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七日，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虚弱的感觉。
就像是刚睡了一觉醒来似的，精气神十足。
两人沿着添运街向B区中心热闹的地方走去，刚到集市附近，就迎面遇上了挑着一担东西从相反方向走来的胡斌。
“宋先生，楚小姐，这么巧？”胡斌将肩上的担子放到地上，喘了两口气缓了缓，这才接着关心道：“您两位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身体还好吧？”
先前还是他帮忙开车，将昏迷中的宋洋和楚灵送回添运街的。
现在看上去，这两位面色红润，倒像是彻底没事儿了的。
“挺好的。”宋洋随口答道，视线落在胡斌挑着的两个竹筐上，问道：“这是准备挑去集市上卖的吧，都是些什么？”
基地贡献值的使用方法还没彻底完善，贡献值只能用来与公家进行交易。
而集市中，除了少数人以晶核交易外，现在多数还是在用以物易物的形式进行交易。
胡斌掀开盖在筐上的塑料布，里面摞着黑漆漆的煤块。
宋洋一愣，B区这交易集市，交易食物、日用品的不少，挑着煤块来交易东西的，倒是不常见。
胡斌叹了口气，语气唏嘘：“这煤也不是我要卖的，是罗婶子他们家的，当初矿区家属迁徙的时候，车上还剩下些位置，罗婶家就顺道捎了点煤来。想着兴许能派上点用场。”
“现在他们家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索性就托我将煤块拿来集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交易点有营养的吃的回去。”
“对了，罗婶就是先前在矿区时，住在你们对面那家，不知道宋先生你们还有没有印象了？”
宋洋闻言，眉头微蹙，“罗大娘家出什么事了？”
第76章
话未出口, 胡斌先叹了口气，“是罗婶的孙子，浩浩出事儿了。”
罗大娘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过, 家里还有个刚刚五岁多的小孙子浩浩。别看浩浩年纪不大, 却懂事儿的很, 矿区和罗家相熟的人家，都挺喜欢浩浩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胡斌和罗大娘的儿子是同事，他跟罗家人走的近, 末世还没来临的时候，可没少跟着去罗家蹭饭。浩浩这孩子，就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谁知道，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变成了这样？
“浩浩怎么了？”楚灵皱皱眉, 问道。
她对罗大娘的孙子有些印象, 那孩子就是他们抵达矿区第一天时，被宋洋炖的腊排骨勾出馋虫的小男孩。
“就从出发来基地那天开始, 浩浩这孩子跟丢了魂儿似的，一句话都不说，喊他吃饭、出去玩也不应, 就自己傻愣愣的坐着……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被那天的事情给吓着了, 过一阵就能好。结果这都过去一个礼拜了，也丝毫不见好转。”胡斌眉间带着愁色。
“你们带他去基地医务处看过了没？”宋洋问道。
浩浩还是个孩子, 当天的情况别说是五六岁的孩子，哪怕是成年人, 也得吓个够呛呢。
胡斌点点头，神情更加凝重，“罗哥带浩浩去看过了，医生说这孩子身体没什么问题，连药都没给开，就让罗婶带回家好好开解开解。”
胡斌说着，又长叹一口气，“唉，这么点的孩子，天天木愣愣的坐着，让人看着心里可不得劲儿。”
“你说，这都七天了，他就跟不知道饿似的，饭都不知道吃，还是罗婶他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他每天灌进去些米汤。好好的孩子，一个礼拜的时间瘦了一圈……这不，实在没辙了，罗婶他们抽不开身，就托我过来帮着把两筐煤卖了，看能不能换点什么有营养的食物回去，给浩浩熬个汤补补。”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换到……阿嚏。”
寒风吹来，胡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站在原地搓搓手，又跺跺脚，试图让身上暖和一点。
渔阳基地位于山脚下，气温本就比B市城区冷上一些。
加上现在还处于冬季，太阳一落山，天就开始冷起来，要是再刮点小风，能将人冻得恨不得永远缩在被子里不出来。
都说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好过，那是因为有暖气。
屋里烧得热热乎乎的，比夏天还舒服。
