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嫁——墨书白
时间:2018-03-13 14:03:44

  周玉这话说得委婉了,自从上次秦芃春宴直言公主可以坦坦荡荡收面首以后,大家对秦芃的印象几乎就已经变成了——这个公主会一言不合收面首的。
  这种姑娘太烈性,所有人都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周玉琢磨着:“要是公主实在不肯给王爷名分,我们先有个小世子也是可以的。”
  “胡说八道什么!”
  陶冉怒斥出声,周玉用扇子砸他,两人闹起来,秦书淮却是认真思索着。
  等到夜里,秦芃听见秦书淮辗转反侧,她有些疑惑:“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一个事情。”
  “嗯?”
  “芃芃,”秦书淮翻过身来,红着脸,认真道:“我在想,淮安王府什么时候能有小世子?”
  话刚说完,秦芃一脚就给秦书淮踹了下去。
  秦书淮被踹得猝不及防,滚下去后愣了一秒,安静爬了上来,不说话了。
  等了好久,秦芃听见秦书淮叹息出声。
  “芃芃。”他有些无奈:“你这个姑娘,太不坦荡。”
  秦芃不说话,秦书淮翻了身,靠近她。他的温暖笼着她,似乎是抱着她,然而又没有触及。
  秦芃睁着眼。
  她想起柳书彦说的话,柳书彦也说,她得循着自己内心。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内心真的在想什么,要什么。
  她害怕。
  没有任何人明白她经历多少。
  她相信过自己身边人,却被哄着亲手毒死了自己的母亲;
  她相信秦书淮,却被他喂下毒药;
  她死了三次。
  别人的一辈子是一辈子,她已经是三辈子。这三辈子里,她以为无关的柳书彦是当年参与杀她的人;她以为一无所知的白芷蛛丝马迹露着她不敢猜想的事;她以为天真温和撒娇粘人的赵钰与她记忆里完全不同。
  她周边是重重迷雾,她看不清,只能抱着自己,如履薄冰,艰难前行。
  而她所有的担心不敢与任何人说,甚至连她自己都逃避着,不敢深想。这样的自己,无法坦荡,也不敢坦荡。
  秦书淮养着伤的时候,齐国南方边境和接壤的西梁爆发战乱。
  西梁本来只是小国,却突然领了十万大军偷袭齐国。齐国上下震惊,好在卫衍守在南边,倒也没有出现什么连失几城的大事。
  秦书淮眼睛逐渐好转,开始模糊看得清东西,便日日拿着边境的战报,同张瑛、秦芃等人协同兵部作着部署。
  秦书淮在北方征战三年,是齐国与卫衍齐名的名将,他和卫衍上下协作,朝中有秦书淮铁腕镇压,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兵部有想趁着这次战乱从军饷里大捞一笔的,秦书淮二话不说,让秦芃办案,秦芃直接上下清了那一伙人的窝。
  兵部腾出许多位子,当中有不少张瑛的人,张瑛气得发抖,秦书淮和秦芃各自往里面安排着自己的人手。
  李淑听闻了此事,将秦芃招进宫里去。
  如今李淑几乎就在宫里养养花草,秦芃也不大理会她,李淑不太敢叫她,这次鼓足了勇气,这才叫秦芃过来。
  秦芃过去后,秦铭也还在,李淑招呼着秦芃坐下,随后有些忐忑道:“其实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母后您说。”秦芃喝了一口茶。
  一般说当不当说的话,都是不当说却想说的。秦芃也不拦着她,李淑舒了口气道:“铭儿今年也满十岁了,他打小聪明,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孩童,你是长公主,但早晚……这朝廷还是铭儿的。”
  说着,李淑抬眼,有些忐忑打量了秦芃一眼,见秦芃没有什么情绪,李淑才接着道:“铭儿是你弟弟,无论怎样,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富贵荣华。”
  “母后,”秦芃出声,李淑抖了抖,秦芃有些好笑,无奈道:“有话直说吧,阿铭是齐国的皇帝,我如今也不过是因他年幼管着,日后他长大了,我自然会退开的。”
  “那……我听说兵部缺了几个人……”
  秦芃一听便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母亲有合适人选?”
