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可这话她却不能说,她再傻也晓得,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做什么都要叙财势,但是大家也不会把这说出来。
  情急之下,她高声道:“什么好人家的女儿!谁不知你家哥哥是入赘的呢!虽说女孩子跟着哥哥嫂嫂过活也是常见,但是我却从没见过跟着入赘的哥哥的,你住的宅子姓金不姓金?你家是没人了的!”
  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都知道金瑛是什么境况,但以往晁月娘与她不和,也没拿这个说嘴过,可见今天是真急了。
  金瑛一听这话,立刻眼圈一红,哭了起来。
  “我自知道我家是不成的,但也没得你这样糟践人的!糟践我也就罢了,什么叫家里是没人的,不说我,就是宝茹家家里也只她一个女孩子,兄弟俱无,你这话是戳谁的心窝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偷偷看宝茹。宝茹,宝茹只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了,两人怎么又捎带上自己了。
  宝茹本准备劝一劝的,这会儿也不去了——事实上,她本准备帮一帮金瑛的,无论如何晁月娘这样也太过分了。
  可金瑛这一句话让她不想上前了,其实她知道金瑛说这句话无非是想让晁月娘犯众怒。不是宝茹自矜,她在学里人缘的确很好,她又是课长,金瑛这样说,肯定会有人替宝茹抱不平的。
  可宝茹自己知道,晁月娘情急之下与金瑛争吵,哪里还有恁般心眼捎带自己。而金瑛确实是在拿自己当枪使,虽然其中并不见得有什么坏心,只不过是她对晁月娘的反击罢了,但宝茹又不是圣母,金瑛拿她这样,难道她还要凑上去么。
  “你们两个说话怎么又捎带上宝茹了,你们非要吵闹就去外面,正是歇息时候,你们不劳累,我们累了呢!哦,你们是不累,我们上午做了一上午郑娘子的功课呢,你们只在屋檐下吹风呢!”
  还是龚玉楼快人快语,其实宝茹一伙儿三个情商都是不低,就是看上去平常最没心没肺爱吃爱玩的玉楼其实都是十分乖觉的,宝茹一点也不奇怪她看出金瑛的小心思。
  龚玉楼现在烦透了晁月娘和金瑛,她本来觉得金瑛还好,但是金瑛这样利用宝茹,她立刻就觉得她面目可憎了。她就是那样颇有侠气的女孩子,周媺和宝茹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最在乎不过的了。
  玉楼这样一番话夹枪带棒,晁月娘与金瑛却收了声,把头一转,不看对方,虽则还是剑拔弩张的样子,但看的出来,她们是不吵了。
  晁月娘咬了咬嘴唇,十分懊恼,自己与那破落户争什么!虽然晁月娘与宝茹不对付,但是只怕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她其实是有些‘尊敬’宝茹的。
  宝茹是学里的课长,平日里大家都默认她是个‘头’儿,长久以来当然有几分威信。就是晁月娘口头上再看不上,难道心里也没曾佩服过她几次,无论是料理事务,还是功课什么的。
  今天争成这样,表面上她不在乎提到宝茹什么的,但心里后悔死了!
  至于金瑛,心里也不好受。她不讨厌宝茹,刚刚说那话只是为了回晁月娘的话更有底气。她本以为大家都不会察觉到,但是龚玉楼这样说,宝茹也没站出来说话,定然是知道了吧。
  其实古代女孩子早熟,宝茹估计至少一半的女孩子已经看出玄机来了。
  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忍不住看向宝茹,不知宝茹要如何做。
 
 
第26章 过节新衣
  宝茹要如何做?
  宝茹自己也很尴尬啊,事实上,她只想当没发生过。在她眼里这就是小学女生吵架的事情,从年龄上看确实也是,她怎么可能上纲上线呢?她只能在心里哭笑不得。
  “咳咳。”宝茹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了。
  “往后歇息的时候还是安生些吧,这样吵闹,惊扰到了夫子她们,只怕要一起受罚喱!”
