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纸条,发现上面写着:事成,货铺。意思是盗关之事已经办妥,需要我去那间杂货铺见面。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将纸条依旧烧了,出门便去找秦煜。
一进门,他正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见我进来,奇道:“今天怎么不闷在屋里了?”
我将手一伸,指着袖口那处脱线的部分说道:“不小心将衣服刮脱了线,这里没有合适的线缝补,正好想出门透透气,不如你陪我出趟门?”知道他不会放心让我独自出去,才故意叫他一起,省的这人疑心。
他想了想,说道:“我今日有消息要等,陪不了你,派两个护卫跟你一起吧。”说完喊了一声,立刻有人进来,接了吩咐出去带了两个护卫进来。我看那两人似乎不是上次出门的两人,心中有数,便出了门。
不多时来到集市,不紧不慢的左看右转,尽管来过几次,都因担心被发现来去匆匆,这次总算能安心仔细逛。阿笙曾对我提起,这集市中有各国的货物,在西域一带相当有名,我选了在首饰铺子集中的一条街上,想挑几件首饰。
在宫内时,虽然秦煜不定时会派人送些首饰过来,而玉娘也常常拿些给我,而我总觉得那些太过花哨,很少戴。这里的首饰琳琅满目,金银木石各色材质、款式皆有,甚至连秦国发饰都找得到。一边逛,不经意观察身后那两名护卫,他俩对这些女子首饰不感兴趣,在五六步外不远不近的跟着。
我看中一对耳环,看起来同普通耳环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那中间的琉璃坠子却是空心,里面嵌了两颗绿松石,在晶莹剔透中多了丝素雅。拿起来研究了下,似乎那绿松石可以取出,我想到什么,又挑了一根木簪,跟耳环一并让摊主包了,招手护卫过来付钱。
装作看不见那两人无奈的表情,拿了东西便继续向前走。晃了这么久,阿笙应该已经接到我出门的消息,不再耽误时间,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走进那间货铺,装作不经意的一扫,果然有两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在里面挑选着什么,我看不出哪个是阿笙,也不心急,在铺子中漫不经心的看着。
这间铺子里多是各国的手工艺品,做的十分精致。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炭笔,伸手拿起来,不由想起前世自己曾经学画的那段岁月。那么多年过去,久到我已经忘了,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正在发着呆,感到身边多了一人,只听他轻声说道:“姑姑,明日这铺子有货物要出关,我们打算今晚动手把边关布防图藏在车上。”说着,将一个黄纸包轻轻丢在地上。
我并没抬眼,偷偷瞥了眼护卫,见他俩正在门口闲聊,低头拿起架子上一个白陶罐,顺带捡起那个纸包,低声说:“还需要我做什么?”
阿笙说:“不用,只要姑姑今天到了这里,便足以让人怀疑秦煜与这铺子的关系,我们会派人给朝中大臣送信,到时秦煜便脱不了干系。”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将碰头地点定在这里,是为了增加秦煜的嫌疑。只听阿笙又说道:“姑姑只需再忍耐两日,秦煜到时必定会逃,我会在半路阻截,救下姑姑。”我应了声,叮嘱了他一句小心。他便转身走到别处,不多时结了账离去。
我又逗留片刻,买了几支炭笔、五彩丝线和绣花针,这才离开铺子往回走。回到屋中,我拿出那对耳环,细细研究明白,才用小刀轻轻将那琉璃坠子上的银钩轻轻拆下,将绿松石取出,从怀中取出阿笙给的纸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两颗颜色迥异的药丸,大小与绿松石相近。
这两颗药丸是我提前从慕容老头那要来,放在阿笙那的。黑的是剧毒,红色是救命药,有了这药丸,便可应付各种情况。怕秦煜发现,特意交代阿笙中间找机会交给我,现在才拿到手,心中安定了许多。
将药丸放入琉璃坠中,又将银钩装上,戴在耳上,我将纸包烧掉,才取了针线坐下来修补袖口。门声响起,侧眼一看,秦煜走了进来。我没理他,继续低下头缝着,他也未说话,走到旁边坐了,看着我穿针引线。
待我缝完最后一针,咬断余线,他才轻声说:“许多年前,我曾想过,有一天如现在这般,看着你缝补衣裳。”
我面无表情的收好针线,道了句:“国君过奖了,我这人四体不勤,女红厨艺无一拿的出手,只会补个袖口。”
他轻声一笑:“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七七,答应我,不要走了。这么多年,我已不想再困着你,你要自由,我可以在宫外找处宅院让你住,只要你不走,我便不再限制你。”