  “就是你有个远方小舅……”
  李淑说得艰难,秦芃点了点头,便道:“叫他过来瞧瞧,能用便用,这与他是否是我小舅舅没多大关系。”
  “还有阿铭,”秦芃转头看向秦铭:“你若有合适的人,也可以告诉我。”
  说着,她抚着秦铭的发,温和道:“你也不小了。”
  一般人家十岁孩子自然还是捧在手心的孩童。可皇家从来不是。
  当年赵钰十岁的时候,已经能和她合谋出冷宫了。
  想起赵钰,秦芃有些恍惚。她看着面前秦铭,心里不由得有了爱怜:“姐姐如今都是在为你铺路,你明白吗?”
  “明白。”秦铭点点头,认真道:“阿铭必然不会辜负姐姐。”
  等到夜里,李淑便将人送了过来。
  秦铭扫了她那位远方小舅“李程”一眼,又看了秦铭举荐的几个人。
  秦铭举荐这几个人年纪都不大,但条理清晰,看上去便知道是可造之材。而李程虽然胆子小了些,但做事稳妥,倒也是能用的。
  秦芃将人安置好了以后,回了屋里,便看见秦书淮在等她。
  他眼睛已经差不多好了,秦芃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在门口站了片刻后,抿了抿唇道:“那个,你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卫府了。”
  秦书淮僵了僵,艰难道:“其实,好得还不是很完全……”
  秦芃完全不理会这套,让陆祐去收拾了行李,转头同秦书淮道:“卫府都是老小,我得回去照顾着。”
  秦书淮没说话,跪坐在桌前,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在秦府也没什么东西,陆祐很快收拾好了行礼,欢快道:“公主,走了。”
  “那个,”秦芃站在门口,说得有些艰难:“我走了?”
  秦书淮僵硬应了声:“你要走,我也拦不住。”
  秦芃点点头,便带着陆祐回了卫府。刚出秦府大门,秦书淮便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桌子。
  赵一和江春听见里面的动静,江春不着痕迹看了里面一眼,淡道:“和公主一吵架就踹桌子这毛病这么多年还没改呢 。”
  “改了不少了,”赵一淡道:“踹了不砸了。”
  秦芃也是担心着卫老太君的身子和想法,秦书淮一好就回来了,回来时候卫家上下正在吃饭,卫老太君叼着个大鸡腿给五个孙子夹菜,啃着鸡腿道:“趁着你们大伯母没回来,咱们赶紧多吃点。”
  卫老太君喜欢荤食,秦芃和卫衍回来了就节制着。如今卫衍去了边境,秦芃去了淮安王府,卫老太君自在得不行。
  秦芃一进来,就看到这景象,哭笑不得喊了声:“母亲。”
  卫老太君当即将肉卡在了嘴里,急促咳嗽起来。秦芃赶紧上去给卫老太君顺气,卫老太君憋得满脸通红,好久才缓过气来,看着秦芃道:“大媳妇儿,你怎么回来了……”
  卫老太君说话的语气几乎是带着哭腔,全然不见欣喜。秦芃觉得好笑,瞧了一眼桌上的菜,有些无奈道:“让厨子做几道素菜上来。”
  听过了这话,卫老太君垮了脸。
  秦芃入座后,没了一会儿,就上了许多素菜,秦芃给卫老太君夹着菜,桌上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吃着绿叶青菜。
  吃完后,秦芃送着卫老太君回去,卫老太君由她扶着,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睡了秦书淮那小子,你怎么不多睡睡,这就回来了呢?是吵架了吗?”
  秦芃:“……”
  “他长得挺好的呀,怎么就留不住你呢?芃芃呀……”
  “母亲,我和他没什么的。”秦芃咬着牙,卫老太君睁大了眼:“你骗老人家不是这么骗的,你身边人都同我说了呀,你天天和他睡一个房,日久生情日久生情,这都两个月了你们一点感情都没有 ?!”
  秦芃被卫老太君的话吓得一个趔趄,还是卫老太君抓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我说话直了些,你别吓到,我们以前军营里都这么说的……”
  “我明白。”秦芃镇定下来,解释道:“母亲,我和王爷还处于培养感情的阶段,您别着急,要我瞧上了会自己出手的,您别担心。”
  听了这话,卫老太君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来。
  秦芃知道她失望什么,也不接下去,卫老太君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我听说南边又打仗了。”
  秦芃点了点头,明白卫老太君的意思:“小叔在边境不会有事,您放心,我在朝里替他看着。”
  卫老太君神色黯了黯,叹息出声:“什么时候才不打仗啊?”
