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首辅——剪笛
时间:2018-03-13 14:02:19

  铺好了床,青辰又看到了屋角的炉子和木炭,便打算烧炭取暖。
  二月初,空气中还有几许寒意,屋里晒不到阳光,比外面还要更冷一些。到了夜里,只怕会更冷。
  她到屋外取了些干草,然后又把木炭塞进了炉子,结果在屋里找了半天,却是没找到点火的火石。
  “宋老师,您看到火石了吗?”青辰对着厨房的方向叫了一声。
  宋越却没有回应,大约是劈柴的声音太大,他没有听到。
  “宋阁老?”青辰又叫了一声,听了一下,然后干脆道,“老宋……”
  宋越这才抱着一捆柴出现在门口,他看着她,口气中似乎有那么一丝埋怨,“为什么要叫老宋。我老吗?”
  青辰笑了笑,“赵其然赵大人都这么叫你。我只是学他。”
  “你别学他,他比你笨得多。”说着,他便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阳光自高大的身子旁弥漫进屋里,地面上落下了一道淡淡的影子,真实而又飘渺。
  后来,青辰把炉子升起来了,又将烧水的铜壶搁到了炉子上烧,一会好为宋越泡茶。做完了这些,她便拿出一本书册来看。
  礼部事务既多又杂,她才到礼部,还需要学很多东西,才能更好地为他分忧。工部和户部那边她都留了职,应该也要尽力。尤其是户部,主管一国的赋税财事,事关国计民生,前些日子她就将自己对部分事宜的改进想法拟了个单子,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完善。这会正好与宋越独处,她也可以问问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枣树上鸟巢里的鸟儿飞回来了,吱吱叫了两声。宋越炒菜的香味也飘了过来。青辰从书册中抬起头来,嗅了两下,只觉得肚子是真的饿了。
  她搁下笔,走到厨房外叫了他一声,“老师,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厨房“重地”,大约有很多人是不喜欢让别人看的,所以还是先问问的好。
  “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他的声音传来,果然委婉地拒绝了她。
  他不给她看,但是她能想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打小出生在巡抚之家,十七岁就站上了金銮殿,三十岁不到就入了内阁,哪有什么机会做饭,只怕是此生都没做过。况且,他都进厨房这么久了……
  这么一想,青辰开始有些担忧,“我还是帮帮你吧?”虽然他是能耐了得的阁老,可他总得承认,这个世界上肯定是有他不会的事情的啊。
  “不必,就快好了。”宋越的声音很平静,倒是听不出来有慌乱之感,“你等着吃便是。”
  “真的不要吗?”她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那边传回来一声,“不必。”
  青辰叹了口气,无奈又走回了屋里。
  身为阁老,他有必要对自己的厨艺如此逞能吗……也罢,阁老下厨,那她只能继续处理国事了。
  如此分工,传了出去倒要让人惊掉下巴。
  过了一会儿,宋越的饭菜终于上桌了。
  葱烧羊肉、蘑菇炖鸡、南瓜烩豆腐,还有清水面,竟是芳香四溢,色泽诱人,很是有模有样!
  青辰早已摆好了碗筷,等两人坐好后,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如何连饭都会?”
  他做的菜,竟是比她这个日日做的还要好吃。果真老天偏心,叫他如此天赋异禀么?
  宋越却只是嘴角微微勾起,自顾夹了口菜吃,不说话,样子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得意。
  青辰追问无果,也不愿叫他太得意,便不再追问,只埋头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宋越看着那盆几乎没被青辰垂青的蘑菇炖鸡,终于有点不自信地问:“这个不好吃吗?”他原是对这道菜最寄予厚望的。
  “唔……不是。”青辰原是想逗逗他,可看他那么辛苦的份上还是算了,“我只是不喜欢吃蘑菇。”以往她的蘑菇都是挑给别人吃的。
  宋越恍然,于是开始挑那盘菜里的蘑菇。
  他的手指细细长长的,执筷子的模样尤其好看。小小的蘑菇被他很有耐心地一颗颗挑出来,搁到一旁,然后他把一盘完全没有蘑菇的鸡肉推到她面前。
  青辰看了,静默片刻,然后夹了块鸡肉递到他嘴边,看着他把鸡肉连筷子一起含到了嘴里。
  这样的感觉,奇妙而美好。
  吃完了饭,青辰为两人泡了些茶,不想喝了几口后,她自己就有些犯困了。
  这时,宋越去烧了壶热水,又从净室里取了个木盆子,将热水混合冷水倒进了木盆。青辰昏昏欲睡,看着他忙活,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过了会只见他把盆子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干什么?”
