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真君剑拔弩张,少不得需要有人打圆场:“元合,善或,莫要动气。破阵虽急,但也不能强求,只是诸位可想过魔界此阵作用?”
此地元合真君最懂阵法,他沉吟一下:“许是为了催魔。”
“催魔?”
元合真君解释道:“如果亡魂气息不出,纠结成怨,就会同魔气纠缠,届时必将催生新魔,以尸骨亡魂为营养,壮大自身。”
此时谈话的皆是些真君,白玉尘本侍立一旁,想了想还是站出来:“弟子有一言要禀。”
白玉尘是太和宗首席弟子,自然极受重视,当下得到应允。
白玉尘眼神清澈,将合山秘境中事细细道来,合山秘境内发生的事早被几位真君熟知,他们互看一眼,元合真君道:“你的意思是?”
白玉尘正色道:“合山秘境内修士并不算多,魔界却要大费周折布下魔气,使人沦为活尸,里面纠结的魔气怨气同现在别无二致,只是远远不如现在,那样的魔气若催生新魔,新魔实力必然不会太强,完全抵不上魔界耗费的力气。”
白玉尘仅是不通俗物,他理解不了与人相处的弯弯绕绕,但是并不是愚笨。
他早在战场上受了一身伤,白衣底下密密麻麻全是伤口,甚至握剑的手上也满是缠好的绷带。
饶是如此,他也一身清气站得笔直,言语之间不卑不亢:“所以,弟子认为,魔界大阵应当不是催生新魔,而是诱人堕魔。弟子有时会听到其余师弟妹们说最近心浮气躁,弟子自己也有此感觉……”
他的观点同叶闻歌的判断不谋而合。
白玉尘师尊太括却喝道:“玉尘,退下。”
白玉尘抿了抿唇,仍是安静退下。
元合真君却笑道:“太括,你太严肃了,你的弟子说得不错,这样的大阵,除了催生新魔外便是是诱人堕魔。”
他颇为赞赏地看着白玉尘:“如果你心中魔障被诱出,你也就不再是你了,也是催生新魔。”
他如此说,既肯定了白玉尘,又挽回了自己颜面,不可谓说是不大度。
风胤御剑到达,他辈分极高,进入帐中却也先按弟子礼向几位真君拜过,只是几位真君皆不敢受。
他向元合真君道:“真君,破阵之法已有,还请真君暂时移步。”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元合真君倏然起身:“你所言当真?”
风胤寡言,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兮本站在帐中角落,听闻此言眼神一闪,不顾礼仪陡然出声:“风师叔,敢问你可有见过舍妹,她先前……”
风胤眼眸一冷,打断道:“见过。”
便带着元合真君去了勘察阵法之处。
此处人多眼杂,云兮不敢再言,只是淡淡垂眸,心中细细思量。
若要破阵,定然是妖君殿下来此。
只是此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破的,云兮闭眼,不断思考对策。
元合真君脚步不停,极为激动:“风……小友,究竟是哪位大家能破阵?”
他修为长于风胤,辈分又低于他,只能如此称呼,方勉强妥当。
叶闻歌未入帐,并非为自抬身价,他虽眼盲,却也能感觉阵法演变,他数日在外,根本不知此阵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故而在此仔细察看。
元合真君一见不过是名筑基修为的袅娜少女,心中激动便卸下一大半,他看了风胤一眼,心中猜测是否是他被美色所迷,才被这女子蛊惑。
叶闻歌感受到风胤过来,旁边还有一男子气息,他将心神从阵中抽出,声音温和:“元合真君?”
元合真君一看她眼睛便一愣,脱口而出:“阵法反噬?”
阵法反噬并非是普通小阵能造成的,一来必须是能勾通天地的大阵,二来则必须要阵修心神能进入这等大阵,方有被反噬的资格。
元合真君一下肃然起敬。
叶闻歌毫不隐瞒:“令真君见笑,正是学艺不精所致。”
他并不想客套,直接将话题引到阵法上:“此阵以九数为极,有六爻三三衍生之数,乾坤四门变幻虚实,却断绝生机,亡魂包围其间,既成滔天之怨又不敢同魔气争锋。此阵,本来不过是个精妙些的天阵,无奈却在于阵眼不在此处,又不可捉摸,令人无处可寻。”
元合真君点头,叶闻歌心知若要实施破阵,必须经过这个修真界阵法第一人的同意。
他拿出自己所刻阵盘白幡:“真君且看。”
元合真君一见上面蓝光流转金色,眼神便一亮,他越看脸色便越凝重:“荒唐!怎能如此破阵!你这根本不是破阵之法。”
叶闻歌早猜到是如此反应:“我知此举离经叛道,却也是不得已为之,他令我们找不到阵眼,可是天地变化皆有常理可循,只要我在原有阵眼之处重新布置一个死门,在此阵原死门之处重新刻画一个生门,此阵就会全然逆转,一切亡魂煞气,皆朝真正阵眼所在之处而去。与此同时,奇兵自坎而进,从休而出,则能破原本的魔气夹击之势,亡魂可脱。”
风胤虽听不懂叶闻歌说什么,却也觉得她这般谈经论道的样子极有魅力。
他心旌摇荡,就连耳根都红了,只是面上仍是端着冷漠之色。
所幸叶闻歌眼盲,元合醉心阵法,才无人发现他。
元合真君不舍得放下白幡,手上微抖:“你这不是破阵,而是改阵!破阵尚且顺天,改这样的大阵,实属逆天而为,其间凶险过甚。况且,原阵眼在何处,你可知道?”
