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毫无理由,林清婉以为她们不会接受这样的说辞,谁知道立春和立夏对视一眼后便接受了这个说法,还一脸心疼的看着她。
林清婉张张嘴,咽下想要再解释的话。
立春已经抱着她的腿嘤嘤的哭起来,“大小姐,我们知道您心里苦,您把谢二爷的书信手稿全都封起来给他了,还把嫁衣陪送进去,自然也不愿意再看到我们,以免心中伤心。奴婢和立夏都懂,以后,以后我们不往大小姐跟前凑,只要远远的看着大小姐就好。”
立夏也含着泪点头。
林清婉张了张嘴,半响才道:“也不必如此,以后有事你们还是能来找我的。”
立春和立夏更是感动,抱着她的腿哭得不行,同时心里也明白老爷为什么在大小姐病好后就把她们送走了,这是预防大小姐看见她们触景生情,想起谢二爷伤心呢。
要知道以前大小姐和谢二爷在一起都是她们陪着的,俩人的书信诗稿和画也都是她们传送的。
现在和谢二爷相关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可她们还在,看见她们大小姐肯定还会想起谢二爷的。
俩人心中最后一点儿怨也消除了,还主动提起愿意回苏州别院去,到时候她们就不用总是出现在林清婉跟前了。
林清婉想了想道:“也好,我们总要是回苏州的,你们先回去收拾宅院,待我们归家时就没这么慌乱了。”
立春和立夏以为大小姐是在安慰她们,便对她低头笑笑,毕竟林家便是搬回苏州,那也该是回苏州老宅,或是住在苏州城里的国公府里,苏州城外的别院连着农庄,不过是给主子们偶尔避暑踏春用。
林清婉看见她们的神情便微微一笑,低头附在她们的耳边道:“你们可要管好别院,以后那才是我们的落脚之处。”
立春和立夏一惊,微微瞪大了眼睛。
林清婉便冲她们微微点头一笑,俩人立即兴奋起来,大小姐这是打算重用她们了,还是跟以前一样跟她们分享秘密。
林清婉起身道:“我让人送你们回家去,收拾好行李,过两日有一批东西要送回苏州,你们跟着一起走。”
立春和立夏立即收敛情绪,恢复了大丫头应有的机警,齐齐行礼应道:“是。”
立春和立夏退下后白梅和白枫才上前伺候林清婉往正院去,正好在院门口碰上正要找她回禀事情的林嬷嬷,“大小姐,府中的下人也都统计好了,选择放良的有十六户,其余人都愿意跟着我们回苏州。”
林清婉脚步不停,却道:“不按户算,按人头算,再去问一遍,从六岁往上,谁愿意留下,谁愿意走,不必受家庭约束。”
林嬷嬷吓了一跳,“这岂不是要父母子女分离?”
林嬷嬷是自己人,林清婉也不隐瞒,叹气道:“我这是怕有人出了门就卖儿鬻女。我们林府里出去的丫头,不说那些会识文断字的,就是只学过几年规矩的都有人抢。但到了别人家未必会比在林府强,总不能为了全人伦,就把我们多年的主仆情都在一边了。父母慈,儿女方能孝儿女孝,父母也才能爱。让他们各自选择吧。”
林嬷嬷的目光就不由扫向后面的白梅白枫,白枫就悄悄的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便知道大小姐是知道立春立夏的事了。
林嬷嬷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这样单个单个的问过去,而不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询问,果然情况又不同。
有父母想要放良,但家里有儿女不愿意跟着走想要留下的,也有儿女执意要走,父母却不跟着的,还有夫妻两人的选择都不相同的,一人选择带着儿子走,一人却选择带着女儿留下,最后和离的。
之前林嬷嬷以家庭为单位的问过去,做主的便是一家之主,根本不必要问其他人,可是现在一个一个问过去,情况大不相同。
本来就风雨欲来的林府更是压抑,一副随时爆开的模样。
林清婉和林江叫人紧盯着府中的情况,只防备有事发生时能及时反应,并不出手干预。
林家这次放走的下人很多,若加上外派到各地的下人,相当于砍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所以混乱在所难免。
好在林江此时还有权势,不仅有忠仆可以使唤,还能从刺史府和地方驻军上借人看守,所以各地都没发生仆人盗窃和贪墨等的情况。
第27章 不屈
“父亲,我们去京都求医吧,或许御医有办法呢?”林玉滨想了许久,觉得这个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林江忍不住咳了一阵,靠在迎枕上看着女儿温笑道:“孩子,这是天命,天命如此,实在不必再劳心费力。”
林玉滨的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她抓紧父亲的手道:“且试一试吧父亲,或许有用呢。京都那么多好大夫呢”
林江只想在剩余的日子里好好陪女儿,并不想劳动奔波的往京都去。
所以皱着眉回绝。
林玉滨再也忍不住,伏在床边哭道:“父亲怎能讳疾忌医呢?”
