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弱水千流
时间:2018-03-16 15:52:26

  杨正峰笃悠悠:“你杨哥一把年纪,啰嗦点儿怎么了?哪个老头子不啰嗦。好了,让我这老头子最后再啰嗦一句。”语气微微沉下几分,“厉老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卖。你千方百计,就是不想她卷进来,结果她还是卷进来了。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厉腾掀开眼皮:“天意。”
  过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一大圈儿,最后还是绕回了原点。这就是他和她的命。
  *
  下午五点半,阮念初收拾好东西,背着双肩包抱着花,走出声乐排练室。刚下完一级台阶,手机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她点进去,是阮母发的:晚上回家之前去趟超市,把这些东西买回来。后面还附了一条很长的清单,牙膏香皂沐浴露……全是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阮念初额头滑下一滴冷汗,片刻才回:知道了亲妈。【微笑】
  回复完,她把手机重新装回衣兜里,准备离开单位去坐地铁。就在这时,停车场的方向却传来一阵喇叭声,嘟嘟嘟。
  阮念初回头,瞬间眸光微闪,愣住了。
  那是厉腾的车。驾驶室的车窗落下一半,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直接。
  今天下午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她以为他早走了。琢磨着,阮念初神色狐疑地走过去,挤出一个笑来:“这么巧啊厉队,又见面了。”
  厉腾淡淡的:“巧什么,等你大半天。”
  “……”阮念初一怔,道:“你找我又有什么事么?”
  厉腾说:“你让我上下班都跟你一起走,忘了?”
  这件事的确她提过,但提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手。阮念初开始还有点迟疑,转念想想,又觉得只是顺路蹭个车,应该也没什么。分手之后也是朋友,他都这么坦荡,她也该大气些。
  于是弯弯唇:“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不过今天就算了吧,我要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你不用等我了。”
  “那正好。”厉腾说,“我也要去超市。”
  “……那还真是巧。”阮念初呵呵干笑了两声。
  “上车。”他伸手给她打开车门。她见状不好再推辞,定定神,坐进了副驾驶室。
  厉腾把车开出了演出团,经过大门口时,站岗的哨兵立刻神色肃穆地敬了个军礼。阮念初也头回沾光享受了回首长级待遇。
  她有点受宠若惊,眼观鼻鼻观心,腰杆儿挺得笔直。
  “去哪个超市?”厉腾忽然问。
  “柳荫大道上的沃尔玛。”阮念初回答,“离我家不远,离你家应该也不远。就在你平时从总军区回家的路上。”
  他极淡地嗤了声,“我回家不走那条路。”
  阮念初闻言皱了下眉,很不解:“怎么会。你家和我家不是一个方向么?”
  “不是。”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隔了十万八千里。
  “你之前明明说顺路。”
  厉腾转眸瞧她,挑了下眉,“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阮念初一愣,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道:“原来我们不顺路。那之前你为什么天天送我回家,今天还专程等我等那么久?”
  他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这么奇怪的人,任何奇怪的事被他做出来,好像都会变得很正常。阮念初瘪嘴,目光落回手机屏幕,用很低的音量嘀咕:“谁知道你成天抽什么风。”
  厉腾开他的车,慢条斯理道:“姑娘,我抽我的风,你脸红什么。”
  “……”话音落地,阮念初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抬起手摸摸左脸,摸摸右脸。两边脸蛋的温度很正常。
  旁边那人低笑出声。
  阮念初茫然,呆呆的,反应几秒才意识到他在逗她,当即气结,咬咬唇瓣低斥:“老这么逗我好玩儿么?看我人傻好欺负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坏啊?”过分,坏蛋混蛋鹌鹑蛋!
