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若兰之华
时间:2018-03-15 14:17:47

 
    名叫阿云的锦衣少年想了想,道:“自然住在――”话未说完,少年忽然觉出不对,道:“自然住……住在家里面。”
 
    年轻公子颔首,道:“不错,那你再想一下,巫国世子十岁之时,巫王便为其开门立府,准其独居宫外,如此殊待,巫国前所未有。这样的人,会只是一个病秧子这么简单么?”
 
    锦衣少年略有羞愧,道:“阿兄,你的意思是说,巫国世子并非病弱之徒?”
 
    年轻公子轻轻摇首,道:“我只知道,巫子沂九岁朝辩,文压群臣,十岁随巫王南山围猎,骑射无双,巫王爱之如宝。只不过……五年前,九州之内传出巫世子恶疾缠身的消息,自此,这位世子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迹可寻。对于此事,姑姑言辞隐晦,而牵涉巫国机密,父亲也不好多问,你说,咱们怎么可以找姑姑说此事?”
 
    阿鸾跳下台阶,嘻嘻笑道:“公子对这位病弱世子好像特别感兴趣。”
 
    阿云狠狠瞪了阿鸾一眼,道:“臭丫头,你少在这里瞎掺和,我阿姐要嫁之人,必是当世英雄,哪里会有这区区一个病秧子的份儿?!哼,他十岁便骑射无双,若是哪天让本公子碰上了,本公子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射无双!”
 
    年轻公子无奈而笑,狠狠敲了下阿云的头,道:“是阿兄!”
 
    是夜,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巫王贴身内侍晏婴亲携巫王意旨至东阳侯府,命东阳侯季礼明日入朝面君。晏婴亲临,足见巫王礼遇东阳侯之重。
 
    季礼偕阖府谢恩完毕,柔福长公主亲自上前,盈盈作礼,道:“晏公辛苦了,王上近来可一切安好?”
 
    晏婴生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蔼然而笑,道:“长公主放心,王上大安。”
 
    柔福长公主满是感激之色,道:“全赖晏公全力侍奉左右,内廷才得安稳,王上方可无内顾之忧,晏公辛苦。今岁,柔福刚命人从淇水采了新鲜的露茶,明日便让人亲自给晏公送去。”
 
    晏婴倒也不推却,只是恭恭敬敬作了个礼,道:“老奴多谢长公主惦念。”语罢,方才转向季礼,道:“侯爷,王上可是再三嘱咐老奴,明日垂文殿面君,一定要带上那两个小将军。咱们王上呀,最喜爱的就是这些个有本事的孩子们,当日一听说声震剑北的烈云骑、黑云骑主帅竟然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甭提多开心了。”
 
    季礼早知巫王之意,连忙应了下来。
 
    昌平十二年,六月三十。
 
    卯时,季礼便起身洗漱,换上紫色官服,而柔福长公主则负责准备早膳,安排车驾仆从,并特意命人为季剑和九辰准备了新衣。季剑的那一套为云纹紧袖白袍,九辰的则为麟纹箭袖黑袍。
 
    辰时,东阳侯府的车驾准时出发,绕过错综的西市,穿过笔直深长的朱雀大道,直至辰时三刻,方才进入宫城,停在正西文德门外。季礼弃了车驾,早有青衣内侍奉王命等候,一路引着季礼三人向垂文殿而去。
 
    垂文殿为巫王平日处理朝务之处,内置寝殿书阁,规模宏伟,气相庄严,朝务繁重之时,巫王便直接夜宿此处。“垂文”二字取自楚辞,有“垂典雅之文,扬美藻之采,以遗将来贤君,使知己志也。”
 
    巳时,巫王用膳完毕,晏婴亲自引着季礼入垂文殿面见巫王。
 
    今日,巫王只穿着普通的青色龙衮,眉目冷峻,面含风雅,威严之中挟着几分平易。
 
    季礼伏地叩首,高声呼拜:“罪臣季礼叩见王上,愿王上盛德永驻,千秋不衰。”
 
    巫王亲自起身下阶,扶起季礼,笑意温和,抚着季礼双肩道:“恺之驻守边关,横槊千里,助孤平定剑北,收复乌岭,保巫国十载和平,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季礼惶恐,道:“王上宽厚,臣无地自容。违背王命,擅自用兵,乃是死罪,臣恳请王上收回赏赐,予臣重责。”语罢,欲要伏跪在地。
 
    巫王及时托起季礼,吩咐晏婴,道:“为东阳侯赐座。”
 
    晏婴领命,很快便要两个青衣内监抬了胡床软榻进来,季礼再三推辞,方才惶恐坐落。
 
    巫王这才展眉,道:“孤听闻,此次壁亭之战,全是烈云骑与黑云骑之功,为何却不见那两个孩子呢?”
 
