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雷狂风暴雨般劈下,叶闻歌嘴里逸出血迹, 打湿了红狐狸的毛,他躁动的心却渐渐平复下去,重新冷硬起来。
在叶闻歌看来, 没有磨不灭的情爱,唯有大道才是永恒。
他只当自己如今道心误入歧途,誓要重回正轨,身上越痛,他便越清醒。
隧道慢慢历完,叶闻歌一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白色,像一只从血里捞出的狐狸,他圆润的爪子有些发软,将风胤轻轻放在地上,又将红狐狸放了下来。
红狐狸关切地看着它,就想去替它舔毛。
在红狐狸看来,虽然叶闻歌经常对它爱搭不理,却喂它吃果子,带它出绝灵之地,就连刚刚的闪电它也被牢牢护住。
妖兽同人不一样,人判断对方好坏,或许会根据对方的表情,语言,肢体动作。妖兽却只看结果。
叶闻歌杀人时,温柔能致命,他待人好时,却常常不动声色。要想得知这只妖狐真正情绪,万万不能被他表象迷惑。
傻乎乎的红狐狸想上前舔毛,叶闻歌嫌弃得紧,一爪按住它脑袋,示意不要再动。
他凝出一个不透明的防护罩,才躲在里面慢条斯理舔毛清理,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他一人,叶闻歌舔着毛上的血,眼泪落下,浸湿了周围的毛,微咸的眼泪又被粉红的软舌舔到嘴里。
他蜷成一团,尾巴捂住眼睛,只觉得自己动情是一件可耻而又丢脸的事情。
世间唯有大道才值得追寻,他自己若是困于情爱,还谈什么无情道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等到眼泪流得差不多了,叶闻歌幻化出一面镜子,他对镜自照,九尾摆出最优雅的姿势,确定眼中无一丝水意后,才收了防护罩走出去。
白狐再次变大,兽瞳里满是高傲,看不出一丝脆弱,他如法炮制,再将风胤和红狐带着,破天而去。
一到了上空,远处的魔气便清晰传来。
这股魔气极浓,连合山秘境中的魔气也比不了丝毫,倒与白玉尘身上魔气如出一辙,只是更为浓烈。
叶闻歌生出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眼魔气所在方向,并未收势,直直冲天而去。
真仙界。
云雾缭绕间,两名真仙对弈下棋,他们察觉到界门处有灵气波动,纷纷眉头一皱:“有人飞升?”
“没有啊,没有飞升天象。”
“是不是魔界的人?魔界同修真界开战,我们真仙界并未被波及到,也不能插手,要是这次魔界不长眼撞上来,咱们就有理由动手了。”
他们带上武器,兴致勃勃地前去观察。
就见一只雪白九尾冲天而起,它身上同时蕴含着至纯妖气和至坚灵气,天狐本是魅惑物种,这只九尾身上却又萦绕白光,携着无情的冷冽和不可亵渎之色。
矮个真仙咽了口口水:“乖乖,这只狐狸,要是能收作灵宠,真是能打又能看啊。”
高个真仙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飞升也快千年了,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数一数那只狐狸有多少只尾巴?那是妖界最后一只至灵,你想收灵宠?妖界能找你拼命。传闻这只九尾从未出过天狐族,我们现在多看几眼就是,然后收心回去继续下棋,你快输了,记得欠我的灵器。”
叶闻歌听得一清二楚,尾巴一甩卷起飓风朝两位真仙袭去,他并未下杀手,继而降落在地,将风胤轻轻放在地上。
叶闻歌最后看了眼躺在冰凉地板上的风胤,张嘴吐出柔风,将风胤一卷,些微漂浮在地上,阻隔了地上的冷意。
他做完这一切,便头也不回地御风离去,九尾在空中划出半圆弧度,叶闻歌穿云而下,他眼睛有些涩,反射性地就分了条尾巴来捂眼睛,但是并没有一丝泪意。
叶闻歌会因情爱动摇道心而哭,却不会因纯粹的情爱而伤感到泣泪。
他落在云端时,才化作人形,将红狐狸接在手上,飓风扬起,朝天狐族急赶而去。
叶闻歌一回去,被早等待多日的天狐族长老倾巢而出逮了个正着,长老们对着他痛心疾首,圣池长老耳朵都气了出来:“殿下,你上次伤势未好,不顾我们劝阻,就又出去冒险,殿下啊,你的心血爪牙皆被修者觊觎,修真界人最是狡诈,他们若群起而攻,殿下安危该当如何?!”
叶闻歌眼神放空,静静听着这些他幼时听过数次的陈词滥调。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红狐狸,维持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
少禛是叶闻歌诞生时便被选中的守护狐,他也站在圣池长老一侧,悄悄递了个安抚的表情给叶闻歌。
蓝言长老说了一通,忽然注意到叶闻歌手中抱了只火狐,她惊呼起来:“殿下!这是什么?”