  “嗯,我是坏蛋。对不起。”
  “……”认错认这么快,打自己的脸真的不会痛吗?阮念初一头无语,无语,心说他这是真抽风吧。
  厉腾嘴角弯着道弧,扫一眼中控镜,那姑娘从脸颊都脖子都染成番茄色,雪白的皮肤晶莹如玉,这回是真红透了。
  傍晚时分,超市里人不算多。阮念初比照阮母发来的清单一路扫荡,没多久,日用品和生鲜蔬果就装满一车,堆成了座小山。
  她拿着手机走在前面,东张西望;厉腾推着购物车走在后面,面无表情。
  数分钟后,阮念初的战斗告一段落,一回头,购物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她的东西。她给阮母发了条语音:买好了。然后便把手机揣回兜里。
  厉腾说:“买完了?”
  “嗯。”她点头。
  “那走吧。”他转身把车推向收银台结账。他不喜欢人多的环境,超市太吵,要不是为她,他连五分钟都不愿意待。
  阮念初忽然想起什么,追上去,“喂!”
  厉腾顿步看她一眼,“又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也要买东西么?”她低头在购物车里找半天,不解地问:“你要买什么呀?拿了么?”
  他在原地站片刻,转身,随手从最近的货架上拿了一盒打折的小熊饼干,扔车里,语气挺淡,“买好了。走。”说完就径直结账去了。
  阮念初嘴角抽了抽:“……”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觉得,这个男人今天怕是中了邪。
  自那以后,阮念初的生活似乎忽然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厉腾的中邪程度越来越严重,随之而来的,她和厉腾的交集,莫名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每天早上七点半,他都准时在她家小区门口出现,接到她,把她送去单位,每天下午五点半,也会准时去接她下班。
  这种和谐又诡异的相处,一直持续到了这个星期六。
  这天是小雨,初秋的云城空气湿冷,整个城市像被笼在薄雾里,街景模糊。直到午后,雨才停。
  阮念初和厉腾一道去往玄安镇。
  小星很有天赋,短短几节课程之后,已经大致学会识简谱,阮念初很开心。课后回到市区,她连吃晚饭的时候都禁不住赞叹,“小星已经会自己识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识谱,真的很难得耶。夏姨也好开心,她说果然名师出高徒。”
  这番话,夸徒弟,顺便把自己也夸了一通。
  厉腾闻声抬起眸,目光落阮念初脸上。她两手托腮一脸傻笑,脸蛋儿粉粉的,大眼晶亮,眉眼弯弯,看起来娇憨可爱。视线下移,他注意到她涂了口红,偏暗的红色映衬雪白的皮肤,又很妖娆。
  这个女人对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无论容貌,性格,还是那副曲线曼妙的身体。她是他暗无天日里的一场春梦,他对她执念太深欲念太重,一旦卸去伪装,他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对面,阮念初低头喝了一口汤,调整坐姿,雪白的长腿在桌下交叠。
  厉腾盯着她看,眸色深沉如海。
  她把一块牛肉夹进碗里,正要吃,忽然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刚好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阮念初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奇怪,你老看我做什么?”
  厉腾食指敲了敲桌面,垂眸,“没事。”
  她笑了下,感叹,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特别想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个矛盾集合体。冷冷淡淡,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又铮铮硬骨恣意野性,像天上的鹰。
  总之,她一点都看不懂这个男人,却又对他充满好奇。
  对面那人静几秒,笑了下,语气漫不经心的:“真想知道?”
  她点头,“嗯。你可以告诉我么?”
  “可以。”
  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外。阮念初愣了下,眸光闪动,“那你在想什么?“
  “我满脑子都在想,“厉腾转了下打火机,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阮念初。”
  她皱眉,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他说:“意思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第29章 
  话音落地,他们对视,周围空气似乎都有几秒钟的安静。
  然后阮念初噗的笑出声来,率先移开目光,“这句话挺幽默的。不过,你下次开玩笑别用这种语气,别人听了容易当真。”说完抓着包,边往大门走边说:“对了。我晚上和乔雨霏有约,你不用送我回家。”
  谁知厉腾也站起来,“你们约在什么地方见。
  “‘大离’居酒屋,剑南路那边。你总不可能又‘顺路’要去那儿吧?”
