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姨太摇了摇头,直接道:“不是的,我开枪打了老爷之后,就没准备再活。求求六小姐救救九少爷吧,他不是老爷的孩子,也不会与八少爷分家产。你救救他,给他安排离开上海好不好?钱我有一点,能不能让他出国?你只要把他弄出国,我立刻开枪自杀。”
她说得斩钉截铁,并且直接跪倒在地,开始不停地磕头。
头撞到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听着让人牙酸,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立刻让人将她搀扶起来,低声道:“琴姨怎么不去找小九的生父?”
九少爷都不是阮家的人,那就不是她的弟弟了,找她做什么?况且她与琴姨太可是有过节的。
琴姨太面露悲戚:“孟家不缺少爷,不提家里面夫人姨太太生的了,外头姘头生的私生子更是数不清。他不会管小九的,原本就是让老爷难堪的存在。六小姐心善,我也只能求您了,其他人更不会管我们母子俩的死活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前有什么错,都是我心地狠毒,你叫我怎么死就怎么死。”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磕起头来,阮绵绵有些头疼。
诚然阮富倒了之后,阮家如今就是一盘散沙,完全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阮家如今能顶事儿的男丁还真的少,有能耐的男丁都死了,活着的基本上都被阮富养废了,这阮家最后的经济大权也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但是总归都不会搭理琴姨太的。
因为抓住阮家的权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要清理琴姨太,替阮富报仇,无论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做给自家人看的,都得摆出一个态度来。
琴姨太自知活不了,但是她心疼儿子,想来想去,整个阮家就只有阮绵绵能救九少爷一把了。
“我试试看吧,小九我可以帮忙送出国,其他我就不管了。”
阮绵绵应下了,看着琴姨太磕得满头是血的样子,她也于心不忍。
***
阮家成了群龙无首的架势,上海滩不少人都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万万没想到把自己所在佛堂里多年的太太出山了,并且直接做了阮家的掌舵人。
一开始不少人瞧不上她一介女流,还是与世隔离这么久的情况下,能操控阮家的整体生意吗?
但是这个疑虑很快就打消了,这位阮家神秘的太太,经手了阮家的生意之后,原本崩盘的阮家,匠人慢慢回到了轨道上,简直犹如神助。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顾瑾言的功劳,全程助攻未来丈母娘。
九少爷很快便被安排出国了,他身边只跟着一个信得过的老奴,是琴姨□□排的人。
至于送出国的渠道,阮绵绵也是请顾瑾言帮忙的,凭借阮家的势力自然也能出国。
但是阮富残了,如今正是风雨飘摇的日子,为了万全还是走的顾家那边。
九少爷被送走的第二天,琴姨太便去找了太太。
许明茹一身精致的裙衫,满头珠翠,万全就是当家太太的架势,比当年她退避佛堂之前更要凌厉三分。
“太太,我的心愿已了,自知罪孽深重,您罚吧。”琴姨太找过来,完全就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架势。
许明茹拨了拨算盘珠子,就把算盘丢到了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你的罪孽就是欺负了我们六小姐,不过六小姐是菩萨心肠,她都不与你一般计较,我又何必与你计较呢?回吧。”
她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琴姨太微微一怔,立刻道:“我的确对不起六小姐,可之前我开枪打了老爷,您不要把我送去巡捕房坐牢吗?”
许明茹轻笑道:“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巡捕房?你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儿啊。阮家没人要你的命,阮富他自作孽,把阮家有用的男人都送上了西天,剩下来的要么是年幼无知,要么就是懦弱无能。那些即使叫嚣着要你偿命的人,也不过是变着法的想要钱。堵住他们的口就行了,我若不是要替小八守着这阮家,到时候好传给他,你当真以为我还会接这烂摊子?可笑!”
“那我还能留在阮家?”琴姨太咽了咽口水,完全是难以置信,她真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不留阮家,等一等,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完了,我可以送你出国与小九一起。”
许明茹敲了敲桌面,最后倒也做了一件好事儿。
实际上琴姨太的死活是与她无关的,不过许明茹最后还是心软了,既然能让他们母子团聚,她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琴姨太听到这些话,更是面露狂喜。
琴姨太失踪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音讯,悄无声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有人去禀报给太太,许明茹暗示琴姨太已经被她处置了,血债血偿了。
第二天就有人去给阮富报喜,虽说他已经半瘫在床上了,但是眼珠子还能转,整个人也还有意识,只不过眼歪嘴歪苟活于世罢了。
可是他这份高兴还没有持续多久,许明茹过来看他的时候,身后就赫然跟着琴姨太。
两个人皆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新烫的头,从首饰到衣裳都是最新潮的,脚下踩着的小皮鞋发出“哒哒”的声响,一看就是两位时髦女郎。
“哟,老爷,睁着眼呢。我和琴姨太来瞧瞧你,今儿给我烫头的人是个外国来的,金发碧眼的洋人,又年轻,改明儿问问他愿不愿意陪我去参加酒会。”
许明茹头一句是对着阮富说得,后面两句就与琴姨太交流了。
“太太若是喜欢,就不用找个烫头的。我听说会所里现在不仅有女人陪酒,还有男人,而且都是长得好又年轻的,可以带出台的。您现在可是上海滩最有钱的太太了,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现在就是潇洒快活的时候。”
琴姨太边说边捂着嘴娇笑,俏丽的像是一朵盛放的芙蓉花似的。
