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梨花，风声，水响。
还有那洁白无瑕的美丽身体。
明明是潋滟至极的香艳画面，镜头中看起来却是无尽的绝望和伤悲。
一阵风过，梨花纷舞，程思思一寸寸沉进水里，直到整个人都没入水中。
导演李国正掐着表喊“卡”。
然而现场依旧静静的，没有人动。
程思思从水里爬起来，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导演。
李国正带头重重地鼓掌。
摄影师老林，红着眼睛，朝她竖大拇指。
竟然一遍就过了。
美工助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送衣服，帮忙拉帘子。
程思思裹着厚厚的棉袍从浴房出来，在众人的鼓掌声里，有些不好意思。
她目光忍不住往季文那边飘，想看他是否满意。
季文大步走过来，将羽绒服给她披上，帽子扣好，然后将她拉到怀里抱住。
“演得很好。”他夸奖道。
说完他便很快松开怀抱。
可是程思思却依旧沉浸在那一刻的心悸里，心跳扑通扑通的，脸红了。
☆、017 度日如年的一天
季文抱了她。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可他为什么要抱她呢？
只是因为她那场戏演得好？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他喜欢她呢？
程思思辗转反侧，失眠了。
明天晚上是杀青宴，上一世的时候，季文就是在那天晚上表白的。
宴席结束以后，回程的路上，他把车停在旅游公路的山道上。四下无人，月色正好，他抽了一支烟，然后开口。说他挺喜欢她的，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可惜啊，少不更事的她竟把他当成想要潜规则的坏人，诚惶诚恐地拒绝了。
想起自己上一世竟然拒绝了季文，程思思又忍不住想笑。当初的自己也真是挺有骨气的，只可惜没什么眼光。
季文若是真想潜规则，多少漂亮小姑娘排队等他选，他又何必对着自己这个大光头说喜欢？
每天顶着光秃秃的脑袋，程思思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就算脸再美，没有头发看着也难受。也不知道季文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喜欢这样的她。
看着窗外昏黄朦胧的路灯光，程思思满脑子想法，全都是对明天晚上无限的期待。
假如季文再对她表白，那她一定不会再拒绝。她恨不能立刻将他占为己有，贴上她的标签，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可是万一，季文他不表白呢？
毕竟这一世与上一世相比，变化太大，有很多事都与前世不同。那季文会不会不喜欢她，不对她表白？
想到这种可能性，程思思越发睡不着了。
不可能，季文不可能不喜欢她。他去法国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他还请她吃饭，他还抱了她。他怎么会不喜欢她？
所以他一定会表白的，就像前世一样。
程思思努力安慰自己。
一夜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程思思觉得浑浑噩噩的，做了很多梦。她在梦里似乎又哭又笑的，然而早晨醒了却什么都没记住。
又是度日如年的一天。
终于等到下午，导演李国正宣布剧组全体人员去当地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吃大餐，举行杀青宴。
程思思从黄昏时分就开始准备，洗澡换衣精心化妆，连头顶上的鸭舌帽都换了好几顶，总算搭配出一身还算好看的衣着。
晚上的大餐规格挺高，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样样都有。
然而程思思却没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夹了几筷子，眼睛时不时地瞄向旁边那一桌上的季文。只见季文正以茶代酒，与那些爱喝酒的男同志们闲聊说笑。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的时候，一群人又抢着话筒唱了会儿歌，兴尽之后，打道回府。
和前世一样，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程思思下楼以后，两辆通勤车都坐满了，只有她和季文还没上车。
李国正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季文，醉醺醺地大舌头道：“你带着思思吧，别……别和我们这些喝了酒的老爷们挤了。”
眼看着那两辆通勤车开走了，季文坐上李国正的路虎，发动开车子，招呼程思思上车。
程思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拉开前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一路无语。
也许是觉得车内气氛有些尴尬，季文打开音响，一串流畅的音乐声传出来，是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
