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博士重生到民国守旧家庭——唯刀百辟
时间:2018-03-15 15:21:51

  是徐文钧。
  “我打电话来跟你道别。他打算将我送去英国一个朋友那里念中学……因此叫婶婶别妄想要过继我了,” 他接着压低声音,“前些天叔叔回来动了好大的怒,这两天准备送我走,婶婶在家闹绝食,他也只当没看见。还跟婶婶说,‘若是想死,不如死清净点,到了黄泉下头做孤魂野鬼了无牵挂,岂不更痛快?’将我们都吓坏了。”
  她没读过孙子,但是仍旧听过这么一句话:
  “必生,可掳。”
  她笑着说。
  ——
  楚望在这边接电话,另一头葛太太同蒋先生聊天等她。
  穗细和蜜秋指挥着一众丫头给她收拾行李,在走廊外头咚咚咚跑来跑去,忙作一团。收拾出四五个箱笼搁在二楼,蒋先生立在门口见了,问道:“葛太太不同去?”
  “她去见见新鲜事,我这个长辈跟着,总玩不开。”
  “你能放心?”
  葛太太想了想,皱着眉头不讲话。
  “上海那边已经替她打点妥当了么?”蒋先生见状,又笑着说,“等小五考完,我同她先回去一趟澳门,隔几月才能去上海。若是葛太太愿意,我倒也能托人帮忙关照着三小姐。还是葛太太另有安排?”
  蒋先生这么一提,她尤为担心她这几年娇养惯了,吃穿用度不习惯,几乎想将整个葛公馆的厨子丫鬟一式一样给她在上海配个套;又致电几个法租界的警察朋友,叫人处处留意着;却仍旧不放心。几次将蜜秋唤过来——这丫头是她在跟前教养出来的,知礼知趣又懂规矩,几乎就要叫她跟着她去上海。
  蒋先生这么一讲,她又动了这门心思。将蜜秋再度叫到跟前来,蒋先生与蜜秋都一同笑了。
  “葛太太真是劳心劳力了。”
  蜜秋说:“葛太太只管差遣我去陪着姑娘就是。姑娘向来自由惯了,若不大愿意我们这些闲人在周遭晃荡着,我自然少说多做就是。”
  葛太太低头想了想,却突然的想到了点什么。侧过头,责问似的看了一眼蒋先生。
  蒋先生一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他事不关己,便不好说破这一层。葛太太操心过了头,思绪正乱着,他也只稍稍从侧面点拨一下。
  葛太太这一眼望过来见到蒋先生的笑容,霎时间也明了过来。
  蜜秋扭过头正要去吩咐事情,葛太太忙将她又叫了回来:
  “等等……蜜秋,你也不用去上海了。”
  蜜秋略有迟疑,仍是答应了,“是,太太。”
  葛太太又说,“你叫亨利先生拍个电报去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找谢少。”
  蜜秋嗳了一声,静候着。
  “电报上就写:三小姐下礼拜五抵上海,叫他给我照料好了,少了根头发我都拿他是问。”
  蒋先生坐在一旁听了,笑着拍马屁,“谢少此人专攻吃喝玩乐,又有巡官身份。上海的妖魔鬼怪,无论中的洋的,定都不敢再招三小姐。去上海找他作陪,再好没有的事。还是葛太太英明。”
  ——
  上海天寒地冻的二月天,一通电话将谢择益从教训场上叫回温暖的工部局。他被寒风吹了一整天,稍稍暖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哆嗦。点头哈腰的从警务处长那儿接了电报,还不及看,局里一众探长探员督查官都盯着他瞧。
  他先笑:“什么要紧电报?”
  再低头看电报,上头写着:三三礼拜五日轮抵沪,请照看好了。稍有差池,仔细你的皮。
  谢择益查看完电报纸,屋里大小脑袋仍盯着他看。局里来电报不分公私,其中不少人懂得中文,向来这纸电报也是传遍了众人手。
  他咳嗽两声,“家里头派差事来了。”
  “什么差事?”探长笑得络腮胡子也抖了抖,拍拍他的肩,“应当不是什么苦差吧?”