  宝茹只说了这一句,她的本意其实是给这一番吵闹作个结尾,示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不要再不依不饶。只是她再想不到,大家都能想得太多!
  龚玉楼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觉得宝茹这句话软硬兼施,既让晁月娘和金瑛都有了台阶可下,又有了告诫的意思。
  其他人则是觉得宝茹定是还有些恼怒的,只不过她识大体,不想让事情不能收拾,只能不软不硬地顶了这一句。
  宝茹并不知同学们都是这样多的想头,她知道了只怕会觉得她们内心戏太多,自己应该没有那么高大上吧。
  至少宝茹是不怎么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哪怕是在同学看来最刺激的哪一句‘家里是没人的’宝茹感触也不甚深。她当然晓得这时候的人家家里要是没得个男丁,肯定是家里上上下下的心病,可宝茹的身世是那样,她又不是头一回做‘独生子女’了,她哪里来的忧虑。
  这件事宝茹没放在心上,坐着马车回家后她就彻底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家里这两天也是忙碌的,忙着准备中秋节吧,不过古代这样的忙碌在宝茹看来都是‘无事忙’。像她家这样的殷实人家,主妇不说不用工作了,就连家庭主妇也算不上啊,家里的家务可不是有丫鬟婆子么。每日里忙一忙消遣,这一日便过了。
  若是以前,宝茹是最艳羡这样的‘无事忙’的,只是如今她仿佛看见了自己以后几十年的生活。一成不变,没甚波折,不好也不坏。
  不等宝茹感叹一番,姚太太便把她叫去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给宝茹裁两身中秋节的衣裳。之前七夕节的衣裳到底没赶上趟儿,待做好了,七夕早过了。今次是中秋节呢,更隆重了,哪里能不要新衣裳!
  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家里常用的潘裁缝的娘子,之前七夕节做衣服也是她来给宝茹量尺寸。因为宝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哪怕上回量尺寸隔的并不久潘裁缝的娘子依旧来了这一趟。
  潘裁缝的娘子本姓王,只不过她既嫁了这潘裁缝,大家自然改口,都叫她潘嫂。她老公潘裁缝手艺不错,原一直为为别家裁缝店做大师傅,前两年才自开店,如今店里只他一个师傅,又带着三五个小徒弟。至于潘嫂只专进女眷内宅,给太太姐儿量尺寸。
  今日她却不是自己一人来的,和她一同的还有一个与宝茹一般大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毛青布上襦,一件粉色棉布裙子。黑油油的头发只拿红头绳盘了盘头楂髻,耳朵上扎着一对银丁香。
  这女孩看着很伶俐的样子,不是别个,正是潘嫂的女儿,因家里排行第六,所以叫做潘六儿。潘嫂一直觉得自己一人出来,潘裁缝那些徒弟也不便和她出入内宅,连一个与她拿布料尺子的都无,十分不便。现下六儿也有十来岁了,又不是大小姐,每日和她进出内宅,帮一帮她倒是十分相宜的。
  潘嫂让六儿把提着的包袱打开,之前姚太太已经说了这一回要给宝茹做两套过节衣裳,这样的衣裳自然不是平常拿了薄绸薄缎做的家常衣服可比的。订好了要用苏杭那边织造府里出的罗缎尺头,这一回包袱里就是放的这些,只拿了样子让姚太太和宝茹挑呢!
