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宝茹忍不住道:“我怎没见过那黄花梨的木料?”
  姚太太道:“那玩意儿忒占地方,而且也不能随意保存,你爹把它们都存在当铺里了。每年出些利钱,但是省却了好多麻烦。”
  说着姚太太又笑了,道:“你爹当时还与我道,要有妆花缎三十六匹,缂丝三十六匹,云锦三十六匹,羽缎三十六匹,焦布三十六匹,还有许多名目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的这几样布料。”
  说到此处姚太太神色格外温柔,她轻轻道:“那时候咱们就只想着要你什么都能有最好的,绝不比别家的姐儿差。如今是用不着这些了,但是我和你爹依然只想你能最好。”
 
 
第83章 命中姻缘
  姚员外坐在正厅上首, 脸色还算不错, 然而语气严肃道:“这些事儿宝茹就不要听了, 你先回东厢去!”
  宝茹神色自然百般不乐意,但是她知道这不是平常, 撒娇卖乖就能糊弄过去, 姚员外明显是说真的, 并不打算让她参与这件事——实际上,宝茹已经认命了。毕竟她很有自知之明, 再怎么想也知道没有谁家会让未出阁的女孩儿参与到她的婚事里罢!
  没错, 就是宝茹的婚事。成亲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了事的, 虽然姚员外是打算招赘,势必场面不可能太大,但是其中的礼节他当然还是要走上全套。又兼郑卓无父无母, 所以他也不用和亲家商议,直接捉住郑卓来说就是了。
  等到宝茹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场, 姚员外这才对郑卓道:“婚事的事你是如何想的?如今宝姐儿才十三, 我和你伯母自然还想留她几年, 你可等得?”
  郑卓饶是再老成,说到这些也是耳朵通红,手心发汗,只站起身整肃道:“并没有其他意思,自然是全凭伯父伯母做主。”
  姚员外为他的识相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虽说成亲不用催促,但是礼节是不能省却的, 成亲‘六礼’我家自然要做足全套,这样的礼节按着规矩来做的话至少也要两年时光,所以咱们要早早打算,不能到时候仓促!”
  姚员外说的是很有道理的,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总不能连着日子做吧,中间好歹隔上两三个月,特别是为了挑个好日子中间隔上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再有郑卓如今跟着出门跑商,就不是时时刻刻在家里的了,做这些礼还得紧着他的空闲,自然就更要提前谋划了。
  至于说为了这桩亲事郑卓这几年不再出门,这又是不能的了。别说郑卓的自尊心允不允许,就是姚员外也要皱眉头——一则这是耽误了郑卓打拼事业,二则姚员外难道就想自己的女婿是个不中用的,只等着入赘么?不能够的。
  这些郑卓心里都是清楚的,他自然没什么意见,凡是姚员外说的,他都只是点头,照单全收就是了,说是商议婚事,其实就是姚员外提起,姚太太偶尔插嘴,郑卓就是听着就是了。
  一般入赘的女婿只怕会心中颇为不平,觉得岳家从这时就打压自己了,但是郑卓却安之若素,这就是大家都知根知底,本就如亲人一般的好处了。姚员外姚太太不会觉得束手束脚,有什么就直接提出来了。郑卓也不会心里疑神疑鬼,就算是好意也会误会。两方都是明白对方的真实心意的,偶尔有不解也能开诚布公。
  “等到这一回出门后,年中回来,你就先遣一媒人来家问名,之后就能合一次庚帖。这不需你费心,我自会处理妥当。只是之后的纳采却要看一看历头,我与你伯母看了一回,年中没甚好日子,不如就挪到秋日里。”
  郑卓心里估量着纳采的花费,按着湖州的礼节,需要的不过是果品十六样,还有一些酒牲,这个按着各家能力置备。至于礼银则是下户不过一两,中户不过二两,上户不过三两。
  只是这都不过是定例罢了,如今物阜民丰,江南奢靡之风盛行,特别是商户人家格外喜爱炫耀。定例早就被打破了,真正会正经走完‘六礼’礼节的人家至少是按着最高的定例再翻一倍。这般说来,一次纳采要花费十余两不止。
  郑卓的私房并不多——上一回与宝茹买了礼物了。虽说宝茹说是存在她那里的,若是他缺钱了自可去问她拿回去,但是郑卓怎么可能去拿!好在上一回跑商的分红姚员外已经在年前发给他们了。
  这一回赚的多,应付纳采自然绰绰有余,甚至纳吉、纳征也足够了。但是有一样,请期时是要下聘礼的,这就不是前头那些小打小闹了,虽然郑卓是入赘,世人不会苛求他的聘礼——甚至他什么也不出,或是姚家来置办,都是符合这时候的世情的。
  但是郑卓可不会把这当作理所当然,他还是想让宝茹尽可能得到别的女孩子也有的。所以他反而格外支持姚员外打算慢慢来的打算,一是为了隆重其事,二是他就能多多积攒一些银子置办聘礼了。
  想到这些,郑卓自然是赞同道:“我也想着事情缓着些来更好,总之不能委屈了宝姐儿。”
  本来郑卓说这番话应该是能讨姚员外开心的,毕竟这是准女婿爱惜自己女儿的表现,但是姚员外却微妙地觉得欣慰不起来——他的心情大概是‘真好啊,卓哥儿这般喜爱宝茹’,以及‘这个口气是怎么回事?这本来不是只有我来说的么’。
  不提姚员外现在心情一言难尽,他原本是很喜欢郑卓的,但现在常常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姚太太却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思,她本就想让郑卓做女婿,现下得偿所愿,哪里还不如意!她原本对郑卓只是面子情分,现在反而热情得不得了。
  姚太太笑吟吟地与郑卓道:“我是管不了你们小人儿的事了,我原本想着今岁你先不出门的,好歹把前面几礼办了再说话。只是你们想法和我们那时不同,或者还有别的打算,我是不会插手的。只是有一条,从此你把宝姐儿放在心上就是了,切莫辜负了这少年情分。”
  其实差不多意思的话,这几日姚员外不知和郑卓说了几回了,郑卓哪里又没听过呢?但是姚太太却是头一回有机会同他说这个。郑卓明白其中的慈母心肠,即使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他依旧是郑重其事地听着这话。
  郑卓敛目道:“伯母勿要忧心,我自然爱重宝姐儿,心意怎会改变!”