  “呃……”谢择益思忖半晌。兴许是给外头寒风将脑袋冻着了,一时倒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定义这差事。
  摇摇头往外走,门口不知谁明目张胆贴了张肥皂广告招纸,上头画了只鸟笼,里头关着一位东方淑女。
  谢择益终是没忍住笑了,心道:……金丝雀出笼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谢主场,介意的就跳吧。
  ——
  *关于徐,为什么觉得他的道歉轻描淡写?他倒是愿意做更多事情,更多的是明知女主不屑这种弥补。他有他的无奈跟心酸,我觉得我表达得很清楚了啊……我真的太心疼这个人物了,有种“你们尽管来骂我别骂他啊”的感觉,真的真的心疼T T哎。
  的确实是出于我心疼徐少谦的心情,也理解大家心疼楚望的心情,并且很替她开心。
  怎么说呢,当初那个年代,本来想留他在卡文迪许,他执意要回来,而且有朝一日是要回内地的。杨振宁晚年归国都被骂成那样,他一早就回来效力,虽然明知被历史埋没,他仍回来了。
  而且,他更可能的结局是:像束星北那样,没能躲过那十年……
  这样一个人,一辈子没顺心过,不被理解,没感受过任何家庭温暖……我真的真的太难过了。
 
 
第77章 〇〇一  炊烟之一
  蒋先生与葛太太同送她去皇后码头, 送别阵仗看起来极大。等船将开了, 一等单人舱也只她寂寂寥寥一个人,连芳邻几个日本女孩子也颇有些讶异。
  道别话不多, 也没什么离别伤情。楚望以为是蒋先生与葛太太常去上海的缘故, 怎么也没料到这二人私底下有了别的更稳妥的打算。
  这两人轻描淡写的说:“有人会在上海接你。”并没有告诉她究竟是谁来接。
  船是日本船,翻译过来颇有点文艺, 叫雪苍丸。从前第一次来香港时也是日本船, 只因住大套间,那时倒没觉得;现在在单间里,什么都是小小的:小小卫生间里头白色马桶和白铜洗脸盆, 黑色漆皮小沙发后头一堵墙,拉下来是一张床。木头的家具, 黑白的配色, 被单是洁白单布,木头棍一投打碎了做成牙刷,木屐、棉布睡衣也准备妥当;空间虽小, 但却利用得当,毫不显得逼仄;小而舒适,伴着隔壁少女轻声细气的日语腔调,极易使人入眠。
  船刚开时傍晚时分, 停靠香港,上来了许多西崽。东洋仆欧来请她吃饭时,听到隔壁门口英俊欧洲人拿口音轻快的英文同日本女孩子对话,那边却拿日文回答着;正奇怪着, 待听仔细了,她才恍然明白那是一口日式英文,不然还以为日文和英文之间什么时候融会贯通了。
  吃了饭回来又碰到那西崽,还姿势潇洒的立在门口聊天,手势打的飞起,一望而知是个擅长调情的意大利人。听到走廊里又响动,一转头,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以为她也是那屋里几位的同伴,装模作样的同她“空你七娃”;楚望装作听不懂,他又换了作“雷猴哇”——不及她回答,隔壁的门立马砰一声关了,险些将他鼻梁撞断,看得楚望直乐。笑着摆摆手:“Notte!”也关上门梳洗睡觉。
  船晃得人昏昏欲睡,无事可做,一觉到上海,东西都没顾上吃几顿。蒋先生事先在船上托了人,船还未靠岸,几名仆欧便为她开了个特别通道,亟待将行李优先送下去。候在甲板上时又见了那意大利人——两天功夫东山再起了,怀里又搂了个东方美人,也算不枉此行。后面几个熟悉的声音,楚望一回头,那几名日本女孩子也瞧见了意大利人,前嫌尽释的同她心领神会相视一笑,手里拿着一张地图,颇为不好意思的问:“你熟悉上海么?”
  “去虹口?”
  倒也有些自来熟,“冬天神户好冷,新加坡暖和。过假期,刚好转轮船来上海玩,爸爸和哥哥都在虹口。”
  原来是新式的学生妹过寒假,结伴出行游玩,一切都是新鲜的。
  日本女孩又问:“你家人也在上海么,还是从香港过来上海玩?”
  她有点愕然。转而笑道,“工作了。”
  换女孩子们讶异不已:“你看起来那么小!”
  几名海军陆战队的日本军人,军服没来得及换,不远处招手呼唤女儿和妹妹们的名字。女孩子忘了同她道别,挤过人群狂奔过去和久未见面的亲人热情拥抱。
  人们迎来送往的,仿佛走马灯过,都是戏中人;只她一个看客。替她拎箱笼的仆欧与她不通语言,也是扑克一样的脸。上海比香港冷多了,她后悔只在长旗袍外套了毛呢大衣,风嗖嗖的往小腿钻。紧了紧衣服,一哈一嘴的雾,跟在扑克脸们后头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群红桃K正带往爱丽丝的冷酷仙境。
  思绪在颅内乱窜,脑子也被冻傻了,竟没察觉那几个箱笼落了地,仆欧们也散去了。她盯着一地箱子,整个一阵懵乱,一时间突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要前往何处。
  每一次独身一人到一个新地方时,都会有两个大大的二十八寸行李箱伴身。下了飞机,推着行李出了国际出口,同行人都有了伴,只她仍旧独身一人——也常常会有这么一瞬间的惘然。
  甚至没察觉有人立在一旁等了她许久。这才轻拍她胳膊,笑道:“发什么呆?”
