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得出门安排最后一件事。华林既然没招,那条路就没有被截。
临走时是下午,陆迟很舍不得,拉过鲲凌的手,情深意切地道:“等着我,这件事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我会回来接你们的。”
关鲲凌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地看他。
她这样子让他很慌。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月,他对她很好,因为她怀着身孕,他特地请了两个阿姨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但他们之间话很少,她经常是敷衍地嗯,便不再说什么。
他竟是愈发不舍,贪婪地握着她的手:“鲲凌,要不你和我一块出去?”
弄得这一走就是生离死别。
这回,关鲲凌很给面子地装了装。
她浅浅一笑:“我倒是走多久都不会累,只是要顾着肚子。”
陆迟眼一亮,手扶着她的腰,“对,不能累着我儿子!”
这是个之前满心龌龊,如今满心儿子的男人。
陆迟走了不到半小时,陆宅里闯入了一些警察。
“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陆迟在走私违禁药品。刚才在目的地,我们不小心让他逃了。关小姐,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没想到还是让陆迟逃了!
和江景怀对视一眼,关鲲凌道:“他会联系我的。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你们可有找到琼儿?”
江景怀摇头。
“我怀疑她在地下室,我带你们下去。”一行人进了地下室。
这地下室鲲凌很熟悉,她后来也再观察过,没有发现异常。但那次晚上的突发奇想,使她又生了希望。她伸手在墙上敲了敲。
江景怀等人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找地方用指节轻扣,直到敲到几处很薄弱类似空心的地方。找了人和工具来挖,地下室被灰尘和嘈杂的声音充斥。
工人们的额头开始冒出汗,墙上终于被挖出了个洞。一股难闻的臭味溢了出来。众人脸色一变,惊讶地看过去。
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半个月后,在外潜逃的陆迟,终于有了消息。他给鲲凌写了封信,表明已经准备妥当,他想要带她走。他知鲲凌与他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在信上也明确地提到,鲲凌若是想跟他走,就不要把信交给其他人。若是不想跟他走,大可向警方透露他的所在地,反正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警方来了,也无异于自投罗网,谁胜谁负未能分晓。
鲲凌转眼把信交给了江景怀。
她坐着警车,跟随江景怀一起,去了北部的一个小村庄,陆迟藏身的地方。
层层的山峦此起彼伏,江景怀边开车,边点了支烟。
他望着过路的青山,低沉的嗓音穿过缭绕的烟雾:“你决定好了?”
鲲凌点了点头。
破门破窗、挨家挨户搜查,势如破竹。
一处山峦中的小屋,被包围的陆迟临危不惧。
只是透过窗看到外头,他很失望地:“鲲凌果然没来。”
他在屋里藏了炸弹,鲲凌来了他不会轻生;鲲凌没来他就要点燃炸弹,跟江景怀等人同归于尽。他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双方都来了。
他其实不想死,他还没看到儿子出生。但他在赌,赌分输赢的。鲲凌没来,他输了。输了,他活不了。他也不想让别人活,比如江景怀。他们本都该在那次灾难中,随着佳琦死去的。这么多年下来已是苟延残喘,多余的恩赐了。
门外有警员在叫唤。
陆迟心如死灰,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容,他拿起火柴。
就在火柴要划下时,他听到一道女人清淡轻柔的声音:“陆迟。”
鲲凌!
是鲲凌!
