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还有一样要想——这要依旧是个哥儿,自然如同当初安哥儿时一般,好处是享不尽的,甚至更多,因为姚家如今也是步步高呢!只是若是个姐儿,怕是就要差一些了。这也就是如今情形不紧急,所以邹妈妈才能杂七杂八,胡思乱想这许多。
又过了一些时间,宝茹开始发动了,她果然再不多想了,只凝神助产。大概真是第二回比第一回要顺利,宝茹觉得似乎连疼痛也要比第一回来得轻了许多。只是使了几回力气,就觉得下头轻轻滑出了什么,接着就是婴儿的啼哭。
邹妈妈查看了孩子一番,确定手脚俱全健健康康——这很好,不过是个女孩子这就有些失望了。不过她很快又打点起了精神。她接生多少回了,这样的失望还少么,早就已经习惯了。更何况姚家这样的大户,就算是姐儿又能简薄到哪里去?只怕比一般富户家生了儿子还要隆重。
不过这些只是邹妈妈片刻之间所想,很快就有另一个产婆大声道:“姐儿似乎肚子里还有一个!”
邹妈妈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手上这个姐儿了,递给旁边的产婆去清理。自己则是去看了一回,确实是还有一个。若是平常情况不紧急,她自然会高兴得不得了,双生儿可就是双倍的赏钱——即使是两个女孩子,毕竟姚家人口单薄,添丁进口怎么都是好事!
但是这一会儿她哪有闲工夫想那许多,只是想着要接生出来而已。不过双生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个出来后,第二个也是极容易出来的,倒是没有之前那样的痛苦了。果然不到一刻钟,宝茹就顺顺利利地生下了第二个孩儿。
邹妈妈又是检查了一番,除了孩子稍显瘦弱意外其余的依旧都是健健康康——而且这是一个男孩儿。邹妈妈喜得不能自已,这可是龙凤胎,正是最吉祥的。为了这吉利,主家赏钱一般根本没有节制!
外头的姚员外等人也确实是欢喜地很了,一开始是听里头的人报了一个‘是个姐儿’。虽说姚员外姚太太有些失望,但是一样是血脉至亲,他们很快就重新欢喜起来。至于郑卓,他更不在乎这个,只是知道宝茹平平安安就很高兴了。况且家里多一个小女儿,像宝茹的小女儿,本就是让他十分愉快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里头很快又有人到‘还有一个’——双生子,太医并没有诊出来,所以姚家也是猝不及防。不过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里头就有一个产婆满脸喜色地出来道:“恭喜老爷太太!府上有福呢!姐儿刚刚产下了一对儿龙凤胎,龙凤呈祥,最最好的意头了!”
这一下在场的人都是只有惊喜了,姚员外连声说了三个好,然后道:“确实是好事,吩咐下去,原本预备的府里和铺子里的赏赐红包等,全部都翻倍!”
姚员外确实是格外大方了,在场的仆人立刻一个个称颂起来,最多的就是说宝茹如何有福,新生的哥儿姐儿又是如何好。这些话虽然马屁拍地直接了一些,但是这时候姚员外心情好,一直是笑呵呵的。
不管姚员外这边是如何,邹妈妈这边却还忙着——要给两个婴儿处理,还要照顾宝茹,幸亏有助手,不然还真是忙不过来。甚至还要感谢姚家的用心,一开始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一应的小孩子东西都是男女各一份,这一回是全部都用上了。
所以最后邹妈妈抱出来的时候,郑卓见到的就是一个包裹着红襁褓和一个包裹着蓝襁褓的婴孩。两个孩子自然是没睁开眼睛的样子,郑卓虽然有过之前安哥儿的经验,但是依旧显得手足无措,只是僵硬地抱住了女儿,儿儿子则是接着被姚员外抱去了。
郑卓看着怀里小小堪怜的女儿,柔情满怀,只是忍不住道:“怎么看着比当初安哥儿小了许多?”
邹妈妈笑着解释:“这是自然的,双生子比一般婴孩都是小些的,不然姐儿肚子怎么装的下?也不需担心,只要养上一段时日,到时候哥儿姐儿和一般孩子就没什么不同了。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找那小儿科的大夫问一问,这是再寻常没有的了。”
旁边等着的太医果然也是摸了摸胡子道:“这话不假,双生子的确比一般婴孩小些,我看这两个孩子倒是十分健康,并没有什么担忧的——等过些日子孩子的脉象明显一些了,我再来给请一回脉,到时候就自然无忧了。”
这一日姚家上下真是过得极为紧凑——先是准备宝茹的生日,后来又说宝茹要生孩子。好在结果是好的,宝茹和孩子都是平平安安的,并且还生下了龙凤胎,姚家上下更是因此得到了丰厚的赏钱。所以虽然辛苦,但是忙到夜间的仆人们也一个个是欢天喜地的模样。
至于邹妈妈,也不必说,手上拿了一封厚厚的红包,不用打开也知道多丰厚。不过她知道,这还远远不是全部,更多的是三日后的洗三,到时候才真能赚的盆满钵满。
带着满意和疲惫,邹妈妈到了家。接她的是大儿媳,十分殷勤奉承的样子。这个家里邹妈妈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几个儿媳妇在她面前都是低眉顺眼的。除了她是‘不可侵犯’的婆母以外,更重要的是为了她手上的银子。
家里几个儿子虽然如今也赚钱养家了,但是比起邹妈妈来客差得远了。自然谁都想从她身上得好处,可不就得巴结奉承。
邹妈妈今日虽然回来的十分晚了,但是饭菜却依旧不是对付的,邹妈妈看了一眼道:“怎么留了这些?不是说今日去姚家接生,主家定是会留饭的么?再做这些可是糟蹋了!”