屋里哭声一片,外面守着的丫头婆子皆紧张起来,映雁转身就要去找林清婉,就见她正从外面进来。
映雁连忙上前行礼,“大小姐,大姐儿正哭着呢,您快去劝劝吧。”
林清婉好奇,“怎么哭起来了?”
林玉滨自从知道林江命不久矣后就强抑着悲痛,除了偶尔忍不住哭出声外,大部分时候都是笑嘻嘻的,每日给林江念诗,弹琴下棋,懂事得很。
“大姐儿要老爷去京都看病,老爷不愿意,大姐儿心中不免忧伤”映雁赶在林清婉进门前快速的交代了一遍,如今能劝父女俩的也就大小姐了。
林清婉微微颔首道:“去厨房端些奶酪来,人伤心了吃点甜的会好受些。”
屋里的林玉滨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就擦干了眼泪,起身站在一边,等小姑进来就恹恹的行礼。
林清婉就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玉滨说的不错,不到最后我们总要试试,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我们不信那个。”
林玉滨眼睛发亮的抬头看向小姑,林江则一惊,不解的看着林清婉,她明知道他是必须走的。
“不过去京都不现实,你父亲本就生病,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颠簸起来反而要加重病情的,”林清婉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把大夫请来,虽慢些,但更稳妥。”
林玉滨一想也是,可是,她蹙了蹙眉道:“只怕大夫们不愿意来。”
“在朝中任职的御医,我们可以和皇帝求,在民间的名医,也总能想办法打动他们。”林清婉道:“一会儿我就去选几个机灵稳重的下人,让他们拿了重礼去京城。”
林玉滨高兴起来,吸了吸鼻子道:“小姑,我帮你选礼物。”
“好啊,”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几个大库房里的东西我都叫人收拾好了,过两日就启程送回苏州,再要从里挑选东西不便,就从我们私下的小库房里选吧,把好东西都挑出来,选了合适的让他们带上。”
“我这就去挑。”林玉滨斗志满满的带着一串丫头去开小库房。
父亲,她和小姑都有自己的小库房,里面除了他们心爱的东西外还有一些特别贵重的东西及药材,送大夫,只怕珍贵的药材最得人心。
所以林玉滨把三个小库房都打开,留下部分父亲可能用到的珍贵药材,其余的都提了出来。
林江等女儿走远了才看向林清婉,“你明知是无用功,怎么还让玉滨去折腾?”
“我知道是无用功,但玉滨不知道。”林清婉想到躺在医院的祖父,眼眶有些发酸,“而且即使她知道无用,你是她最重要的人,面对生死时总是会有些妄想的。总想着或许就出现了生机呢?”
林江一愣。
“就如同你告诉我,我祖父命不久矣,他熬不过续命的痛苦,而我却依然奢望着他能出现转机一样,这点奢望就是现在也不曾熄灭。”
林清婉应该是最能理解林玉滨的人,只怕直到亲人下葬她们才能收回最后的那点奢望。
“何况,这也是教育她的重要一环。”林清婉低头对上林江的目光,道:“什么天命如此,你真想认命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找到我。既然你自己都不认命,为何要教她认命?你真希望她顺从天命吗?”
林江结舌。
“言传身教,既然你要教她不屈,不屈于天,不屈于命,那么你自己就要做好榜样,别管有用没用,我们都要努力一番。”林清婉轻声道:“这样至少我们过后都无悔。”
林江默认了林清婉的教育方式,也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哪怕他知道没用,但女儿端了药来他都喝,徐大夫每隔一日给他扎一遍针。
林玉滨见父亲如此积极配合治疗,心中越发高兴,开始盼着去京城请大夫的人带回好消息。
去京城的人才出发没两天,卢真便带着两千禁卫军一路疾行至扬州。
作为江南观察使,林江提前半日得到消息。
他从病床上起身,让人帮他穿官服,“婉姐儿,卢真多半还带了圣旨来,你在家准备接旨,我去接他。”
林清婉抽了抽嘴角,直接把官服抱起来扔惊蛰怀里道:“收起来。”
惊蛰只瞄了老爷一眼,抱着官服就往外跑。
林清婉压下林江道:“你现在是个病得快死的人,只管在家里等着便是。接人的事让刘沛和孙槐去。”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正着急的林玉滨惊诧的看着小姑,就见她脸上有些薄怒,便明白过来,小姑这是心疼父亲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林玉滨眼圈又红了,她也上前压住父亲,“爹爹,你就在家里休息嘛,让刘伯伯和孙伯伯去接卢大人好了,现今衙门里的事不都交给了他们吗?”