陆迟扔掉火柴,激动得身体在打颤。
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
“陆迟,你开门。”她道。
她来了,她来了啊,可她带了警察来。
“陆迟,你不出来,我便告辞。”她继续道。
“不要走!”陆迟急了,打开房门。
阳光从门外射入,明亮的,耀眼的,幸福似乎就在眼前。
“砰!”一声剧烈的枪响。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清丽决绝的女子,她手中的枪,枪口对着陆迟的胸膛。
一枪又是一枪,震耳欲聋。
整整开了七枪,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陆迟的身体像筛糠,痛得肝胆俱裂,有鲜血不断地从他的身上冒出,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他的口鼻处,并且倾覆全身。
他的手还保持着开门时的姿势,此刻胡乱挥了一下,便轰然倒地。
“为什么?”他哭了。
关鲲凌走向他,手捂着小腹,蹲下身在他耳边微笑道:“因为我是……”
陆迟骤然僵住。
在中枪的第一秒,他就想说,如果我死了,让我儿子将来给我报仇。可是,杀他的人是鲲凌。现在鲲凌又跟他说,她是……
“求你,不要……”
他缓缓伸出手,平喘着气,手不过抬起一秒,就落下悄无声息。
关鲲凌平静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她用手覆住他睁大的死寂的眼,他的视线是落在她肚子上的。
不要什么?她岂能如他意。
欠她的,总要还。
善恶终有报。
579 路从今夜白(大结局2370字符)
她说,她是江佳琦。
田桑桑听完鲲凌所言,久久震撼。原来她消失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一个女人的幸与不幸。她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这个孩子,你打算……”
关鲲凌低头,垂眸,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昨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打掉了。”孩子的父亲都不在了,留着有何意义?
更何况,她是个无法容忍耻辱存在的人。
田桑桑大骇,心疼且艰涩:“鲲凌,其实有时候,你真的挺狠心。”
若是不狠心,她便不是鲲凌了。
不过这样也好。
田桑桑看着她云淡风轻的姿态,没有说话。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如果她能像鲲凌一样狠心……
“你又要走吗?”她忽的问。
“我要去边境。”关鲲凌道:“如今京城太平,我哥在你身边,我也放心。”放心之余,她要去追求她的远方。
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她想做一把剑,斩破万丈阴霾。她心系那时见到的巍峨群山,也想念八千里路云和月。院外的狗,院中的树,她亦不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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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怀一恢复身份,叶玢怡似乎就又来了底气。对她来说,儿子是拿来撑腰的。她开始频繁地进出一品香居,回回都是劝田桑桑回江家。
说是现在雨过天晴,一家人理应和和美美地团圆。再闹就不像话了,不要不识抬举无理取闹。
从那次船上后田桑桑再没见过江景怀,这次见面是他们约好了,要好好地谈一谈。地点是郊区的一个湖边,远离了喧嚣。
田桑桑到的时候,江景怀已经在了。
他褪去了军装,换了一件浅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有点正式。
她的目光越过他挺拔的身形,看到了不远处的高塔,钟声当的一下荡漾开,回旋在天地之间。原来这里有个塔,她却从来没有去烧香拜佛过。
山下有绿树,湖边有花草,万物开正盛。
他听到了声音,侧目看来。
墨发黑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脸庞俊美。田桑桑很久没这么直面他了。
两人并排走着。
田桑桑无心赏风景,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皱着眉头,再不复以往的盈盈娇笑。
江景怀小心翼翼,略微不安,“我欠你一个婚礼。”
田桑桑:“嗯。”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道,好看的唇又抿了抿。尽管她生气,但他不想放弃。他从口袋里摸出精致的戒指,刚要单膝跪下。
不能。田桑桑的话在心里,还没脱口而出。
视线交汇。
蓦地,他眸光一凛,用力将她推到边上。
莫名其妙。
田桑桑的眉头蹙得更紧,转头,她看见凌厉的血光。子弹在空中划出弧度,穿透他的心脏。并非一颗子弹,而是三颗。都不偏不倚地,打在致命的心脏处。
啊!
她想惊恐地大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她眼角的余光追寻到子弹的来源。树林掩映层层叠嶂上的九重高塔,那么远那么近,天边一抹极致的红。
她永生都忘不了高塔上那片红色的天空。
变故来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他的膝盖重重地落在地上,身体摇摇欲坠。悲伤的眼泪刹那间汹涌而出,她上前跪在他身前,轻拥住他的身体。
“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抱着他,无助地喃喃自语。
“桑桑。”他嘶哑地唤她,脑袋搁在她的肩上。伤口处的血不要命地外流,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着。江景怀知道,此刻就是有神医在世,也无力回天,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在。”
“这半年来……我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的唇色发白,艰难地顿了顿,“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的手慢慢地摸索往上,田桑桑握住,摸到了那冰凉的戒指。
他忽然重重地喘息了一下,“……你,原谅我。”
“我不原谅,我不原谅。”她的喉咙酸涩得厉害,哭着说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怀孕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总是要这么一意孤行,从来都不尊重一下她的意见。
“那……”江景怀涣散的瞳孔稍稍地凝聚着欣喜和悲哀:“又要麻烦你了。”
“不要麻烦我啊,我不想被麻烦。”
他动了动,似乎想撑起身子去看她的脸,可是全身无力,力气在渐渐地流逝。千回百转,终是回到原点。他连抱一抱妻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甘心……在这样的时刻,风华正茂,前途无限,这样地死去。未来凶险难测,却要让他们孤儿寡母独自面对。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哪怕到死。
“景怀……江景怀!”