    季礼忙起身,禀道:“回王上,烈云骑主帅季剑、黑云骑主帅九辰,正在殿外跪候,臣怕他们不懂规矩,有失体统,冒然冲撞了王上,才命他们在外等候。”
 
    巫王将季礼按到胡床坐下,笑骂道:“恺之,你呀,就是与孤太生分!”说罢,却是让晏婴去宣殿外两个少年进来。
 
    季剑与九辰并肩走入殿内,并不抬首,径自跪地叩拜,朗声道:“臣等叩见王上。”
 
    巫王将左右两个少年打量一番,见他们俱是英俊挺拔,朝气蓬勃,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道:“都抬起头,让孤好好瞧瞧,名扬九州的两骑统帅究竟是何等风采!”
 
    季剑当先抬头,巫王见了,对季礼赞道:“好一个目若朗星的白袍小将!季家的男儿,果然个个英才!恺之不仅治军一绝,亦是御家有方!”
 
    季礼连忙谢罪,道:“私自用兵,这逆子便是首罪,请王上重处。”
 
    巫王摆摆手,丝毫不以为意,目光掠向右侧,却在那黑衣少年抬脸的一瞬间,猛然滞住。
 
    晏婴见巫王向来深沉难测的目色中此刻充斥着震惊、讶然、悲、喜、怒等诸般情绪,亦是吓了一跳,忙唤了声:“王上?”
 
    季礼亦察觉出一点异样,刚要起身,便见九辰拱手奏道:“末将黑云骑主帅九辰,拜见王上。”
 
    晏婴循声望去,亦是一惊,便见巫王已然敛住情绪,含笑道:“孤听闻,九辰将军箭术无双,可百步穿杨,弓不虚发,早想见识一下。”
 
    九辰眸色不惊,道:“王上谬赞,臣所使的,都是些雕虫小技,难入君目。”
 
    巫王只是笑着听完,便向季礼道:“明日午后,孤约了风楚两国使臣和那些王族世家子弟,在东苑射猎,你也带着季宣和剑儿过去,一起乐一乐。”
 
    季礼忙道:“臣遵命。”
 
    巫王满意颔首,道:“孤的含山公主,最近一直闹着要学箭术,这位九辰小将军既然箭术超群,若能指导孤那刁蛮女儿一段时日,再好不过。恺之,你可愿忍痛割爱,让九辰在王宫内多留些时日。”
 
    季礼一愣,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道:“王上言重,能得王上青眼,是这小子的福气,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巫王哈哈一笑,道:“恺之果然爽快。”
 
    季剑偷眼去看九辰,悄悄递了几个眼色,却发现九辰只是沉默的盯着地面,没有丝毫表情。
 
    季礼带着季剑谢恩离开后,巫王便坐到案后处理朝务,一直到日坠星稀。
 
    晚膳之后,巫王命晏婴摆驾章台宫歇息,临出殿门前,巫王仿佛才看到已经在垂文殿内跪了整整一日的九辰,吩咐晏婴道:“让人给这位小将军送碗提神汤,明日射猎,孤还指望他拔得头筹,替巫国涨涨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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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东苑围猎
 
    东苑位于巫王宫之东,围砚秋山而建,林木葱郁,青草肥美,野兽盘踞,常有虎狼出没,隶属宫城,乃王族专用狩猎场,只有秋冬两季开放。
 
    此次风楚两国同时出使巫国求娶含山公主,巫王为示款待之意,方才特意命守卫东苑的戍卫营提早打开东苑,射猎为戏,并叫了一班世家王族子弟作陪,以图热闹。
 
    巫王启为世子时,便以善战闻名九州,因其文韬武略兼备,率兵与各国交战,身经百役,未尝一败,各国颇惮之。待即位为王,巫启虽告别了戎马生涯,专理朝事,但依旧对骑射一事尤为热衷,因而,巫国上下皆知,狩猎乃是他们王上闲暇时最喜爱的消遣活动。
 
    昌平十二年七月初一,东阳侯季礼正式归朝,以辅国大将军之名正式接管巫国兵事,国尉及护军都尉辅之。季礼当朝请罪,固辞所加五千户采邑,巫王亲授东阳侯紫袍玉带,君臣携手丹墀之上,昭示巫国兵事初定。
 
