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芩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好,我是俞芩。”
近看之下,这个男人的容貌说成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他抬眸略过眼前的女警察,视线扫过办公室里坐着的安静女孩后才淡淡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温时宁的监护人,易禾煦。”
从办公室出来的陆丰奕瞧见俞芩一副脸红发怔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撞上一双极其好看却冷淡的桃花眼。
多情本就是桃花眼的代名词,但陆丰奕却亲眼见过眼前这个男人用这双眼睛蛊惑人心,却寡淡冷情的模样。
说他长得好看,但他五官却极其英气凌厉,周身冷淡的气质硬生生压过桃花眼的多情,显得清冷又漠然。眼尾略弯向上翘,浅棕色的眼珠子深邃透亮,高挺的鼻梁,微抿着的唇有些薄,但颜色是很鲜艳的殷红,他整个人露出些闲适的懒散,气质干净却隐隐有些摄人。
但是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是左耳的耳钉,他的耳朵白皙,耳垂上的黑色耳钻和他肌肤的颜色对比鲜明,莫名的带了点诱人的性感。
陆丰奕虽看了这张脸十几年,乍然一碰见,还是觉得惊艳,这个男人矛盾的气质比他的长相更让人觉得压迫。
易禾煦瞧见来人,微微挑眉以示意外,便简明扼要地吐出两个字:\"真巧。\"
“巧个鬼,”陆丰奕一下子炸毛了:“上个星期不是说在挪威养老吗?”
俞芩有些惊讶两人认识,她拉拉陆丰奕的手臂,低声说道:“他就是温时宁的监护人。”
陆丰奕彻底傻眼,他回头看看坐在里面的女孩,又转头看看这个一脸欠揍的男人,嘲讽道:“太子爷藏的也够深的,佩服。”
易禾煦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翘:“过奖,自是比不上陆警官。”
“可以停了,老子不想和你打嘴仗,”他忍无可忍:“你到底和那学生什么关系?”
看到陆丰奕炸毛,易禾煦的嘴角翘得更高了,慢悠悠地回道:“你猜。”
陆丰奕:...这小子活到现在没被他打死也是奇迹。
俞芩:......
陆丰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老子现在在干正事儿,没时间开玩笑。既然你认识她,就帮忙让她说话,现在没她的笔录,调查根本进行不下去。她是第一目击者。”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屋子里低着头的女孩,补充:“不,该说,她是死者生前唯一说过话的人,温时宁看见死者亲自跳楼了。”
易禾煦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那个小孩坐的很挺直,双腿并拢,双手抓成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微微扎起的头发滑下来,挡住了她的脸,整个人安静地过分。
许久,他伸手蹭了蹭自己的耳垂,漫不经心地喃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回头看着眼前两个人,淡淡问了一句:“你们在天台找到她的时候,她状态怎么样?”
俞芩看了看陆丰奕,他朝她点点头,示意可以说明,她便组织了下语言,把当时的情况尽量详细的说清楚:“她的同班同学秦籁,英语老师,班主任是后来到天台的人,上去的时候,死者已经跳了下去,温时宁当时很有可能在劝阻她,不过没有成功,之后从那时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脑子里闪过那个叫秦籁的女孩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俞芩决定还是说出来:“那个叫秦籁的女生说,她到天台的时候,温时宁整个人都趴在栏杆上,像是要,跳下去。”
陆丰奕也是刚知道,他震惊地看向俞芩。
俞芩抓抓脑袋:“因为我向其他老师求证过了,只有秦籁这么说,所以我觉得证词不可靠,但是温时宁的状态太奇怪,我觉得还是要说出来,毕竟朋友之间才了解她当时的动作可能是有些异样的。”
易禾煦一边听着话,一边转头去看温时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是如果近看,会发现他的眼睛像是深邃地想要把人吸进去的深渊,浅棕色的眼珠子带着尖锐的冷光。
他的步子动了动,手握上门把,陆丰奕抓住他的手臂:“你能让她说话吧?”
易禾煦冷冷回了一句:“不能。”
“那你不要进去,心理医生还在和她谈话。”陆丰奕难得严肃地警告他。
他突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翘着的嘴角显得有些冷:“你们打电话来,应该是让我带她回家才对。”
陆丰奕更加用力地抓住他,就知道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你不能带走她。”
易禾煦抓住他的手腕扯下来,他比陆丰奕高一些,此时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说话时嗓音低沉,语调却出乎的缓慢有力:“我家小孩还是未成年,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觉得她还能安然无恙?陆三,那么久不见,怎么就没变聪明一点?”