  厉腾没什么语气地说,“不顺路。我送你过去。”然后结账出门。
  阮念初皱眉,片刻之后,面朝他的背影问出心里的疑惑:“厉腾,你为什么一直跟我待一块儿?”回忆这几天,她除了在家和在演出团,其余时间,他就全在她边上打转。
  有些滑稽的是,他们已经分手,如今这当普通朋友的相处时间,反而比他们做情侣时多很多。
  可厉腾已经走远,她问的话,他好像没有听见。
  阮念初无奈,只好跟了过去。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她又问一次,“刚才我问的话你没有听见么?我问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和我待在一块儿?”
  厉腾把车开上马路,淡声:“两个原因,一个为公一个为私。你想听哪个。”
  阮念初困惑,“什么为公为私?”
  他说:“为公,我目前手上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如果你出了任何事,我负全责。”
  “……任务?保护我的安全,你的意思是有人要伤害我?”她狐疑。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奇剧情。难道这就是三十三岁和二十六岁之间的交流代沟?
  厉腾神色如常地点头,道:“所以你最好乖一点。除了在自个儿家和在单位,其余时间,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阮念初认真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又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想伤害我的是什么人啊?”
  “坏人。”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她忽的反应过来:“需要保密?”
  “知道就好。”
  “那这个就先不问了。”这个原因既然不能明说,那就只能选择略过。片刻,她转眸看着厉腾冷峻的侧颜,接着问他:“为公是任务,那第二个原因呢?为私是什么?”
  厉腾没吭声。
  她眯了下眼睛,压低声,故意作出副打听八卦的语气:“你个人原因也要保密?”
  “因为我想经常见到你。”他忽然这么答。
  “……”这一次,阮念初是真的呆住了。以她对厉腾的了解,怪人做怪事,理由也必定千奇百怪。但这个答案的惊悚程度,依旧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而在之后,情形更是疾变。
  夜幕垂落,车水马龙,厉腾忽然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往到路边,停下。阮念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过头,只见他垂着眸,嘴唇紧抿,神色看上去比平时更沉肃冷然。
  她眼睛微微瞪大,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收紧。心跳忽然变得急促。
  “……”阮念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气息略不稳,“你突然停车做什么?”
  厉腾抬眸看了眼这个城市的斑斓霓虹,语气冷静得不寻常:“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稀罕的女人是谁。”
  阮念初眸光跳了下。
  他侧过头,视线定定盯住她的眉眼,“那女人就是你。”
  她:“……”
  “七年前送你走的那天,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得把你忘了。如果咱俩真有缘分,除非天意。”这番话,压在厉腾心里整整七年,此刻才终于得见天日。他嘴角的弧度有些自嘲,“阮念初,你本事真够大的,能让人像发了疯一样地惦记你七年。你要不要猜一下,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此时,这人目光不似平日的冷静,露骨直白,带着极强侵略性。
  阮念初脑子嗡嗡的,瞬间只剩下空白。好一会儿,才迟迟回过神。她挪开视线,用力呼出一口气,干笑了下,试着动唇:“你又在开玩笑了。别总拿这种事寻我开心,这样不好。”
  厉腾说:“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怎么不是跟我开玩笑?”阮念初自己都没想到,她瞬间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知不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现在突然跑来跟我说你喜欢我七年?”
  如此自相矛盾反复无常,这人怕是真神经。
  车里有一瞬死寂。
  她一通咆哮发泄完,舒服了点,只满目怒意地看着他。
  厉腾闭眼捏了捏眉心,再开口,语气低沉:“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
  “别跟我说对不起。任何人都有道歉的权利,任何人也有不原谅的权利。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我必须选择原谅吧。”阮念初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转头看窗外,摆摆手,“……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谈这个。厉队长,麻烦您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厉腾坐着没有动。
  她平静了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的车,扶额,然后推开车门就要下去。
  厉腾说:“去哪儿。”
  “我不要你送我。”
  “回来。”他眉皱成川。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鬼才理他。阮念初顿都没顿一下,直接就走上了街沿。这里离居酒屋已经不远,她决定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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