辰端了茶,摆到他面前的桌上,“喝口茶吧。这是我从云南带回来的。”
  徐斯临似乎并不执着于她的回答,点点头,揭起盖碗喝了一口,“嗯,好喝。”
  说罢,又嗅了一下茶香,眯了眯眼,很是享受的状态。
  隔着朦胧的茶烟,青辰看着他的脸,直觉得陌生而又熟悉。
  他俊朗依旧,鼻子还是那般高挺,眼眸还是那么熠亮,看着她的目光仍然是幽缓的,就像从前一样。
  像那年翰林院的午后,课室里大家都在玩闹,他拿了本《菜根谭》来找她,一只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那个有些乖张的不羁少年,带着她硬闯过陆慎云把守的城门,为找回她的笔二话不说跳进冰冷的河水,上岸后明明冷得浑身打颤,却死要面子说自己不冷。
  他也曾经与她站在不同的立场对辩,仔细修改她的策论,与她争执害她摔下楼梯,与她打雪仗却被顾少恒逐出府邸,为了救她的猫而被爆竹炸伤手指,至今疤痕仍在……
  说起来,凡此种种不仅是她与他共同的记忆,也是她在大明朝的青春。
  如今,少年变得更成熟自若了,他的眼睛里书少了些迷茫,变得更加坚定、坦然。
  想来,是因为他已经与明湘过上了婚姻生活,从而变成熟了。
  “怎么,分别一年多,记不得了啊?一直看我。”他搁下喝了好几大口的茶,笑道,“好歹同窗了两年,这么薄情寡义啊?”
  青辰摇摇头,“不是……就是突然觉得,日子过得有点快。”
  “啊,是啊。”他的嘴角向上弯着,“现在跟在翰林院那会不一样了。你知道最明显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
  “那个时候我想的是怎么欺负你才好玩,现在,就只有想你,没有欺负和好玩了。”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看上去半认真半调侃。话里似乎有很多情绪,挺复杂的。
  “……没觉得欺负人有什么好玩的。”青辰选取了个轻松的角度回应。
  他又是咧嘴一笑,“当然好玩啊。朝廷里规矩那么多,闷都闷死了,还好有你。不过欺负了你这么久,我也没觉得占了多大便宜,你这人太机灵了……机灵得走了快两年,也没让我忘记你。我不像你那么薄情寡义。”
  他说着,一道幽缓的目光又是飘了过来。
  青辰抿了抿唇,“谁说我薄情寡义……”
  “去山东前,”徐斯临自顾说道,“父亲说户部尚书致仕了,原户部侍郎要顶了这个位置,侍郎一位就空了出来,问我谁来接任合适。你知道当时我想到的是谁吗?”
  青辰摇摇头,“不知道。”
  “我啊!”他看着她,指指自己,“我跟父亲说,就你儿子啊爹!你儿子这么大个人摆在你面前,现在是个四品的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我不合适谁合适啊!结果,我爹没同意……唉,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爹……”
  青辰有些尴尬,“……为什么?”
  她看得出来,他是想往上走的。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忽然就不想再做从前那个只知道吃吃喝喝,放浪不羁的公子哥了,而是要往上走,将属于他们徐家的权利,牢牢握在手里。
  也许,也并不突然,这是他的路,本来就是被规划好了的。
  “为什么?”徐斯临露出悲伤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她,似有一肚子的无奈无从说起。
  “骗你的!”他忽然道,瞬间变得笑嘻嘻的。
  青辰:“……”
  又捉弄她。果然,他还是当初那个,闯了城门还问她刺不刺激的徐斯临。
  “我当时说的不是我。”他勾起嘴角,一双星眸熠熠发亮,“是你。”
  “我?”
  他点点头,“嗯。你在云南的事我都知道。你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付出了这么多,我的本事,哪儿比的上你啊,当然要推荐你啊。打心里,佩服你。”
  “还有,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想你。能让你回到京城来,比什么都好。”
  “谢谢你。”青辰沉默了片刻,又问,“那徐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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