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这就是她的心里话,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正如这句词的意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姐儿,到了!”
  宝茹还在回忆,却被小吉祥的一句提醒打断了思绪——到了学堂了。今岁冬日寒冷异常,最不同往年的是这寒霜天气一直绵延到了二月。于是往年正月末就能来学的,今岁竟然拖延到了二月初,因此宝茹今日才来就学。
  宝茹甩甩脑袋,不再去多想郑卓,转而想起近两个月没有齐聚的同学来——这可是攒了两个月的乐子与新鲜事儿啊!大家又聚在一起,必然有许多欢乐!
  果不其然,等到宝茹姗姗来迟进入书厅时,里头已经热闹非凡了。明明只有七个小姑娘,难为她们能造出茶馆子的嘈杂劲儿。
  爱姐此时正对着门口,头一个见到宝茹,立刻就不再嬉笑怒骂了,反而有些阴阳怪气道:“瞧瞧,这是谁家的大小姐到了,啧!好大的架子,平常那样勤谨,今日却是踩着点儿到的。可见是将来要做当家人的,就随意好多了。”
  宝茹知道她们定然是知道自己与郑卓的婚事了,即使她与郑卓并没有订亲,可是自从姚员外与姚太太知道这一回事以后,那么就再也无法隐秘了——毕竟那一日动静可不小。既然瞒不住,姚太太索性就对外说了个干净:宝茹是要招赘的,招赘人选也定了下来。
  这样既显得大方坦然,又免掉了还有人上门替宝茹提亲——毕竟拒绝提亲实在是两边都觉得尴尬的很。
  只是同学们却很不高兴,至少是表面上没法子高兴,宝茹之前可没和她们漏一点口风,这一点与玉英一般可恶。而且玉英那桩亲事全然不是她做主,等到尘埃落定了再顺嘴提上一两句,虽然也算是欺瞒了大家,但大家却没得这样在乎。
  宝茹这又不同了,招赘,还是与在自家青梅竹马长大的小哥哥招赘,想想就知之前宝茹说的那情郎就是如今这入赘的郑卓了,那么这桩婚事就只能全然是宝茹的心意了。众女孩越发愤愤不平,这可是宝茹自己‘筹划’的,都没给大家漏漏口风,可见的‘见外’呢!
  宝茹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当初对自己的心意那样彷徨,自然不好与大家说个一清二楚,况且正是放假在家,又哪里有机会和大家详细说明?虽说宝茹心里是这样义正言辞,但是对着大家她还是心虚起来。
  宝茹说不出心里所想,只得抬出周媺和素香道:“哪里就没有与你们说呢?明明是大家各自在家没得方便的时候,我不是还邀请大家出来玩儿么?就是想与你们说一说那时候心里的一些忧虑。只是你们这些大忙人个个都拒绝了我,只媺姐和素香赴约罢了!”
  爱姐听了宝茹的话有些狐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般大事周媺和素香怎会不知会大家一声,你莫不是骗我们的罢?”
  虽说爱姐还在怀疑,但心里有了几分相信,毕竟那些日子大家都抽不出空来聚一聚。而周媺和素香又不可能把宝茹的婚事什么的大大咧咧写在纸笺上告诉她们,那样说不得就泄露了出去,还没成的事儿怎能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还没等宝茹拍胸脯保证这事儿千真万确,素香就立刻拆台道:“她胡扯呢!那一日她至多与我们说了她是如何彷徨矫情的!造作的很!她可一个字也没提婚事。我当初还以为她那矫情劲儿过去了,也还要磨蹭个半年才能有个音信。谁能想到才过来几日,就听到消息了。”
  听到素香这样大声,宝茹立刻心虚气短了起来,只得负隅顽抗道:“那可不是我的错儿,听到那一步了,还能不知后续?那没影儿的事,我总不能那时候就信誓旦旦地与你说我就要订亲了罢!况且到如今我还没订亲呢,这可比不得你们某些人,真到了最后关头才吱声。”
  宝茹说的也有些道理,大家立刻被扯开了注意力,好娘就忍不住问道:“没有订亲?这是什么道理,我听来的消息倒好似你好事将近了似的。毕竟你这是招赘,又是青梅竹马的,早早定下来也是寻常,大不了迟些办事就是了。”
  宝茹见大家总算不是要对她三堂会审的模样,也就能安然地解释了,便道:“所以说这事儿本就不是我可以瞒着你们,实在是突然地很,才与我爹娘说呢!而开春他就已经出门了,总不能事情匆匆忙忙地办吧?我是不甚在意的,偏偏我爹娘是不肯的。”
  说到这儿已经没甚八卦与趣味了,只周媺道:“这是自然的,姚伯父姚伯母从来拿你当眼珠子一般,怎肯在这事儿上委屈你?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媺这句话虽然有些调侃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有感而发——她想起了自家三婶遣媒婆上宝茹家提亲的事儿。三婶为着体面不肯声张这事儿,那媒婆知情识趣也没嚷得天下皆知。但还是那句话,在她们这样的人家什么事都瞒不住,最多就是知道的人少些罢了。
  但周家几房人都在一个屋子里,如何都是瞒不过去的。为这,周媺连带着吃挂落,她三婶婶本就对她很有话说,那几日更是阴阳怪气的。周媺自然不会迁怒宝茹,但是联想到宝茹现在的婚事,哪里会想不到这正是姚家伯父伯母疼爱女儿——外头的体面全然不理会,只是看重女儿日子。于是便有了这感慨。
 
 
第85章 故地重游
  “今岁自开课以来, 咱们已经在‘宴请’这一处磨蹭了一月有余, 这也是常理, 毕竟你们将来日常交际主持中馈都是极其用得着的。前头十多回课程,咱们把宴请里头的规矩无论东西南北, 还是贫富贵贱, 都细细揉碎掰开说了一回。今日就不再学新东西了, 只点评一回上次布置的功课,也能梳理一遍这些日子的所学!”