  说完这句也不等她回过神,自然而然将一只只箱子拾上车去。
  等坐上了车,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似的盯着驾驶座上的人:“谢先生?”
  谢择益只看路不看人,却知道她满心在想什么,一瞬之间突然像个熟识了多年的老友,随口一问:“上海冷吧?”
  “比香港冷。”低头想了一阵,“谢先生怎么来了?”
  “不请自来,可以么?”仍旧是一贯的风格。
  楚望回想起皇后码头上那两人串通一气的神情,这才方始觉的笑道,“怎么敢劳动谢先生。”
  “永远愿为女士效劳。”缓缓开着车,“吃广东菜?”
  “船上吃过了,不饿。”
  “从香港来上海吃广东菜,确实有些傻。”又问,“三小姐平日爱吃什么?”
  楚望道,“真的不饿。”
  “舟车劳顿,没胃口是常事。识得个厨子,华洋川扬,京菜粤菜上海菜,都不错。回去好好休息,我请他来,各式做几份,等你醒转来吃。”
  楚望终是泄气的笑了,“本地菜吧。”
  见她起了睡意,谢择益便不再讲话。从外滩驶入法租界,一路四平八稳,安安静静,车内只有点极轻的呼吸声。
  等她醒来时,行李早已被谢择益搬上了楼。也不知等她多睡了多久,天地都暗了下来,只剩窄马路里一道昏黄的街灯。
  他在外头敲敲车窗,笑着说,“下来吃点东西。”
  推车出去,跟在谢择益身边进了公寓大门。摸摸肚子,竟然真的饿了。走到绿墙橙红漆的电梯栅栏外头揿门铃,半晌都没等到电梯。楚望搞不懂民国时的电梯构造,两人在昏暗的钨丝灯下头傻等了半晌,先将谢择益等笑了。
  “开电梯的盹着了。”总结完毕,折身往外走,回过头请她先出去,“只好走楼梯上去。”
  从穿堂一路走到楼梯间都是绿漆的墙,红金的地毯,像极了蒙马特高地上还保留至今的旧酒店。一切都是新鲜的……从楼梯往上,每一家金棕色大门上都嵌着一块淡蓝色雕花玻璃,隐隐透着光。
  一点嘈杂又高昂的孩子哭声,从这家门里传出来。
  “一户苏维埃人。老太太与夫妻两人,三个红头发男孩。”两句话总结出这户人的家庭构造,以及这栋楼的住户特征——这个城市较高经济能力人群,小资人群的生物圈。
  “三个苏联小男孩,夫妻两可有得受。”楚望致以哀悼。
  再往上一层楼的人家在听收音机,有戏曲唱腔若隐若现的飘出来——“奴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
  “嗯。这里确实是上海没错了。”
  “若这里不是上海,三小姐以为我要将你拐到何处去?”
  这时期欧洲人修的房子,层与层之间非常高,通常总有四米往上,五米也有。故而层与层之间的楼梯非常长。再往上一层,突然的昏暗了下来,每一级楼梯都是极窄的,她穿着高跟鞋险些一脚踩空摔下去。
  谢择益在后头扶住她的手肘,等她站稳了,不言不语的走到前头去。楚望看不大清,一级一级往上摸,本就过分长的楼梯此时更觉得像在穿行时空甬道似的。
  不时听到谢择益的声音从远远的顶上传来,伴随着一点细小金属声:“这层灯时常会不亮,明日去买一只新电灯胆替你换上。”又突然开了一间门,将屋子里头的灯点亮,光透出来方便她上楼,笑着说,“是否觉得这里楼梯分外长?”
  “这一类的房子,都这样吧?”
  “嗯。”点点头,“法国人砌房子格外随心所欲,想必那天心情大好,将这里一层楼砌作别处两层高。”
  “高一点不好么?”
  “倒无事。时常回来十分的晚,只好来这里爬楼。灯坏了,上楼时分较之平日分外漫长……”
  “讲话会分外坦白些么?”楚望突然想起了《心经》。
  “自己同自己坦白?未免太奇怪了些。”谢择益笑笑,“只是会格外会有多讲话的诉求。”
  楚望也笑了,“我以为谢先生讲话多是与生俱来的。”
  “原来在三小姐心里我是这样的形象?”
  知道这人时不时要抛出点让人没法接的话,便只笑着不做声,转身进了屋子。
  楚望第一次查看自己的家,带着一点新鲜劲。谢择益立在长廊转角,也没跟过来,远远替她点亮走廊的灯,折身进了厨房。
  屋子装潢妥当多时。因是夏天装的,主青灰色调在这冬天里倒显得清冷了点,桃木家具此时添了意外的、古老的暖意;电线与铜喉都是照她的意思重新铺过。进门一间小小的厅堂,往里是厨房;另一侧一条长长走廊,开了三个门:一间带了浴缸的盥洗室,往里两间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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