我静静听着,没有答话。只听他接着说道:“唯一亏欠你的,便是孩子,皇后已被废,只要你愿意,我会让长公主过给你抚养,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说完,他伸手握住我的手,那手虽温热,却捂不热我因畏寒而冰冷的指尖。
我任由他握着,默不作声。这个时候,已不想再跟他辩解什么,因为他不会明白,我不是那个曾对他芳心暗许的罗小七。或许,罗小七会原谅他所做的种种,可是我初次见他,便是在被他变成药人之后,记得那些痛不欲生的折磨。之后,又屡次被他所害,这样一个人,不恨不怨已是不易,又如何能留在他身边为妻。
至于子嗣,我在在前世也从未看重过,况且,就算孕育,也是要跟一个我深爱到值得为之受苦、为之赌上一条命的男子,这个人,绝对不会是秦煜。这些,我要如何跟他解释?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说,反正,很快他便会明白。
秦煜走后,我看着桌上油灯发呆,不由想起陆萧。今生我们恐怕无缘再见了吧,我早就打定主意,不论此次计划成功与否,就算死也不会跟秦煜回去。既然已知天命,剩下的时间,我要按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此时,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是的,我从来就不是罗小七,我,是苏小栖。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逃仓皇
接下来的两日,我没有见到秦煜,只是,偶尔会听到隔壁屋匆忙进出的脚步声。以他一向谨慎的性子,恐怕城主那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装作毫不知情,找了块磨刀石,每日在屋中磨着那把随身的袖刀。其实一把小刀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闲的无事,便用磨刀打发时间,在噌噌磨刀声中,心中那份不安也淡了些。
这日用过晚膳,我刚拿出刀准备磨两下,门猛地被推开,还未反应过来,秦煜如风一般闪进来,脸上带着凝重之色。我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盯着被我磨得锃亮的刀刃,心中却知道必是他得到消息,猜测他下一步的打算。
只听他沉声说:“收拾一下,我们半夜便出发。”
我故作诧异的抬头看他,问道:“半夜?为何如此仓促?”
他默了默,终没有对我说出实情:“计划有变,我们必须连夜赶回秦国。”说完眼光在我面上一扫,似乎想探究我的反应。我心中了然,必是阿笙他们所做的事打乱秦煜的计划,他留在此地便毫无异议,且十分危险,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应了声。
秦煜在我脸上看不出破绽,也不再耽搁,只说半夜出发时会来叫我,又匆匆出了门。
在这住了不过几天,本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他一走,我一边打量着手上的刀刃,一边捉摸着秦煜打算如何离开这里。本以为他会借着城主之力混出关去,从方才他的言行来看,恐怕他连城主也不相信,正常出关的路是行不通了,莫非......
出入这座城的道路有三条,最常走的是其中两条:一条通向边关,一条通向王城。至于第三条,鲜少有人通行,只因这条路要穿过沙漠,即便只是擦边而过,却极有可能迷路走向沙漠深处,除非有经验的本地人带路,否则一般人绝对不会涉足这里。
阿笙当时之所以跟我提起这条路,便考虑到秦煜有走这条路的可能,只不过,现在的秦煜贵为一国之君,是否还有勇气冒这个险?这一点连我都不能确定。手中袖刀锋利的刀刃反射出阵阵寒光,心中一冷,顿时有了主意。
用过晚膳我便坐在屋内等着,直到午夜时分才听到轻轻扣门声,开了门,却是秦煜随身的一名护卫。我拿了备好的包袱跟他出了门,到了院中并没看到其他人,心里正奇怪,只听他轻声说了句得罪,背起我便腾空而起,跃至屋顶。
没防备被他背到空中,我吓得险些叫出来,那人脚步不停,飞檐走壁,轻功看来极好。我恐高症又犯了,不敢看两侧,只得闭着眼任他背着,直到许久后感觉他停下脚步,才慢慢睁开眼,发现秦煜正站在面前。
那侍卫将我放下,向他行了一礼后走向一边,我才看到旁边聚集着十几个人。扫了眼四周,这里似乎是城外某处,城墙便在不远处,因怕守城士兵发现,这些人并没有点火把,要不是今夜明月当空,恐怕这么近我也无法看清他们。
秦煜伸手将我拽到身旁,低头轻声说道:“形势紧急,这一路要穿过沙漠,跟好我们不要掉队,明早过了边境就安全了。”我点了点头,被他扶着上了一匹马。
他不放心,又叮嘱道:“路上千万小心!”