大儿媳就笑着道:“虽说姚家会留饭,但也不一定保准。若是母亲没吃上饭,家来总是有的。更何况这哪里是糟蹋,婆母不用,明日也可以做家里早饭。这样的时节,饭菜也存放的住。”
邹妈妈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虽说在姚家已经用过饭了,但是依旧道:“既然是这般,别的都收起来,给我装一壶茉莉酒,再拣两个小菜。今日辛苦了一回,这时候竟觉得又有一些饿了。”
大儿媳伺候邹妈妈喝酒吃菜,见她脸上掩不住的喜色,于是道:“母亲今日在姚家接生可有什么喜事?那姚家姐儿只怕又是生了儿子罢,母亲得的喜钱只怕格外多!”
邹妈妈撇撇嘴,得意道:“儿子算什么!姚家姐儿可是个有大福气的!今晚生了个龙凤胎,儿女俱全,恰好写成一个好字。”
大儿媳确实惊讶了一下,接着就道:“这姚家姐儿可真是命运极好的,父母疼爱,家业富贵。虽说是招赘来的夫婿,但是也是相敬如宾和和气气的。如今又是有儿有女,还生下龙凤胎,实在没有更好的了。”
虽说话里话外全是赞叹的意思,但是其中一些酸溜溜的意思,在精明的邹妈妈面前如何瞒得过去。想当年,她第一回给宝茹接生安哥儿的时候,说起来,这大儿媳还是另一幅口吻。说了一回‘就是家里再富贵又如何,没得兄弟,到头来还要招赘。这世间有几个赘婿是靠得住的’。
现在换了嘴脸,自然是姚家越来越富贵,而郑卓越来越靠得住,宝茹儿子越来越多。呵,邹妈妈心里笑了一回,但是没说什么。在她看来自家这大儿媳,就是有些不聪明,姚家姐儿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从来就不是一个样的人家。难道姚家姐儿倒霉,她能得什么好处么。
邹妈妈家这一出也不过是湖州城里小小一幕而已,再如何,哪怕说的是姚家的事儿,但是对姚家是没有分毫影响的。但是姚家发生的事儿就不同了,事实上,姚家确实在发生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姚员外带着郑卓洗手上香,告慰祖宗,然后就带着郑卓去了一处小小厅堂。只有两个人,姚员外对着郑卓道:“我是已经打算好了的,宝茹的第二个哥儿就姓郑——不过名字依旧由我来取,毕竟我还是长辈么!”
郑卓沉默点头,其实他心里是感激的。他虽然入赘姚家,但是他知道姚家尽可能地给予他信任和尊重,一点也没有把他当作外人的意思。如今还会有一个孩子继承父亲的姓氏——虽然他入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断,但是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是他生性沉默,这时候确实是说不出来什么的。
姚员外自然也不是要听他说些什么感谢的话,这不过是他对于曾经的同袍的一份歉疚,以及对于郑卓这孩子的过意不去。他只是放下手上的茶盏,道:“名字是早就取好了的,姐儿的名字叫姚德婧,哥儿的名字就要郑德新。婧姐儿和新哥儿,你觉得如何?”
郑卓在心里默念了这两个名字一回,所有的阴云都散开了——其实早前他是有一些担忧的。新哥儿会不会不满,只有他的姓氏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同。这不仅是一种无形的隔阂,同时也意味着现实中的不同。
在姚家他会是一个‘外孙’,这一点就决定了将来他和兄弟们的起点是不同的。郑卓不在意这些,但是新哥儿会不会因此埋怨?
但是此时此刻,当一切尘埃落定以后,郑卓忽然生出一种勇气来。曾经他经历过无数更糟糕更艰难的,新哥儿是他和宝茹的孩子,他自然相信他,无论如何都能挺过这一点小小的困扰。
这时候姚员外就道:“我让婧姐儿也从了‘德’字,我家哥儿姐儿都是一般珍贵,她将来即使出嫁,也是和家里的兄弟一起互相扶持才好。至于新哥儿,也是同样,即使不姓姚,难道就不是我家的血脉至亲?自然和兄弟姊妹一般了。”
想通了的郑卓自然越发赞成姚员外的决定了,立刻道:“是这样,这样很好。”
的确很好,这些孩子才刚刚出生,还拥有无限的可能。郑卓想,他本就不该多想,他和宝茹的孩子,将来也一定能够像他和宝茹一般,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至于如今担忧的事情,将来回忆,可能连路上的一颗小石子都不如。
第136章 当年明月
“所以是姚德婧和郑德新?婧姐儿和新哥儿啊。”
宝茹躺在床上, 看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微笑道。刚刚郑卓过来和她说了龙凤胎的名字, 宝茹顺口念了一回, 觉得不错——毕竟名字这东西, 一般情况下都是拣寓意好的来的, 自然都是不坏的。
郑卓点点头,给宝茹喂汤。如今宝茹正坐着月子,虽然不需要她自己喂养孩子, 但是调养身体也是必须的。说到喂养孩子还有一个笑话呢,家里本来只准备了两个奶娘, 如今却是两个孩儿,算起来就不够了。正着急忙慌地去请白嫂再找两个奶娘呢!
