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我的那双手臂一紧,却没有松开,一只手轻抚着我的发丝,耳畔传来一声叹息:“你可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军队领进九幽谷?那时的我已知道你不是罗小七,也知道一旦九幽谷覆灭,必将连累你受苦,可我纠结再三,终是将秦煜领了进去。”
“我本以为可以无视你,可是做不到。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后悔,若当时我没有领他们进谷,若我提前带你远走高飞,是不是,结果会好一些?”
我瞪大眼睛,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些话,怎么会从他的口中说出?一定是我的幻觉!这张冷冰冰的脸,只会沉默不语,只会说对不起,怎么会说出他心中所想?
陆萧的手抚上我的脸,我在他眼中看到许久未见的温柔,上一次见到,还是在河边放花灯时,那时他的脸被河中星星点点的灯光映着,第一次,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点点柔情。
“小栖,我真的错了,我以为自己不过是利用你,以为离开九幽谷便会忘记你,可是,我做不到。将你送入秦煜手中,是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年,眼睁睁看着你变成现在的样子,而我却无能为力。无法从莫伽手里救你,也无法带你离开秦煜。”
他的脸上显出一丝黯然:“我本以为以秦煜对你的感情,会善待与你,没想到,你并非寻常女子,宫中的锦衣玉食,并不能让你开心,却让你如同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不再称秦煜为国君,我似乎想到什么,惊呼出口:“难道你……”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远方:“我给秦煜留了辞呈,想必他回宫便能看到。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曾答应助他登上皇位,这么多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已经足够了。现在他根基已深,不需要我在做什么。”
说完,将目光转回我脸上:“我听说他微服出宫,又暗中打听到九幽谷在西域的传闻,猜出他是为此而来。伤稍好一些便日夜兼程赶到这里,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遇到正要出城寻你的莫笙,才知道秦煜半夜时带你进入大漠。只因秦煜他们故意分成两路,我与莫笙分开寻你,约好在大漠绿洲碰头,我追着你的脚印,幸好赶到的及时,否则这一生都无法寻到你了。”
我呆呆的听他娓娓道来,脑中空白一片,这么多年,终于知道他心中所想,知道这一切不是我的一场独角戏,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五年了,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答案,只可惜,这个答案来的太晚了。
“小栖,跟我走吧,你不喜被束缚,我便带你离开这些是非纷争,你想要自由,我便带你浪迹天涯。这一生,我都陪着你,看日出日落,春去秋来,为你遮风挡雨,不再受任何伤害。”陆萧诚恳的看着我,那双眼中的坚定令我感动不已。
我不怀疑他的真诚,此时的罗小七或者苏小栖,都已经没有被利用的价值。心中是欢喜的,这一生,在尝尽人生苦悲之后,将死之前,终于听到他的答案,便再无遗憾,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份感情,我已经无缘接受。
我低下头,终是狠了狠心,推开那人怀抱,冷声说道:“陆大将军,我苏小栖感谢你的抬爱,只可惜,这么多年来,都以为是因为罗小七被你所恨,即便经历重重苦难,也没有怪你,既然我用了罗小七的身体,便要替她承受那些报应。可你偏偏告诉我,知道我并非她。既没有仇怨,你将我害成这样,难道还以为我能与你冰释前嫌?太天真了。”
陆萧一张脸突然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握起,因着用力关节都已泛白。知道那些话刺痛他的心,可我的心又何尝不痛?牙齿紧紧咬住双唇,知道嘴中泛起血腥味,才忍住不扑过去抱住他。
我冷冷说道:“陆将军不必操心我,有阿笙在,他定不会让我挨饿受冻,你的大好前程,也不必为了我这微不足道之人耽误,想必此时回去,秦煜断不会怪罪于你。这份好意,我苏小栖心领,却不敢接受,抱歉!”