田桑桑的心脏像是被锤子敲了一口子,冷风不住地往里灌。
她木然地抱着他,手绕过他的后背,往上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
她眨了下眼睛,一颗泪珠砸下尘土。她的视线慢慢清晰了起来,清晰到她好像看到高塔上的一个黑影。
轰,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侵袭到她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能量。
空间爆炸了,空间升级了。
她恍恍惚惚,看到场景不断地回放。日月星辰,宇宙洪荒。多少年沧海月明,多少年蓝田日暖。一个一个的人,一座一座的房子在她跟前穿梭。
海市蜃楼,昙花一现,不过如此。
直到……
微风轻拂,杨柳依依。
她与他并排走着,她闻到了春夏的清香。
她愕然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他,眼睛湿润。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他一怔,神色复杂且青涩。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田桑桑留意着周围,走到他的身旁,和他换了个位置。
这莫名的举动,令他不解地挑了挑剑眉。
她看着他微微笑,莞尔轻声:“你要向我求婚是不是?”
被戳破心事,他别过脑袋,耳根泛红。心跳,也一下子快了。
“我答应你。”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掰正他的脑袋,弯了弯嘴角。
“嗯?”他受宠若惊,声音沙哑地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怀孕了。”
然后她看到他眼里的神采飞扬。
然后那神采飞扬骤然之间变成无边无尽的殇。
然后那抹血红再次吞噬了她的眼睛她的心房。
是做梦,还是重生。
哪怕再来一次,历史照旧重演。
就在刚才,有人在那里,射杀了他的丈夫。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她以为她会和他纠缠一辈子,不死不休。他这样厉害的人,他这样死了又活的人,这一刻是真的倒下了。
她会为他报仇,她会找出那个凶手。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她都会让害他的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可是报仇又能怎么样?
这一生,他都不会活过来。他的喜怒哀乐,他的过往烟云,都将化作那冰冷的墓志铭。江景怀,少将军衔,军功卓著,战功赫赫。立过一次特等功,三次一等功,最终被敌人击毙,享年28岁。
敌人?是谁?
(全文完)
ps:这个结局是假的,真的结局下一章。
580 月是故乡明(大结局之二)
田桑桑要再婚了,这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因为结婚对象不是江景怀,也不是赵……纯。但细细想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还真没犯重婚罪。
原因是,陆迟死了后,边境那里尚有余孽。江景怀去剿灭余党,在大获全胜回来的路上,遭遇偷袭失踪了。
这次真的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都一致认为他死了。毕竟,一个人不会死两次,还两次都能活。毕竟,不要再给他们玩死而复生的把戏了!
这次他们是真的玩不起了,他们的心脏是很脆弱的!!
“她这分明就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儿子牺牲的消息刚传回来,尸骨无存,她就要带着遗腹子嫁人。古有女子贤良淑德,立贞节牌坊终身不再嫁。她可真真是新时代的好女性!”叶玢怡对江父哭诉。
江父叹气:“如你所言,这都新时代了,她还那么年轻。虽然……她这时候结婚确实很不厚道。但咱们也不能要求她为景怀守寡啊。毕竟,咱们底气不足。”
叶玢怡抹了抹眼泪:“你注意到她的肚子没,对外说法是三个月,我瞧着都像是快到五个月了。别不是这孩子压根不是景怀的?她急着结婚难道是想压下丑闻?”
江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改不了胡思乱想的毛病。”
孟书言知道妈妈要嫁给一个连名字他都记不住的怪蜀黎时,吓得小身子瑟瑟发抖。他感到好委屈,又好难过啊,于是他就去找赵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