天狐浪荡好淫,在场天狐不约而同想到叶闻歌出去这段时间,便发生了些风花雪月的事,甚至还愿意为了对方生一只小狐狸。
少禛眼神一闪,却还是温和地看着叶闻歌。
圣池长老抚了抚胡须,眼中满是慈爱的光芒:“殿下还是幼狐,这些事情我们虽然能理解,但是还是要适可而止。”
叶闻歌向来自诩公狐,当下气得反而心平气和,声音冷淡:“诸位长老是忘记自己种族了吗?天狐孕期为一年,我出去六个月,如何做得出来长老们口中那种事。”
几位长老方才想到此间关节,圣池长老微咳一声,按下心中失望:“殿下说得是,只是殿下血统高贵,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可以适当……”
叶闻歌懒得听下去,打断道:“我有些乏,长老们下去吧。”
几位长老见叶闻歌眉眼压抑着不悦,也就识趣退下,叶闻歌叫住少禛:“你暂留一下。”
少禛按下心中喜悦,垂头道:“殿下还有何事?”
叶闻歌手指敲击案桌:“少禛,我有些事情要麻烦你,不知你可愿答应?”
叶闻歌还不能出九尾遗迹时就常使唤少禛替他寻些东西,他自己也会教一些术法给他,二人关系极为亲睦。
少禛毕竟是只狐狸,他沉吟一下:“除了替殿下在长老们面前隐瞒行踪,其余我都可以做到。”
殿下尚小,外面对九尾来说,确实太过危险。
叶闻歌斯文一笑:“我才回来,如何会想着出去,我只是想劳烦你替我找些绘制阵法之物,另外这只火狐,我同它毛色不衬,也劳烦你替我多加照料。”
少禛也低笑:“殿下还对毛色执着吗?”
叶闻歌“嗯”了一声:“少禛你先去替我寻阵法之物,火狐待会你来拿,可好?”
少禛领命而去,他找这些东西轻车熟路,不过月上中天时,就找来了叶闻歌所要之物。
他看着面前高兴的九尾,心中也开怀起来。他心中不止将叶闻歌当作自己要效忠的九尾,更当作一齐张大的兄弟,即便现在这个兄弟变成了女孩子,这种感情也不会变。
二只狐狸凑在一起,如曾经一样,开始仔细挑选其中最好的绘阵之物。
到了深夜,叶闻歌又主动找少禛品酒,他自己酒量极好,多烈的酒喝下都没有反应,少禛却渐渐头晕起来:“殿下,我要回去休息了。”
叶闻歌并不爱喝酒,见状搁下手中酒杯:“你走得回去?就在此地休息便是。”
少禛也不拒绝:“好,那我去偏殿。”
叶闻歌挑眉:“不用,就在此处,你醒后替我照顾火狐,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等下次我回来,再向你赔罪。”
少禛自然不愿意:“外面太危险……”
他终究醉得严重,在叶闻歌悠然笑意中倒下。
叶闻歌桃花眸中光华流转,手指一动,将少禛化作一只雪白的九尾天狐,拎着放到榻上,他拍了拍红狐狸的脑袋,红狐狸谄媚点头。
叶闻歌一笑:“下次我回来,带你去挑适合你的术法。”
他幻化成少禛模样,出了自己寝宫,又连夜出了妖界,往魔气聚集地赶去。
白玉尘,究竟是否已堕魔?
作者有话要说: 和狐狸一起,,透支信用额度…………惨
第105章 傲娇的反派四
黑沉魔气盘踞在天边, 乌压压的一片, 又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白玉尘被困于天罡魔煞阵中, 源源不断的魔气注入他体内,他头发略微发灰,面上一会极为狰狞,一会又恢复往日的温和。
诛魔剑就在不远处,这柄曾同白玉尘携手作战的剑, 已经在抗拒他的靠近。
诛魔剑诛杀万魔, 同一切魔物势成水火,其中也包括如今一身魔气的白玉尘。
白玉尘手上已没有一块好肉, 全是他阻止魔气侵蚀心智时留下的累累伤痕, 天罡魔煞阵中魔怨之气翻涌,又要再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白玉尘站得笔直, 周身全是清气:“诛魔,你还是我的剑吗?”