  最后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订下了一套遍地锦衣服,一套妆花衣服。一套是沉香色妆花缎子祆儿,翠蓝宽拖遍地金裙;另一套是大红遍地锦撒花通袖袄,翡翠撒花洋绉裙。
  其实宝茹并不想选这两套,实在是太光华耀眼了,她年纪这样小,怎压得住这样华贵的衣服。只是姚太太一力主张,她觉得自己女儿生得娇艳,正该做这样的打扮才好看,又是过节,有什么不好的。
  一高兴又让还做两双新鞋子,宝茹不忍阻了她的兴致,但是她真的不需要鞋了。她的鞋箱子里头有几十双鞋子,因为脚长得慢,不像衣服,不合身了便舍了出去,箱子都快盛不下了。
  宝茹真心觉得家里在她身上太靡费了些,后世工业进步,衣服的相对成本比古代其实是降低了很多。可就是那样,她那时候也没试过花这样多的钱置装。可能是她小家子气吧,总之衣服鞋子的利用率不高她总觉得太浪费。
  不过宝茹没说出来,看六儿的样子就知道了,她家虽然是做裁缝的,与那锦缎绸罗打交道,但她却都是穿些布衣裳。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些漂亮的布料,更何况十岁的女孩子也正是开始对打扮很有兴致了。六儿看着这些布料就十分艳羡,平常她摸一摸这些特别贵重的布料潘嫂都要拿那尺子打她手心喱!一是怕她手粗,勾坏了丝;二是这等布料不能随便洗,沾了灰可怎么好。
  宝茹觉得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矫情,便干脆不提了,只偶尔私下与姚太太说让少做一些衣服罢了。
  这一回是为了过中秋节裁衣裳,也不独宝茹一个人要裁,就是姚太太、姚员外、郑卓都是要裁的。只是不像宝茹这样繁琐,很容易就订了下来。
  因着这裁衣服的事,今日家里晚饭都比往日用的迟些。宝茹吃了晚饭再不听姚太太与她说要给裙子配个甚的边儿什么的,只说自己还有功课,往东厢房去了。
  房里这时候已经点起了灯,却是已经在厨下吃过饭的小吉祥在灯下做针线活。
  宝茹出声问她道:“什么活计要在这时候做?”
  小吉祥做活入了神,这才发现宝茹回房了,忙起身与宝茹倒茶,还要往厨下要热水与她洗漱。
  “先别忙呢!先说说怎么这时候做起活计来了,晚上就是点灯又能亮到哪里去,这样可伤眼睛!”
  在宝茹眼里,这蜡烛油灯的,就是有了玻璃罩,又能亮到哪里去?做针线本就费眼,如此这般,可不得弄坏眼睛。
  小吉祥手指搓着丝线,说话也不是平常爽利,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就是做些绣活儿,嗯,出去可以托人卖了,挣些私房钱呢。”
  “你没钱花了么?”宝茹觉得有些奇怪,小吉祥在自己家里自然是包吃包住的,就连衣服也是按季裁制,月钱虽然不多,但是月月都是发的,怎么会缺钱呢。
  “不然先在我匣子里的碎银子里拣两块走吧。”
  宝茹坐下来与她说话,这不是宝茹瞎大方,也不是她钱多的没地方花。只是小吉祥比她大两岁,一直照顾她,但是宝茹心里把她当个小姐姐。这几年一路相处,她晓得小吉祥不是随便花钱的人,若真等着急用钱,宝茹当然会帮她。
  “不是!”
  小吉祥红了脸,一直摇头,与她解释道:“就是想攒些私房钱罢了,是如意姐姐与我说的,她一直拿绣活儿托张卖婆卖,她看我的绣活还过得去,与我说凭我的手艺至少可以添一个进项,我想着我平日又不忙,姐儿再好伺候不过了,挑着清闲,做两件就是了。”
  说到这里小吉祥越不好意思了,听来就像是她打量宝姐儿好性儿,不会与她计较一般。小丫鬟做活卖钱确实不少,可是主家是不爱这样的,主家自然希望仆人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主家身上。
  “这样啊,那蛮好的。”宝茹却不介意的,只是叮嘱她道:“却不要晚上做,只在白日天光好的时候做些,每日也不要多做,太费眼了。”
  宝茹这样说,小吉祥的脸更红了,只点点头,不敢看宝茹。
  听小吉祥说到卖绣活宝茹忽然有了些兴趣,她自然从来不知道这其中门道,只是以前看些小说里会有这样的情节,屡见不鲜的,不知道实在的与那有什么不同。
  于是宝茹好奇地问道:“你们卖绣活这般容易,能赚多少个钱呀!”
