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微微一笑,环视了一圈,从大家的面上划过后道:“时辰也不早了,有劳大家在此等了许久,我们才回乡,家中忙乱,就暂时不请大家上门了,改日再当谢过。”
说罢转身就要上车离开。
众人呆滞,这就完了?
他们从早上等到现在就等来这一句话?
不应该是摆开路祭,先让他们痛痛快快的对着林江的灵柩哭一场吗?
赵胜也没想到林清婉突然变得这样强势起来,但扫了众人一眼,却兴奋起来,这实在是瞌睡送来枕头,正愁找不到机会呢。
赵胜上前一步道:“林姑娘,大家不辞辛劳而来,又在烈日下等了半日,好歹让大家给林大人上炷香,祭拜一下。”
他面上有些伤心的道“你放心,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一定不耽误林姑娘回家休息。”
林清婉脚已经踏上马凳,闻言也不停步,而是直接踩着马凳上车,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赵胜讥笑道:“赵二爷,容我提醒你两件事,一,我已出嫁,如今是林家归宗的姑奶奶,你可以叫我林姑奶奶,也可以叫我郡主,但请不要再叫我林姑娘二,诸位的确很是辛劳,真是勉强诸位在此烈日下等候了我们半天,诸位现在肯定又渴又饿吧,正好我车队中还有些干粮和茶水,就当是犒劳各位了。”
众人闻言目光便不由扫向一旁的帷幔及坐席茶点,脸上一热,瞬间明白了林清婉为何这个态度。
这个,这个,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他们都很有诚意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林家的车队比预计的还要慢,等了许久也不见来。
太阳又渐大,也不知是谁先吩咐的下人搭建草亭,摆出茶点,他们这才有样学样。
第42章 热闹
林清婉已经转身回马车,声音淡淡的从里传出,“我兄长要寄住在城内的福安寺里,诸位要是有心就去那里祭奠吧。”
说罢吩咐马车前行。
林家的马车慢慢的从这些人面前经过,周刺史带着大家默默地后退两步,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
而在林氏的车队离开后地上留下了一个茶壶和一个托盘,是林清婉说犒劳他们的茶点,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呼在了他们脸上。
但没人敢说话。
众人皆是默默地爬上自家的马车离开。
路祭也是要有诚意的,和参加亡者的丧礼没多少差别,在人家的丧礼上闲适的喝茶吃点心加聊天。
这是要结仇的节奏,也难怪林家会生气。
不过林家的这位姑奶奶也不好惹,要知道站在这里的可是整个苏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啊,嗯,还有不少林氏的宗亲及其子弟,但她眼角都不给一个就走了。
林家的姑奶奶不好惹!
这是众人在懊悔后最直接的认知。
林家的马车直接走了,尚明远犹豫了一下,才转头就见堂弟已经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他嘴角抽了抽,也打马跟上。
算了,反正今日尚家只来了接他们兄弟俩的下人,林姑姑又不是下尚家的面子,那些人要怒也怒不到尚家头上。
倒是林润停顿的时间更长些,八叔却已经直接冷着脸吩咐车夫,“我们走。”
六叔和十一叔也面色冷凝,看都不看外面的人一眼,马车经过前来接人的族亲时还给了他们一记眼刀。
林润见父亲和两位叔叔如此,便也不再犹豫,打马跟上。
“浩宇虽去了,但林氏还是林氏,该有的风骨不能丢,”六叔沉着脸训儿子,“你刚才在怕什么?犹豫不决的,一个十五岁的姑娘都比你有决断。你是林氏的族长,在发现他们摆着案桌寻欢作乐时就该一鞭子抽过去才是。外人也就罢了,自家的族长逝世竟摆着茶点来接丧,这是哀思,还是欢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跟浩宇,跟嫡支有多大仇呢。”
六叔很生气,沉怒道:“外人看了不会因他们的迎合而心生好感,反而会觉得我林氏内部不和,品德有暇,心里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呢。”
林润愧疚的低头,“父亲,我知道错了,待回去我一定严惩今日去接丧的人。”
六叔沉着脸点头,半响方叹息道:“难怪二郎敢把长房交给婉姐儿,以后林氏还得多倚仗她啊。”
林家的车队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福安寺,等把林江的灵柩寄存下,又给他上了香,拜托给福安寺的主持,这才下山返家。
此时已是黄昏,林清婉邀请三位宗老道:“天色已晚,三位叔叔今日不如留宿城中吧。”
三人一愣,六叔蹙眉问,“你不回林家庄吗?”