  刘嬷嬷在上头温声说到这一节交际课的打算。恍惚间重来就学就是一个多月, 算起来她们还有一年半就要从学堂结业了。这个关口, 有些学业变得没那么重要, 有些则是相当重视起来,其中差别看课程密集程度就可以分辨了。
  譬如这‘交际’课,和以前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是全然不同了,几乎隔一天就会见一次刘嬷嬷。似乎是为了响应这份地位的拔高, 今岁新到学堂便开始学习一个‘大内容’, 就是宴请。
  就和其他交际课上学习的东西一般, 她们平日都是不陌生的。毕竟她们本身就在符合她们家庭地位的圈子里交际,礼仪规矩技巧等,哪里会一窍不通,顶多就是有些会疏漏,有些会看不会做,有些不那么‘标准’。而这交际课就是为了纠正这些,如果说平常生活中父母的言传身教是日常上课, 那么刘嬷嬷上课就是一个‘奥数班’吧。
  平常父母也会教她们如何办宴,,但大多是一些她们自己要办的小宴,或是同学聚会,或是本家姊妹喝茶,总归不会是正经大场合——哪里来的父母恁般心大,敢教她们支撑大宴会。
  可是这一回刘嬷嬷教她们的‘宴请’就是一些大宴会,她们至多跟着母亲见过场面,晓得流程罢了,其中种种细节和讲究则是陌生的很。
  上一回的功课则是刘嬷嬷让每人写一份办宴饮的章程,要写的十分详细,不能省略过她说的那些讲究。这一份作业十分要命,甚至不能相互‘借鉴’,因为每人的条件也是不同的。
  譬如开支预算不同,譬如地域前提不同,或者客人身份不同,总之八人是没重样的。因为要写的详细,时间也不甚宽裕,不能‘借鉴’,那么就连请人帮忙都不成了,毕竟大家做自己的时间都很紧张呢。
  宝茹不知别人是如何,反正她自己写出来是厚厚一沓,就是她是认真听课成绩优良的,时间也只是将将够而已——她敢肯定自己绝不是中等以下的,那么可以想见大部分同学都应该比她更加焦头烂额。
  果不其然,玉楼是头一个被点名的,实在是她的太显眼——在别人都有厚厚一沓时,她只有薄薄的几页,实在扎眼。
  刘嬷嬷叹了一口气道:“玉楼啊,你教我说些什么好!若是其他功课你比不得其他姐儿,那还能说是以前学得差一些,如今赶上就更艰难了。偏偏这‘交际’一门也是到了学堂才新开的,明明大家都是一般开始的,你如今也落下这许多,既然不如大家,就要更用心才是!”
  玉楼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要脸面不过,就算因着这一班女孩子格外不同的缘故,使得她比一般女孩子脸皮厚些。但是刘嬷嬷当着其他女孩子的面这样说她,即使刘嬷嬷语气温和,也足够她羞得面色通红低下头去了。
  虽然玉楼的最先被挑出来,错漏也最多,但是刘嬷嬷并没有把她的拿出来说,实在是连个流程都不成样子,如果说她的的话,那就等于是要重新说一遍课了。刘嬷嬷先拿了爱姐的来说——爱姐是个小马虎,很多细节上的问题算是很典型了。
  “我出了个地域为北方的宴席,她倒是还记得南北方‘尚右’‘尚左’全然相反,主人、客人分别是自东阶还是西阶入倒是清楚的,可是到了作揖时又忘得一干二净,全然乱了套了。”
  “又有上菜规矩,你只怕是忘了,北人与南人压桌菜的不同,北人非要大菜不可,至于南人则讲究‘不过不失’而已。”
  “你操持的是大户宴饮,其长幼尊卑的议论又不同一般,所谓大户,先论贵贱,次论长幼。而小户,则是先论长幼,再论贵贱。”
  “还有这席面,居然只是恰好而已,大户宴饮如何能这样?宁可多靡费一些,提前多备好几席,也不能到时候因各样缘故而不够待客——这就真是丢了大丑了!”