现在可不比以前，家家户户的暖气早就停了。
屋外的风嗖嗖得吹，屋里的人就只能缩在被子里，挤成一团，互相依偎取暖。
宋洋来过集市不少次，对这边熟门熟路。
他领着胡斌来到一个岔路口，这里正好是交易集市几条街道起始的位置，从西、南两个方向过来的人群，都要经过这里。
“你就在这摆摊吧，多吆喝几嗓子，指不定就有人来换了。”
说罢，他指指前面热热闹闹的街道，对胡斌说：“我和楚灵先去前面看看，很快就回来。你要是把煤卖完了，可别先走，最多半小时我们就回来，到时候跟你一起去罗家看看浩浩。”
“成，我就跟这儿等你们。”胡斌连连点头。
他心想，拿煤块换取现在对人们来说最重要的食物，恐怕没几个人会答应。别说半个小时了，备不住他跟这儿站到下午，都没人愿意换呢。
眼见着宋洋和楚灵的背影混入人群之中，胡斌收回视线，迟疑地小声喊了句——
“卖无烟煤了，有需要的可以拿吃的来换！”
他这声音，也就比平时说话大不了多少。
除了旁边摆摊卖红薯的大娘，就没人多看他一眼。
胡斌把心一横，抬高些声音继续喊：“卖无烟煤了，有需要的可以拿吃得来换！卖无烟煤了——”
一连喊了三遍，他将盖在两个筐上的塑料布都掀了开来，露出里面堆得满满的两筐煤块。
就在他以为没有人，想要继续吆喝的时候，一对衣着整洁的中年夫妇走到了面前，“小伙子，你这煤怎么换？”
胡斌摸了摸鼻子，不太确定地说道：“我想换些吃的……”
这对中年夫妇，男人背上背着个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女人手上则挎着个竹篮，上面盖了块细棉布。
听胡斌这么说，男人取下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两筒挂面，想了想，又多拿出一筒。
“我拿这些，跟你换五公斤煤成不？”
他看这两个筐里的煤加起来，少说也有个□□十斤，五公斤连半筐都没有。真要烧起来，这点煤块可用不了多久。
“三筒面不少了，要不是这天实在冷得慌，家里想点个煤炉子，我们还舍不得拿这鸡蛋面出来交易呢。”女人在一旁跟着帮衬道。
胡斌却摇摇头，尴尬地推辞：“抱歉，我不能换……”
男人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他将三筒挂面抱在怀里，双手环臂，神色微冷的看着胡斌，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拿什么才能换你这筐煤块？”
“额，您那有没有鸡、鸭、鸽子这些适合炖汤的？要不人参、灵芝这些比较滋养的药材也行……”
胡斌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人板着脸打断，“做梦呢吧？两筐煤块还想换人参、灵芝？这要是搁在以前，你这样信口开河的小商贩，早就被人带局子里去了！”
男人身旁那女人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啐’了一口，斥道：“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肯拿挂面跟你换，你就够该感恩戴德的了！真是不知好歹。”
两口子穿得挺体面，说话却是一个比一个不中听。
胡斌面色涨红，张口反驳：“你们……”
他话说到一半，就听那对中年夫妇背后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
“你们不想交易，就让开点，别挡着路。”
一只五指纤长的手扒拉开这对夫妇，走到胡斌近前，“你刚说拿人参可以换这煤块？”
“可以。”胡斌看向面前的人。
这女孩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有些粗糙暗黄，留着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用皮筋扎成个小辫固定在脑后。她身上却收拾得很干净，长袖卫衣配上牛仔裤和运动鞋，看上去利落又简洁。
女孩身上挎着个斜挎包，她伸手从里面一掏，就掏出个黄绸布包着的东西。
“你看看，这个成不？这支人参年份不高，但却是野生的，比人工种植的药效好多了。”女孩说着，将绸布打开，露出里面包着的一整支人参。
胡斌眼底露出一抹惊喜，他问：“我用多少煤，能换你这支人参？”
那女孩想了想，指指其中一筐，“这人参还不到五年份，拿出去换，也换不来什么，我就要一筐煤吧。对了，我这还有点干枸杞、桂花，你要不要也换点？”
胡斌这两筐煤，每筐都有四十斤重，他又从女孩手里选了点东西，总共凑了正好五十斤煤给对方。
有了这女孩打头，原本在旁观望的人，也有提出交易的。
剩下的三十斤煤，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换来了两条七八斤重的草鱼，并十枚鸡蛋。