宝茹微笑着接受照顾, 这是她第二回生孩子了。虽然依旧是满心欢喜,做母亲的满足也不会变少,但是她确确实实比之前显得平静了许多。只是问道:“听爹说了等到孩子满月, 要带着安哥儿和婧姐儿新哥儿两个一同去祖坟那里祭祖?”
郑卓道:“这是早就定好的, 已经请了寺里的师傅看日子。”
宝茹若有所思道:“那时候我也能动身了, 说来不怕你笑话, 我是姚家的女儿, 但是这些年去祖坟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姚家祖上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人家,当年修了祖坟自然也不会是在城里,只是在城郊一处罢了。甚至当年之事小小的一块地, 用了一些,还留着一些空儿, 给后人用。但是自姚员外发迹,一切又不同了。
宝茹对这些‘祖宗’自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姚员外却一直记挂在心。有了钱,最先把周遭的其他地块买了下来,圈成一个大大的祖坟。又修了围墙,装饰了坟墓,栽了些树木青藤,成了个墓园的样子。末了,还请了一个孤寡老头子来看着,专管着守墓清理之类。
如今这墓园可气派,每年姚员外都要修整一番,外人看了不知是谁家,也知道该是一个大户人家。
等到宝茹全家上坟祭祖那一日,大概是天公作美,日头高高的,出行倒是方便。宝茹怀里抱着婧姐儿,郑卓怀里抱着新哥儿。至于安哥儿,姚员外倒是想抱来着,但是他自认为不是小孩子了,扭捏着不肯。
到了墓园里,也不消多找,其中最大最气派的几座墓必然就是姚员外一系的祖辈了。这也是应当,虽然姚员外看重宗族,但是当然是自家父母爷奶重要一些。
这时候也不用自家动手,自有亲随小厮烧那些金纸银马之类。姚员外只是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烛火,点燃香烛纸钱,然后燃了一炷香。旁边还有几篇请庙里大师傅写的祭文,也一并烧了去。
姚员外如此,宝茹这几个跟着自然也是一般——除了姚太太和郑卓,因为他们是外姓人。这也是本地风俗,总之是外姓人不得上自家祖坟的,就连自家的出嫁女都不行。其实新哥儿也不行,不过是因为姚员外特许了,算是破例才算了。不然他也该像郑卓和姚太太一般,等在外头。
宝茹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按着规矩烧香烧纸钱,三跪九叩就是了。但是姚员外不同,真个哭地动情,只挨着爹娘的墓,说些话儿。左不过就是如今自家出息了,或者是宝姐儿争气,给家里添丁进口,可比自己这个儿子强得多了。
宝茹不由得有些无奈,或许在姚员外眼里,自己和郑卓将家里的事业发展地如此好,也比不上多生几个孩子吧。说来姚员外已经算是开明的人了,但是他也会这样想,这果然还是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估计姚员外因着没给自家生个儿子也愧疚过许多年了。
这一回祭祖,说宝茹没心肝也好,她是真的没什么感觉,纯粹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思,回来后就忘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了,可比当初安哥儿的时候忙的多。但是很快她就发觉了一些不对劲。
是郑卓,回来后这几日他是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有时候宝茹叫他他也反应不过来。这不正常!郑卓只是话少,显得稍稍有些木讷而已,但是他其实对着宝茹的时候并不‘木’。反应不过来这种事,更是从来没发生过。
所以宝茹肯定,一定是他有了什么心事。但是是什么事情宝茹就不知道了。但是宝茹并不是一个踟蹰不决的,当即就问了郑卓:“这些日子你有心事!我都知道了,但是你怎么不和我说呢?你知道的我又不介意这些,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宝茹故意说的模糊,实际上她是在诈郑卓的话呢!若是平常郑卓绝对会发现,但是这几日他一直在为这件事辗转反侧,实在是有些迟钝了,竟然真的被宝茹诈出来了。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宝茹,然后飞快地别开了脸,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是觉得这事儿不合情理,哪有这样的去祭祖的。况且,泉州离湖州千里之遥,也不是随随便便到的,你和安哥儿、婧姐儿还有新哥儿——”
话一下被打断了,宝茹哭笑不得,道:“原来你纠结了这些日子就是为了这个事儿?这有什么为难的!身为人子想要为父母上坟,到祖坟祭祖,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也是应当。你这般,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