    午后,巫后特意让隐梅取出自己命宫中尚衣连夜为巫王赶制的淡青皮靴劲装,亲自为巫王穿戴完毕,才携章台宫众人拜送巫王。
 
    巫王扶起巫后,笑语道:“还是南嘉有心,最得孤意。”
 
    季礼携季宣、季剑到达东苑时,砚秋山四周已然黑旗飘飘,金鼓迭起,林木萧萧有音,铁骑奔鸣之声不绝于耳。
 
    巫王挟弓带箭,身着簇新的青龙劲服坐于马上,依稀回到了旧时意气风发戎马倥偬的岁月,双目明亮,炯然如日,傲然的扫视砚秋山的一草一木。
 
    季礼策马过去,带着季宣、季剑翻身下马,与巫王见礼。巫王大笑着让三人起身,特意指了季剑,道:“剑儿,今日可要让孤见识一下烈云骑主帅的本事!”
 
    季剑神采飞扬,朗声道:“末将遵命!”
 
    正此时,一个白衣文士,骑着匹瘦骨如柴的老马,晃悠悠的进了东苑,不紧不慢的到了巫王跟前,在马上作礼:“西陵韶华见过王上。”
 
    他话音方落,风国使臣明染带着数名随从策马过来,嗤笑道:“楚国世子殿下嘴皮子功夫,在下久闻,只是不知,殿下的马上功夫是否也如嘴上功夫这般厉害?”
 
    西陵韶华打马晃了个圈,也不生气,笑得十分和气,道:“不瞒使臣大人,今日午膳,在下特意多食了三大碗米饭,就是为了能得个好彩头。”
 
    明染愈加不屑,只置之一笑,整了整袍带,不再理会西陵韶华,却是指着身后一个少年,向巫王道:“王上,这是我们风国世子殿下身边数一数二的骑射高手,今日,特意来与巫国高手一较高下。”
 
    巫王抬眼望去,只见那少年身着白色戎装,眉目清秀,眸中傲气逼人,不由赞道:“好相貌,孤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
 
    那少年却是一指季剑,挑眉道:“听说,你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两骑主帅之一,呆会儿,本公子可要试试你是不是浪得虚名!”
 
    季剑立刻扬眉笑道:“本将军最不怕的就是高手,尤其是风国的高手,今日你我有缘际会,自当切磋较量一番,才对得起这东苑气象。”
 
    这时,风国少年身后却缓缓行出一骑,马上那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冲着季剑抱拳为礼:“火龙驹之主,可还识得在下?”
 
    季剑觉得此人甚是眼熟,一拍脑袋,惊喜中满是疑惑难解,道:“是你!月城东市的卖马之人!原来,你是风国人。”
 
    那人复含笑施了一礼,道:“在下卢方国马商九幽,见过烈云骑主帅。”
 
    季剑皱了皱眉毛,道:“既然是卢方国之人,你为何与风国使臣同来?”
 
    那年轻公子浅笑,道:“羁旅商客,自当四海为家,哪里还有故土之说?家父长年在风国贩马,与王族关系颇深,闻说九州之内,论起繁华气象,当属巫都沧冥,特意托了风国使臣大人带我一程,让在下长长见识。”
 
    季剑听他谈吐之间,文雅大方,音如清泉,说不出的舒服和畅,不由好感陡升,道:“九幽,这一次,你可带了好马过来?”
 
    九幽落落而笑,道:“实不相瞒,鄙人此次厚着脸皮「混入」风国使团,另一目的,就是为了打开通路,来沧冥立市卖马。”
 
    巫王启即位后,崇尚武治,十载间,厉兵秣马,尤重军备,毫不避讳的昭示志在九州的决心。因而,巫国商市以「南铁北马」闻名于九州,吸引了各地商贾聚集。
 
    巫王见今日人才济济,愈加开怀,道:“孤这东苑之内,有一只通灵赤豹,据说已在这砚秋山上住了百年有余,孤捉了它十年,都无功而返。今日,若你们之中有人能射得此豹,孤不仅将彩头给他,还有重赏!”
 
    巫王话音方落,晏婴便捧着一物出来,众人细细望去,只见晏婴掌中躺着一副金丝编就的软甲,玲珑精致,巧夺天工,甲身之上泛着淡淡一层绿光,正是九州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刑天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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