被骂的人却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着走进去的男人,俞芩担忧地开口:“陆队,怎么办?”
陆丰奕忽然有些疲惫地按按脑袋:“算了,让他带人走吧。”
“之后怎么办?”俞芩问道。
“那小子会想办法让人说话的,”他答道:“明天我们再去温时宁家进行笔录,让那个孩子缓缓。”
陆丰奕看着那个女孩低着头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哑:“他说的对,温时宁毕竟是未成年的孩子。她是孤儿,精神世界较之常人更加敏感脆弱,亲眼看到有人跳楼,加上死者很有可能和她有亲密的关系,恐怕她已经崩溃了,才会这么诡异地安静。”
在屋子里的心理医生看见有人进来,不由得停下谈话,她转头去看,瞧见陆队打手势让她出来,便起身出去。
陆丰奕和俞芩站在门口,看着易禾煦走到温时宁的面前。
惊讶的是,小姑娘望见影子,竟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直直和易禾煦对上了眼。
女孩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瞳孔是很纯粹的黑,像浩瀚星空,只是此时没有一颗星星,暗沉无比,黑的看不见底。对上易禾煦的眼睛时,有了一丝波动,随即便安静下来,隔一段时间,缓缓眨一眨眼。
易禾煦扯了扯裤子,单膝跪地,直着身子便和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平视,他的臂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和小姑娘凑得极近。
他有些头疼,活到这个岁数,他真没哄过什么人。
认真想了又想,易禾煦摸摸口袋,刚巧碰到一个小的木制盒子。
动作一顿,有了。
他掏出盒子,从里面倒出颗淡绿色的薄荷糖,很诚恳地问了句:“要不要吃糖?”
温时宁还是很安静的看着他,只是重复地眨了几次眼。
就当她同意了。
易禾煦翘了翘嘴角,将糖果递向她的唇边,用低沉的声音诱哄道:“乖,张嘴。”
安静了许久,小姑娘居然真的伸出舌尖,轻轻一扫,把糖咬进了嘴里。
他习惯性地伸出舌尖抵了抵上颚,失笑,指尖还留着温热,不由得磨了磨。
在一旁看着的俞芩,陆丰奕:……
易禾煦微微眯起眼睛,小孩意外地这么听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就像认得他这个人一样,没有排斥。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摊在她面前:“小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温时宁没有反应,但是歪了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孩子气的歪头,着实让易禾煦一下子笑出来,那双桃花眼微微上翘,异常好看,浅棕色的眼珠子好似在发亮,像阳光下的玻璃球。
陆丰奕乍然看到这太子爷的笑,瞬间被惊艳到,连俞芩都红了脸。
易禾煦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女孩的小拇指,嗓音尽量放到最低沉,最温柔:“小孩乖,我抱你回家。”
他站起身,脱下风衣披在温时宁身上,右手穿过她的腿弯,左手揽着的她的腰际,便一把抱了起来。
温时宁没有反抗,很安静的靠在他的脖颈间闭上眼睛,似乎睡了过去。
他的耐心也仅限于此了,哄到这地步如果小孩都不愿意跟着走,他估计会直接转身走人。
门口的两人憋红了一张脸,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易禾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背,往上掂了掂,把人抱的稳一些。
他心里已经有了数,温时宁受到刺激后,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不然按照那晚见到他的那副炸毛又活泼的模样,不可能这么安静的呆在他怀里。
想到那晚她见鬼的表情,易禾煦就想把怀里的小东西扔出去。
航班六点就到了,本想联系她吃顿晚饭聊聊人生,哪想打车到霖安街,他居然找不到房子在哪。到了晚上十一点找对地方后,这孩子看到他的惊吓程度已经让他坚信,只要他按门铃,她就要报警。于是掉头又去了酒店。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不自觉地用舌尖抵了抵嘴角,虽然生气,不过还是要抱着这孩子哄。
易禾煦淡声对陆丰奕说道:“走了。”随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陆丰奕背对着他,说了一句话:“阿煦,你要尽快。”
他头也不回地懒洋洋回答:“尽量。”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状态相当于受刺激产生防卫机制,就好像把自己困在一个箱子里了。
男主的话,越写越觉得撩。(笑)
☆、夹竹桃(5)
