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首辅——剪笛
时间:2018-03-13 14:02:19

  沈谦一直昏迷不醒,李时珍在晚膳前过来给他一些伤口又上了点药。徐府的下人们不时过来添碳斟茶,青辰怕麻烦他们,只嘱咐他们搁下木炭和茶壶即刻,她可以自己来。
  上了灯后,她搬了把凳子坐到沈谦的床边,一边照看他,一边就着烛火看书。
  身兼四职,每个岗位都还有很多事务她不了解,只能是多看多学。尤其是最近赢了些马,如何让这些马顺利繁衍,源源不绝地为大明提供战马,又如何完善大明的马政,还需要做更多更细致的研究。
  在她看书时,徐斯临到屋里来了两回。
  他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说是想跟她说说话。
  看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青辰怕扰了二叔,只好与他到旁边的屋里坐着说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徐斯临的精神显得很好,今夜的话尤其多。他说的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话,只一会儿问她小时候是怎么过的,一会儿又说起自己儿时发生过的事,杂七杂八的,也不着什么边际。
  青辰是客,也便陪着他。她的童年挺乏味的,温饱都成问题,还揣着个女扮男装的秘密。而且回忆起这些,她不由又想到将她养大的二叔,他如今还躺在病床上。所以当徐斯临殷切地等待她讲述时,她并没有说太多,本来也没有太多可以说。
  徐斯临却不一样,出身锦绣,童年也生活丰富的很,在京城和江南都待过,上树下河打鸟捉鱼……几乎无所不为。
  他靠在廊柱上,回忆童年时的眼睛亮亮的,心中大约有几分男子汉打小就“英勇神武”的自豪感。
  后来,当徐斯临第三次来找青辰的时候,已是戌时了。
  他推开了一条门缝,探进个脑袋来,小声地唤她:“青辰。”
  沈青辰有些无奈,今夜这都是第三次了,他到底有多少话要说。
  她转过头看他,小声回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我不困啊。你出来,我们再说一会儿话吧。”
  “不了。我还要看一会儿书,明日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说吧。外面天冷,你快回去睡吧。”
  “那我等你。你看完了再出来。”说罢,他便阖上了门。
  青辰叹了口气,只低下头继续看她的书,心想着只要她不出去,他一会儿就会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只见隔扇上还印着他的影子。
  她又看了一会儿书,再转头,他还是还没走。
  犹豫了一下,青辰终于还是搁下书册,走过去拉开了屋门。
  门外的人正一边哈气一边搓着手,见她来了,高兴道:“看完了啊?”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已是飘下了小雪。
  细细碎碎的,很轻盈,静悄悄地落在屋檐上,地上。
  怕冷风吹进了屋里,青辰转身关上了门,然后看着他道:“天这么冷,你怎么一直在这等着。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吗?”
  他垂眸看着她,“谁说我冷了。”
  他好不容易有跟她独处一夜的机会,怎会让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你都搓手哈气了……”
  “那不算。你是南方人,不懂北方人的冷。”他一本正经道,眸光幽幽的,“冷不冷,摸摸鼻子就知道了。鼻子只要是热的,就代表不冷。”
  他继续道:“不信你摸我鼻子。”
  他在屋外站了至少两刻钟,鼻子都冻得有点红了,怎么可能不冷。况且,她在现代生活了那么久,也接触了很多知识,根本没有听过什么鼻子冷身子才冷的理论。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想这么久?沈大人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吧?”
  犹豫了一下,青辰将信将疑地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鼻子。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冷是热的时候,他忽然下巴一抬,双唇贴上了她的掌心。
  青辰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啊!”
  他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额头,“我……刚才说错了。不是鼻子,是唇。”亲了她,他的心里怦怦直跳。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对于自己被他戏弄了,她有些不高兴。
  他抬起头来,平静地轻轻问:“哪样啊?”
  不想再跟他纠缠,她转身开了门,“我要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在她合上门前,他的一句话轻飘飘地钻入屋里,“嘴唇热的男人,疼媳妇。”
  
  次日一早,青辰得回朝中上值。
  才走到徐府大门口,打门外正巧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熟人。
  陆慎云。
  陆慎云手按在绣春刀上,淡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点点诧异。
  青辰与他行了个礼,正要走,便听得淡淡一声:“站住。”
  她顿住,视线正好落在徐府的大门和门前的地面上。一阵血腥味随着冷风扑鼻而来。
  大门外的路面上,有一个图案,上面是一个圆圈,下面是一个“太”字。
 
 
第97章 
  府外有锦衣卫正在记录所见情况,几个小厮提着水桶站在一旁,准备一会儿冲洗血迹。
  青辰转过身,行了个礼,“陆大人。”
  “我收到报案,有人在徐阁老门前做了这些。”他的语调很平淡,眉眼间依然有些固有的冷厉之色,只是没什么表情,“昨夜你在这府里?”