林清婉摇摇头,“东西都在城里的宅子里,以往父亲回来也都住在城中,我也习惯了,所以今后我和玉滨也住在城中。”
提起林智,六叔和十一叔瞬间没了意见,就是八叔都只是抿抿嘴不说话。
林清婉轻柔的道:“六叔,以后族里有事大可派人来府里找我,反正林家庄和城中林府也相距不远。”
怎么会不远,当年林智不喜旁支,特意在城东那边买了地建了林府,而林家庄在城北郊外,要不是城南没好地,林六叔觉得他肯定把府邸建在城南。
六叔想了想道:“可你们姑侄二人独住城中也不便,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回林家庄,好歹左右全是族亲,互相也有照应。”
林清婉淡笑道:“多谢六叔了,不过我和玉滨的身份摆在这儿,别说苏州,就是放眼整个江南,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的也没几个,何况还有林管家他们呢。再不济,到时候让人回族里叫一声,难道叔伯兄弟们还会不管我们姑侄?”
六叔和十一叔对视一眼,叹息一声应下,同意了林清婉和林玉滨留在城中,但他也婉拒了林清婉的邀请,和林润回了林家庄。
八叔跟着他们往外走,在上马车时冷冷地道:“这可是只爪子锋利的虎,别当猫似的养,到最后倒反噬了自个。”
“老八,”六叔警告道:“有你这么说自个侄女的吗?别忘了,我们可是同出一脉。”
八叔冷笑道:“早出五服的族亲,往上也不是没嫌隙,焉知人心里怎么想的?”
十一叔在一旁冷冷地道:“有嫌隙的是你吧,六哥他们那房跟嫡支的关系一向好,三哥还在的时候五郎可是跟着他一块儿的。”
八叔噎住,十一叔满意了,哼哼了两声便踱着步爬上马车,慵懒的吩咐自家的车夫道:“回家,离家不过三四月,庄里都闹翻了天,丢脸都丢到城外去了。”
六叔和八叔这才想起今日接丧的那场闹剧,脸色顿时一青,爬上自家的马车就回去。
林清婉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这才扭头对尚明远兄弟道:“你们也快回去吧,离家几个月,家里人肯定也想你们了。”
尚明杰道:“林姑姑,我们先送你们回府吧。”
林清婉微微摇头道:“不用,这儿离家不远,钟大管事早两个月就回来收拾布置了,现在进府就能安置,何必劳烦你们再走一趟?你们回去代我向尚老夫人问好,就说待我有空了就带玉滨去给她请安。”
兄弟俩应下,尚明远拖着依依不舍的尚明杰回去,他离家好几个月,还真有点想家了,嗯,家里的媳妇。
“走吧,我们也回家。”林清婉牵起林玉滨的手。
或许是近乡情怯,林玉滨难得的紧张起来。
因为林江不常回苏州,且林智不爱苏州的原因,这边的府邸只留了些许下人打扫,所以当年林玉滨回乡也并不住在林府,而是住在外祖母家。
但她也回过林府,那时府中萧条得很,且因没有主子在,所以一点人气也没有。
此时再回到这里,她们才进入林府的那条街道,大门便大开,钟大管事领着下人们排着队等待。
而府里已经焕然一新,芳草萋萋的院落被收拾干净,杂草被清理干净,补种上各种花卉树木。
脚下的青石板地面被洒扫干净,缺漏坏掉的地方也早被修补好。
钟大管事和林管家领着下人跟在她们身后往里走,明明无人敢说话,但她却觉得本来静谧的林府热闹起来。
第43章 不服
林清婉舒服的躺在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眼窗外的繁星,招了招手道:“白枫,我记得屋里收了个香炉,找出来埋上细沙,我一会儿给兄长上炷香。”
白枫忍不住瞪眼,“大姑奶奶,怎么不去祠堂?”
“祭拜在哪里不行,为什么非得去祠堂?我觉着在星空下他看到我的几率更大。”
“可那个香炉是燃香用的”不是烧香用的啊。
林清婉不在意的道:“那有什么干系,香炉多的是,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你装上沙给我吧。”
那个香炉璧上印着白云的图案,很是缥缈,她觉得跟林江很配。
白枫和白梅对视一眼,默默地去打开箱笼找那个小香炉。
林清婉的祭拜也很简单,就拿了三炷香到院子里点燃,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番便把香插在香炉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默默地对林江道:“我们回到苏州了,你也即将下葬,不知你在天上可好?”
林清婉站在夜幕下抬头看着天空,白梅和白枫远远的站着,都觉得她的身影很是孤寂和缥缈,忍不住互相依偎在一起,低声道:“姑奶奶不会也想走吧?”