“哎呀,我的钱也用不完,给你也找一个。这么多年辛苦你伺候一个老男人,你也该找个年纪轻的伺候你了。还有小九在国外钱够不够花啊,虽说不是阮家的种,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也得有几分情分了,阮家肯定养到他娶妻生子。”
许明茹拍了拍她的手,一副姐俩好的状态。
琴姨太脸上的喜色更甚,连连点头道好。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不管床上的阮富已经气得发抖,嗓子咕噜咕噜地发出异常可怕的声音,显然是在警告和咒骂她们。
可惜他连一个清晰的字眼都发不出,因此全程被无视。
外加这个病房是单人间,外面还有小厮守着,根本不怕有人乱入。
她们俩就是故意来恶心阮富的,要知道这个男人不知道恶心过她们多少次。
直到两人嘴巴都说干了,才站起身来。
许明茹拉着琴姨太的手,一脸冷漠地对着阮富道:“老爷,琴姨太没死。毕竟她是我们阮家的大功臣啊,把您给弄得瘫了。你说说你当年耀武扬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啊。而且她的枪法真是准啊,没有一枪崩死你,如果你死了,那得多无趣啊,还是得活着,又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过得是如何幸福。这个家以后就是小八的了,我先替他守几年,等以后再让他来看你。”
她说完这些话,便与琴姨太一前一后离开了。
出了房门,琴姨太立刻戴上帽子,帽子前面有层黑纱,正好半遮住她的面容。
医院里人来人往,也没人在意到这位是阮家无故失踪的琴姨太。
许明茹以雷霆手段稳住了阮家之后,便开始着手操办阮绵绵与顾瑾言的订婚宴。
阮绵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诧,立刻就跑去找许明茹。
“娘,这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许明茹不以为然地道:“怎么着急了?你不知道阮富倒了之后,有多少人往顾瑾言身边塞女人吗?还有那些商会里不要脸的老家伙,都想着把自己姑娘送过去,白勾搭一个金龟婿,呸,想得美!我女儿的人,他们也想抢,简直是不自量力。”
她说的这些,阮绵绵都有所耳闻,之前与顾瑾言一起逛街的时候,还有辆小汽车开到街边停了下来,要她离顾瑾言远一些,结果被顾瑾言让人轰走了。
那天他的脸色很难看,阮绵绵哄他可是有一段时间,才把他给哄好了。
“那你也不用太着急,我才十五岁,这结婚也得十八以后了,还有三年呢。你这么着急的架势,好像怕他跑了一样。”阮绵绵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怕急吼吼地订婚,让顾瑾言心里多想。
结果许明茹噗嗤地笑出声来,低声道:“我的六小姐哎,可不是我着急。这订婚宴是顾家大爷要摆的,他说了必须早点摆,否则总是一堆人跑到他面前纠缠,烦不胜烦。”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信:“他烦什么啊,这么好的事儿,证明他有魅力啊。哼。”
她正在这里说着顾瑾言坏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
她立刻回头,就见顾瑾言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阮绵绵的脸上有些发烫,臊得通红,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还她被抓了个正着。
“伯母。”他慢步走过来,先冲着许明茹点了点头。
“这是订婚宴上顾家要宴请的宾客名单,您过目,有什么问题就跟郭涛说一声,他都能办。以及一些流程问题,也都标明清楚了,缺什么都让郭涛买。”
顾瑾言一一送上名单和流程,总结起来就是一句,郭涛十项全能,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许明茹接了过来,冲着他点点头道:“行了,我待会儿就看。你快带着她走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她边说边笑,眼角都露出了几道笑纹。
阮绵绵一怔,她从来没有看过母亲笑得如此开心过,阮富倒台之后,太太的确是卸下一桩心头大恨,但依然有些孤苦的感觉。
如今却能笑得如此开心,想必也是从兄长的死之中走了出来。
阮绵绵回了一个微笑过去,就跟着顾瑾言离开了。
“怎么这么着急订婚啊,我还没玩儿够呢?”阮绵绵低声问了一句。
顾瑾言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怕你跟别人跑了啊。”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究竟谁跟别人跑了啊,如今是你到处招蜂引蝶的啊。”阮绵绵丢了个白眼给他。
“如今的确是我被人缠着,但是我换位思考一下,等你长得再大些,周围人都发现你的好,一起来追球你,那我怎么办?必须得抓紧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带着走,否则我心难安。”
男人振振有词地道,满脸都是认真的神情,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阮绵绵脸色一红,哪怕她与顾瑾言是在谈恋爱,经常在一起,有时间就约会。
但是每次听到他所说的甜言蜜语,她仍然招架不住,随时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你呀。”她只说出这两个字来,却再没下文了。
顾瑾言一偏头就看到她红红的耳朵,显然是害羞得不行了,不由得勾着唇狡黠一笑。
“你这里是什么?”他忽然停住脚步,迅速地转身,伸手捏住了她的耳垂,低下腰细看。
阮绵绵抬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耳朵,一脸发懵,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财神爷大惊小怪的。
“啾——”的一声细响,耳垂碰到了一个柔软而炙热的东西,一触即分。
她登时脸色更红了,像是随时要爆炸一样。
那是顾瑾言的嘴唇,男人刚刚使坏亲了她。
“你呀——”还是那两个字,但却是气急败坏的,她跺了跺脚,直接一路小跑走了。
顾瑾言像是偷腥成功的猫咪一般,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看着阮家周围逐渐挂起的红灯笼,就像是已然到了他们成亲的时候。
“慢点跑。”他低声叮嘱了一句,小跑了两步追上,接着道:“不要总是说我呀,我是你的呀!这不需要问。”
阮绵绵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最后被他揽入了怀里,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往前走。
前方就是幸福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