  青辰有一些恍惚,自升职那天与他说过话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一个月前,他告白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副表情。
  那时候,他说:“我养你。”
  他说:“以后,我不会娶妻,也不会纳妾。只养你。”
  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说:“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也从没对一个人好过。但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
  眼下,他还是那么孤傲淡漠,身上依然是天生的冰冷气质,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的情绪好像埋藏得更深了。
  青辰点点头,“下官的二叔受了刑,被我同窗徐斯临带回到此治伤。为照料二叔,下官昨日便留在这里。”
  徐斯临把沈谦从大理寺弄出来的事,陆慎云是知道的,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很清楚,只凭他的感觉,这件事并不简单。
  他只是没料到,徐斯临和她似乎比他想的还要亲近一些,这样的亲近,于公于私,他都不想看到。
  看着青辰有些憔悴的脸,他不由想,他早就提醒过她的,官场太危险了。徐延的手段花样百出且又阴险狠毒,朝廷上下无孔不入,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招架得住。
  只是她不听他的。
  她也不知道,他曾买醉喝得酩酊大醉,还倒在了雪地里,像条流浪的狗一样被宋越捡了回去。
  二十八年来,他陆慎云从来不曾像那天一样落魄不堪。
  “昨夜可听到府里有什么动静吗?”收回思绪,陆慎云问。
  “回大人,没有。”青辰想了想后摇摇头。昨夜她什么动静也没听到,徐府内很平静。外面年荒世乱,徐府内倒给人一种光风霁月的感觉。
  徐延的权势向来是无人敢惹的,没想到竟也被人这般羞辱,首辅大人“受了惊”,怪不得这么一大早,陆慎云就上门来了。
  “你走吧。”陆慎云说着,已是转身往里走,只用背影道,“这个案子没有水落石出前,也许还会召你到镇抚司来配合调查的。”
  “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她才转身出了门。
  大门外,血画的图案吸引了青辰的注意。
  那图案中的“太”字,让她一下就联想到了太子朱祤洛。
  她对着图案琢磨了一会儿,却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也想不到跟朱祤洛有什么关系,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青辰回到翰林院不久,便有传旨的公公来了。
  等公公宣了旨意,翰林院内又是一片沸腾。陈岸高兴地过来搭了一下她的肩,“只才一个多月功夫,你又要升职了。”
  青辰还没来得及说话,宣旨的公公已是催道:“沈大人,快走罢,皇上还在等着你呢。”
  到了乾清宫后青辰才知道,今日宫内不仅坐着皇帝朱瑞,吏部与礼部的相关官员,还有太子朱祤洛。大殿两旁照例垂首立着一应人等,神情肃穆,气氛庄严,场面规制与上一回青辰升职时无异。
  皇帝朱瑞一见到她脸上就浮现了淡淡的笑容,朱祤洛的眼神里亦有着兴奋之情。父子俩互看了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司礼监的公公宣完旨后,朱瑞屏退了其他的人,只留下了朱祤洛和青辰。
  “朕想了好几天,这回应该把你放到哪里好。”朱瑞对青辰道,“你助大明赢了察合台汗国,得了两万匹战马,这些与番邦往来的事情,原应是礼部负责的。既如此,朕便将你放到礼部去吧,正好原来的主客清吏司郎中回乡丁忧去了,你便顶了他的职。你的宋老师素日繁忙,你过去了,正好也帮帮他。”
  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是个正五品的官职,掌管少数民族及外国宾客接待之事。青辰原来最高的职位是正六品,只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升了两级。
  此番任命,朱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青辰是他亲手挖掘的人才,她那么聪慧,对太子也很忠心,他希望她尽快熟悉各部的事务,掌握更多的本领,未来就能为大明解决更多的困难和问题。
  朱瑞又道:“朕原想卸去你工部和户部的职,但左了现在也没什么合适的人接你,就先放一放。朕还是为你留着职,让他们有些棘手的问题可以来问你,你给他们指条路,等有合适的人选了,再替了你的位置。翰林院那边确也是些修书的活,朕会跟掌院学士说,帮你分出去一些。”
  “东宫这边,太子的学业是重中之重。这一次你帮了太子的忙,太子也来向朕请旨要好好赏你。朕想了想,就升你为詹事府少詹事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太子真正的老师了,可以到文华殿为太子授课讲学了。”
  听到这一番话,青辰却是愣住了。詹事府少詹事,那可是正四品的职位,太子真正的老师!能任此职的,基本上都是至少在翰林待了十年以上的老翰林。而她连庶吉士都是提前毕业的。
  青辰很清楚,自己年纪尚轻,历练还不够,这么高的职位恐怕还担不起。
  “皇上……”
  她正想开口推辞,朱瑞却是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年轻,便替大明多承担一些责任吧,委屈你了,就辛苦一些。斩获两万匹战马,按军功来说,任此职位你也是实至名归的。”
  青辰想了想,也便不再推辞了。朱瑞何尝不知道她资历尚浅呢,这般任命,相信他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就跟上次让她任四份职一样,他想让她多学一些东西,在最大范围内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智,以后就能多帮太子一些,多帮大明一些。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她是身任五职了!