诛魔剑不再回应他。
白玉尘眼珠发灰,想起了师尊来阵前看他时说的话:“玉尘,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从小教养你仁爱敦厚,你身有魔根,我也不计较,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一身的魔气!你就是这样来回报为师的?宗门令我来杀你,可我下不了手, 我……”
活了上千年的太括真君老泪纵横:“我一直对你严苛教导,就是害怕这日,玉尘, 我一直将你当成唯一的儿子教养,可是现在,你却要为祸三界!我下不了手杀你,可我们的父子缘分,师徒情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白玉尘在外的这些日子,太括真君黑发全白,他修为倒退好几层,就连说话中气也不在如往日浓厚。
白玉尘被困在阵中,他跪下叩首:“师尊爱护玉尘之心,玉尘铭记于心。”
几滴眼泪掉在地上,白玉尘受魔气侵袭,面上狰狞,说出的话却纯善无比:“玉尘堕魔,本不配做师尊亲厚之人,只是我受师尊照拂一生,只要玉尘一日不死,便一日将您视作亲父。”
他重重磕下头去:“师尊曾教导我诚信待人,也教导我不与三界生祸,玉尘皆记得,玉尘本该自创,却曾答应过一人,等她亲手杀我。”
太括真君倒退几步:“你一直听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颤抖着手指着白玉尘:“我没有白养你,没有白养!只是玉尘,你为何是魔啊。”
太括真君看着白玉尘头上灰发,惨然一笑,踏云而走。
白玉尘独自承受着天罡魔煞阵中魔怨之气,起初还有诛魔剑帮他诛杀魔气,到了后来,却连诛魔剑也抛弃了他。
这个太和宗首席弟子,练了一生的守护剑意,到头来,却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甚至未杀一人,就因为自己是魔,便遭到天下唾弃。
黑沉魔气挤入白玉尘体内,他清俊的脸上一片扭曲,却拼命护住自己心智。
阵外却走来许多修士凡人,他们脸上全是呆滞,只知道朝前走,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几道伤口,血味直朝白玉尘鼻子里钻,他身上魔气又浓几分。
他压抑魔气,痛苦地半跪于地:“不要过来。”
他想也知道,这是布阵之魔见他还未完全堕魔,刻意引来的人族,若他受魔气所诱,杀了这些无辜同族,他的道心便会一朝崩溃,堕魔再无回转余地。
修士越来越近,白玉尘不断后退,膝盖上鲜血侵入土中:“别、过、来。”
他手上掐着剑诀,不断打退走近的修士,可是这些人,不怕痛不怕死,他们只知道朝白玉尘逼近。
白玉尘掐诀的手越来越抖,眼珠中灰色渐渐加深。
秦墨手持天尺算,自空中降落而下,他面带笑意,满意地看着白玉尘身上的魔气:“魔君,你还在抵触什么,只要你想,这些修士的血液和灵气,全都是你的。”
秦墨深深地嗅了一下空中如有实质的魔气:“香,太香了。只要魔君你归来,我们魔界统领三界,便指日可待。”
他看着仍在抵触的白玉尘,露出一个阴柔的笑意:“本座当真不懂,魔君到底还在留恋作为人的什么?你是太和宗大师兄,数年来对太和宗忠心耿耿,在魔界同修真界一战时,更是功劳赫赫。可是,本座不过稍稍吩咐天机门门主,他就昭告全天下你是魔星转世,而其余修真界人,包括你的宗门师尊,便因此恨不得对你除之而后快。”
秦墨摇摇头:“可是你并未真正堕魔啊,他们修真界正邪不分,什么同门之谊师徒之情,都抵不过他们的自私,他们害怕你危害他们的利益,于是不论你是否成魔,都要先杀你。这样的人,同我们魔何异?”
白玉尘压抑着魔气:“你,吩咐天机门门主?”
秦墨含笑道:“是啊,天机门门主早投诚我们魔界,不止天机门,还有花衣派,刀笔阁……”他一连说出许多修真界有名的人物和门派:“还有许多,可惜我这次出来未带名册,不然也可给魔君细看,这些人同时享有修真界和魔界的盛誉,岂不比魔君你苦苦一心修道要好?只要魔君你不再抵触,恢复实力之后,曾经陷害你的天机门门主都会随你处置。”
白玉尘面上扭曲一瞬,又恢复正常。
他修道许多年,早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有不同的道,有人邪恶,有人正义,难道因修邪道的人多了,他们这些修正道的人就要怀疑自身?
我之有道,不羡他人。
秦墨啧啧称奇:“魔君不吃敬酒,看来本座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他拍拍手,数百修士凡人身躯齐齐爆开,血沫将这片土地染得通红,浓稠鲜血沁透到天罡魔煞阵内,流到白玉尘脚下。
体内魔气疯狂左突右击,想要冲上脑中,白玉尘痛苦抱住头,倒在地上血泊中,沾染了一身鲜血。
秦墨眼看着他身上魔气越发浓厚,眼中闪现一丝贪婪。
魔界祭司本身有双魂,一魂为秦墨,一魂为苏云兮。秦墨神魂残缺,不能以真身出魔界,他做梦都在想着融合苏云兮的神魂。
苏云兮身怀玉情素女诀,一身卜算之力并不弱于他,秦墨本无稳当办法能杀掉苏云兮。
可是他这个兄弟,却偏偏有那么大一个弱点等着他来钻。
秦墨眼中闪过轻蔑的笑意,断崖下,本是唯一的九尾最脆弱之时,秦墨当时从天尺算中算到,只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九尾身边,趁它病要它九尾元神聚拢自己神魂,可惜他不能出魔界,分身又绝打不过受伤的九尾天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