车子驶进霖安街,特别是进入那栋小洋房时,着实让住在周围的老太太和孩子一阵惊讶。
自温时宁住在这开始,从来没有过外来访客,这是第一次。
黑色轿车停在院子的空地上,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白色手套的年轻男人,他走至后座微微弯身打开车门,正想帮自家先生接过怀里的人,便被阻止。
易禾煦直接抱着温时宁下车,身后的人自觉地翻翻手里的书包,掏出钥匙打开门,两人直接跨了进去。
径直上了二楼,他甚至没有犹豫,就进了最里面一间房间。
易禾煦把怀里的女孩放在床上,动作顿了顿,才生硬地替人脱鞋子,盖被子。
旁边站着的江湛甚至不敢抬头看,原谅他没有见过自家先生照顾别人的样子,他怕偷看会丢掉小命。
床上的女孩细看之下会发现脸色过分苍白,睡着时嘴巴紧紧抿着,很显然睡得不好,额头上蒙着薄薄的细汗。
易禾煦皱皱眉,正想伸手去擦,一时顿住,直接扯了被子一角,生涩地抹了几下。
啧,这小东西真是麻烦。
他转身出房间下楼。
江湛屏住呼吸站在落地窗旁,看着眼前的男人闲散地倚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杯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出神地望着窗外。
许久,他才缓声说道:“把我的行李都搬过来。”
江湛压下惊讶,回道:“好的,先生。”
“再找下陆三,”易禾煦抿了口水,语气清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的资料拿过来一份。”
“是,先生。”
......
温时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她有记忆开始,在她脑子里慢慢的播放。
三岁时,她骑在父亲的肩头上开心的大喊大叫,母亲在一旁种着漂亮的花。
四岁时,父母亲带着她去乡下郊游,满田野的油菜花漂亮夺目。
五岁时,在生日宴会上,父亲说,无论她许什么愿,他都会帮自己最爱的小公主完成。
......
她很开心,这种开心一直持续到十岁时,被一遍血色覆盖。
温时宁怎么也睁不开眼,她迷糊中看到父母亲沾满血的脸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喘不过气,全身疼的发麻,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一点点断气。
她嚎啕大哭,哭着喊着说救命。
画面一转,到了葬礼,满眼的黑白,周围都是大人恭维的假笑和安慰,眼睛里却都是冷漠。
只有她听不见这些声音,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十四岁,她落水,温时宁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她太想爸爸妈妈了,想去见一面,想要抱一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时,她迷糊中看见爸爸妈妈说,要活着。
温时宁哭的撕心裂肺,她一点儿也不想活着,太累了。
爸爸妈妈,太累了。
笑着的父亲好似紧紧的抱着她,说,我们的小公主,应该永远幸福开心的生活。
画面渐渐模糊,父亲的笑脸逝去,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高处,笑的嫣然。
阿宁,我最喜欢你了。
温时宁也扬起笑容,伸出手去拉她,转眼间,她跳了下去。
血色的花朵在地下绽放,绚烂又夺目。
可真好看。
她想去陪杏子。
温时宁跟着跳下去。
她闭上眼,忽然周身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了,没有父母,没有杏子,她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她躲在黑暗里,被一点点吞噬。
真可怕。
......
夜晚来临,一楼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院子里的大灯被易禾煦打开了,此时灯火通明,他清晰的看见外面的院子种了一片五颜六色的月季,格外惹眼又好看,他甚至闻见浓郁的香气。
除却月季,庭院里有一颗高大的榕树,郁郁葱葱,翠绿非常,视线移动,易禾煦的目光顿住。
那是一节夹竹桃的树枝,上面缀着四朵粉色的花骨朵,此时略微张开,张扬的生命力。
易禾煦不禁挑眉笑笑,那个小孩倒是给了他惊喜。
他拿来高脚凳坐在画架前,双腿懒洋洋地伸直在画架两侧,拿着铅笔,快速的打底稿。
也不知画了多久,夜越来越深,易禾煦放下手上的颜料,伸手捏了捏脖颈。
动作蓦地一顿,微微转身,看向右后方。
女孩仍旧穿着学校的黑白运动校服,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光着的脚贴着地板,面色苍白,甚至可以看见清晰的泪痕,双眼红通肿胀,眼睛却死寂无光,只是机械地望着易禾煦那副画,一动不动。
他站起身,拎着画架走近,便看见这孩子的视线和画一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