没想到李导演这品味还挺高雅。
程思思悄悄瞄一眼季文，见他正在专心开车，于是她又扭头看向窗外，默默期待着他什么时候会停下。
然而眼看着旅游公路快要走到头了，季文却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程思思的心一分分地往下沉。
又过一会儿，旅馆都快要到了，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季老师，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季文将音响声音关小，“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问题？”季文一边开车一边思索，半晌道，“我想问问你……昨天拍最后那场沐浴的戏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程思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在想你。”
“什么？”
“我说，我在想你。”
季文一脚踩死刹车，车轮在路面上摩擦出声，两人都往前猛地一顿。
转过头，季文意味不明地看着程思思，漆黑的眸子一片幽深。将车开到路边，他踩下脚刹，关灯熄火。
落下两边车窗，清凉的夜风拂面而来。
季文将安全带松开，靠在椅背上，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说吧。”
见他这样，程思思不由几分心虚，“剧本不是你写的嘛，我演戏的时候，就在想作者的意图。作者通过这幕戏，想表达的是什么。难道有错吗？”
“狡辩。”季文并不买账。
“季老师，我真的没什么意思。”程思思摆出一脸的真诚，“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季文答得干脆。
“真的没有吗？”
“没有。”
程思思眼波微颤，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真的丝毫都没有要对她表白的打算。
也许是这一世的他并没有喜欢上她吧。
程思思鼻间发酸，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要抱我？”
季文皱起眉，“这个是我唐突了。你那场戏演得很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是我一时激动，行为有些不妥。”
原来只是因为一时激动吗？
程思思还是不甘心，“那你送我的口红呢？还有请我吃饭呢？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吗？”
季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斟酌道：“我是挺喜欢你的，你是个很有灵气的演员，既有天分又能吃苦，以后……”
程思思打断他，直白道：“我说的喜欢，是指男女之间的喜欢。”
季文不说话了，清冷的眸子打量着她，忽而哂笑一声，重新系上安全带，要发动车子。
程思思抢先一步将车钥匙拔/出来，十分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季文斜眼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幽暗而深邃。
忽然他长手一伸，捏住她的下巴，然后低下头，几乎就要吻上她的唇。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我说，我喜欢你？”他垂眸看着她，嘴角含着一丝嘲讽，“如果你确定要这样，那你今晚可以来我的房间。”
程思思有些懵，连忙推开他，“季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这话里话外的，不是要勾引我吗？”
“我勾引你？”程思思失笑。
看着季文那一脸的冷漠，她只觉喉头发堵，半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018 不是撩拨
期冀了一晚上，没想到等来这样的结果。
程思思偏头看向窗外，默默思量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啜泣一声，落下两行泪来。
别问她是怎么哭出来的。演员的天赋，常人是不会懂的。
季文转头看着她，皱起眉，“你哭什么？我冤枉你了？”
程思思连忙抬起袖子把脸擦干净，吸了吸鼻子，一脸的悲伤和难过，“季老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勾引你？”
季文冷声道：“如果不是勾引，那你刚才那话里话外的撩拨，是什么意思？”
“不是撩拨……”程思思垂下眼帘，“我只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季文靠在椅背上，打量她一会儿，淡淡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我做了什么令你产生这种错觉？”
错觉？他说是错觉？