  这一番任命,是他对她的褒奖,也是他对她的期望。而她,还需要更加努力。
  后来,青辰便谢恩告退。
  朱祤洛原打算与她一起走的,却是被朱瑞留下,问询课业了。朱祤洛初听时微微愣了一下,父皇大约已有二年没有过问过他的课业了,甚至很少召见他。
  这一次与察合台汗国的比赛后,父皇与他之间的关系,好像是亲近了一些。
  打乾清宫出来后,青辰还有一些恍惚。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从正六品升到了正四品,直接升了四级,而且还身任五份官职……想想确是有些不可思议。
  大明朝四品以上的官员着绯袍,四品以下的官员着青袍。仅从不同的官袍颜色,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分水岭,而她已经跨过了这个分水岭。
  从今天开始,她便是可以入金銮殿面圣议政的官员了。
  
  与此同时,陆慎云正从徐府出来。
  就昨夜发生的案子,他刚刚问询完徐府的相关人员。没有人看到那些血是谁泼的,图案是谁画的,徐延的样子也是一脸惊讶和无奈。
  先是钦天监监正,再是内阁首辅,大门口都被泼了羊血,都有一个古怪的图案……究竟预示着什么。
  他没有乘马车回镇抚司,只命锦衣卫们先行回去,他要自己走走,仔细想想。
  大明朝如今世道不好,出现了这样怪异的事,尤其还涉及徐延,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路过朝前市时,陆慎云想起母亲前两天的嘱咐,脚步略一停顿,拐进了集市。
  过几天是世交庆安侯的寿辰,巧的是,也是谢惠莹的生辰。母亲嘱咐了他,要给谢惠莹准备件礼物,最好是支簪子。两家是世交,一直有意撮合他与谢惠莹的亲事。
  生辰贺礼,何时需要他这锦衣卫指挥使来准备。换了之前,这件礼他是不会备的。长这么大,除了送终,他就没给什么人送过东西。朝中事务那么忙,他都几年没有去过集市了,连宿在宫里用的胰子都是锦衣卫代买的。有功夫和心思去挑什么礼物,倒莫如亲自去盯两个徐党。
  只是这回母亲亲自吩咐了,他也便不好违了她的意。
  反正谢惠莹他是不会娶的。给她送件礼物又有何妨?
  在认识沈青辰之前,他只是对婚姻没什么兴趣,故而一直拖着。现在他清楚了自己的心,对婚姻这个词已经不再感到迷茫了。
  走着走着,漫无头绪的陆慎云随便进了一家首饰铺。
  他还穿着官袍,只在身后披了件玄色的披风,掌柜的一见他的打扮,便立刻迎上前来,点头哈腰地殷勤服侍。
  他扫了一圈店里的首饰,随意择了一只梅花簪子,“就那件,拿出来包……”
  话音未落,竟是有个姑娘正巧进了店里,张口便道:“掌柜的,我要方才那支半月梅簪。”
  姑娘刚说完,就见掌柜的把那支簪子交到一个男人手里,她侧头看了他一眼,一时呆住了。
  谢惠莹心头一怔,高大健硕的身躯,冷锐俊逸的五官,眉下寸长的疤痕,不是冤家陆慎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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