说完决然转身,留下他独自站在那里。不敢回头去看那孤单的身影,害怕自己忍不住冲回去。我的心如刀绞,窒息感在胸口扩散,泪止不住的留下,却硬生生的忍住。
没有回帐篷,我失魂落魄的沿着湖边走着,直到天色渐暗,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我怎么忍心伤了他,伤了那个放在心中多年的人?曾经朝思暮想的便是这一幕,可真正到来时,我已经无力承受这种幸福。
胸口越来越闷,连哭声都无法发出,我揪住胸前衣襟,独自承受着无法发泄的心痛。这么多年的压在心底回忆,连同曾被压抑的伤痛如潮水般泛滥,那些本以为曾经忘却的回忆,却在这个痛苦的时刻一起出现,在脑中肆虐,将我的心撕成碎片。
莫洛临死前对我说的话又回想在耳边:“小七……你要活下去……”我痛哭失声,莫洛,对不起,这么多年,我努力的按你说的去做,可是,太难了,我已经尽力了。这世界,充满了无能为力,如果我没有这么倔强,没有这么任性,是不是会活的开心一些?可若是那样,便不是我的人生。
口中血腥气渐浓,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那鲜红的液体被黄沙瞬间吸收,只留下淡淡的印记。而我的眼泪,滴落在上面,连印记也无,仿佛一个人渺小的人生,转瞬即逝。
伸手抹了下唇边残留的血迹,我惨然一笑,罢了罢了,就这么死了罢。前一世孤独终生,这一世似乎也没什么长进呢。苏小栖啊苏小栖,你是不是天煞孤星,注定没有人相伴呢?
胸口闷痛越来越严重,视线渐渐模糊,我不支的趴在地上,双臂似乎也承受不住这身体的重量,我倒在地上,看着夕阳在沙丘留下最后的一线光芒,最终沉了下去。
风声、波涛声渐远,我的双眼慢慢闭上,似乎有谁在呼喊着我的名字,我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意识渐渐飘远,一滴泪悄然滑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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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定终身
意识渐飘渐远,这是,一只手扒开我的双唇,将一粒药丸塞入口中,苦涩的药味在口中散开,随着津液进入喉咙。慢慢的,神智一点点恢复,我能感到自己被抱在怀中,周围不断地颠簸,许久之后,终于能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星空。
大漠的星空少了云朵的遮挡,总是星光璀璨,而我被陆萧抱在马上,颠簸中仿佛在一叶扁舟上,荡漾在星空下的湖面上。一轮明月当空,洒下的银辉照在陆萧的脸上,仿佛白玉雕像一般。
我的心许久未这样平静过,许多年以前是这样的一个明月夜,我也曾被他这样抱在怀中,大约那时起,这个人就进入我心中。痴痴的看着他的脸,这么多年的记忆仿佛一场梦,噩梦醒来,心上那个人还在,真好。可惜,胸口的闷痛提醒我,一切覆水难收,发生的不可能挽回,我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你为何知道我耳环中的救命药?”我轻声问道。
他低下头,挡住了头顶的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那双眼中的温柔:“进入大漠前,莫笙对我说,曾给你一颗□□,一颗解药,却忘了告诉我颜色,方才你发病,我想起当年你曾经将□□藏在耳环中,幸好猜中了颜色。”
我轻笑一声:“就算错了也无所谓,反正毒不死我这个药人。”
他冲我一笑,说道:“不用担心,这里的大漠我走过几次,不会迷路,天亮前就能赶回城堡。”
我点点头,此时气力还未恢复,便不再说话。回想起刚才他冲我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他笑过,原来那个冷若冰山的男子,也会有春暖花开般的笑容,一丝甜意在心中泛起,将头往他怀中靠了靠,闭上眼睛养神。
大漠晚上风凉,陆萧将备好的一件披风盖在我身上,又用手握住我冰凉的一双手,他让我睡一会,我应了声,却舍不得睡着。那个温热的怀抱,以及那个心悦之人,不知还可以在他身边多久。
想起方才在绿洲的那番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放下一切来寻我,若是以前,我必定毫不犹豫的答应,哪怕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可是在慕容老头告诉我还有两年的寿命后,我已决定放弃一切与别人的牵绊。
当初去找秦煜,便没有打算再回到阿笙身边,那个孩子,曾说我是他现在唯一的至亲之人,我又如何忍心让他看着我慢慢死去,再生悲戚?