我侧脸看着他,那张脸在皎洁月光的照拂下,如白玉雕像一般,罗小七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没有身份之别、没有新仇旧恨的两人,心思纯洁如明月的银辉。我的心一软,张口说道:“你也要小心。”
秦煜闻言一愣,那双眸子一亮,好像闪过什么,他伸出手握住我冰凉手指,不由微皱了眉头。沙漠中夜晚微寒,我仍穿着白日的衣裙,畏寒之体有些受不住。秦煜将身上斗篷脱下披在我肩上,又仔细检查过马鞍缰绳,才转身走到一旁上了马。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了城,进入苍茫大漠中。皓月当空,除了细碎的马蹄声,便只有呼啸的风声传入耳中。我用面纱遮了眼,挡住了风沙,趁着风稍稍减弱,抬头看着苍茫夜空。
浩瀚夜空中繁星点点,我寻到北斗七宫的位置,顺着找到紫微星。秦煜一行人此刻朝着正东方向行进,阿笙曾给我看过地图,向东穿过这片沙漠,越过国境便到达与秦国交好的邻国。看来秦煜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只要到达边境就会有人接应,等那时,我便再也无法脱身。
地图上,这片沙漠面积极为广阔,向东是最近的距离,向南则深入沙漠中心,恐怕走上半个月都未必能看到尽头。若往回走,秦煜一旦发现肯定会追过来,以我的骑术恐怕无法逃脱。唯一的希望便是向北,只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我暗暗思索着逃跑的路线,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长庚星升起,眼看就要天亮,趁着周围人困马乏,而秦煜在马队最前方无暇顾及,我悄悄放缓马速,慢慢的来到队伍最后,等待机会。
前方是一座大沙丘,趁着其他人翻过沙丘,我猛地向左调转马头,悄悄偏离了队伍。一颗心紧张的砰砰直跳,直到翻过另一座沙丘,才猛地一抽马鞭,加速向前奔去。
远远地,似乎有吵杂人声和马啸声响起。我不敢回头,不停地策马向前跑。直到天色渐亮,才敢放慢速度,回头望去,身后除了滚滚黄沙,哪还有人影?
此时,我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算了算,大概已经跑出几十里地,况且沙丘此起彼伏,秦煜肯定不会追到这里了。我停下马,看着周围,才发现刚才不分东南西北一通乱跑,此刻已不知在何处,心中暗叫一声坏了。
在沙漠中,最怕的就是迷失方向,方才跟秦煜他们一起,我还能分辨出东南西北,此刻跑了如此远,就算根据日出找到东方,太阳不断偏移,恐怕判断方向便难了。
偏偏跑了这许久,马也有些乏,死活不肯再往前走。我下了马,解开马鞍上套着的水壶,倒了些水在手里喂马喝了,自己也喝了些解渴,辨别了下大体北方的位置,牵着马徒步往前走。
这身衣服本就不适合骑马,没走几步,一双绣花鞋陷在沙中,灌满了沙子,此时太阳渐渐升高,沙子被晒得滚烫,又不能赤脚走在上面。想了想,便撕下裙边,将那几块布缠在脚上,防止沙子进入。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堆上,面纱也挡不住不断随风吹来的细沙,我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头晕目眩,开始时牵着马,到后来变成它牵着我。就这么没有尽头的走着,爬上高高的沙丘,往周围看去,除了黄沙就是黄沙。
按照地图上标注,往北走半天的路程便可以找到一片绿洲,那里是商队必经的取水地。可我走了大半天,仍看不到任何绿色。心中明白,自己必然是迷了路。
此时已经走的麻木,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迈着,心里却越来越绝望,不知自己还要在这黄沙中走多久。水壶渐渐空了,终于一滴水也倒不出来。我绝望的将它丢在地上,继续向前走,喃喃自语着:我不要死,我一定可以走出去。
不知翻过了几个沙丘,我终是累了,找了一处背阴的地方打算休息一下,奇怪的是,身边那匹马死活不肯往那边走,我用尽全力硬拽缰绳也拉不动它,昏头昏脑中便懒得理会,自己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