程思思把嘴一抿，眼泪又开始往上涌。
季文刚拿出一支烟，瞧她一眼，摸火机的手不自觉又停下了。
将那支烟重新塞回烟盒里，他轻咳一声，耐心道：“我给你带口红，请你吃饭，只是顺便的事。如果这算喜欢，那也没错，我的确是挺喜欢你的。因为你是个好苗子，我愿意扶持一把。”
“你很有演戏的天分，也足够努力刻苦，以后多积累些经验，应该能有不错的发展。”他放轻语气，慢慢道，“我不希望你被眼下那些不良风气带歪了，去想些歪门邪道的捷径。至少我这条捷径，你走不通。”
见程思思只是低着头抹眼泪，也不说话，季文暗叹一声，用一种更加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一时有些迷茫。作为新人来说，这都是正常的。如果你想要在这个娱乐圈里长久地生存下去，唯一法则就是拿作品说话。只要你能拿出好的质量过硬的作品，比其它任何捷径都管用。”
程思思已经听明白了。季文以为她想要投怀送抱，想让他潜规则她，从而走捷径。
然后他又站在一个前辈的立场上，努力劝说她这个走错路的后辈，给她指出一条正确的康庄大道。
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面回答，他对她究竟有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喜欢？
程思思觉得肯定有。
不然的话，依着他那么冷淡的性子，怎么会有那个耐心和她说这么多话？
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或者说，他对她的喜欢还不够，还达不到想要表白的程度。
程思思暗自嘤嘤嘤，这一世的她，不如前世讨人喜欢呐。
等了半天没反应，季文皱眉问道：“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听懂了吗？”
程思思见好就收，连忙收拾起眼泪和鼻涕，虚心地点头，“听懂了。”
将车钥匙还给季文，她低着头，小声道：“季老师，对不起。”
说完她便拉开车门，跳下车跑了。
留下季文一个人坐在那里，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
此处距离旅馆不过百十米远，程思思一口气跑回去。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她一下仰倒在床上。想着自己刚才的表现，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有些泄气。
已经确认了，现在的季文，并没有喜欢上她。
或者说，应该是还不够喜欢。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从一开始，他选演员的时候就没瞧上她。
也许是她晚了一步，而季文的心情已与前世不同。这个世界总是千变万化的，早一分晚一秒，也许机遇就不一样。
看来这个抱季文大腿的梦想，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实现的啊。
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程思思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半。
她简单洗漱一下，下楼吃早饭，正好在二楼楼梯口碰到季文。只见他穿得西装革履的，身后还拉着一个行李箱。
不愧是被称为“戏精”的人，程思思一秒钟进入她自己设计的“哀怨”角色。
对上季文的目光，她面露一丝尴尬，小声道：“季老师……你要出门啊？”
“嗯。”季文提着箱子站着没动，给她让道。
程思思连忙跑下楼梯，躲到厨房去了。
一直到季文走了以后，她才磨磨蹭蹭地端着吃的从厨房出来，在大厅随便找张桌子坐下。
李国正和老贺他们陆续也下来了，昨夜那场酒，他们都喝得不少，今天起的都不早。
去厨房要了一碗小米粥，李国正端着餐盘坐到程思思对面，打了个招呼。
“导演。”程思思看他只喝一碗小米粥，问道，“您怎么吃这么少？”
“昨晚喝多了，胃难受。”李国正揉着肚子，“喝点粥养养吧。”
“要紧吗？要不我去给您买点药？”
“不用了，我自己带的胃药，已经吃过了。”李国正笑呵呵道，“难怪老季偏疼你啊，小丫头就是贴心。”
程思思讪讪地笑了一下，没说话。看样子，季文并没有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他。
这样还好。不然的话，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见人了。
“咦，看起来不太开心啊？”李国正见她走神，问道，“怎么了，你季老师一走就没精神了？”
“不是啊。”程思思连忙摇头，“导演，您别乱说。”
李国正不以为意，“放心吧，你们季老师过几天就回来了，他去沈阳参加作协的研讨会，不会很久。我们下个周就要开发布会了，他可不能缺席。”
程思思笑着应了一声。
“思思啊，虽然已经杀青了，不过你先别着急走。”李国正端起碗将小米粥喝完，慢悠悠道，“开发布会嘛，我们准备安排你和裴奕一起唱首歌，就那首老季作词的片尾曲，《若虚凭风》。原唱工作室就是K市这边的，你和裴奕约一下，安排两天时间一块儿去学学怎么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