“刚才多谢你了啊。”目送着其他人远去，胡斌朝身旁的女孩道谢。
那女孩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随后笑着说：“别客气，认识一下，我叫常钰。你要真谢我，就帮我把这筐煤送回家去吧，这么重我自己可抬不动。”
“成。”胡斌一口应下，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那什么，我还得在这等人，有他们刚进去集市了，等下就出来……”
“那我在这等会儿吧。”常钰倒也爽快，挪了挪旁边墙角处的石墩，就一屁股坐在了街边，陪胡斌一道等着。
两人没等多久，楚灵和宋洋就沿着街尾，走了过来。
两人手上还提着东西，走近些看，是两大袋包装好的野生干蘑，和一只腌渍风干了的腊鸭。
暖阳高升，街上的行人多了不少。
胡斌踮起脚，朝宋洋和楚灵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所站的位置。
他却不曾留意身旁，坐在石墩上的常钰，在看见街尾走过来的两人时，眼睛陡然一亮。
“宋先生。”胡斌指指旁边剩下的那只，比原先还满出不少的筐子，和旁边已经从石墩上站起身的人。
“这是刚跟我这儿交易了东西的常钰，东西太重，我答应帮她送回去来着……”
常钰接过话，朝宋洋和楚灵说：“我住的地方跟这儿就隔了两个路口，很近的，要不你们也一道过去，正好坐下歇歇喝杯水？”
看着常钰望向宋洋时，那亮晶晶的眼神，楚灵心底忽的泛起几分莫名之感。
宋洋的视线越过面前站着的常钰，落在她身后的胡斌身上，点了点头道：“没事，你去吧。告诉我们矿区的人现在落脚的地方就成，我和楚灵慢慢找过去。”
常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将话咽了回去，没再开口。
“宋先生，楚小姐，那我先去送东西，等会儿再沿着路追你们？”胡斌将筐往背上一背，跟着常钰指得方向向西边一片老旧楼房走去。
两人走远。
宋洋忽然开口，低声问道：“刚刚怎么了？”
楚灵脚步一顿，想到刚才心头因常钰的眼神而感到不适，不由得有些懊恼。
她飞快摇摇头，想将心底这种感觉一齐甩掉。
“没事。”
第77章
渔阳基地为骡子营矿区幸存者们安排的临时住处, 位于基地范围最西边，原为渔阳县饲料加工厂所在地。
饲料加工厂规模不小，光是员工宿舍就有两栋楼, 能住下饲料厂家属楼早就已经有幸存者入住。员工宿舍楼总共三百套房, 能容纳数千名幸存者居住。
在骡子营矿区的队伍到来前, 宿舍楼就早已安排了幸存者入住。
至于骡子营矿区的四万幸存者，则被基地安排在了厂区厂房里暂住。
厂房的生产线早已停工，空旷的厂房中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床位。
说是床位, 其实也就是将自带的被褥铺好，有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这样的条件，比起在骡子营矿区时，大有不如。
矿区虽然位置偏远，但好歹他们能有自己的房子, 哪像现在, 上百号人挤在一间车间里，连点个人空间都没有。
楚灵和宋洋一路找来饲料加工厂门外。
隔着加工厂大门, 就看见厂房外来回走动的人里，有几张眼熟的面孔。
事实上，不管他俩眼不眼熟别人, 反正骡子营矿区的幸存者们, 都是认识他们的。看见他俩出现在这，这些幸存者们便热情的迎了过来——
“是宋先生吧？”
“你们什么时候醒来的, 身体怎么样？”
罗主任也在这群人中，见着楚灵和宋洋, 她快走了几步，最先来到两人跟前，招呼道：“宋先生，楚小姐，你们怎么来这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先前，宋洋和楚灵晕倒在广场上，吓坏了不少人。大家都担心这两位为了救大家，把自己的命给搭了上去。
“好多了。”
宋洋朝罗主任点点头，继而问道：“罗主任，罗大娘家现在住在哪儿呢？”
罗主任一听他问起罗大娘，叹了口气说，“你们是来看浩浩的吧？我正好要去她那看看，你们跟我一起吧。没准浩浩看见你们，情况还能好转些呢……”
话虽这么说，事实上，罗主任对此根本不报希望。
毕竟，基地医务处的人都给看过了，说浩浩这情况就是心理创伤，只能慢慢调养。但按罗主任的话说，这事儿按老话讲，就是孩子丢了魂儿，迷了心智了啊！
楚灵和宋洋跟在罗主任身后，一路向着厂区办公楼走去。
罗大娘家分到的住处稍微好些，考虑到她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情况，基地给他们一家安排的住处在饲料厂办公楼二层的一间办公室内。
一间十来平米的办公室，共住着两家人。除了罗大娘一家四口外，还有一对同样来自骡子营矿区的小夫妻，以及他们刚满半岁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