至于陆萧,出宫时的那一面,本以为是诀别。跟着阿笙出宫本就是意料之外,我以为这一生,都要在宫墙内度过,可是陆萧改变了这一切。他好像我生命中的变数,人生每一次的改变都与他有关。感情,本就是我的致命伤,我自诩聪明,却每次都被感情蒙蔽双眼害人害己。剩下的时光已不多,我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以前看书中相恋两人一方将死,总会狠心斩断情丝,以免爱人伤心,那时我不明白,总觉得最后的欺骗太过残忍,直到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若是真爱,断不会忍心让他伤心。短暂的心痛总好过终生难忘。恨一个人的时间总比爱一个人短暂许多。
一路上心里兜兜转转,思索着如何让陆萧离开,即便有再多不舍和依恋,我早已断了与他在一起的心思,也不愿耽误他的前途。这短暂的幸福足以温暖剩余不多的时间,再多的,不能再奢望了。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陆萧担心我的病情,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前到达城堡。
守门人认得我与陆萧,并没有阻拦。陆萧将我抱下马,并未放下,一路抱着来到我的厢房。刚刚扶我躺下,阿笙闻讯匆匆赶来,见我面色惨白,大吃一惊,转身质问陆萧:“姑姑这是怎么了?”
我虚弱地摆摆手,轻声说:“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阿笙忙派人去请慕容老头,不多时,就见他匆匆背着药匣子赶来。我暗中冲慕容老头使了个眼色,他心知肚明,板下脸对屋内的人说:“这么多人呆这干嘛,病人需要清静!”不由分说将他们赶了出去。
等屋内人都走了,他才坐在床前,伸出手给我诊脉。最后,却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问道:“是不是更严重了?”
慕容捋了捋胡子,面色沉重地说:“药人之体虽然心脉强于常人,无毒不侵,但本就是逆天强改命脉,一旦五脏受损,常人或许可能治愈,而药人却会引发全身经脉的溃败。”
他 稍一顿,继续说道:“你这病本是因为受了内伤,恢复的慢于常人,后来又久服药,五脏早就开始衰败,只不过不易察觉,心脉乃是最后一环,所以每次情绪不稳,便会胸闷,再往后,便会吐血。最终全身迅速枯竭,五感尽失。”
我沉默的听慕容说着,知道自己恐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请他帮我编个劳累过度咳血的借口,瞒着别人,他叹了口气,叮嘱我不要劳累,更不能大喜大怒。
慕容走后,阿笙和陆萧走进来。看来他们并没有怀疑,也没再追问我的病情。阿笙坐在床前,与我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他与陆萧兵分两路追赶秦煜,陆萧中途去追我,而他一路未发现秦煜踪迹,便折返绿洲等候。昨天晚上回到城堡,才得到消息说秦煜一行人已经出了国境。
我问起城中情况,他说城中昨日已被国都来的军队控制,城主也被扣押,一切事务暂时被带军的官员代理。今日,他便打算进城与那官员商议以后合作事宜。
我看了眼他背后的陆萧,心中叹了口气,对阿笙说:“这次多亏陆将军将我护送回来,只是他军务繁忙,我们不能耽误,还是早些让他回秦国去吧。”
这明显是下逐客令了。阿笙疑惑的看着我,又回头看了眼陆萧,不知道一路上发生什么。陆萧脸色未变,淡淡的对阿笙说:“小七她需要静养,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阿笙听了也没有异议,安排了侍女守在门口,嘱咐我安心休养,便带着陆萧离去。陆萧临走前往这边看了一眼,我故意低下眼帘装作没有看到。
直到屋内只剩下我自己,脸上装出的冷淡才卸下。心口又在闷痛,提醒我这番口是心非是在自作自受。慕容说我此次吐血只是先兆,后来便会五感尽失。突然想起,陆萧说他受了鞭刑,身上必定有未痊愈的伤,可我在他身上没有闻出一丝药味,若是以前,哪怕人身上沾了丁点药粉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五感......我闭上眼,明白生命已经开始倒数。接下来,我的眼睛会渐渐失明,耳朵会失聪,最终,变成一个废人。时间不多了,在他们发现我的异常以前,要找个理由离开。
一夜未睡,躺了一会便困意袭来,我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面前坐了一人。我呆呆的看着他,刚睡醒的懵懂未来及想起要摆出一副冷脸,直到他端了一碗药来喂我,才想起故作冷淡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