  “哪里容易,也不是人人都能的,那些女红粗陋的如何能用?”
  小吉祥一面收拾绣花篓子,一面同宝茹说里头的门道。
  “听说有些货郎在乡里也会收一些活计来,那是最次的一等,乡里能有什么好活计?没得地方学些好绣法,样子也陈旧,就是拣择过一遍,收来的的也不堪大用。因此价钱也低,做这个也不过是乡里妇人稍稍补贴家用,赚几个穷钱罢了,还比不得她们织布喱!只是也不是每家都有织布机。”
  这倒是与宝茹以为的古代妇人都能绣花补贴家用不同,不过也是。在古代,乡下穷困,不说绫罗绸缎,就是棉布衣服,也少有不打补丁的。这样的境况,又有几个地方用得着绣花呢。就是鞋垫、帕子等一些小东西,女孩子们自己加工细做,要绣花儿的,但又会什么精细绣法,不比以后什么都能学到,这时候学东西也很难呢!
  宝茹忽然想起金瑛不是就在做绣活卖,自己看小吉祥的绣活倒是比她还鲜亮一些,不知她能赚多少。
  “那你们的活计到底如何算工钱?”
 
 
第27章 中秋佳节
  “咱们这活计要算工钱自然是看手艺来,咱们湖州府第一等的绣坊的头等绣娘,一年好有三百两银子呢!正经专做绣娘营生的手艺都不会差,最少也有五十两吧。不过绣娘是吃少年饭的行当,小时候做学徒,到了十七八才拿正经绣娘的银钱,这一行也做不久,只十多年就坏了眼睛,不能再做了。”
  宝茹听着小吉祥的话,想起学里教他们女红的姚绣娘,年纪也不甚大,已经来教学生了,可见得这一行确实不易。
  “若是说像我这样,那就是小姑娘赚一点补贴罢了,正经赚钱的玩意,像是插屏之类的人家看不上我们的手艺。我也就是做一些荷包、帕子之类的,我又不专做这个,每日只做一会儿,一个月能进账两三百个大钱吧。”
  “了不得了!随便做做就和你的月钱一般多了!”
  宝茹拍手笑道。她知道所谓手艺不好不过是小吉祥自谦罢了,虽说她比不得那些绣娘,但在普通女孩子里手艺定是拔尖的。
  这也是算出来的,她不过是在闲暇里做一做一个月就有两三百钱好拿,一年也有两三两银子呢,若是像那些在家中专做女红的妇人一样,只怕能翻几倍了!这就是能养活一个三口之家的意思,养家多难啊,可小吉祥凭手艺就能做到熬了,可不是了不得了么。
  宝茹暗自一算,金瑛到底是做小姐的,上课也偷偷做的话,活计自然做的比小吉祥多,可是要说能多赚多少?再多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宝茹心中叹了一口气,真难啊!
  宝茹在心里叹了了一回,不再想金瑛白日留在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疙瘩了。转而做起了之前就想着要做的事,就是裁白纱纸。因着中秋将至,每家都要准备几盏灯笼,有些到铺子里买就是了,有些照着习俗却是得家中的小孩子自己做。
  宝茹以前都是买了现成的裁剪好的纸张和竹签,只当是‘组装’一下便得了,今年打算正经做一次。这当然不是她长了一岁更加勤快了,只是今年有人帮忙罢了。
  前两天她与郑卓一起做功课时,一向不言语的郑卓却提了中秋节扎灯笼的事。中秋节扎灯笼虽然不是湖州独有,但泉州一带似乎是没得的,可是那日他却说了。可见他对宝茹是很照顾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