  “你不是困了吗,洗了脚再睡,会舒服一点。”
  青辰点点头,脱了鞋袜,用足尖试了试水温,才把双脚都放进水里。热水包裹脚的感觉,让她不由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这么一泡,更是让她舒服地想睡了。
  她的脚白白的,很纤瘦,皮肤很细嫩,水波荡漾之下就像是白莲一样可爱。
  宋越在一旁看了片刻,忍不住就弯下腰来,一只手伸进水中,捉住了她的脚。
  青辰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害羞本能地挣扎了一下,“老师……”
  他却是更紧地握住她的脚,不让她后退,“别动,我帮你洗。”
  说着,他便将她的裤管又卷高了些,然后捧了些水,自她小腿肚往下淋。然后他两只手握住她的一只脚,轻轻抚摸她的脚踝,脚背,脚趾……
  虽是两人的关系已很亲近,这样也很舒服,但青辰还是很不好意思。很快她便轻声催促道:“老师,好了。”
  他抬起头看着她,眸子如星空大海般深邃,“还没有好。听话,别动。”说完,他的双手又换到她另一只脚上,将她的脚轻轻捧起。
  看着他低垂的俊逸眉眼,她忽然道:“老师。”
  “嗯?”
  “为什么是我?”他是如此出色的一个人,为什么肯对她这么好。
  他专注地揉着她的脚,淡淡道:“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那什么是喜欢?”她又问。
  他抬起头来看她,“喜欢就是,不管为你做什么,更高兴的那个人,都是我。”
  “可我一开始只是你的学生,一个从来都是以男装示人的庶吉士,既不温柔也不妩媚……”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抓起一旁的棉布擦了擦手,打横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了床上。
  青辰还没有反应过来,宋越已是俯下身来,鼻尖与她的近在咫尺。
  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让她有些紧张,心跳也更快了。她看着他,唇瓣微张,声音却是细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老师……”
  “谁说你不温柔,不妩媚。你是我最迷人的学生。”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着,嘴唇更加贴近她的唇,却并不吻上去。
  片刻后,他倏地直起了身子,替她拉上被子,“想这么多问题,你还怎么睡。快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起来了,我带你看一个东西。”
 
 
第115章 
  沈青辰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起来后,已是未时末了,她睡有了一个多时辰。
  整理好了被褥,青辰走到门边,推开门看了看,只见日头已有些西斜。阳光落入了山林间,明媚却不刺眼,山林寂静而葱茏,空气中有一圈圈七彩的光晕。
  很美。
  宋越不在屋子里,不知道哪里去了,看样子,他中午并没有像她一样午歇。炉子还烧着,溅出一点点火星,上面搁着茶壶,壶口正袅袅冒着热气。
  青辰回到桌前,倒了杯水来喝,才放下杯子,就听到屋外传来叮叮铛铛的敲打声。
  她想仔细听一下,声音却是没有了。青辰有些纳闷,正想到院子里去看看,宋越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小锤子,还有几颗钉子,一小捆麻绳。高大的身子沐浴在斜阳中,额角处细微的汗珠晶莹发亮。
  “睡醒了?”他问。
  青辰点点头,“你到哪儿去了?”
  他边走进屋子边道:“就在这附近。睡得还好吗?”
  “嗯,很好。”他就在身边,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很踏实,仿佛一头扎进了云里,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和休息。
  “方才我听到了点声音。”青辰问,“老师是在做什么吗?”
  宋越将手中的工具都放回了柜子里,然后去净室洗了洗手,走回来,坐到她身边。他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可是声音吵醒你了?”
  青辰摇摇头,“不是。我睡醒了才听到的。你在做什么?”
  “做了个小东西,你要看看吗?”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漆黑的眸子里有一抹亮光,像是急于得到她对自己埋藏的秘密的探究和肯定。
  被他吊起了胃口,青辰捏了捏他的手,“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青辰随着宋越来到屋子的侧面。在两棵树中间,她看到了一件新的东西,竟是个秋千!
  “这是你做的?”她一脸惊讶地望向他,有些兴奋道。
  他点点头,“嗯。坐上去试试看?”