  刘嬷嬷在上头一条条挑出不对,爱姐被立了典型,只得苦兮兮地听得格外认真——虽然是说给大家一起听,用来引以为戒,但到底是爱姐的功课。刘嬷嬷在讲评时只看着爱姐呢,她哪里敢不用心。
  不过爱姐虽然是头一个,但却不是最后一个。她后头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挨批,包括学霸素香和学霸宝茹。虽然她们犯的错误少些,也高级一些,但那些错误难道就不是错误了么?真要办宴席的时候有这许多疏漏,那么场面难看起来,也并不会与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
  最后也只有玉英得了夸奖,她也有几处错误,但都属于无伤大雅,大面上很过得去——甚至那些参与宴饮的人并不会发现。
  玉英在这上头拔得头筹并不让大家意外,毕竟她很早就独自料理家中大小事务了。虽然正式的宴饮她父亲自会拜托弟媳妇帮衬,但是玉英到底平常多得是练手机会,这种事情有经验和没有经验简直天差地别。
  刘嬷嬷毫不留情地点评着,虽然不见一点严厉,但是大家在一个个的错漏里格外觉得难熬。等到放了课,大家都极其心累,一个个都不愿再见这份功课,不约而同地把它收进了书箱里。
  看到彼此动作,大家不由得相视苦笑。其中周媺看着玉楼格外无力的样子,叹息道:“不怪刘嬷嬷这般说你,你自己看看功课,扪心自问是不是敷衍了事?大家错处多,那还能说一说错处,你这里竟然是耍了小聪明,连带着错处也省略了,连个可说的都没了。”
  玉楼最近被功课逼得有些紧绷,忍不住回嘴道:“这也不能怪我呀!我前几日连着请假,错过了两三回刘嬷嬷的课呢!可是这般了,刘嬷嬷却要我与你们交一样的功课,我如何能完成?见着那功课我竟只能发懵了。”
  宝茹忍不住拿笔敲了敲玉楼这个小没良心的,道:“好没道理!你自个儿私事请假,居然还想拿这个做筏子推脱功课,哪家学堂也没这规矩!况且你也不想想,大家难道没帮你?玉英把她做的功课笔记借你,媺姐带着你一起做功课,只要你不会的,你去问她,她能不说?而我呢,还特地去问刘嬷嬷去拿她自己做了朱砂注释的‘宴饮须知’。咱们对你够意思啦,你自己却这般不争气!”
  玉楼听了这话也有些心虚,但还是大声道:“我也不是自个儿想请这些假的,是我娘非让我这样不可呢!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冒出那许多老姐姐、小表妹的,走动就罢了,还非得带上我。我与她说我要上课,她竟然说我功课就是学里倒数,勤谨起来也没甚作用,问也不问就直接带着我去了,我能有什么法子?”
  说到此处玉楼也有些理直气壮起来,就指着素香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这般,素香昨日也才请假呢!”
  好娘笑了一声,凉凉道:“是呀,不只是你,甚至也不只素香,大家或多或少都请假过。但是谁与你说这个?原不是在说你不用心功课的事儿么,大家都请假也不关你事呀,谁让咱们的功课依旧过关呢。”
  好娘说的是实情,大家一日日大了,家里常常会带出去交际,可不是得请假。譬如素香,昨日她请假,就是为了她‘未来婆婆’做生日的宴席。这样的日子她如何能躲得过去,也只能跟着母亲上门了。
  说来素香的这婆家似乎十分之麻烦,素香平日并不爱应酬,自从定下婆家以后她就更加惫懒了——她母亲连强制她出门交际的理由都没得了。可以想见,自此之后她若是请假,那大多就是和她那婆家有关。偏偏最近她请假频频,让宝茹来想就是她那婆家‘事儿多’。
  据说这才只是开始,离她们结业还有一年半上下,这时候大家还能正经上课。真等到最后半年,学堂里能空旷得一个人都没有——那时候大家都是要备嫁的,甚至有的人马上就要嫁人,各样事务都忙不过来,哪里还能顾得上课业?
  玉楼被好娘嘲笑了一回,已经气鼓鼓的了,只是功课是她的死穴,说到这个她就是回嘴也是不能够了。只得背过身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才女呢,谁知我的为难?说的轻巧,难道我不想好好学,越过素香宝茹,教大家能敬佩。只是我就是学不会呀!这天底下那许多苦读的书生,可是真能金榜题名的又有几个——又不是我的错!”
  宝茹听不得玉楼这样说话,只觉得是见到了上辈子那个不思进取,荒废了的自己。于是瞪了一眼玉楼道:“ 说的你好像真的‘苦读’了一般!你哪里知道人家真正要进学的学子是如何用功的。头悬梁锥刺股并不是说笑来的,穷经皓首,几十年如一日,我甚至还听说有人家只把那书生关在书楼里,楼梯是要封死的,几年不许下楼,就是吃的喝的也只让仆人拿篮子给吊上去。”
  “那是何等日子,行动只在方寸之间,面对只有几本老熟经史子集,说话是没有人的。你能忍耐这日子几日?人家却是三年——若是一回不中就又是三年 。”
  最后玉楼教宝茹逼问得无话可说,气氛甚至有些僵硬了。还是旁观的女孩子心思细腻,给宝茹使了眼色,宝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是过了些——本来她们这些小姑娘上学就不是主业,就是玉楼真的没放在心上,也无人能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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