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嫁——墨书白
时间:2018-03-13 14:03:44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你到底行不行?”卫衍有些不耐烦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卫将军您别闹了!”
  江春大吼出声,附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放手吧,这不是夫人,求您了,爷,您别闹了。”
  看着江春的反应,秦芃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她也觉得没什么,低头看着秦书淮,含着笑道:“王爷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着秦书淮的手指,艰难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爷还天天念着。每天吃饭还要加一副碗筷,闲着没事儿就给她买衣服胭脂水粉首饰,好像还活着一样。公主啊……我们王爷这事儿上有点不理智,您别见怪。”
  秦芃没说话,她垂眸看着秦书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秦书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清澈又焦急,就这么静静看着秦芃,骤然开口。
  “芃芃……”
  看到秦书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话,秦书淮没有开口,秦芃也知道。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成婚,他们吵了一架,他来找她的时候。
  那次是因为他读书时候太专心,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弄丢了。这就罢了,还有脸同她争执,她气得发抖,便打算回宫去找赵钰。
  谁曾想这个人在她回宫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没穿,等最后找到了,身上落满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来宫里找她,赵钰拦着不让见,结果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来了,才知道他已经站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她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他还记得将小兔子放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身子,怕将兔子冷着了。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抬眼静静看着她,一向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
  他声音都带着抖意,却还是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时隔十年,这句话又再次让她听见。
  他说:“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语调与当年一模一样,让秦芃心里钻心得疼。
  她一瞬间无法呼吸,她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问,却又发现这些问题她都有答案。
  于是她只能含着笑,面色平静开口:“王爷,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毕竟大家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听见。
  可在说完这句话后,秦书淮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愣了。
  他呆呆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秦芃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面色平静裹上自己发青的手腕。而秦书淮闭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卫衍:“小叔,走吧?”
  卫衍回了神,点头道:“啊?哦。”
  说着,就跟着秦芃往前离开。
  而秦书淮深陷在自己梦境里。梦境里是赵芃当年在他怀里,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满是痛苦。
  “书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着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将眼泪落尽她的衣衫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反复开口,而那个人却仍旧拼命挣扎。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如刀如剑,朝他挥砍过来,鲜血淋漓。
  她说,书淮,我好疼。
 
 
第二十章 
  秦芃跟着卫衍上了马车,卫衍一进马车就没了人前的样子,忙道:“嫂子,那个刺客呢?”
  “你说的是哪个?”
  “还不止一个?”卫衍愣了愣,明显没有想到,秦芃从旁边抱起暖炉来,有些倦了:“就一个刺客,以秦书淮的身手能被逼成这样?”
  卫衍没说话,见秦芃看上去十分疲惫,便道:“嫂子先休息吧,余下的事再说。”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秦芃不慌不忙:“你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既然公主已经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也就不再多说。”白芷抬起头来,面色中全是坚定:“在下手中有扳倒秦书淮的证据。”
  “哦?”
  秦芃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堆按了手印的纸来,冷静道:“这是秦书淮当年指使他人杀害姜漪的供词,当年姜漪在淮安王府被杀,我窃走了姜漪的尸体……”
  听到这话,秦芃手微微一抖,发出了一个颤音。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秦芃停下弹琴,轻咳了一声道:“你继续。”
  原来自己的尸体居然被白芷偷走了……
  白芷记下秦芃奇怪之处,继续道:“姜漪验尸结果在这里,她的尸体被我藏了起来,不过时间太长,如今只剩下白骨了,但是骨头上的伤口可以呼应我的说辞,上面剑伤的手法,的确出自于秦书淮手下一个叫陈迩的人。而当时姜漪身边人的口供我也都录下来了,最关键的人物,陈迩,也在我手里。”
  说着,白芷抬头看着秦芃,认真道:“如今卫家军队尚在京中,可逼着秦书淮将他的军队撤走,等双方军队撤走之后,如今宫中禁卫军首领王秋实是张瑛的人,南城府军首领柳书彦是一个遵循圣旨的古板之人,只要公主能看着刑部不动手脚,就能给秦书淮定罪。”
  “定罪之后呢?”秦芃喝了口茶。
  白芷从来都鬼主意多,她对白芷的谋划能力向来十分放心,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就是为了接话罢了。
  听了秦芃的话,白芷抬手给自己倒了茶,笑了笑道:“定罪之后,只要进了天牢,他秦书淮有多少罪,还不是公主和张瑛一句话的事?”
  秦芃轻笑起来。
  白芷的话她明白,进了天牢,证据不过准备,口供屈打成招,酷刑全部用上,只要秦书淮认了罪,就是定了罪。
  “姑娘怕是不太了解淮安王……”秦芃喝了口茶,慢慢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屈打成招,可秦书淮?你打死了,也不见得能让他开口说一句你要听的。”
  秦书淮的倔强,她领教过太多次。
  要是酷刑有用,当年他在宫里,早就扛不住招供,那就没有她赵芃的后来,更没有秦书淮的如今。
  北燕宫廷的酷刑,可比这齐国新鲜多了。
  秦芃的话让白芷想了想,片刻后,她慢慢道:“的确……秦书淮不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些姑娘不用操心,”秦芃放下茶杯,眼中带了冷意:“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白芷似乎是很满意秦芃的意思,笑了笑,举杯道:“那在下恭候殿下佳讯。”
  秦芃点了点头,看向白芷,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本宫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您是玉阳公主身边的红人,玉阳公主作为淮安王第一任妻子,您为何不但不帮淮安王,还想杀他?”
  白芷没说话,她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秦芃便道:“姑娘见谅,是本宫冒昧……”
  “他杀了她。”
  白芷骤然开口,秦芃僵住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有缺失的,关于她死前的记忆,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但是之前的事,却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误会,可是最后一刻那种拼命挣扎的感觉却印在她脑海里,饶是经过了三辈子,她依旧记忆犹新。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姑娘的意思是,秦书淮,杀了玉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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