“闭嘴,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林清婉最后看了一眼香炉,暗道:“望你保佑我们一切顺利。”
第二天林清婉依然是卯正便醒来,守夜的白梅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服侍。
林清婉随意挽了一下头发,对白梅挥挥手,自己穿上衣物,“大小姐可醒了?”
“没听到动静,小厨房也没叫水。”
林清婉松了一口气道:“叫映雁她们轻些,让她多睡一会儿。”
白梅应下,躬身退下。
林清婉住在正院,而林玉滨则被她安排在隔壁的清晖院里,那曾是林江的住处,因为林府主子少,她爹林智还在的时候就只有林江一个儿子,因此就把他的住处安排在旁边,一家人显得更亲近些。
等到林母怀上婉姐儿,林智高兴,便让人将正院里的东厢打通,给她做了一个大大的房间。
不仅苏州的林府,扬州的林府也是这样的布置。
只是林智没等到婉姐儿出生就病逝了,林母伤心,生下婉姐儿后便也缠绵病榻,不过两年就病逝。
婉姐儿在扬州林府正院的东厢里住到了四岁,直到林玉滨开始会走路,要离开正院的耳房时她才搬出正房,有了自己的院子。
为了以示身份,林清婉这才住在正院里,本来她想让林玉滨继续住在正院的东厢里,可是想了想,孩子已经十二岁,越大越注重**,她肯定不喜欢与长辈住在一起,因此便把她安排在旁边的清晖院里,反正也不远。
白梅通过小门到了清晖院,轻声叮嘱了映雁几声,这才回正院去。白枫也已经过来伺候。
“姑奶奶,林管家和钟大管事在外面候着了。”
林清婉抹上香脂,拍了拍脸道:“让他进来吧。”
林清婉转出外室,林管家和钟大管事见了她便要跪下,林清婉抬手道:“不用如此,坐着说话吧。”
林清婉看到外室摆着的坐榻,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
她揉了揉额头问,“家里没有胡席高椅吗?”
“因为老太爷和老爷很少回苏州,因此苏州这边的宅子并没有准备。”林管家道:“姑奶奶若要换,那得重新叫匠人打造,或是从扬州那边搬来。”
林清婉想了想道:“不急,待过段时间再说吧,只是大姐儿那里要让人准备些,别让她跪坐久了,对身体不好。”
“是,库房里倒也收了几套,不仅大小姐的那里可以换上,姑奶奶这里也能换上,但再多的就不行了。”
苏州还是流行席坐,高椅虽然有,但很少。
林清婉却很满意了,“那就先换上吧,一会儿让人准备车马,午时过后我们回林家庄,和族长去看一下墓地。”
“那要不要给族里准备些礼物?”
“不必,”林清婉冷冷地道:“除了三位宗老,还有谁值得我亲自上门拜访?”
林管家和钟大管事对视一眼,明白了姑奶奶对林氏的态度,看来以后他们对上林家庄那边的人时还得比以前更强势些。
“姑奶奶,周刺史并钱王几家乡绅都递了帖子来求见。”钟大管事低头问,“您可要回帖?”
“先放着吧,等老爷下葬后再说,现在我没空搭理这些。”
午时过后,林清婉便带着林玉滨回林家庄,林玉滨靠在她身边低声道:“小姑,我只回过四次族里。”
林清婉忆起林江给她的资料,安抚她道:“我也只比你多一次而已,且每次回来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五天。你就把他们当亲戚一样相处,不必太过紧张。”
林玉滨抿了抿嘴道:“昨日去接丧的那几个族亲”
“放心,他们讨不了好。”
此时,那几人正跪在祠堂前,他们从昨天晚上跪到现在,已经晕过去两回。
但林润和三位宗老都不松口,便是他们的家人也不敢把人抬回去,只能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林润踱步走到四人面前,沉声道:“可知道错了?”
四人连连点头,有一个人道:“五郎,我们真不是有意,我们是蠢,但要说我们用心险恶,故意给二哥难堪却不至于,好歹我们也是同族血脉啊。我们就是没想太多,当时烈日高照,其他人都吩咐了仆人搭建草亭防晒,我们也就顺着也这么干了,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另外三人连连点头,辩解道:“我们桌上的那些茶点也都是别人送的,并不是我们带去的啊。”
“谁知道婉姐儿会那么生气,当场就给我们下脸,本来没什么的事”
“什么叫没什么事?”林润怒道:“你们是去接丧,不是去郊游的!整个苏州的人都看着,你们就是这么接我林氏已逝去的族长的?”