林江叹气,“但卢真是为我林家而来,我们家总要派一个人去。”
卢真是天使,他们家总不能太过怠慢,派个下人去显然是不成的,总不能让林清婉去吧?
跑到城外去接人,很累的,一会儿还要陪卢真他们去喝酒,一群大男人里混进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成何体统?
而且林江也心疼啊。
林清婉还不等他想完便道:“让尚明远去。”
“谁?”林江瞪眼。
林清婉已经直接转身吩咐谷雨,“去把表少爷找来。”
林江和林玉滨都是一脸不信任,“他?他能行吗?”
林清婉却肯定的点头道:“他肯定能行。”
尚明远出去玩了,林府的下人最后在乐坊里把尚明远找到了。
不怪林江和林玉滨怀疑林清婉的决定,实在是尚明远给人的感觉太不靠谱了。
在确定姑父一时死不了,而老太太又没同意他回苏州后他就有些放飞自我了。
每日出门不是去跟新结识的朋友喝酒玩乐便是去乐坊找人嬉戏,要不是林府门禁严,他多半还会拖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他倒是想夜不归宿,但只要想到林府里住着姑父,他本来不大的胆子就更小了。
听说林清婉找他,尚明远便整理整理衣裳,乐颠颠的跑回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姑父的冷脸。
尚明远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再想缩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低着头进去请安。
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林江便不由皱眉,这个侄儿这辈子坏就坏在财色二字上,如今看来是不可救药了。
林清婉却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尚明远在应付人情一事上还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她直接道:“下午卢都护带着禁军进城,公事上自有刘大人和孙大人去招待,但我们林家也要出一个人,毕竟他们是为林家而来。”
“但你姑父病体沉疴,而我和玉滨也不方便,所以这事还得求你,世侄可有空帮忙?”
尚明远心一紧,他还没负责过这么大的事,被林清婉信任的眼神看得既激动又紧张,他结巴了一下道:“我,我行吗?”
林清婉笑道:“就是跟卢大人他们喝喝酒,招待他们用饭,有什么不行的?”
林清婉轻声道:“你把这儿当自个家,把他们当上门的客人招待便是。客善便客气些,客若恶,你也不必忍着。”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尚明远忐忑的心安了一些。
林江的脸色也和缓下来,道:“我让林管家陪着你去,他会提点你的。你是我内侄,又是我委托你去的,只管放开胆子去。”
尚明远偷偷的去瞄林清婉,林清婉脸上淡笑,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他忍不住脊背一挺,忍不住想:林姑姑一个比我小的姑娘家都能做的事,难道我一个成年男子还怕吗?
尚明远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换衣服了。
林清婉招来谷雨道:“那个赵管事可在家中?”
“不在,一早就出去了,应该是去了赵家的别院。”
“吩咐下去,他若是回来了堵住他的眼睛耳朵,别让他知道表少爷干什么去了。”
这位赵管事虽然是跟着尚明远来的,但显然不是尚明远的人。竞卖会后的第二天便往赵胜跟前跑,这几日更是日日到赵家的别院里报到。
虽说他不是林家的人,但林清婉心里还是恶得不行,对尚家那位二夫人更是戒备。
她可没漏看了林江在提起尚二夫人和赵家时那副厌恶和恼恨的表情。
她是管不了赵管事,但进了林府,她却能左右他,他能听到什么,能看到什么都将由她来决定。
第28章 宣旨
林清婉让人准备好香案,然后一家三口一边喝茶下棋,一边等着尚明远把人接来。
钦差到来的消息还未传开,赵管事回来时不见尚明远及其小厮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拿了从外面买来的卤肉找府中的下人聊天,暗暗地打探梧桐苑里到底堆积了多少钱,那些钱什么时候送走。
下人们跟他侃天侃地,各种猜测,但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到了申时,大门处一阵喧哗,赵管事只听得一阵阵跑步声,不由好奇的凑过去看。
卢真等人才到街口,便已经有家丁快马一步赶回来报信,“老爷,大小姐,钦差们已经进街口了。”
林清婉放下茶杯,颔首道:“让人把香案抬出去吧,把下人们都约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