  郑卓这话是说与姚太太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其实他更想信誓旦旦地许下绝不改变之类的誓言,但是他知道那些只是漂亮话而已,没人会因为这个而放心,他说了也没什么用。他应该做的是拿出行动来,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打算。
  “所以说咱们今岁年中就要订亲啦?”
  宝茹小心地把桌上的五谷和瓜果之种分成数份,还边与郑卓说话。不像一般女孩儿提到订亲就羞涩忸怩,反正宝茹是坦荡得很。今日早上堂前商量事儿,她没听到,还觉得不满足,立刻就找来郑卓要打听他们商量了些什么。
  郑卓自然不会说出全部,譬如他说得那些承诺,他怎么好意思提及,总之最后只把关于两人年中的安排给说了一回。
  宝茹听完知道是没什么新鲜的了,就不再多问,继续做之前做的活计——分装各类种子。这当然不是她家要开菜园子之类的,而是今日姚太太要送邻居的东西。今日是二月初一,按着习俗要把这些种子装到青囊里去,再分送邻里,称之为‘献生子’。因是饱含祝福之意,一般都要自己来分装,也是心诚的意思。
  这活不累人,宝茹和郑卓一会儿就做完了。只是不知是不是那种子灰尘太重,宝茹觉得自己手上怪痒的,立刻就在菡萏端来的铜盆了洗了手。正拿一方干手巾擦干,就见到郑卓似乎是眼睛里进了灰尘,一直再眨眼睛。
  只是没得成效,郑卓习惯地就要拿手背去揉,宝茹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凶巴巴道:“忒不注意了!才忘了方才手上碰过什么!这一下真的揉了眼睛,只怕你今日一整日眼珠子也不得安生!”
  刚刚碰过的就是些作物种子,特别是稻子麦子这些,都是有芒的,手上自然也沾染了许多。郑卓从来不碰庄稼,哪里想到这个,要不是宝茹上辈子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只怕她也不会注意。这玩意儿沾到眼睛里绝不是开玩笑的,宝茹话里并没有夸张。
  宝茹立刻吩咐道:“菡萏,你再去打一盆热水来!”
  说完这句话,她就更加凑近了郑卓,郑卓少有地与她这样近,立刻就十分紧张起来,至于眼睛的又疼又痒,竟然是全然不察觉了。
  宝茹却不知他此番感受,只盯着他的眼睛——因着她的手碰了他的手,所以并不敢放上去。只是轻轻地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几下,郑卓本能地就要眨眼睛,但是却因为宝茹鼓着脸颊的认真模样强忍住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宝茹才吹了几下,郑卓就觉得眼睛没那么难受了,只余下一点微微的痒。但是宝茹却还依旧在用心为他‘减轻痛苦’,毕竟她哪里知道她能‘药到病除’。
  虽然已经觉察到好了许多,但郑卓并没有开口说出来——出于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想要更亲近她的欲望。直到菡萏送来了一盆热水,他才眨了眨眼睛,示意宝茹他已经好了。
  宝茹不再离他那样近了,但依旧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拉着他一起把手浸入了热水中。郑卓吓了一跳——宝茹的手在水中轻轻抚过他的手心,像一片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一下就乱了。而且宝茹并不就此罢手,刚刚不过是个开始,她又接着蹭过他的手背、指尖、指缝。
  是的,宝茹并没有什么暧昧心思,她只是略显亲昵地为男朋友‘洗手’罢了。郑卓一开始确实为这个心乱如麻,但逐渐地他也意识到了宝茹是在为他‘洗手’。这个动作自然说不得有多暧昧——前提是如果两人是亲人的话。
  然而以两人目前‘准未婚夫妻’的关系,却是十分粉红了,即使宝茹没有察觉,但真.古代纯情少年郑卓是绝对有察觉的。只不过他并没有指出宝茹‘出格’行为的意思,就如同刚才宝茹替他吹眼睛时一样,他选择遵从了内心的愿望。
  宝茹完全不知郑卓的旖旎心思,但是气氛是会感染的,就算她一开始心大,没有察觉。到了后头,手越来越慢,空气越来越粘稠时,她也该明白的。空气里仿佛浸润着均匀的蜜糖,又粘又稠,还是那般地甜美——似乎两个人的手只要碰触在一起就开始发粘一般。