  话音才落,她已是小心地坐了上去。高度正好,她上得一点也不费劲,板子的宽度也正好,正好容下一人,让人坐着很舒服。
  青辰从来也没有坐过秋千。上天好像喜欢跟她开玩笑,在现代她没有机会尝试,到了大明朝,她得女扮男装,就更没有玩秋千的可能,那通常是女子才做的事情。
  可是关于秋千的种种浪漫场景,那些“黄昏疏雨湿秋千”、“乱红飞过秋千去”、“笑语秋千下”等等的景象,她早就已经幻想过很多次了。
  “为什么要做秋千?”青辰轻轻荡起来,歪着头看着宋越。
  宋越一只手握着绳子,一只手扶着她的背,“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没有荡过秋千。有很多女子才能做的事情,你都不能做。今日带你出来散心,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尽可以放心地玩……”
  青辰看着他,半晌无言,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好像突然间被什么塞满了。他平日这么忙,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在这么美的环境里,他却不休息,为她做饭、做秋千……
  她何其幸运呢。
  青辰将秋千荡得越来越高,风吹过她的脸颊和耳朵,虽是风中有寒意,可她并不觉得冷。宋越的手一直握着绳子,有他在身边,只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无比安全。
  “感觉如何?”
  “很好。很好。”她连着大喊了两声,然后笑着看他,“像在飞。你辛苦了。”
  他温柔地凝视她,“你喜欢就好。”
  “你能停一下吗?”她道,“暂停一会儿。”
  他嗯了一声,抓紧绳子,让秋千停下了来。
  青辰这时微微扬起头,凑到他的脸颊边,亲了他一下。
  宋越微微眨了眨眼,然后轻笑道,“这样怎么够……”
  说着,他低下头来,吻住了坐在秋千上的她的唇。
  秋千轻轻晃啊,晃啊。微风吹过枝头,沙沙作响。
  结束亲吻后,青辰与宋越开始闲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很慢,也无关紧要。在这宁静的环境里,他的声音听着越发好听,清润,带着磁性,每一个字都让他更加迷人。
  夕阳渐渐西斜,天边被染成了橘红色,枝叶落在地上的阴影也淡了,轻轻摇晃着。
  离了勾心斗角的朝廷,令人不快的凡尘琐事,青辰的脑瓜子却依然闲不住。这般悠哉惬意,倒让她有一点点不习惯,甚至有一点点罪恶感。
  明天就要回去了,她还要好多事要忙呢。
  见她出了神,宋越问:“在想什么?”
  “中午你做饭的时候,我看了些书,也有些想法,正想与你说说。”
  他点点头,“是什么?”
  “大明如今的财政税法,已是显现了不少弊端,在不改善,恐怕已难以满足治国的要求了。我想了一些改善的办法,就是不知道是否可行。想问问你……”
  说完,她不由想,跟她约会,大约应该是他经历过的最无趣的了吧。别的男女约会,都是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而她对这些一点也不擅长,他们只能聊朝廷、聊治国、聊政治……实在一点也不浪漫,有负此情此景。
  宋越想了想,反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弊端?”
  “吏治混乱。”
  “不错。”宋越解释道,“君主怠政,打着‘无为而治’的旗号,遵从道家一贯奉行的宗旨,是以大家虽有微辞,却也无可奈何。徐延因此而把持了朝纲,他为了一己私利,任人唯亲唯利,这便导致有许多原本忠于职守的人丧失了信心,不再那么尽心尽力。而贪污腐败的人,则在他的大伞保护下更加肆无忌惮,蠹害社稷。”
  “这种状况导致的后果就是,地方官们对当地的经济发展不够关心,在呈交到京城的奏报中,也并非是最及时准确的信息。而京官们的政策,恰恰是要依据地方官呈报上来的情况进行制定的,基础的数据不准确,结果就是相关的政策不能切中要害、解决问题。与此同时,在政策执行的时候,也会同样遇到丧失信心的人不尽心尽力、贪污腐败的人故意使绊阻碍的情况,导致政策在执行时也遇到了巨大的问题。”
  “所以,政事糜烂,首先是政策制定时无法以实情为依据,其次在执行时也未能尽如人意,这才使得国家的法制政策不能真正地控制这个国家的走向。”
  他耐心地讲着,青辰也很认真地听着。她虽然大概知道形成这种现状的原因,却还是不如他看得透彻和全面。他果然不愧是次辅,言必有中,听他的一席话,让她的思路一下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宋越继续道:“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也影响了大明的吏治,那就是俸禄。现行的俸禄标准还是太祖皇帝在开国时立下的,一百多年过去了,不管米粮的价格提升了多少,这种‘祖制’还是沿袭着,任凭多少上疏也未能将其撼动,官员们的俸禄还是一成不变。而皇上不给官员们涨俸禄,除了实是国库空虚,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朝廷对官员获取额外收入的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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