  秦芃微微一愣,想起卫家祠堂里的牌位。
  她不由得眼中酸涩,沙哑道:“快了。很快,我就把小叔接回来。”
  秦芃和卫老太君说着话的时候,南方边境,卫衍眺望着西梁的军队,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总觉得这次事情不太一样。”
  卫衍同旁边副将卫纯道:“你觉不觉得,这次西梁军布阵,有几分北燕的味道……”
  卫纯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属下不曾与北燕交手,看不大出来。”
  卫衍不语,紧皱着眉头:“且先看着吧。”
  而西梁军营中,一个华服青年端坐在茶桌面前。
  他偏棕色的头发散披在肩头,带着桃花艳色的五官平静文雅,他抬起手,拨弄着茶叶倒入壶中,又引了水灌入。
  水声平静,他温和道:“你说秦书淮和长公主秦芃勾搭上了?”
  说着,他抬起眼来,眉目间满是笑意。跪在地上的士兵咽了咽口水,颤抖声道:“是…… 淮安王府的探子传来的消息,秦书淮近来眼盲,秦芃日日歇在淮安王府……”
  青年没说话,他将茶水倒在滤水的茶盘上,面色平静从容,仿佛一个隐于山水间的居士,不染俗世半分。
  “果然……”他低哑出声:“当年便该让他给姐姐陪葬的。”
  “秦书淮……”他抬起眼,看向齐国方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眼中带了阴冷,唇边却笑意不减:“姐姐应该很想你吧……”
  他话没说完,但站在旁边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青年未说出口的意思。
  天子之怒,无需言语。
 
 
第七十二章 
  秦芃搬回卫家后,秦书淮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江春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人的动静,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王爷,要不咱们到卫府去,我给你再把门撬开?”
  “不用了。”
  秦书淮叹了口气:“明天就见着了。”
  说是明天,然而秦书淮却觉得这一晚特别长,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醒了三次,终于熬到了寅时。秦书淮起得很早,梳洗过后,便赶到了卫府门口等着。
  秦芃一出来,就瞧见了秦书淮的马车。秦书淮坐在马车里,早就听见了卫府开门的声音,却端着架子,没有探出头来。
  赵一知道秦书淮憋得辛苦,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王爷,公主出来了。”
  “嗯。”
  秦书淮应了声,从里面卷起车帘,抬眼看向秦芃。
  秦芃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假装自己才知道她出来的人。以秦书淮的耳力,说他没听见开门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秦芃也不好揭穿秦书淮那点小心思,轻咳了一声后,笑着道:“王爷来得甚早。”
  “嗯,上车吧。”
  秦书淮放下帘子,就缩回头去。秦芃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想了想,还是上了秦书淮的马车。
  上车之后,秦书淮一直不说话,秦芃便合上眼开始补眠。秦书淮憋了憋,终于道:“昨夜睡得可好?”
  秦芃慢慢睁开眼来,用鼻音应了一声后,沙哑着声道:“看折子看得晚了些。”
  她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仿佛是砂砾划过丝绸一般,勾得人心痒痒的。
  她打小长得艳丽妖媚,当年还是赵芃的时候她是杏眼,就喜欢用笔在眼尾勾出一道弯来,如今秦芃的长相天生就是眼尾微挑着,一眼扫过来,勾的人心都跟着酥了。
  他僵硬着调开视线,一时方才想说些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净是些当年少年时候和她做过的荒唐事。
  人就是如此,成亲之前的时候还不懂得这姑娘的好,也就是在有了反应时慌张无措,板着脸叱喝她,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成了亲,明白了个中滋味,便沉迷其中,欲罢不能。如今七年后再见,就总是有那么几分急躁。
  好在这些年他向来能忍,怕惊了这人,一直循规蹈矩着,一步一步靠近她,让她习惯,让她接受。
  他觉得自己十分有耐心,然而偶尔也会觉得,这耐心也撑不住多久。
  他瞧着外面的帘子,默默回忆着各路折子,秦芃瞧他僵着身子,有些奇怪道:“你昨夜睡得很早吗?精力怎的这样好?”
  “我一贯少眠。”秦书淮觉得慢慢平复下来,却是再也不敢看秦芃。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也别睡了,清清神吧。”
  这么懒懒散散上朝,以她容貌之盛,其他人怕也是色念难消。
  秦芃撑着下巴瞧着他,打着哈欠道:“可我困啊。”
  “我陪你说说话就不困了。”
  “那你说吧。”
  秦书淮:“……”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想,便同她说起南边的战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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