  如果是一个老司机面临这种状况,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进一步的机会。但奈何郑卓是古代纯情好少年,宝茹是空有理论——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她是并不敢上的真怂少女。更何况宝茹还没有抛弃她身为女孩子的矜持。
  于是情形并没有变得不能言说,而是两个人唰地一下分开了双手,然后立刻脸红了。他们两个不肯看着对方——宝茹盯着鞋尖,好像上头的红缨穗子是多么罕见。至于郑卓则是看着墙壁,仿佛上头的一幅草书他真能看得懂似的。
  至于一直在一旁伺候的菡萏和木樨则是都飞快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毕竟这可是小姐与‘未来姑爷’的相处场面,她们就算是见到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也要假装没看见。
  事实上做丫鬟的就要有这样的功力,无论主家在自己眼前发生什么事,都要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菡萏和木樨并没有练成这份功夫,于是便只能低着头欲盖弥彰罢了。
  只不过两人都脸红红不看对方并不能持续很久,毕竟郑卓是个男子,哪里至于羞怯到那地步。宝茹就更不必提,她只不过是许久没这样‘开放’过了而已,她要真恢复以前本色的十分之一,这种碰碰手的事自然都是面不改色的。
  两人端着放作物种子青囊的茶盘,交与姚太太。姚太太见两个小的又是同进同出,心里高兴,于是就道:“才进二月,正是迎春的时候,在家里做什么?郑卓不是后日就要出门了,你们两个就出去散一散罢!”
  两人站在姚宅的门口,面面相觑,宝茹忽然扑哧一笑,她想到了几年前腊月里一回,他们两个也是被这般赶出去玩耍了。人依旧,事依旧,但是心境可是大不相同了。郑卓看宝茹这个样子,一开始还不解,后头他也想起来同样的事了。
  他忍不住回忆道:“那时确实惊住我了,那个算命先儿说的话。”
  郑卓没有复述出那位算命先生的原话,但是宝茹没有忘记这件事,笑道:“嗳!我记得呢!那算命先儿说你是结发夫妻不能白头,你当时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我当时还嘀咕,你又不是个蠢的,怎么会信这些。”
  郑卓辩道:“我并不信这个,你是知的,只不过那时候被他说的‘姻缘’两字吓到了,他说我们是有‘姻缘’的。”
  宝茹这一回想了想才明白郑卓的意思,于是瞪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意思?嗳!嗳!你说,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就起了心思的?原来是为了那算命的把咱们两个凑成姻缘这才惊住的,那时候我可才多大,你竟这般了。”
  宝茹早知古人早熟,而且大多‘恋童’,譬如自己正十三岁,就是个初中生而已,但在这时候虽然嫁人算偏早,但是订亲却是应该的了。世道如此,宝茹早就不吐槽这个了,但是她没想到郑卓竟那时候就有了心意。
  郑卓并不答她那些问话,只抿着嘴往前走。宝茹也不是真想他能说出什么来,只不过排遣一下自己的惊讶。
  只是才穿过几条街道,宝茹又忍不住旧事重提道:“这一条街倒是眼熟,不正是在这儿遇到那算命先儿的么?不若咱们再去找一找他,看他这一回能批出一个什么姻缘来,若是好的咱们就当是开心,若是不好的,咱们是早知他们什么把戏的,就当看一回乐子罢!”
  郑卓自然不会拒了宝茹这一点要求,自然陪着她去寻那算命先生,只是这一条街说不上多长,本就是买卖法器、黄纸、香烛之类的,多得是算命先生。几年前的记忆说不上清晰,哪里能从那许多摆摊算命的里头找出那一个——况且这些人常常居无定所的,到别处讨生活去了也不一定。
  宝茹没得法子了,也不愿再折腾人,于是对郑卓道:“咱们不必找了,哪里就要强求这个,咱们随便择一个摊子问一问就行,本就是为着好玩儿么!”
  郑卓点点头,他本就是为了宝茹才做这事儿的,自然宝茹改了主意,他也是无所谓的。最终两人择了一个看上去就很仙风道骨的中年算命先儿,按着他们行里的话这就是祖师爷赏饭吃,长得就像是一位大师了,总让人先信任三分,就算宝茹清楚他们是什么把戏,也免不得选了他。
  那算命生见是一对青年男女,又是隐隐以宝茹为主的样子,心里已有了个底,便捻了捻胡子道:“小姐要测字,还是要卜卦?所求又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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