叶闻歌改过的阵法数不胜数,即便是合山秘境,他也是改了阵法才恢复了妖身。
他不甚在意道:“真君,富贵险中求,我既然敢绘下此阵,就能全身而退。至于原阵眼本来的位置,实不相瞒,我这双眼睛便是因此而盲。”
他虽看不到,桃花眸中却也流转着全然的傲气:“除了此法,真君对此阵应当束手无策。只要真君愿意替我提供便利,明日之后,此阵必破。”
元合真君心中震撼,他长呼一口气:“主阵你不必去,我亲自走这一遭。”
他看着眼前过于纤弱的少女,此人剑胆琴心,智计不世出,元合真君心中只想起“天妒”二字。
这等奇才,若当真受天妒,命不该活,折于此大阵中,必是阵法一道不可挽回的损失。
世常出天才,惊采绝艳者凡几,却有几人能达此神慧。
叶闻歌断然拒绝:“真君何必玩笑。”
他说得委婉,便是知阵法瞬息万变,元合真君并不擅长此法,元合真君也知如此,适才不过是他太冲动。
紫薇斗数,六爻纳甲,无论哪个都没天妒的说法。
可是无论是阵符还是易数,其间少数几名卓尔不凡者,皆不至壮年便折了性命。
元合真君压下心中不安,应允道:“我会全力替你说服其余真君,你可还要什么助力?”
叶闻歌道:“太和宗风胤,及白玉尘,可替我掠阵。”
风胤剑意纯粹之极,手中太阿剑清正祛邪。
白玉尘也剑心坚定,手中诛魔剑尽诛万魔。
皆是最合适的掠阵人选。
他说完之后便又细细观察着阵法变幻,元合真君立即离去布置。
风胤则握着剑柄,一瞬不瞬看着叶闻歌,逆天而已,他同妖君殿下,早不知逆了多少回。
只要他在,便是天雷加身,也自有他替她阻挡。
魔宫之中。
红纱飞舞,魔气森森,秦墨赤足盘坐于变机镜前,他手里拿着天尺算,一下一下懒散拨动。
变机镜面有一道浅显的裂纹,正是叶闻歌恢复实力那日击打所致。
隔着数万里之遥,那只妖狐也能一击便致魔族秘宝受损。
云兮的脸现于镜面之中,他目光幽幽:“秦墨,好久不见。”
秦墨挑眉,面容张扬笑意阴柔:“你怎么忽然想起找我?是觉得外面日子太过滋润了吗?”
云兮目光一冷:“我在外面滋润与否你不用管,我只是怕你,撑不到约定之日就要先死。”
秦墨微讶:“你的意思是?”
云兮垂眸:“殿下擅长阵法,你可知道?”
秦墨点头:“那只狐狸的确擅长这些东西,整天不知学好,就被这些阵法歪乐移了性情。可惜此阵乃天罡魔煞阵,你也是知道的,以炽阴灯施力布下,那只狐狸该不能破。”
他故作熟稔,话语间全然瞒下那日自己将叶闻歌掳去之事。
云兮皱眉:“你凭什么这样称呼她,秦墨,劝你小心些。我了解殿下,她于阵法之道未逢敌手,即便是天罡魔煞阵,对她来说也只是新奇些的阵法。”
他直言:“殿下已有破阵之法,准备着手破阵。”
叶闻歌太过出众,前世那个妖狐强大的阴霾笼罩在二魔心间,天罡魔煞阵,的确不能算万无一失。
秦墨笑意全收,他站起身来,对着变机镜一指,指尖黑沉魔气传入云兮手中。
他阴沉道:“破阵之时,你将此气打入阵中,破坏五行平衡,加速诱魔。”
秦墨神色阴得若要滴出水来:“其余人生死不管,待魔君归来时,此间必成白骨地狱。至于那只只会坏事的狐狸,不用我说,你也会救她。”
云兮脸上泛起狠意:“好,只是风胤神君的实力?”
秦墨眼中全是野望:“魔君十世杀业,一朝蓬发,不过是个神君而已。”
无论是大业还是感情,妨碍他的人,都只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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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反派天生无心七
天罡魔煞阵翻滚着黑沉煞气。
扭曲的亡魂传来声声哀嚎, 哭号之音比黄泉地狱还要凄惨。
那是修真界同魔界战死的亡魂, 本是各界的英灵, 眼下却丧失心智,不入轮回。
秦墨行事向来如此阴险,叶闻歌心中鄙夷,手指却无意识地揪紧衣袍。
风胤同白玉尘已经准备好,叶闻歌朝他们所在方向望了一眼:“进入阵中九死一生, 但若我不死, 你们便安然无恙,麻烦二位以剑意御敌, 克制魔煞。”
他指了两个方位, 风胤同白玉尘分别站定,剑主杀伐, 他们周围的煞气明显弱于其他方位。
叶闻歌则深入阵中,煞气前仆后继缠在他身上,皆被剑意击散。
他祭出阵盘,将指尖鲜血滴入阵盘之上,一瞬间,亡魂狂呼煞气欢涌,阵势更强。
叶闻歌若没察觉到一般,有条不紊地在八门祭出白幡, 白幡一出,煞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原本的夹击之势也有所减缓。
但它们很快反应过来, 疯狂朝叶闻歌涌来,势要击杀阵主。
风胤眸光冷凝,太阿剑剑光如银龙,一下便将煞气尽数绞杀。
叶闻歌仍在因势补充调整阵法,见状不得不分心:“风胤,不要强过煞气。”
随着他自己阵法布下,此地两阵叠加,若是剑意过强,便会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平衡,阵法全毁,提前诱魔。
风胤不得不收敛剑意。
时间逐渐推移,叶闻歌的衣袍上全被煞气腐蚀上黑气,周身如置于阴冷魔窟之中。
他全不在意,手上如舞布下逆阵最后一道阵眼。
那是他自己。
秦墨的大阵依靠炽阴灯做万里阵眼,叶闻歌逆阵便以九尾天狐做阵眼。
他本身为真正阵眼,却在秦墨原阵眼之处开出一道伪阵眼,生门幡祭出,阵中煞气陡然逆转,若要朝着原阵眼之处汹涌而去。
两个天阵相叠,既属同宗又截然相反,天上惊雷阵阵,隐雷携着威势落下,想要击在叶闻歌身上,却次次击空,雷电之力最后皆流入逆阵阵盘。
此时逆阵看似同天罡魔煞阵旗鼓相当,实则全然牵引住魔煞之气朝原阵眼处流去。
叶闻歌一心多用,同时将坎门休门处白幡催动,奇兵涌进打散天罡魔煞阵魔煞气息,令万千亡魂有所遁逃。
一切有惊无险地进行。
叶闻歌沉浸于一种玄妙状态之中,他初次为阵眼,若同天阵合为一体,能更直接接触到无上大道。
天地万物,法理有常,尽数从他眼前划过。
“九尾叶闻歌,修何种道?”
“所修无情道。”
“天狐滥情纵欲,尔为何违背天理阴阳,独修无情道?”
叶闻歌沉默,他白衣在魔煞之气翻腾中扬起,亡魂逃逸,四周一片燥乱,他却尤为冷静,闭上眼如时间静止一般,无惊无怒无欲无求。
他为何修无情道。
天狐至妖至淫,光是违背天性所受之苦,便如万刀剐身不能忍受。
甚至九尾传承也无法获得,在叶闻歌成年考核屡次失败后,曾有九尾残魂善意告诫他:“九尾从来浪荡,你不开情窍,如何成年?”
“我知你醉心大道,可是体会世间百情本便是修习的一种,你随意找个人相处,体会到情爱之态后便同他分开便是,我们天狐都是如此,看对了谁便勾来玩弄一番,腻了便扔开,不但能调剂无聊时光,还能身心欢愉,何乐而不为?”
叶闻歌垂眸,擦干因失败而残留的血迹。
九尾残魂飘到他旁边:“这不是我诳你,每一个种族都有既定的天性和修习模式,我们九尾天狐本性便是至淫,你违背本性,如何能得到自己的传承?”
叶闻歌起身:“那就不要了。”
修真炼情炼心,若为传承便要强迫自己同人纵欲,又与未开灵智的妖兽何异?
生灵或为传承后代而纵欲,或为生理需求而纵欲,无论哪种,在叶闻歌看来皆是无用,大道至上,欢愉不过短暂,为何要将心力放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他是九尾天狐,难道就必要纵情?
若他生来是土中之鼠,难道一生都只能匍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